zhengyikkk
发表于 2008-1-18 10:30:56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章 无间得脱
流沙历来是古墓中以柔克刚的有效防盗手段,大量流沙一旦灌满地宫墓室,就不可能像挖墓墙夯土般,一个盗洞就能解决问题,因为沙子松散流动,不管盗墓贼掏挖出来多少,就会有其余的沙子流过来填补,除非是将里面的千万吨积沙全部掏空,否则流动的细沙就会像一面会自己移动的墓墙,盗墓者永远也别想在其中打出一条墓洞。
但是自古以来,古墓里虽然多有流沙机关,可是沙子并不合风水之道。青乌风水中涉及的“龙、砂、穴、水、向”,其中这“砂”字,是石字旁的,泛指各种土壤岩层,而不是流沙之沙。
没有墓主愿意把自己的遗骸埋入黄沙,不过相比死后惨遭倒斗之苦,宁可选择流沙伏火这类玉石俱焚的机关,将墓室和潜入进来的盗墓贼来个同归于尽。
陈瞎子等人仗着以前的经验,还以为这瓶山里面无沙,岂料瓶山根部是处罕见的沙板山,上面才是整体的青石。他们拼命捣毁了敌楼里的机关井,却又引发了岩层中的流沙涌将出来。有道是狂沙乱舞,沙性看似平平无奇。一旦剧烈流动起来,实比伏火毒烟还猛,被流沙迫赶的人,只要被沙子埋过胸口,不等没顶。就会无法呼吸死在当场,而且细沙溜滑,一踩就跌出一个踉跄,又哪里逃得开。
陈瞎子在城头上见狂沙倾泻入城,登时将火头压了下来,四下里光线顿时弱了,黑暗处都是流沙奔涌的隆隆轰鸣。他也是见机得快,没有丝毫犹豫,倒挂了蜈蚣挂山梯,从城头上爬城而下,脚下足不点地般狂奔逃命。他见四周火落沙涌,留在城上顷刻间就会被狂沙吞没,那敌楼里虽然有些空间,不过大最水银灌输其中,只要楼外被流沙理了,即便不被当场即憋闷而亡,积郁在内的汞气也会将人毒杀,如今只有城门洞里能稍躲片刻。
灌入瓮城里的流沙,都是自中空岩层里倾泻下来,那道被千斤断龙闸封住的城门洞,离流沙落下的黄龙最远,虽然迟早也会被沙子埋了,但蝼蚁尚且偷生,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望,哪怕是为了多活片刻,也要竭尽全力逃向城门。
那些在竹梯上的幸存盗众,见首领从城上狂奔过来,一面逃一面跟众人打着手势,他身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滚滚流沙,群盗立时会意,跳下蜈蚣挂山梯搭成的竹塔,不顾身上伤口流血疼痛,连滚带爬地跟着陈瞎子一齐逃命。
流沙之势如同天崩山塌,群盗耳朵几乎全都聋了,眼睛直盯着那城门洞,没命价地逃了过去,谁也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况。有些腿上中箭行走不得的,就拼命用两只手在地上爬行,或是脚下功夫火候不到的,只要是摔倒的就爬不起来了,稍有差池便都被流沙埋在了城中,其余的人自保都难,哪里还管得了他们。
陈瞎子一路狂奔,瞥眼间正看到罗老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瞎了只眼,满脸满身都是鲜血,就顺手揪住他挎枪的皮带。身后流沙奔腾之势令人窒息,陈瞎子也不敢停步,拽了罗老歪就逃,他稍微慢了这么几步,就落到了群盗身后。
忽然面前城门洞里一阵爆炸的气浪涌来,顿时将逃在前边的几名盗众,撞得凌空翻起,陈瞎子拖着罗老歪反而侥幸避了开来。混乱中定睛一看,原来是留在墓道中的那群盗伙工兵,为救出舵把子和罗帅,用大量炸药炸开了千斤闸,不过那炸药用得太多,连城墙都被炸塌了一大块。
陈瞎子心中一阵狂喜,想来卸岭之盗气数未尽,此番竟能无间得脱,实乃侥幸之至,提了口气,脚下加力,全力冲向炸塌的城门。墓盗中的群贼不等爆炸的硝烟散尽,就想闯进地宫里来寻找舵把子,只见里面黑漆漆的沙尘飞扬,有几个满脸都是血水沙土的汉子,从中夺路逃出,他们后边则是一道沙墙滚滚涌出。
群盗见势头不对,急忙接住逃出来的几个人,呐喊声中掉头就撤,身后流沙激射倒灌,将墓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陈瞎子受惊不小,加上连番在鬼门关前走了几趟,心神格外恍惚,知道留在此地,也难有作为,赶紧嘱咐手下,连夜里撤回老熊岭义庄。群盗和工兵营在红姑娘的指挥下,收拢部队,一时人心涣散,偃旗息鼓地从山里退了回去,暂时驻扎在老熊岭上。
到得那座被当成临时指挥所的“死人旅馆”里,陈瞎子才缓过神来。看看罗老歪的伤势,左眼算是没了,肩上伤可及骨,但罗老歪身经百战,负伤无数,这回受伤虽重,却在随军的医官处理一番之后,竟自还阳过来,口中脏话连出,不绝口地大骂瓶山古墓的墓主,要不把那墓主人从他的屌坑里拖出来乱刀剁了,罗帅就他妈不姓罗改姓屌了,当即还要再派人回去调兵,调他娘整个师来,不信挖不开瓶山。
陈瞎子知道罗老歪说的都是气话,漫说一万人马,就算有十万大军,想要挖开这么一座大石山里的古墓,怕也不是十天半个月之内能做到的。他亲自带着手下,分别从山巅和山脚两入瓶山,不仅均是无功而返,而且加起来数数,已是枉自折了一百多个弟兄,其中大多数都是卸岭群盗的精锐之士,最可惜的就是花蚂拐和哑巴昆仑摩勒,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陈瞎子心中暗想,这回要是无功而返,别说他舵把子的头把金交椅坐不稳了,就连常胜山的山头怕是也要土崩瓦解。陈瞎子野心勃勃,常思量要成就一方大业,这些年苦心经营,实是费了许多心血,而且他心高气傲,不肯认输,不仅身手见识过人,又兼有容人之量,惯会用义气二字收买人心,天生就是做魁首的人物,可他唯独看不开胜负成败,在此一节上,略嫌器量不足。
打定了主意,陈瞎子便召集众人说道:“胜败兵家不可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众兄弟休要焦躁,暂在此休整几天。不日陈某便要再上瓶山,不将这座山里古墓挖它个底朝天,须是对不住那些折了的弟兄!”说罢摆血酒发毒誓,定了成规,又在义庄里给那些惨死的盗众摆了灵位,烧香烧纸,并按湘西撒家风俗,扎了许多纸人,写上主家姓名和生辰八字,在灵位前焚化了,让它们在底下伺候诸位老爷,这些琐事,自不必细说。
一连几日,陈瞎子让罗老歪好生养伤,他自己只是在义庄里闭门独坐,思量着进瓶山盗墓的计策。瓶山古墓之奇,天下再无第二处了,虽从山巅进入,可直切中宫,但墓中毒物潜藏难防,被咬到一口,就连神仙罗汉也难保性命。可从前殿或偏殿挖将进去,谁知是否会误入另一处疑冢虚墓。而且石山坚固,巨石铅水封门,里面机关重重密布,听闻宋时瓶山曾有机关总枢图谱,后来落入元人之手,封墓下葬之后,那图谱便被毁去了,如今想破尽其中机括实是难于登天。
思前想后,在这瓶山之中,单凭卸岭之力绝难成事,也只有希望搬山道人早日赶来会合。搬山分甲之术,自古就传得神乎其神,陈瞎子素知其手段高明,便是神鬼也难揣测,却也未知其详,要是有搬山道人相助,也无法盗得瓶山墓中的宝货,那可真就无计可施了。
直到第四天头上,陈瞎子总算是把鹧鸪哨那三个搬山道人盼了来。原来搬山道人此行也不顺利,在黔边扑了一空,夜郎王的古墓,早就不知在多少朝代之前,就被人盗空了,墓中连块有壁画的墓砖都没给留下,只有座荒芜的大坟山遗留下来,不由得让人好生着恼。
陈瞎子让手下腾出一间静室,在里面同鹧鸪哨等人密议起来,说起两盗瓶山,都折得惨不忍睹,想来不能单单以力取之。不过陈瞎子也没忘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把那死里逃生的狼狈经过,描述得格外耸人听闻,也没好意思说折了许多兄弟。
天下盗墓之辈,有千年秘术的不外摸金校尉、卸岭力士、搬山道人,可实际上并非皆是有“术”。陈瞎子知道卸岭盗墓用“力”,依靠长锄大铲、土炮药石,加上大队人马,还有被称为卸岭甲的蜈蚣挂山梯,卸岭的手段,向来离不开这些器械,以“械”助力,所以卸岭称个“卸”字。
另外陈瞎子还知道,摸金发丘盗墓是用其“神”,但摸金校尉当世也没剩三两个了,他们行踪更是隐秘,不知如何用“神”盗墓,难道是请神求菩萨,让神灵帮忙倒斗?那岂不是望天打卦、占卜墓穴方位的巫术?只听说摸金校尉擅能观望风水形势,会些个分金定穴、寻龙找脉的本事,怎敢称个“神”字?
鹧鸪哨是搬山的首领,也是绿林里众所皆知的一号人物,英名播于天下,他和陈瞎子二人义气相投,无话不谈,对于摸金用神之事,他却知道一些。因为搬山道人虽是不修真的假道人,但扮了千百年的道人,对玄学道术多少会知道一些,便对陈瞎子直言相告。
摸金校尉始于后汉,专会寻龙诀和分金定穴,那“望”字诀里上法本事,普天下再没人能及得上摸金校尉。他们这伙人盗墓,讲究个“鸡鸣灯灭不摸金”的规矩,擅长推演八门方位。这些本事,都得自《易经》。风水之道就是《易》之分支,世上相传“摸金用神”,这“神”,就是指《易》。古人云“神无方,易无体,只在阴阳之中”,“鸡鸣灯灭”正是《易》中阴阳变化之分,所以换句话说,摸金校尉盗墓,依靠的是易理。
不过搬山道人鹧鸪哨虽然知道这么个大概,却也并没真正结识过摸金校尉,只听说无苦寺中的住持了尘长老,就是位已经金盆洗手、挂符封金的摸金校尉,鹧鸪哨早有心去结识他,奈何无人引见,又诸事缠身整日奔波,始终是难得其便,说来也自连连叹息。
陈瞎子恍然大悟,看来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强中更有强中手,莫向人前夸大口。他和鹧鸪哨早就认识,不过二人事务太多,也难有聚首畅谈的机会,更不知搬山用“术”之说是否属实。只因知道搬山道人的,都将搬山秘术传得极为神秘,外人对此也不好妄下断言,此时问将出来,是想要探他一个实底,否则那些搬山道人有名无术,再进瓶山岂不是枉自陪他去送死?
鹧鸪哨闻言笑道,搬山道人得个“搬”字,世人常以为是与卸岭力士相同,都是以力搬山,殊不知这天底下可以挖山凿山,却哪有真正的搬山之力?若非有术,怎搬得山?“分山掘子甲”与“搬山填海术”,已有多时未得演练,正是技痒难忍,如今这瓶山正可施展出搬山分甲之术。原来鹧鸪哨听得陈瞎子一番说话,心中已经有了办法,想破瓶山,非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这番话说将出来,才引出一场搬山与卸岭三盗瓶山古冢。
zhengyikkk
发表于 2008-1-18 10:31:54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一章 金风寨
陈瞎子已连折两阵,唯恐做不了瓶山,会危及到自己在绿林道上的地位和名头,此时听得搬山道人鹧鸪哨说起他有一套搬山分甲术可以施展,心中好一阵狂喜,忙道:“不知此术如何施展?愿闻其详,若真使得,我当即封台拜将!”
鹧鸪哨说:“以术盗墓,更需有能力扶持,要盗瓶山古墓,搬山卸岭缺一不可,至于搬山分甲之术……”他稍一沉吟,接着说道:’余窃闻,天人相应之理备于《春秋》,余秧余庆①之数载于《周易》。据说,摸金校尉盗墓用《易》,此乃从古的传承,搬山道人之术也已有上千年的来历,不过搬山分甲之术不同于世间任何方术,虽是专求个生克制化,却非是从《易》中五行生克之理而来。天地间的万事万物,有一强,则必有一制,强弱生克相制,即为搬山之术。”
鹧鸪哨认为瓶山的后山之中,有无数毒物借着山中药性潜养形炼,早晚就会酿成大患,不论是不是要盗发山中古冢,都要想方设法将其斩草除根,但是必须要先找寻一番,看看瓶山附近有什么天然造化之物,可以克制那山中毒物。
陈瞎子本就是个见机极快的人,听后顿有所悟,有道是“弱为强所制,不在形巨细”,好比是三寸竹叶青,能咬死数丈长的大蟒,只要找出辟毒克蜃的宝物,何愁盗不得瓶山古墓?他脸上动容,拍案而起,赞道:“闻君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日,想那些藏身在古墓里的百年毒物,吸得山中药气和地官中的阴晦,专要害人,其后果不堪设想。吾辈卸岭群盗,就算不为图取墓中的宝货,也定要结果了断了它们,能把这场功德行透了,说不定就可借此成仙……”他向来不信神佛修仙,不过此时说来,是为了让搬山道人知道,常胜山里的好汉可不光是为了盗墓谋财,历来都有救民于水火之心。
二人商议良久,决定再到瓶山附近的几座苗寨中走一遭,于是乔装改扮。鹧鸪哨虽然眉宇间杀气沉重,可他久在山中勾当,又通各地土语方言,识得风土人情,若是扮成个冰家苗的青年男子,只要不是撞见绿林中的大行家,也绝不会露出六十分破绽。
但陈瞎子做惯了常胜山里的舵把子,一看模样就是江湖上人,绝不是做本分生意的,所以只能扮个算命先生,或是相地看风水的地师,再不然就是七十二行里的手艺人。
于是鹧鸪哨只好周他扮了木匠墨师的伴当。湘西吊脚楼众多,常有木匠走山串寨,帮着住家修补门窗,换些个山货为生,这种墨师,在山里被称为扎楼墨师。哪怕是在深山密林里,只要是有寨子居民的地方,就有扎楼墨师的踪迹,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陈瞎子身份极高,走到哪都少不了带许多跟班的手下,如今哑巴昆仑摩勒和花蚂拐都已折了,卸岭群盗如何能放心让首领跟个搬山道人进山。而罗老歪伤势未愈,无法同行,最后只好让红姑娘跟着陈瞎子和鹧鸪哨,另有二十个弟兄,都带着快枪,远远坠在他们后边暗中接应。因为罗老歪的部队在瓶山连挖带炸,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附近的几路军阀和山贼土匪,那些人都不是常胜山的背景,只不过对瓶山古墓也是垂涎三尺。可这几路人马势力都不如罗老歪强大,又见卸岭群盗吃了亏,也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不断派出探子,在附近窥探动静,想借机捞点油水,所以卸岭魁首想进山踩盘子,实是要冒许多风脸,不得不做好充足的准备,以免有意外情况发生。
鹧鸪哨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屑,蹙着眉头等了半天,陈瞎子这才部署完毕,便同着鹧鸪哨、红姑娘,三人扮成走山的扎楼墨师,另教那被掳来的熟苗做向导带路,一路下了老熊岭进了深山。
瓶山附近人烟稀少,只是散布着稀稀落落的几个寨子,近处的南寨,都被开进山里的工兵部队吓得逃走避乱了。在那熟苗的指点下,鹧鸪哨等人穿过山中一条深谷,径投北寨而来。
这段路途的地形更加险恶,几乎都是原始丛林没,有路径可走,一般来说,形容山光水色,常会用景色秀美来描述,而这被当地人称为沙刀沟的山谷,即只可用景色奇美来形容。眼中所见,尽是奇峰林立、怪石横空,数百米深的峡谷中,有上千根陡峭直立,形状各异的石笋,一丛丛地直蓝天。山谷中云海奔腾、雾涛翻卷,座座危石怪怪岩在云雾中忽隐忽露,一路走去,也看不尽那许多奇绝的风景。
好在熟苗熟悉山中形势,在千奇百怪的山谷中不会迷路,而且苗人胆小怕事,知道陈瞎子等人是军阀的大首脑,处处小心伺候,哪有逃跑的胆量。另外这人还是个抽大烟的烟鬼,当地人称这种人为“烟客”,罗老歪的部队里有许多当兵的都是双枪,这双抢是一杆杀人枪,一杆大烟枪,赏了他些上等的福寿膏,那上等的福寿膏,他平日里连做梦都不敢去想,从未吸得如此畅怀尽兴,更是死心塌地地服侍陈瞎子。
沙刀沟一端连着瓶山,另一端就是附近规模最大的北寨,虽然两地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中间路途艰难,绝少有人从这边过去。陈瞎子等人跟着苗人,连夜穿山越岭,只到第二天拂晓,听得一片鸡犬相闻,才终于抵达寨中。
北寨又名金风寨,早在千百年前,就有金苗聚居,专以挖金脉为生,如今寨子里也是夷汉都有。山民们起得早,天刚亮就从吊脚楼中出来,各忙着自家的活计,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由于世道太乱,寨子虽然僻处深山,也要防备山贼土匪前来洗劫,所以寨中有组织起来的乡勇,持着土铳梭标,在山口检查外来的货商。
陈瞎子和鹧鸪哨都是惯走江湖的,岂会被几个山民盘住,在山口应对自如,轻而易举地冒充扎楼墨师混进了寨子。他们之所以要化装进来,主要是因为山里的老百姓对军阀土匪恨之入骨,一看那些魔君的影子,不是一排土铳放过来,就是卷了家当飞也似的逃进深山,若想套些实底详情出来,也只得乔装改扮了,以免引起当地人不必要的慌乱。
寨中山民见有外边的人来,都好奇地围拢过来,要看看他们是行商的还是贩货的,鹧鸪哨也真是好会,见山民越聚越多,便对众人唱个大诺,随即吆喝起扎楼墨师的木工赞口来。所谓“赞口”是旧社会做生意使手艺时,说给客人听的“宣传广告词”,专用来夸耀自家手段,也是一种敬天告神、图赚吉利的套口,有唱出来的,也有念出来的。戏班子有戏赞,说书的有书赞,拉纤的有号子赞,宰猪的则有生肉赞,单是做木工的,就有上梁赞、开堂赞等数十种之多。
鹧鸪哨对诸行百业无不精通,又兼为人机灵,学什么便像得什么,此刻将一通木工开堂赞喝出来,岂是那些在深山里做活的普通木匠可比,听得那些由民齐声喝个大彩,都道“好个墨师工匠,唱得好赞口”,围观的山民至此已没一个不喜欢他的。
陈瞎子和红姑娘在旁听了,都不兔对他刮目相看。在这里看来,鹧鸪哨活脱就是个年轻俊朗的木匠,一举一动,仿得不差分毫,哪里看得出来他真实身份,竟会是月黑杀人、风高放火、遍挖古墓、分甲有术的搬山道人首领。
陈瞎子担心自已的风头被鹧鸪哨盖过,也赶紧帮衬“告得众乡亲知道,别看我们兄妹三个墨师年轻,可扎楼的手艺是半点不差,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本事,扎楼扎椅无所不精,榫铆接扣也有可为,但凡什么木工活技皆能承揽……”他厚着脸皮欢了一通,所幸没说出自已是鲁班爷转世投胎。苗人极是敬重鲁班,相传洞苗搭楼的法子就是得自鲁班传授,他要是吹过头了,自是露出破绽,无人肯信。
那红姑娘也曾是月亮门里跑江湖卖艺的,招揽生意吆喝赞口的本事,并不逊于鹧鸪哨和陈瞎子。这三人算腔作势有唱有和,默契十足,很快就骗取了山民们的信任,有繁重的大活就先找借口推在了转日,只肯做些敲补的零活。那向导也跟着跑前跑后地忙活,一直忙到中午,就在一户撒家老者家中借伙吃饭,这才有空做他们的正事。
北寨和陈瞎子先前去的南寨风俗相似,每家的吊脚楼下也都有个玄鸟图腾,都是黑色的木头,看成色年代十分久远了。以前陈瞎子对此未曾留意,因为湘西在古时受巫楚文化影响,玄鸟的古岩画和古图腾随处可见,虽然神秘古怪,支并没什么值得追究的。
但鹧鸪哨的眼比陈瞎子还毒,看东西看人极准,放下饭碗,对那老者施了一礼,请教这玄鸟图案有何名堂。那老者早年是金宅雷坛中在道门的,后来避乱才有此定居,已不下二十年了。他听鹧鸪哨问起,就连连摇头:“玄鸟其实就是凤凰啊!这湘西山里人大多都信奉玄鸟。湘西有座边城古锁就叫凤凰,山脉山势也形似凤凰展翅。湘西的土人,都认为这东西能镇宅保平安。像这刻有玄鸟的老木头,在咱们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了,土人家家都有祖上留下来的,外来到此的人,也大多人乡随俗了。”
鹧鸪哨与陈瞎子听了,在心中暗暗点头,果然不出所料,玄鸟就是从巫楚文化里衍生而出。再想往深处问问,却打探不出什么了,只好一边继续吃饭,一边继续打量这寨中情形,想找找有没有可以克制群物的东西。此山寨离瓶山极近,土人能不受物害,他们必是藏有什么克毒的秘密,但也可能是日用而不知,只好放亮了招子,支起了耳朵,自行在各处寻找打探蛛丝马迹。
正这时,忽听一阵高亢的雄鸡鸣叫,却原来是那老者的儿子,正从鸡笼中擒了一只大公鸡出来,旁边摆了只放血的大碗和木墩子,一柄厚背的大菜刀放在地上,看样子是要准备宰杀那只雄鸡。
只见那只大公鸡彩羽高冠、虽是被人擒住了、但仍旧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神态更是高傲不驯。它不怒自威,一股精神透出羽冠.直冲天日,与寻常鸡禽迥然不同。那鸡冠子又大又红,鸡头一动,鲜红的肉冠就跟着乱颤,简直就像是顶了一团燃烧的烈焰。大公鸡全身羽分为五彩,鸡喙和爪子尖锐锋利,在正午的日头底下,都泛着金光,体型比寻常的公鸡大出一倍开外。
鹧鸪哨眼力过人,传了数代的搬山分甲术之根本原理,就在“生克制化”四字,要通生克之理,需识得世间珍异之物。他一见这只彩羽雄鸡,就知极是不凡,暗赞一声“真乃神物是也”心中一块石头随即落了地,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刚到金风寨半日,未等细究,便先撞个正着,看来要破瓶山古墓里的毒蜃,正是着落在这里。
此时那老者的儿子,已将大公鸡拎到木桩上,捡了菜刀抄在手里,抬臀举刀,眼看就要一刀挥下来斩落鸡头,鹧鸪哨刚刚看得出神、见势头不好,急忙咳嗽一声,喝道:“且住!”
那老者和他的儿子正待宰鸡,却不料被个年轻的木匠喝止,都不知他想怎样。那老者恼他多事,便责怪道:“我自家里杀鸡,与旁人无干,你这位墨师不要多管。”
鹧鸪哨赔笑道:“老丈休要见怪,我只是见这雄鸡好生神俊,等闲的家禽哪有它这等非凡气象,不知好端端的何以要杀?如肯刀下放生,小可愿使钱赎了它去。”
陈瞎子也道:“老先生莫不是要杀鸡待客……招待我等?万万不必如此,我们做木匠的只在初一、十五才肯动荤,每人三两,还要二折八扣,此乃祖师爷定下的规矩,往古便有的循例,不敢有违,不妨刀下留鸡……”
那老者自恃是金宅雷坛门下,虽然僻居深山苗寨,却不肯将一介走山的扎楼墨师放在眼里:“你们年轻后生,须是不懂这些旧时的老例。我家杀鸡却不是待客,只因它绝对不能再留过今日,即便是你们愿出千金来赎.我也定要让它鸡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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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余秧余庆:《易》中有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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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8 10:32:47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二章 犬不八年、鸡无六载
那老者不愿误了时辰,便命他儿子即刻动手宰鸡,他这儿子是三十多岁的一条蠢汉,左手从后掐住大公鸡的双翅,将生锈的菜刀拎在另一只手中。宰鸡的法子不外乎“一抹一斩”,把刀刃拖在鸡颈上一勒,割断血脉气管,待鸡血流尽,这鸡便会气绝而亡;一斩则是一菜刀砍下去,斩落鸡头,但公鸡一类的禽属,猛性最足,鸡头掉落之后。无头鸡身仍会因体内神经尚未彻底死亡而乱飞乱跳,其情形且得十分恐饰血腥。
但山民乡农之家,宰鸡杀鹅的勾当最是寻常不过,看那老者儿子的架势,他是打算采用斩鸡头的法子。鹧鸪哨同陈瞎子对望了一眼,他们二人要取这山民家中的一只鸡禽,原本不费吹灰之力,即便不是强取豪夺,只消拍出一条金灿灿的“大黄鱼”来,也不愁买不下来。可是扎楼墨师哪该有什么金条,如此一来,难免会暴露身份,如今只好见机行事,起身走上前去,阻拦那山民宰鸡。
这二人都是绿林中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首领。非是小可的贼寇响马,虽然做了扎楼墨师的装扮,但举手抬足之中仍是掩盖不住虎步龙行,随口说出话来,也自有一股隐隐的威慑气度。
那一对山民父子两次三番被他们拦了,宰不得公鸡,虽是恼火,但听他们说话举止轩昂不俗,却也不敢轻易发怒,只有一番埋怨是少不了的:“这伙扎楼墨师好不识趣,我自己家里一米一水喂养大的鸡禽,想杀便杀,想留便留,再怎么收拾,也都是咱自家的书,便是天王老子也管不到这些……”
陈瞎子见鹧鸪哨执意要买这鸡,心中已然明白了八九分。公鸡乃是蜈蚣的死敌克星,而且此鸡神俊不凡,料来古墓里那成精的六翅大蜈蚣也要怵它三分,能得此物,大事定矣,此时要做的,只是连蒙带唬拐了这只鸡去。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对那老者嘿嘿一笑,抱拳通:“接连搅了贵宅正事,还望贵翁恕罪。我等兄妹三人,原非亲生,都是学艺时在师门中认下的师兄师妹,结伴在一处走山串寨相依为奋。凭着一身扎楼手艺为生,逢此乱世,却始终不离不弃,有一口清水,要分三份来喝,得一块干粮,也要掰成三瓣同吃。只因为当年在祖师爷神位前斩过鸡头、烧过黄纸,做出了一番拜把子结同心的举动出来,虽不敢自比桃园,但那一套盟誓至今言犹在耳,皇天后土、神人共鉴,曾对鸡盟誓,若有丝毫的违背,下场定如那被斩的鸡头,所以我兄妹三人许了个大愿,终身不食鸡肉,也见不得别个家里宰鸡,见了就必使钱赎得那鸡活命。”
陈瞎子胡言捏造了一些根由出来,随后又使出惯常的伎俩,说此鸡羽分五彩,目如朗星,绝非常物,杀之实属不祥,轻到招灾惹祸,重则主家会人丁缺失,要遭“刀兵劫”。那墨师木工,自古以来便有鲁班的秘术,擅能相宅厌胜①,也多会下阵符摆诸门。据说有家人本来富足,可搬了新宅之后,家境一落千丈,幸得高人指点,始知建造宅子的时候,克扣了木工银钱,被墨师在家中下了压胜之术,结果拆开墙基房柱,果不其然,四柱之下,那分别藏着一辆拉满铜钱的马车,全是硬纸扎成,四城马车的方向分别指向四方,好像是载着钱往宅外而去。这就是木匠暗中下的阵符,被识破之后,主家也没毁去这四辆纸马车,而是把它们掉转了车头,由外而内向家里运财,此后果然财源滚滚。
这虽只是个民间传说,但可以说明墨师的方术自古已有,所以老百姓对扎楼墨师通晓异术之说,从无半点怀疑。瞎子借此危言耸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把他们师兄妹当年对鸡盟誓之事说出,说来说去,归根到底也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务必要讨了这只不像凡物的大公鸡去。
陈瞎子胸中广博,高谈阔论,尽中机宜,正是富贵随口定,吉凶趁心生,只盼把那老者的心思给说活了。可谁知那老头好似铁石心肠,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摇头对他们说道:“墨师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若把这
只雄鸡给了你们,实是让你们惹祸上身,这不积阴德的事情,岂肯轻易为之?此鸡非鸡,乃是妖物,你们这些后生,难道没听过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理?”
陈瞎子和鹧鸪哨先前都没想到这些旧时民俗,此时闻言恍然大悟,暗道一声:“啊也,竟然是为此事宰鸡!”原来那老者是金宅雷坛的门下,湘西山区有胡、金两大雷坛,都是名声很响的道门。这些道门里有道人也有方士,擅使辰州符,几百年来专做些赶尸送水、解蛊驱毒之类的营生。近些年军阀混战,民不聊生,道门里的气象也早已经没落得今非昔比了,像老头这样流落在人烟稀少的深山里度日者为数不少,这老头虽然不是金宅雷坛中的大人物,但也通些方技之道,他最信《易妖》之理。
《易妖》是本古籍,从三国两晋之际开始流传,专讲世上妖异之象,什么是妖?《易妖》中认为,不合常理者为“妖”,世上出现不合常理的特殊现象,都是一种天下将乱,或有大灾难的预兆。“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语的出处,就是《易妖》中的理论,在旧社会的封建迷信思想下,民间对此深信不疑者比比皆是。
这种说法是指居家中饲养的鸡犬禽畜,都不能养活得年头太多了,因为一旦让它们在人类社会中生存得太久,每天都和人类接触,人们说话它就在旁边听着,人们的一举一动也都看在眼里,如此就逐渐通了人性,早晚必定成精成妖,做出些危及祸害人间的恶事来。
据说当年有一户富翁,家中孙男弟女奴仆成群,他在宅中养了一头白犬,那犬善解人意,十分得人喜欢,常常不离那富翁半步,出门游玩也携带在身边。后来这富翁忽然暴病而亡,家人自是将其下殓厚葬,但富翁所养的老白犬却也随即失踪了,人们都认为这狗是眷恋主人,主人去世,它就伤心出走,或是死在什么地方了,也没把这事太过放在心上。
谁知在那富翁死后,过了整整一年,一天晚上,那富翁忽然回到了家中,家人以为死者诈尸,无不大惊,然而看他言谈行止,都和生前一般无二。他自己说是一年前由于气闷昏迷,故而被人当做暴病而死,被活埋进了坟墓,幸好遇到一位道士经过坟地,机缘巧合,将他救了出来,他就随着那道人走访名山五岳,直到今日方回。
家人见富翁能得不死,无不欢喜,于是一切照旧,那富翁就和以前一样,饮食茶饭的口味习惯也不曾有变,白天处理家中大小事物,赏罚分明,教人信服敬畏,到晚上则挨个睡他的三妻四妾,如此过了大半年,把个家族整治得好生兴旺。
可有一天适逢他过生日做寿,晚上在席间开怀畅饮,多喝了几杯,酒意涌起来,就伏案睡去。忽然门外一阵阴风刮来,大厅里灯烛尽灭,有仆人赶紧重新掌灯,想把老爷扶入内堂歇息。不料一照之下,哪里有什么富翁,只有条白毛老狗,蜷在太师椅上睡得正酣,满嘴酒气冲天。众人大惊失色,才知道富翁早就死了,如今这个分明是妖物作祟,赶紧趁它熟睡之际,用乱刀剁死了大卸八块,架火焚烧毁去形骸。
像这类传说在秦汉至两晋的这段年代之间,非常广泛,不仅普通百姓相信,就连士大夫也常常挂在嘴上谈论。这些妖象都是特殊的征兆,或主刀兵水火,或主君王无道。到得后世,那些征兆预象的理论,就逐渐没人再提了,可至于居家饲养猫狗鸡鸭的,都不肯把狗养过八年,也不肯把鸡禽养过六年。因为许多人相信,这些禽畜久居人间,目睹世人种种行状,其心必有所感,一过六年八载的年限,或许会做出些常人难信的邪祟之事,不可不防,孔老夫子都说“不可与禽兽为伍”。
金风寨要宰鸡的这家老者,已养了这大公鸡将近六年,这公鸡神采卓绝,当年寨中鸡卵无数,但只有他家的鸡卵中孵出这只鸡来,其余的鸡蛋都是空壳,必是天地灵气所钟,所以向来宝贵爱惜,每天都喂以精食,而且这大公鸡也没辜负主人的喜爱,山里毒虫蝮蛇最多,是山民之大患,这雄鸡昼夜在吊脚楼下巡视,啄食毒虫,每天拂晓金鸡啼鸣,更是不爽毫厘,比自鸣钟还要来得准确,所以也舍不得杀掉。奈何六年已到,再留下恐怕不祥,按照旧例,今天天黑前,必定要杀鸡放血,否则一旦出了什么麻烦,料来必是狠的,于是喂它饱食一顿,磨快了菜刀就要当场将之宰掉。
陈瞎子终于明白了缘由,要是换作别般情形,好歹能诓了这只雄鸡出来。可六载的鸡禽向来不祥,倘若留了不杀,须是对主家不吉。湘西山民对此深信不疑,而且看这老儿脾气好倔,如何能说得他回心转意?怕是给他两条大黄鱼也是不肯,如今说不得了,只好使些手段出来。
他脑中念头一转,就对红姑娘使个眼色。红姑娘暗中点头,她擅会月亮门古彩戏法。古彩戏法中有许多机关般的秘密手段,号称“黏、摆、合、过、月、别、撵、开”,其中那“月”字诀,是种类似于障眼法的手段,观者即便近在眼前,也看不出施术者是如何挟山过海、移形换物的,月亮门的艺人对此术最是拿手,只要红姑娘一动手,就能在这对山民父子眼前,把那只大公鸡用障眼法的手段遮住,任你是火眼金睛,也看不出她是如何施为,虽是让他们眼睁睁瞧见被一伙扎楼墨师凭空摄了去,可找不到物证,也自无道理可讲了。
红姑娘刚要动手,却见鹧鸪哨将手拢在袖中,只露二指出来,微微摇了几摇,这是绿林中用手势联络的暗号,是告诉她和陈瞎子先别轻妄动,在寨中惹出动静来,虽是不难脱身,可会坏了盗发瓶山古墓的大计。
陈瞎子和红姑娘知道搬山道人可能自有妙策,于是隐忍不发,静观其变,但暗地里也似有意似无意地走到那对山民父子身边,稍后一旦说崩了谈不拢,就要动手抢夺,万万容不得他们宰了这只彩羽雄鸡。
只听鹧鸪哨对那老者说:“犬不八年、鸡无六载,确实是有此旧例不假,但天下之事无奇不有,不能以旧例而论者极多,小可不才,愿说出一番道理来,令尊翁不杀此鸡。”
那老头见鹧鸪哨神色从容,淡吐不俗,心说别看这人年轻,他即便真是个扎楼墨师,也绝不是等闲小可的人物,但却不信他能说出什么辩驳的真实言语来,最多和那陈瞎子的说法一样,满嘴烟泡儿鬼吹灯的江湖骗子套路,且听他一言又有何妨。念及此处,就道:“也好,我就听听你这后生能有什么高见,若是能说得我心服口服,就将这只雄鸡白送于你。其实我也舍不得宰了它,奈何旧例在此,如何敢违?到时你这后生墨师说不出什么,可休再多事阻碍我家杀鸡。”
鹧鸪哨早有了主意,他并不想对普通山民做出绿林道中巧取豪夺的举动,如今等的就是老头的这句话,二人击掌为誓,当下抬手从山民手里要过那彩羽雄鸡。只见这大公鸡虽是死到临头,可也不知它是不懂还是不怕,并不挣扎扑腾,昂首瞪视,神色凛然生威,俨然一副军中大将的从容镇定风度。
鹧鸪哨让众人细看这只雄鸡,“犬不八年、鸡无六载”之例虽是古时风俗,今人也多信服,自然是不能不依。凡是家养的鸡禽,都不肯给它六年之寿,但此鸡非鸡,却是不需遵循此例。
那老头闻言连连摇首,陈瞎子也暗中叫苦,心想:“亏你鹧鸪哨身为搬山首领,竟说这大公鸡不是鸡,不是鸡又是什么?是鸟不成?三岁小孩也不信,这如何能说得这老头信服,看来只好按咱们绿林响马的旧例……直接抢了它去。”
鹧鸪哨话没说完,见众人不信,便接着说道:“凡是世上鸡禽,眼皮生长得正和人眼相反,人的眼皮都是从上而生,上眼皮可以活动眨眼,而鸡禽之物,眼皮都是自下而生。诸位不妨看看,这只雄鸡的眼皮生得如何?”
那老者从未留意此事,但养鸡的人家,谁个不知鸡禽眼皮在下?仔细一看,那只羽分五彩、昂首怒鸣的大公鸡,果然是同人眼一样,眼皮在上,若非刻意端详,还真忽略了这一细节,就连见多识广的陈瞎子和红姑娘,也觉惊异,都道:“这是何故?”
鹧鸪哨说:“眼皮如此生长,只因它不是鸡禽。”
复听此言,众人仍是满头雾水,不是鸡禽,却是什么?
鹧鸪哨也不愿与他们卖弄识宝秘术,直言相告道:“湘西从古就有凤凰玄鸟的图腾,地名也多和古时风凰传说有关,就如同此县,名为怒晴县。怒晴乃为风鸣之象,鸡禽眼皮生在上面,更兼一身彩羽金爪,岂是普通鸡禽?它根本就是罕见非凡的凤种,是普天下只有湘西怒晴县才有的怒晴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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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厌胜,镇压、镇伏、克制、压制、辟邪之意,也称“压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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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8 10:33:31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三章 裁鸡令
鹧鸪哨说此鸡名为“怒晴”,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怒晴鸡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凡鸡凡禽,其眼皮自是生在眼下,而眼皮在上就是“凤凰”,虽也有个鸡名,却绝不能以常鸡论之。
凤凰是不是当真存在于世,此事谁也没亲眼见过,不好妄做定论,今人多认为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雄鸡图腾中演化而来。从春秋战国时期就已有“怒晴鸡”的传说,但到了现在民国年间,即便是在它的产地湘西怒晴,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凤鸣龙翔”乃是世间吉瑞之兆,此等灵物实乃天地造化之所钟,随意宰杀必然生祸。
鹧鸪哨言辞恳切,对那老者说道:“正因此事,才劝尊翁莫要擅动屠刀。”说罢就请他依照誓约,让出这只五彩雄鸡,也不会平白要了他的,红姑娘背的竹篓里有一大袋子盐,约摸有十余斤的分量。在山区盐比钱更易流通,对这僻处深山的寨子来讲,十几斤盐已经很可观了,鹧鸪哨愿意将这袋盐留下作为交换。
那老者听到最后,始知自家养的大公鸡竟是个稀世宝物,平时杀鸡宰鹅自是不在话下,可谁有胆子宰凤屠龙?那不是自找倒霉吗?便立刻绝了宰鸡这个念头,只恼恨自己平时未曾注意这公鸡的眼皮生得恁般古怪,眼睁睁将一件宝贝轻易给了这伙扎楼墨师,有心想要悔约,可他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一看鹧鸪哨和陈瞎子都不是等闲小可的木匠,万一开罪了会下阵符的墨师,也是天大的麻烦,只好认栽了,吩咐他儿子将怒晴鸡装入竹篓,换了扎楼墨师的一袋子盐。
陈睛子在旁看个满眼,他在往日里,常觉得自己才智卓绝,家承师传地养出一肚皮学问,这些年更是率领着卸岭群盗盗遍天下,称得上是见识广博。烧鸡也没少吃过,结义的鸡头也没少斩过,可还真不知道普天底下的鸡禽眼皮子究竟是怎么生长的。
此时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挑大拇指称赞。虽然在唐代鼎盛一时的搬山道人现在早已经日落西山,剩下来的人屈指可致,但搬山分甲毕竟是传了千年的古术,果然是有一番神妙之处。而近年来又出了鹧鸪哨这等出类拔萃的人物,想来日后搬山道人必有中兴之期,要是能拉拢他们到常胜山入伙插香,又何愁卸岭之盗不得兴旺?
陈瞎子暗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拉拢搬山道人入伙,而此时鹧鸪哨已经交易妥当,亲自用个大竹篓背了怒晴鸡,当即对那老者抱拳告辞,转身出门。
陈瞎子接连走神,被红姑娘暗中扯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神情微微一怔,也赶紧对那山民父子抱了抱拳,嘿嘿一笑:“多有叨扰,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尚请尊翁海涵,告辞了。”说罢一拂衣袖,带着红姑娘和向导,跟上鹧鸪哨往外便走。
那曾在金宅雷坛道门中的老者吃了个哑巴亏,又输了见识,越想越是不忿,心底也隐隐觉得这些人不像扎楼墨师,忍不住在后面叫道:“拜山拜到北极山,北极山上紫气足,天下名山七十二,独见此山金光闪……诓了我家怒晴鸡去,好歹留个山名在此!”
当时世上结党营私之辈极多,加上那些行走江湖凭手艺吃饭的,以及各地的绿林中人,黑白两道为了互相区分,都各自以“山”为字号,每座“山”,代表着一个个独立的行业或是体系。天下名山是“大山三十六,小山七十二”,比如木匠墨师就都属“黑木山”;要饭的乞丐是“百花山”;使古彩戏法杂耍卖艺为生的是“月亮山”;而在道门之辈,则向来自称“北极山”,实际也是大言不惭,隐然有自居仙人之意。各行互相报山头用的是大切口,也称“山经”,各行各道中也有本身对外不宣的唇典切口,比起“山经”来,使用范围要小得多。那老者认为这伙扎楼墨师不像是“黑木山”里的手艺人,忍不住用“山经”里的暗语问了一句,要问问他们究竟是哪一行里的人物。
那老者虽自报家门,可搬山卸岭的魁首岂会将不入流的“北极山”放在眼中。陈瞎子听见了也只冷哼了一声,恍如不闻,他和鹧鸪哨只管走路,连头也不回,既然露了行藏,就没必要再一礼三躬地讲什么礼数了,区区一个在道门的糟老头子,连给舵把子提鞋都不配。
但是按照道上的规矩古例,只要对方报了字号,听到的就不得不留下一句,这叫“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陈瞎子不屑理会,此时只好由走在最后的红姑娘替首领报出山头,她的言语还算“谦逊”,不提北极,只比昆仑。
因为昆仑是诸山之祖,没有任何行业敢占昆仑为字号,那等于自称是天底下所有人的首领,只有朝廷官府才是“昆仑山”。在这一百单八山中,也仅有昆仑山是座真山,其余的山名都是虚的,比如官面上的人,或是军队警察之流,才被民间在背地里称作是昆仑山里的来头,除了那些存心造反、目无王法的,轻易也没人敢比昆仑山,所以她当即回道:“访山要访昆仑山①,昆仑山高神仙多,常胜更比昆仑高,山上义气冲云霄。”
那老者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红姑娘说话的声音也不怎么高,可一字字听在他耳里,却好似晴天里凭空打出一个个炸雷,当场脚底下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他那蠢汉般的儿子哪懂这些暗语对答,根本不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一看他爹瘫坐在地,还以为是中风了,赶忙伸手扶住:“爹……你怎地?”
那老者面如死灰,心口起伏剧烈,断断续续地喘了好几口气,才告诉儿子:“我的祖宗哎,那伙木匠……是常胜山上下来的……响马子!”
金宅雷坛在道门的那些门人弟子,乃至整个“北极山”里修道的,不管是道士还是方士,只不过是做些驱邪面符的餬口生意,凭着愚民愚众来骗此财帛。如今天下大乱,而且都到民国了,谁还有工夫去信那些炼丹画符的?“北极山”这些人连餬口自保都难,怎比得了“常胜山”里那些杀人放火聚众造反的太岁来头大?在当时响马子和军阀没多大区别,冲州撞府连大城重镇都敢去劫,随便杀些个山民百姓,比踩死妈蚁还要来得容易。
常胜山虽已不复当年之鼎盛,但在当时仍然控制着几个大省的十几万响马盗贼,而且暗中扶持着若干股军阀势力,真要聚集起来,真连重兵驻守的省城也打得,所以红姑娘一报字号,险些把这老头吓背过气去。他仔细想想实在是有些后怕,刚才若是稍有悔意,不肯依照誓约把怒晴鸡交出去,惹恼了那伙杀人不眨眼的响马子,恐怕现在一家老小已经横尸就地多时了。当下偃旗息鼓,紧闭扉门躲回家中,再也不敢声张。
陈瞎子等人轻而易举地得了怒晴鸡,信步离了金风寨,回转老熊岭义庄。这时罗老歪的伤情也已好得七八了,他瞪着一只眼暴跳如雷,誓要带兵挖开瓶山,管它什么尸王尸后,定把古墓里的元代干尸拖出来好好蹂躏一番,搓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陈瞎子说,老熊岭瓶山一带盛产药材辰砂,常有山民冒死去瓶山采药,所以多有在山中见过湘西尸王的传说,如今墓中毒物已经有了克星,但那数百年的僵尸一旦成精,却也不能不防。常闻僵尸乃死而不化之物,那古尸生前,倘若是恰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亡,便会借得天地间一股极阴的晦气不朽不化,而且能在月夜出没,啃吃活人的脑髓。咱们破了瓶山,除了灭尽毒蜃妖邪,再把墓中宝货搬出来图谋大事之外,也务必要想方设法除了这湘西尸王,以扬搬山卸岭之名。
鹧鸪哨点头同意,湘西的地形地貌,多是山高水急,洞多林深,向来与外界隔绝,又兼夷汉混杂,风俗独特。湘西尸王的传说流传了不下数百年,凡是进山采药贩货的,或是盗墓掘冢的,露宿在荒山野岭,常常会遇到不测,其中有些人确实是被挖空了脑髓,死状极为古怪,所以当地山民才有尸王吃人脑髓的说法。鹧鸪哨本不相信此事,可不少山民都欺咒发誓,称他们在山里见过那元代古尸吃人,若不去亲眼看了,实是难定真假。
摸金校尉有对付僵尸的发丘印、捆尸索、黑驴蹄子、星官钉尸针;搬山道人也有专踢僵尸的绝技魁星踢斗;卸岭群盗则有类似渔网的缠尸网、抬尸竿等数种器械,在瓶山古墓里找不出元代尸王也就罢了,真要撞见,众人一拥而上,必擒了它烧成灰烬。
于是群盗部署方略,先撒出去大批人手,到各村各寨收购活鸡,只要公的不要母的,反正现在罗老歪的部队进了山区,以演习为借口盗墓的事情已经败露,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也不再遮遮掩掩了。瓶山古墓既然被“常胜山”看中了,其余的各方势力要想打它的主意,至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估计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
古墓里要真有宋代的藏宝井,就算被元兵元将掠去一部分,留下来陪葬的也会相当可观。元人之葬祟尚深埋大藏,可不代表是纸衣瓦棺的薄葬,陪葬品也是极丰厚的。看瓶山墓穴地宫的规模非同小可,一旦挖出来了,别说装备满满一个师的英国武器,就是再组建两个德械师怕也够了,群盗急不可忍,当即迅速着手准备起来。
几天后,陈瞎子就近择了个“宜结盟”的黄道吉日,在老熊岭义庄里设了堂口。群盗在三进瓶山倒斗之前,要先祭神告天,因为这次勾当不比以往,是搬山、卸岭两个山头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所以必须要在神明面前起誓,一表同心,二结义气,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从内部反水坏了大事。
当天在义庄破败不堪的院子里设下香案,这香案实际上就是攒馆里为死人准备的供桌,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级,并供了西楚霸王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手则是关帝的神位。群盗先在祖师爷面前磕头,然后歃血为盟。
由于不是拜把子,喝血酒不需自刺中指,而是要用鸡血。歃血是由执事的司仪负责,这些天收了许多活鸡,随便选出一只来,执事的要先提着公鸡唱赞,要赞这鸡如何如何之好,又为何为何要宰,因为这是宰鸡放血时唱的赞口,所以也叫裁鸡令。
其时日暮西山,苍茫的群山轮廓都已朦胧起来。暮色黄昏之中,群盗早已在四周点了火把,照得院内一片明亮,只听那执事之人朗声诵道:“此鸡不是非凡鸡,身披五色锦毛衣,脚跟有趾五德备,红冠缀顶壮威仪;飞在头顶天宫里,玉帝唤做紫云鸡,一朝飞入昆仑山,变作人间报晓鸡;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做凤凰鸡,凤凰鸡、世间稀,翰音徽号盖南北;借你鲜血祭天地,祷告上下众神灵,忠义二字彻始终,同心合力上青天……”说话声中用刀子划开了鸡颈血脉,将鸡血滴入酒碗里面。
随后群盗手捧酒碗立下誓来,也不外乎是那些“同心同德、齐力断金”的套话,最后赌出大咒表明心迹,若有谁违背誓约,天地鬼神都不肯容,天见了天诛,地见了地灭。
那位在旁执事的司仪,将盟誓内容一一记录在黄表纸上,然后卷起黄纸举在半空里,问道:“盟誓在此,何以为证?”
由陈瞎子和鹧鸪哨两大首领带头,众人一齐轰然答道:“有赞诗为证。”
执事的举着黄纸又问:“赞诗何在?”
群盗神色凛然,对此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对天念出结盟赞诗,这道赞口先赞义薄云天的关二爷,其赞曰:“赤面美髯下凡间,丹心一片比日月,五关斩过六员将,白马坡前抖神威,桃园结义贯乾坤,留下美名万古吹。”
次赞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赞曰:“水泊梁山一座城,城内好汉百单八,天罡地煞聚一堂,为首正是及时雨,至今市井尤传唱,肝胆无双呼保义。”
念毕了赞诗,群盗一齐对那执事的高声叫个“烧”字,执事的便在火上烧化了黄纸,群盗同时将血酒一饮而尽,举起空碗亮出碗底,抬手处只听得“啪嚓嚓”数声响亮,碎瓷纷飞,当堂掉碎了空酒碗。
此乃绿林中结盟必须要走的一套场子,将结盟比做古人的义举,有以古鉴今之意。起了誓,赌了咒,唱了赞,再喝过血酒烧了黄纸,就算成了礼,这两个山头便能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要使尽自家全部压箱底的绝活,共盗瓶山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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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访山要访昆仑山,“访”即为“拜”,常胜山里的人绝不言“拜”字,故以“访”字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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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8 10:34:09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四章 山阴
群盗斩鸡头烧黄纸,定了盟约:盗出古墓中的丹丸明珠,都归搬山道人,其余的一切陪葬明器珍宝,则由卸岭盗众所得。随即点起灯笼火把、亮籽油松,离了老熊岭义庄,浩浩荡荡地趁着月色进山盗墓。
进山盗墓的队伍由工兵打头,罗老歪手下的工兵部队里,也有不少人是在“常胜山”插了香头的。插香头就是绿林中入伙的意思,这一部分人和卸岭群盗一样,都在臂上系了朱砂绫子作为标志。
其余那些工兵,便和在普通军阀队伍里当兵混饭吃的没什么两样,扛着机枪、炸药,携带着撬、镐、铲、斧之类开山挖土的工具,除此之外每人还要用竹篓竹笼多带一只活鸡。工兵们就在一阵阵杂乱的鸡叫声中,排成松松散散的队列行军。
虽然在山路上走得七扭八歪,这些当兵的人人脸上神色振奋,毫不以前两回在瓶山盗墓遇险为意,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指望着跟陈掌柜和罗大帅盗墓发财。一旦挖开真正的地宫,虽然当兵的分不上太多油水,可按以往的惯例,十块响洋和一大块福寿膏是少不了的。虽然盗墓确实有风险,但现今世上军阀混战,人心丧乱,就算盗墓碰邪撞上鬼,也比上战场直接挨枪子儿要好,至少做挖坟掘墓的勾当,在流血流汗之后真给银圆,当兵吃粮就是为了混碗饭吃,有几个是为了打仗来当兵的。
跟在工兵部队后边的,就是陈瞎子直接统率的卸岭盗众,先前两次损失了百十个弟兄,又临时从湘阴调了一批精明强干的盗伙,这些人也是明插暗挎,个个都带着真家伙。
而搬山道人鹧鸪哨带着老洋人和花灵,也混在卸岭群盗之中。鹧鸪哨自己用竹篓装了怒晴鸡,暗藏二十响镜面匣子枪。他的师弟老洋人,相貌太过独特,一看就是西域来的色目人,而且年纪才二十出头,那连鬓络腮胡子就已经长得十分浓密了,体格又十分魁梧,所以显得倒像四十多岁的中年壮汉。此人性格宽厚,不擅言辞,反正师兄鹧鸪哨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花灵的相貌和鹧鸪哨差不多,除了微有鹰鼻深目的特征之外,都已和汉人没什么两样,随身带着药笼。如今能出来盗墓的搬山道人,只剩下这三人了。这回进瓶山,他们三人身上还都携带了沉重的分山掘子甲,此物乃是搬山道人的秘密,谁也没亲眼见他们使过,连卸岭盗魁陈瞎子也不知它的底细。
湘西山区是八百奇峰,三千秀水,十步一重天,山势地形都与外界迥然不同。群盗来至瓶山,天色已经亮了,只见群山丛林,苍郁葱黛。但这山壑里愁云惨雾,隐隐有股妖气笼罩,像白老太太之类的妖异邪祟之物极多。不过有大批部队进山,当兵的身上杀气沉重,倒把那妖雾都冲淡了。
陈瞎子请鹧鸪哨观看瓶山形势,搬山卸岭不会摸金校尉那套外观山形、内查地脉的本事,不过陈瞎子擅用“闻”字诀,山中哪里有多大的空间早已探知明白,那做水银机括灌输的瓮城,已被山中流沙埋了,山里应该还有冥城大殿,大致的方位是在这瓶腹中间。
但由于山体都是青石,难以观草色辨泥痕,寻找真正地宫墓道的入口,也或许根本就没有入口,真正的入口只有那机关城,早在封闭冥殿的时候被巨石铜汁灌注堵了个严实。想要进古墓盗宝,似乎只有从山巅的断崖下去,那里直通后殿,不过后殿与地宫大殿也都被石条砌死了,不下去大队人马,根本搬不开那些拦路的巨石。
陈瞎子计划带人从山隙下去,先把大群活鸡撒出去,将后殿和山缝里藏着的毒虫清剿干净,然后使炸药炸出个通道,直达冥殿;或者仍是以炸药为主,在山脊上选个薄弱的位置,炸穿石山,挖出地宫。这都是卸岭力士惯用的套路,虽然可行,却需消耗许多时间和人力物力。
鹧鸪哨看着瓶山沉思片刻,这山实在是太奇特了,山势歪斜欲倒,山体上的巨大裂隙将断不断,而且山形如瓶,只怕真是天上装仙丹的宝瓶坠入了凡间,否则哪有这般神奇造化?他看了半晌,忽然心中一动,山上进不去何不从山底进去?
只见瓶山斜倒下来的山体,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夹角,其间藤萝倒悬,流水潺潺,山体与地面的夹角,随着上方倾斜的石壁逐渐收缩变窄,阳光都被山体云雾遮挡,山底如同黑夜一般。
鹧鸪哨虽然不懂风水,但他心机灵巧,也有观泥辨土的本领。山底的大缝隙里千百年不见阳光,正是背阴之地,可里面藤萝密布,说明山根处并不全是岩石,从山底这个死角里往上面挖,绝对比从上往下要省力气。
众人当场商量了一番,决定搬山卸岭兵分两路,陈瞎子和罗老歪带工兵营,在山脊处埋设炮眼,轰山炸石挖掘墓道,而鹧鸪哨则带搬山道人和一伙卸岭盗众,从山底寻找入口。此次进山人手充足,正应当双管齐下,不论哪路得手,瓶山古墓中的宝货就算到手了。
征缴来的大量活鸡,都给了陈瞎子使用,这些大公鸡足能驱除墓中的毒虫。漫山遍野的鸡鸣,使得瓶山缝隙里的毒雾毒蜃,都彻底消失隐匿了,大大小小的蜈蚣似乎也知道有克星进山了,全藏在岩缝树根的深处蛰伏不动,哪里还敢吐纳毒瘴。陈瞎子这一路人马,当即忙碌着闻地凿穴,开挖炮眼,按下不提。
单说那仅有的一只怒晴鸡,则由鹧鸪哨携带,除了另两名搬山道人花灵和老洋人跟随他之外,又有红姑娘率领十几名卸岭盗众相辅。准备停当,便转向后山,山底一带也并不是那么轻易便去的,由山口到山底,全是祟岩陡峭,根本无路可通,必须从陡峭的山巅辗转下去。
从上到下,虽也有险径可攀,但几乎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危岩,胆小的往下看一眼都会觉得腿肚子转筋。鹧鸪哨等搬山道人,都是艺高胆大之辈,红姑娘带的一帮弟兄,也都是常胜山里的好手,利用蜈蚣挂山梯在绝壁险径上攀援而下,并不费吹灰之力。
鹧鸪哨看那蜈蚣挂山梯虽然构造简单,却是件独具匠心的盗墓器械,作用极大,也不由得暗自佩服卸岭群盗传下来的这套东西。
一行人如猿猿一般,攀藤挂梯,轻捷地下到山底,抬头一望,瓶山的瓶肩和瓶口,都绿森森地高悬在头顶。在远处看除了山势奇秀险峻,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真到了山底,才看出这座青石大山巍峨森严,千万钧巨岩就这么斜斜地悬在半空,也不知已有几千几万年了。这要是山体突然崩倒下来,身处下面的众人都会被砸得粉身碎骨,连神仙也躲闪不开,群盗虽然胆大包天,可眼见这大山险状委实可怖,呼吸也不禁变得粗重起来。
再往前走出几步,从山岩中渗出来的水滴就落在头上,那水都冷得彻骨,众人只得顶了斗笠,披上蓑衣,提着马灯前行,还要不时拨开那些挡在面前的藤萝,走得格外缓慢。头顶山岩越来越低,四周阴森的潮气格外沉重,令群盗觉得压抑难当。
行出数百步,前边就是一片山中雨水积下来形成的水潭,由于常年被阴水浸泡,地面都陷下去一块。积水很深,水面满是浮萍,被滴水激得涟漪串串,更有许多长藤垂在水里。鹧鸪哨眼见这山底真是别有洞天,愈发证实了先前的判断,但此地幽深闭锁,积水又深,想要继续往里走,只有攀藤过去,这等手段鹧鸪哨自是能施展出来,可其余的人却未必能行,难不成在这刺骨阴寒的水里游过去?想到此处,不禁眉头微微一蹙。
红姑娘看出他的意思,就让手下把蜈蚣挂山梯拼成网状,竹筒中空,浮力极大,正可作为渡水的竹筏使用。
鹧鸪哨点头称善,当即踏上竹梯拼成的筏子,挑起马灯照明,看清了方向,便命众人划水向前,三艘筏子径向水潭中心驶去。
水面堪堪行到一半,红姑娘就在竹筏子前边,听得黑暗中似有无数蠕动之物,她虽然也是目力极好的人,却不及陈瞎子生来就有奇遇,在古墓中开了夜眼,在这么黑的地方就看不太真切了。
她亲眼见过这瓶山里潜养成形的毒物,料得前方有异,急忙摸出三支飞刀,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一旦有什么东西出来,先用月亮门的手段钉它几刀再说。
鹧鸪哨也早已察觉,但他却是经验老到,仔细用耳音加以分辨。随着竹筏向前行驶,前边的动静越来越大,似是群鼠在互相撕咬,密密麻麻的也听不出数量多少。他心中猛一闪念,叫声“伏低”,急忙按着身边的花灵就势趴在竹筏子上。
红姑娘等人闻声一怔,也赶紧伏下身子。这时就听轰隆隆一阵乱响,从前边的岩壁里飞出无数蝙蝠,犹如一股黑色的龙卷风,在狭窄的岩壁和水面之间,向外边飞去。由于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是受惊飞出,有许多竟被同伴挤得跌进水里,或是一头撞在石壁和藤条上,发出阵阵悲惨的嘶鸣,在山底反复回荡不绝。
竹筏子上有一名卸岭盗伙反应稍慢,竟被无数蝙蝠裹住。蝙蝠并非有意伤人,而是受惊后撞到什么就下意识地咬上一口以求自保,爪子也十分尖锐,挂上一下就能带落一大块皮肉下来,哪容得那人抵挡挣扎,顷刻间身上的皮肉就被撕没了,剩下血肉模糊一副骨架掉进水里,他死前的惨叫声兀自在岩壁上回响着。
鹧鸪哨也没料到山底的岩缝里,竟会藏了这么多蝙蝠,他是人急生智,连忙用力一拍鸡笼,里面的怒晴鸡顿时一声啼鸣,声音响彻了水面。雄鸡唱晓本就是天地间阴阳分割的征兆,而蝙蝠只在夜晚出没,物性天然相克,怒晴鸡又不是凡物,果然把大群蝙蝠惊得四散逃开,再不敢从竹筏子上面经过,不消片刻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群盗见刚进山就折了一个弟兄,都有栗栗自危之感,觉得这出师不利的兆头可不太好。这些人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生死之事早就见得多了,盗墓时死几个人更是不足为奇,可那同伙刚才的死状实在太惨,不得不让人毛骨悚然。
好在大群蝙蝠来得快,去得更快,而且山底的水潭也很快到了尽头。瓶山在这里插入大地,底部都是乱石,最窄处已经无法接近,站直身子一抬头,就会碰到上边冷冰冰的岩石。
众人跟着鹧鸪哨从竹筏子上下来,猛听前边有窸窸窣窣的喝水声,心觉奇怪,挑灯照了照左右,都不禁“咦”了一声。
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山根里有十几个土堆,是片一个紧挨一个的坟堆,大都水淋泥落,使得坟中棺材半露。其中有口显眼的白茬儿棺材,棺顶渗出一大摊腥臭的污血,一只小狸子正伏在棺盖上,贪婪地伸着舌头狂舔那片黑血。
zhengyikkk
发表于 2008-1-18 10:34:50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五章 分山掘子甲
那只狸子只顾趴在棺上舔血,神情极是贪婪,竟对外边来了一伙人全然不知。鹧鸪哨前不久曾带着另外两个搬山道人,在古狸碑除了利用圆光术的“白老太太”。瓶山附近山阴水冷,狸子并不常见,不成想在山根里又撞见一只,看它的毛色和那一副奸邪神态,就知是古狸碑那老狸子的重子重孙。
这种事情不用鹧鸪哨动手,他师弟色目卷发的老洋人便抢上一步,用铁钳般的大手捏住了那狸子,拎到师兄面前听候发落。
那狸子如梦初醒,嘴边还挂着棺里渗出的黑血,它颇通人性,似乎也能看出擞山卸岭群盗身上杀气腾腾,知道是大难临头,顿时惊得体如筛糠,屎尿齐流。
红姑娘在旁看得莫名其妙,她是半路出家进了常胜山入伙,对那些盗墓掘冢的事情还是外行,此时见山阴里有片乱坟棺木,又有只贼眉鼠眼的狸子不知在做什么勾当,忍不住出言相询。
鹧鸪哨却没作答,只对她和身后的群盗一摆手,带他们走近山根里的一片坟丘。这是瓶山陷入地面之处,身在其中不能直起腰来,众人只好猫着腰举灯钻到最狭窄的地方,那口渗出污血的白茬棺材就近在眼前了。
群盗只闻得里面腥臭扑鼻,赶忙用黑纱遮面,遮住了口鼻,猜测棺材里八成是藏有腐尸。但鹧鸪哨觉得这口没刷漆的棺木,并不像是普通棺材,凡是大型古墓和宫殿道观一类的所在,必定生气充沛,可山脉泥土都有阴阳两面,山根里阴寒潮湿,千百年前的木棺看上去却如崭新一般,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知这里有什么古怪。
鹧鸪哨也是艺高人胆大,无论碰上什么异事,都必定要穷究其秘,他用指节在棺上敲了两敲,铿然有声。棺板的木料算得是上成货色,但也绝不是什么罕见的棺木,棺板缝隙里都是黏滑的污血,闻起来如同死鱼被暴晒后发出的腥臭。
鹧鸪哨见外边看不出什么名堂,就让几名卸岭盗众上前破棺,那些人都得了陈瞎子的吩咐,对鹧鸪哨就如同对常胜山舵把子一般言听计从,当即领了个诺,拎着长斧上前。
盗墓倒斗之类的勾当,都离不开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开棺。摸金校尉开棺都是用探阴爪和黑折子,以“撬”和“拔”为主,所以称升棺发材;而卸岭盗墓,开棺的时候习惯用开山斧,以砸和劈为主。可是山根之下空间太窄,并没办法劈棺,只见那三名盗伙横挥长斧,几斧头下去,就把棺材撬破了一个大窟窿。
群盗又用斧子将窟窿扩大,把那一口完整的棺木彻底卸了开来,提灯照去,只见棺中并没有尸体,只有满满的一堆肉菌,不停淌着黑色的汁液,气味颜色都和腐尸一般。
鹧鸪哨见此情形,心中已经了然,赶紧命人点根火把,将这些肉菌都焚化了。原来那白茬棺材不是装死尸的棺木,而是丹宫里的盛放肉菌的木奁。宋时炼丹化汞之术,已与秦汉时多有不同,相比前朝更加精细,讲求个死汞为银,铅铁为金,药草成引,合而为丹,烧丹的丹头,常会用到罕见稀有的灵芝、九龙盘、肉菌、太岁……之物,不过肉菌被采出来后,放置在平常的环境里难以保存,很快就会干枯失去药性,保存的办法只有装在木奁里,藏在山阴湿冷的地方。
那些坟丘般的土堆,都是埋藏木奁的,也不知是被狸子刨出来的,还是被泥水侵蚀才使棺材般的木奁暴露出来。奁中肉菌在山阴里仍然生长不息,但埋的年头太久了,已难入药,却引得这狸子来舔它渗出来的汁水。
鹧鸪哨看了看被老洋人擒住的狸子,骂道:“这些畜生实际上和那些妄想成仙的人一样,都打算吞丹服药以求长生不死。古人在瓶山仙宫里的丹头未能炼成,剩下的丹料药材却成全了它们,再任其胡作非为,早晚要成祸害。”
红姑娘也听陈瞎子讲过古狸碑的事情,对此颇为担心,便问鹧鸪哨道:“既然如此,是否现在让弟兄们动手宰了这狸子?”
鹧鸪哨平生杀人如麻,凡是那些狼心狗肺之徒,或是非分奸佞之辈,只要被他撞见,决不肯手下留情,杀个活人便如同掐死个虱子一般寻常,何况是只贪图丹药心怀非分的狸子?
但他习惯独来独往,只因搬山道人日趋没落,族人中懂搬山术的越来越少,这才将花灵和老洋人带在身边,让他们跟着自己学些真实的本领,以防他万一在盗墓的时候有所不测,流传千年的搬山分甲术也不至于就此绝了。鹧鸪哨不想在师弟师妹面前轻易杀生,天下是非本就难分,杀与不杀也只是在一念之间,免得将他们引上杀业过重的邪路。
此时鹧鸪哨听红姑娘问是不是要当即宰了这狸子,便摇头道:“权且留这厮一时半刻,等会儿咱们拿它还有用处。”
群盗不知鹧鸪哨抓了这只狸子还要做什么,但也不敢多问,只好按照他的吩咐,先把那些木奁肉菌挖出来毁了,然后趁着火头点了火把,将马灯暂时熄了,各自散在山根下的缝隙里,寻找可以挖掘盗洞的位置。
按照陈瞎子那套听风听雷的绝活,这瓶山里的古墓和修在山峰上的道教仙宫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利用瓶山内部的岩洞,把仙宫修筑在了山腹里,也是阶梯形地逐渐向上,顺着瓶山歪斜的走势,山腹里是一个殿高过一个殿,大约有四五层之高,规模甚是宏大。
在山脚地门处挖开的瓮城,应该就是前殿的山门,所不好判断的,就是墓主埋骨的阴宫和那些陪葬的明器,究竟是藏在了哪座殿里。按搬山道人鹧鸪哨的设想,是从山根里挖进去,从位置上估计,正好可以把盗洞挖到瓮城后边的大殿里,不过山根里土石杂乱,山隙又是幽深曲折,实在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鹧鸪哨在进来之前,也只是打算先探上一探,并无太大的把握,但临头一看,已知自己料中七八成了。瓶山虽是块整体的大青石,却并非真正的无懈可击,山阴里的一些地方是土石参杂,倘若把山阳比喻成一面青石巨盾,像是刀枪不入的金钟罩铁布衫,阻挡了一切想用外力挖掘古墓的盗贼,那山阴里就是个空门虚位,是铁布衫的罩门。天底下越是规模庞大的东西,越是容易有弱点可寻,百密必有一疏,山阴处石土混杂的破绽,恐怕连在此营造墓穴的元人都没考虑到。
盗墓的各种手段五花八门,其实涉及到挖掘盗洞和穿停破棺,虽然手艺不同,但其间也没多大的分别,唯独这寻藏找墓的手段,却有千差万别,高低之分极是悬殊。望闻问切的前三起,都是寻藏的方技,其中属摸金校尉最厉害,搬山卸岭对此也心服口服,那套“寻龙诀”和“分金定穴”的风水秘术,只有挂符的摸金校尉才能施展。
摸金校尉搜山剔泽寻找古冢,观山形可知地宫深浅,望天星能辨棺椁方位,这都是其余盗墓贼望尘莫及的本事。
但是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搬山道人也有自己的一套独门办法。鹧鸪哨见群盗寻了半天,用竹签东边戳戳西面捅捅,在这到处渗水的阴湿环境中,卸岭那套观泥痕认草色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盗墓的诸般手段里,最有局限的,可以说就是看土辨泥之法,一旦到了沙漠或者被水淹没过的地方,这些办法就不太灵验。鹧鸪哨见状便让群盗停下,从老洋人手中接过那只狸子,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枚蜈蚣珠。这是先前陈瞎子和罗老歪挖出尸头蛮时所获之物,进山的时候给众人分了一些,如果被毒虫蛰咬,可以用来拔毒,但却不能接近口鼻。
鹧鸪哨掏出蜈蚣珠,在那狸子鼻前抹了几抹,那狸子顿时一阵抽搐,两眼翻白,鼻中点点滴滴地淌出血来。鹧鸪哨拎着它在山缝里来回滴血,花灵举着根火把,帮他照亮,仔细观看鲜血滴落在土石上的变化。
最后见到血水滴在一片硬土上,既不渗下也不流淌,反倒是被吸附在土层上一般打着转,随后才渗进土里。看来这片土层接着瓶山里的阴气,与滚热的鲜血微有排斥,但这变化也是极细徽的,若不是经验老到之辈,也绝对看不出来其中奥妙。此地已离埋着肉菌的土堆很远了,鹧鸪哨看得确凿了,点头道:“是这地方了,打出盗洞,必能直透地宫。”
他确认无误,这才让花灵用药给狸子止了血。那狸子可能也是上辈子不修,这辈子倒霉,偏巧撞在搬山道人手里,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出来,再迟些找到土层,全身的血水就被放净了。
鹧鸪哨又用短刀挑断了狸子颈后的一条妖筋,令它这辈子别想再吐纳修炼,也无法用障眼法残害生灵,只能按照大自然的规律随着万物生灭,然后随手把它扔到一边:“走罢,休再落到搬山道人手里。”
那狸子如遇大赦,忍着断筋放血之痛,头也不敢回地钻进岩缝里逃了。红姑娘和她手下的卸岭盗众见鹧鸪哨奇变百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难道从那狸子滴血的土层里挖盗洞进去,就可以切入古墓地宫了?这在他们眼中看来,就如同“问”字诀上法的“卜穴”之术,简直是神乎其神,他们还以为搬山道人是用狸血巫卜,找出了挖掘盗洞的方位。
群盗摩拳擦掌,纷纷准备器械挖掘盗洞。红姑娘见只有十几个人,也不知这条盗洞深浅,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挖不透,便想派两个弟兄回去再调些人手来帮忙。
鹧鸪哨心想红姑娘这月亮门里出来的,不太懂倒斗的勾当,她不知若是凭着人多势重,也就没有搬山之术的名头了,便说:“大可不必,诸位卸岭好汉只管在旁歇息等候,且看搬山分甲术的手段……”说罢对老洋人和花灵一招手:“取分山掘子甲!”
群盗一听都是一怔,想不到今天有机会见识搬山秘术。盗墓倒斗的谁人没听过搬山分甲之术,但以前搬山道人从不与外人往来,所以几乎没人亲眼见过分山掘子甲,众人都是做倒斗这行当的,如何能不好奇?当即人人凝神,个个屏息,眼也不眨地盯着三个搬山道人手底一举一动。
只见花灵和老洋人从背后卸下竹篓,竹篓上面盖着蜡染的花布,里面沉甸甸的像是装了许多东西。花灵取出药饼捻碎了撒在竹篓上,也不知那药饼是什么成分,她随手一抖,就忽然冒出一片尘烟,就听那竹篓里有东西蠕动欲出,“哗啦啦”的一片乱响,好似大片铁甲叶子相互摩擦。
群盗大吃一惊,久闻分山掘子甲的大名,谁也没想到这东西是“活”的。那“掘子”二字,乃是古代对工兵的一种称呼,古时战争中常有攻城拔寨的战法,遇到坚壁高垒的城池难以攻克,攻城部队就会分兵挖掘地道陷城,而城内的守军也要挖掘深沟,并在其中灌水埋石,以防被敌人从外边挖透了城壁。执行这类任务的军卒,大多是擅长挖土掘泥的短矮粗壮之辈,如地鼠般在土沟地道里钻来钻去,也称“掘子军”或“掘子营”。
所以群盗先前都猜想分山掘子甲是一套铜甲,应该是古时挖土掘子军所穿的特殊甲胄,有掏地用的铁爪铁叶子,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活物。只听那竹篓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忽然从里面滚出两只全是甲叶的球状物,着地滚了两滚就伸展开来,竟是两只全身鳞甲的怪物。
那对怪物形如鼍①龙鲤鱼,身上鳞片齐整如同古代盔甲,头似锥,尾
生角,四肢又短又粗,趾爪尖锐异常,摇首摆尾显得精活生猛,稍一爬动,身上的鳞片就发出一阵铁甲叶子般的响声,身上还套了个铜环,环上刻有“穴陵”二字。
卸岭盗众里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此物,惊诧之情见于颜色,纷纷向后退了两步,只有三两个老江湖还算识货,一看之下认出是鲮鲤甲来,但看到那锈迹斑斓的铜环,又不是普通的鲮鲤甲。猛然想起一件事物,禁不住惊呼一声:“莫不是穿山穴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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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鼍,音tuó,爬行动物,背尾部均有鳞甲。
zhengyikkk
发表于 2008-1-18 10:35:25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六章 穴陵
那对穿山穴陵甲一大一小,好像始终在竹筐里昏睡,直到此时爬在地上如梦初醒,晃动着身躯伸展肢体,听它们利爪刮地的声音,就知道劲力精猛。群盗中多有不识的,担心此物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花灵和老洋人并肩上前,揪住了穿山穴陵甲身上的铜环,将它们牢牢按在地上。这双长甲四足乱蹬,不停地挣扎,可是苦于被铜环锁了穴位,纵有破石透山之力也难挣脱。
穿山穴陵甲乃是世间异物,虽然形貌酷似穿山鲮鲤甲,实际上两者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在两千多年前已有盗墓贼将鲮鲤甲加以驯服,通过喂其精食药料,使它的前肢格外发达,通过长期驯养,就可以作为盗墓的掘子利器,古称穿山穴陵甲。
那时候的古墓,大多都是覆斗丘钟形封土,即便里边没有地宫冥殿,内部也大多是木椁,用层层木料搭砌成黄肠题凑①的形势,完全使用墓砖的不多,也很少有以山为藏的大型山陵,普通的坟丘夯土,根本挡不住穿山穴陵甲的利爪。
后来的墓葬逐渐吸取防盗经验,石料是越来越大,而且坚厚程度也随之增加,缝隙处还要熔化铜铁汁水浇灌,使穿山穴陵甲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但对于湘黔山区阴冷潮湿地域的普通坟墓,还是可以派上极大用场。这唐代就已失传的穿山穴陵甲古术,在当今世上,只有搬山道人还会驽使,始终是搬山术里的绝秘法门。
搬山道人并不用摸金卸岭的切穴之法,摸金校尉仗着分金定穴的准确
无误,习惯用旋风铲打盗洞;卸岭群盗人多势重,再大的封土堆也架不住他们乱挖;而搬山道人则经常使用分山掘子甲来挖盗洞,历来号称“三钉四甲”。这穿山穴陵甲仅是四甲之一,离了湘黔两粤,此术就施展不得,但他们擅能因地制宜,还可使用另外的分山掘子甲,这些都是属于搬山倒斗的“切”字诀。
鹧鸪哨命花灵取出几个竹筒来,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红头大蚂蚁,能有数斤之重,先喂那两只穿山穴陵甲吃个半饱,就将它们拖到山根里,用药饵捣在刚才狸子滴血之处,推着它们在那挖掘土石。
穿山穴陵甲这东西见山就钻,尤其喜欢坟墓附近阴气沉重的土壤岩石,只见那体形略小的顶在前面,它躯体前弓,抖起一身厚甲,钩趾翻飞快得令人眼也花了,刨挖硬土就如同挖碎豆腐一般简单,轻而易举地穿山而入。
老洋人则拽住另外那只体形硕大的穿山穴陵甲,在它的铜环上系了条链子,使其难以跟先前那只一同钻进山里。这俩家伙是秤不离砣,抓住一只就不愁另一只偏离方向,或是会在中途逃脱,只是放短了链子,故意急得那只大的着地乱转,把巳经挖开的盗洞窟窿越扒越大。
卸岭群盗虽也都是倒斗的老手,可哪曾见识过这种手段,看得瞠目结舌。原来这两只穿山穴陵甲体形有异,却是分进合击的绝配,一只挖掘纵横的盗洞,另外一只扩大洞穴的直径,而且挖土钻山的速度之快,几乎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若不是亲眼得见,怎想得到有此异术。
这条被穿山穴陵甲挖开的盗洞,洞宽大可容人蹲行,角度是平行于地面,直着从倾斜的山根里横切进去,离那瓮城后面的地宫,距离也是不近,虽然双甲神异精猛,可要想直透中宫,也着实需要花费一番工夫。
鹧鸪哨趁机盘腿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一且双甲穴透地宫,还指不定在这形势奇绝的古墓里遇到什么危险,耳中只听得山体中有隆隆的回响,料来卸岭盗魁陈瞎子已率众埋设炮药开山。但鹧鸪哨心下清楚,瓶山山势坚厚,土色藏纳紧密,从山阳处炸石而入,绝不是一两天就能得手的。这对穿山穴陵甲若是不受什么阻碍,大约在天黑之后,就能直抵古墓大藏,也不知墓中的丹丸珠散都是何物,但既已到此,急是急不得了,也只有摇橹慢桨捉醉鱼,静待其变罢了,渐渐神游物外,犹如高僧入定一般。
卸岭群盗自是不敢打扰他,也就近坐在山根下歇息。红姑娘这几天常在鹧鸪哨身边,眼见他机变百出,举止洒脱,言辞清爽,绝不似常胜山里上至陈罗,下至无数盗伙那般要么粗俗无礼,要么便是一肚子称王称霸的野心,也只有嫁了他这等人物才不枉此一生,不禁有些后悔当年发誓终身不嫁,正是“夜来楼头望明月,只有嫦娥不嫁人”,想到此处轻轻叹了口气,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将来就是天涯海角,好歹也要随了他去,管什么发过誓赌过咒,不过也不知这搬山道人讨没讨过老婆。
想到此处,红姑娘就低声去问鹧鸪哨的师妹花灵,但此事也不好直接打听,只好兜个圈子:“小妹子,我看你长得这么如花似玉,今年可有十七八了?将来谁娶了你真是他前世的福分。不知你师兄替你定了亲事没有?”
花灵没听过这种规矩,奇道:“姐姐,我的婚事怎么是我师兄来定?我父母尚在,他们虽然卧病在床,可还……”
红姑娘说:“我依理而言,既然令尊令堂身子不适,那这种大事理应是做师兄的操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道是萝卜拔了地头宽,妹子嫁了哥省心,看你师兄那人整天眉头不展,好像心事很重,也不知他有没有替你着想过这些事宜,他……他自己可曾婚娶?应该也没顾得上吧?”
花灵才刚十七岁,又很少同外人接触,哪里明白红姑娘的意思,只是觉得她问的事情有些奇怪。然而卸岭群盗中有许多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耳朵尖的听在耳中,多半已猜出红姑娘的念头,听她七绕八绕地找那小姑娘打听搬山道人有没有讨过老婆,不免暗中好笑,想不到这冰山美人也有动情的时候。
这事越想越是好笑,其中一名盗伙实在是忍不住了,竟笑出些许声音来,被红姑娘听个真切,她心知坏了,刚才心急,竟没想到山缝里拢首,有什么心腹的话也被那些人听到了。
她恼起来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抽去,打掉了那名盗伙两颗门牙,余人知道这女子的厉害,她除了卸岭盗魁之外,连罗老歪都敢打,常胜山底下的喽啰们谁有胆子惹她。众人赶紧绷起了脸,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气氛显得无比尴尬。
红姑娘脸上发烧,正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老洋人从盗洞里钻出来,两只穿山穴陵甲也被拽了出来,他报知鹧鸪哨:“已穴透了山陵,风生水起。”
“风生水起”是盗墓时常用的一句切口,“风”是指古墓里空气流通,没有积郁的阴晦之气。这瓶山前边的瓮城独立封闭。被作为了一处虚墓疑冢的陷阱,所以没有山中毒虫的踪迹。穿山穴陵甲挖出的盗洞,正好切入瓮城后面被封住的墓道里。“水”是指“财”或“冥器”,有水就说明确实有冥殿地宫。
鹧鸪哨闻讯起身,当即就令众人准备进盗洞。他自己把一盏马灯绑在身上,看了看两支德国造的镜面匣子,子弹压得满满的,又把一条黑纱蒙在脸上,只礴出两只眼睛。其余的众人,也都各自收拾得紧趁利落,拆了蜈蚣挂山梯分别携带,肃立在盗洞前听候调遣。
鹧鸪哨见众人齐备,就把那竹篓中的怒晴鸡捧出来。只见那雄鸡彩羽金爪,似乎也能感觉到瓶山古墓里藏着死敌,知道今日必定有场你死我活的血战,当即昂首顾视,振翅怒啼,精神显得格外振奋。
鹧鸪哨暗中点头,他也不管那雄鸡是否能懂人言,竟当众对它嘱咐了一翻,从金风寨山民家中的屠刀下救得这怒晴鸡出来,有什么本事都在今时今日施展出来,可别折了怒晴金鸡的威名,也别辜负了搬山道人的救命之恩。
那十几名卸岭盗众见了,也知这怒晴鸡可以扫荡墓中毒虫蜈蚣。他们都亲眼见过从深润乱云里飞出的那条六翅蜈蚣,绝不是普通枪械能够抵挡的,心想只要这只大公鸡能使群毒辟易,使搬山卸岭盗了墓中珍宝,今后就是称你一声“鸡爷”也是无妨,群盗的身家性命可全系在你身上了。
鹧鸪哨随即派出四人,其中两个去瓶山上禀报陈瞎子。听这山里炸药爆破之声断断续续始终不绝,可能山上的工兵部队还没炸出什么眉目来,既然山根里打通了盗洞,便请陈瞎子带人下来会合,另外两个留在盗洞前负责联络。
其余的人都跟鹧鸪哨进去探墓,布置妥当,他就带着众人钻入盗洞。群盗身上都带着不少铁钉,走出一段,就在盗洞墙壁上钉上两枚,两枚长钉相互交叉,再把简易的皮灯笼架上一只作为照明记认。
如此一路下去,但见这条透山盗洞,都被穿山穴陵甲挖得极是开阔平整,人钻进去不用蹲下,猫腰弓身即可前行。群盗见洞中除了硬土,更有许多坚固的岩层,竟也都被双甲穴透了,不由得暗暗咋舌,连赞穿山穴陵甲这种盗墓古术果然了得。
盗洞的长度,比鹧鸪哨先前估量的要短,可也足有数百步的距离。群盗小心翼翼地钻洞攒行,许久才到尽头,出来的地方恰好是个倾斜的坡道,坡道上铺的石板已被推开了,举着火把往四周一看,较低的地方被巨大的条石砌死,无隙可乘,顺着坡道上去,高处都是庞大的青石券顶。
石壁的缝隙里,偶尔会有一两只急速逃窜的蜈蚣之属,物性有生克,此物与怒晴鸡势成水火,见了只有逃命的份。整个山中的毒虫本来在夜晚和幽暗之处都会吐纳毒蜃,但怒晴鸡一声啼鸣,这些毒虫再没一只敢吐毒液,都没命般地往山缝深处钻,以求离这天敌越远越好。
鹧鸪哨知道这座古墓里机关埋伏众多,也自不敢托大,顺着阔大的坡道缓缓前行,群盗扛着蜈蚣挂山梯拥在他左右跟随。走出不远,见岩壁上有块极大的石碑,上面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鹧鸪哨挑灯观看,见是“红尘倒影”四字,也不知是何所指。
待走到斜坡的尽头,穿过一条浮雕云龙石梁,眼前豁然一片灯光璀璨。在偌大一个山中洞穴里,耸列着数座重檐歇山的大殿,殿宇高耸,楼阁嵯峨,飞檐斗拱密密排列,雕梁画栋而又庄严肃穆,殿中殿外灯火通明,层层叠叠观之不尽,映得金砖碧瓦格外辉煌。
洞内岩层中有石烟升腾,使灿如天河的宫殿里香烟缭绕,透着一派难以形容的幽远神秘,与洞天福地里的人间仙境无异。但在山腹里显得格外阴森,又被云烟笼罩着,看上去让人感觉极不真实,缥缥缈缈的似是水中幻象,难怪会有“红尘倒影”的碑文。
原来瓶山虽然坚固,但由于山体常年倾斜,致使山体有许多或大或小的缝隙,不过在外边很难看出来。山腹中是块风水宝地,生气涌动不绝,藏在山里的古物历久如新,楼台殿阁间的万年烛、琉璃盏,完全按照星宫布局安置,繁而不乱,气象严谨。
此地本是皇家藏丹炼药所供奉的“仙宫”,自秦汉之际就开始经营建造,其中许多古迹年代都不尽相同,但处处都有皇室气象。那些琉璃盏内都是珍贵的千年烛万年灯,些许微弱的灯引就可以燃烧千年不灭,在时隔几百年后,大部分灯烛依旧亮着,尤其是那些八宝琉瑞盏。兀自被烛火照得流光溢彩。
群盗跟在鹧鸪哨身边,见了这一片瓶中仙境般的宫阙,都不禁惊得呆了,看得双眼发直,饶是他们胃口够大,却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冥殿,单是那些古老的灯盏就取之不尽了。
花灵出来撤山不到半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觉那宫殿深处妖气笼罩,心里不禁有些发颤,拽住鹧鸪哨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师兄,前边那千奇万怪的去处……像是炼丹的道观宫殿,怎么会是藏死人的冥殿?”
鹧鸪哨十三岁开始跟着前代搬山道人盗墓,规模宏大的帝陵和诸侯王古墓也盗过。山陵里的地宫虽然奢华壮丽,也绝无眼前这等仙境般的气象。这简直就是把一整座道教名山里的建筑全搬进了山洞里,但这山里阴气沉重如同鬼宫,哪有半点仙气。
此时被花灵一问,鹧鸪哨便随口答道:“服食求神仙?嘿嘿……不过是皇帝们的一场春梦,后来山河破碎,这仙宫金殿还不是被个元代的大将军当了坟墓。我这就过去瞧瞧仙宫里的湘西尸王……看看它究竟是三头六臂,还是满身的铜皮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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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黄肠题凑,“黄肠”指堆垒在棺椁外的黄心柏木枋,“题凑”指木枋的头一律向内排列,代指西汉帝王陵寝椁室四周用柏木枋堆垒成的框形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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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8 10:36:02
鬼吹灯2湘西尸王第二十七章 斗宫
搬山道人鹧鸪哨先前想去黔边盗发夜郎王古墓,不料却扑了一空,心里正有些焦躁,如今见了瓶山古墓气象万千,犹如瓶中仙境,不知里面都藏了些什么前朝的秘器,他见猎心喜,不禁技痒起来,当即就要单枪匹马到前边的地宫中一探究竟。
卸岭群盗和老洋人、花灵等人见他这就要动手发市,也赶紧各自抄起器械,要跟在他身边同去倒斗。可刚一抬脚就发现前面的宫阙楼台有隐隐黑气。殿顶抱柱之间像是有一股股的黑水在迅速流动。众人当时都是一怔,不知那殿中有何古怪,有眼尖的看得真切,惊道不好,殿中有好多蜈蚣。
鹧鸪哨知道携有怒晴鸡在身边,足能克制墓中毒物,但也仅能确保几百步之内无优,要是这十几个人一同过去,自己孤掌难鸣,难免对众人照顾不周。此时天色晚了,正是山里蜈蚣吐毒的时辰,万一叫那些毒虫有隙可乘,必会折损人手。这瓶山中的宫殿实在太大,若想盗宝,只有先等陈瞎子带大队人马过来将墓中毒虫彻底除尽。
进瓶山盗墓不同鹧鸪哨以往的搬山倒斗经历,一是搬山卸岭起了一通盟约,要是不等常胜山的舵把子过来,就抢先动手,未免有负盟约,亏输了义气;二来眼下有十几个弟兄跟在身边,比不得以前独自勾当,不可因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让他们冒险。
念及此处,鹧鸪哨只好捺下性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山腹内的地形和建筑结构,便和红姑娘带众人撤出盗洞,留下些人手对穿山穴陵甲打出的盗洞进行加宽,为后边的大队人马开道。
这瓶周边地形险要剥断,派出两名盗伙去联络山上的陈瞎子,这一来一往的过程,非是旦夕之间就可完成。鹧鸪哨索性就在山根里找了块干燥平整的地方,躺下来倒头大睡,养足了精神就跟群盗高谈阔论,众人豪性大发,各自说些个以往倒斗勾当的得意之事。
鹧鸪哨记得当年在陕西盗挖大唐司天陵宫的时候,曾结识了两个陕西放羊的娃子,正好当时陈瞎子在山陕两省有生意,他就把这一对放羊的兄弟托付给了陈瞎子,此刻想起来就向群盗打听那两个兄弟现在如何了。
提起他们来,卸岭群盗大为不屑,老羊皮和羊二蛋那俩小子,是人又窝囊心眼又小,虽然跟着舵把子在常胜山插香头入了伙,可也只能跑前跑后地办点小事,上次倒斗的时候这两块料吓尿了裤,这回听说来挖湘西尸王,这二位便又四条腿一齐发软,干脆就没让他们跟来,真不知道舵把子当初怎么会收了他们。
鹧鸪哨听罢也是觉得好笑,那两个放羊的娃子都是本分良民出身,违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结果竟然半路上山插香做响马,倒斗造反杀人放火的勾当确是难为他们了,心想实在不行,将来就同陈瞎子说说,让他们拔了香头金盆洗手,给笔钱财去做正经营生才是。
如此捺着性子等了多时,陈瞎子终于带人来到山阴,同鹧鸪哨说起在山脊上炸了整整一天,没炸出什么名堂,既然山根里打通了盗洞,正可率众进去盗墓,当下一同进了盗洞观看山腹里的那座宫殿。
陈瞎子和罗老歪等人差不多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雄伟的宫阙宝殿,皆
是啧啧称奇,更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尘世上只有号称真龙天子的皇帝老儿才能住宫殿,除此而外,仅有释、道、儒三教的神圣可以拥有宫殿,大部分建造在神仙佛道的洞天福地里。别看瓶山弹丸之地,可藏在山腹里的丹宫,比起那些名山大川里的佛道名胜宫殿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愧是“红尘倒影,太虚幻境”,其中宝货必是取之不竭。
罗老歪用枪顶了顶帽檐,心喜之下觉得口干舌燥,喜道:“陈老大,咱们还等什么?让兄弟上吧!”
陈瞎子上次险些被护陵的鬼军射死在瓮城里,此刻却是学了个乖,眼见地宫大得惊人,料定应该不是虚墓疑冢的陷阱,但仍是不敢轻举妄动,不可急功近利再冒风险了,万一有些毒龙伏火的机关埋伏,岂不又着了墓主人的道了?
他当即吩咐下去,先让一百名工兵营的弟兄,带着鸡禽过去,把那一重重的殿阁大门洞开,要是没有意外,再起大队进去搜刮宝货;另拨两百名工兵,分头在山根的积水淤泥里架设竹桥,并且挖宽盗洞,准备往外运输工墓中宝货。
而罗老歪瞎了只眼,伤还没好利索,陈瞎子就让他带重兵,架上机枪在山外守住路径,以免盗墓的部队半路哗变。另外还要伐条山道出来,以便骡马过来驮东西。罗老歪恨不得亲自动手去搬明器,但转念一想,这回进山的部队虽然都是心腹,可其中仍有不少见钱眼开的兵油子,对他们也是不得不防,于是按照舵把子的吩咐,自去后山调遣人马。
陈瞎子和鹧鸪哨率众观望,只见前边进去的百来个工兵,赶着成群的大公鸡把山中殿宇的大门一座座砸开,惊得那些蜈蚣四处乱窜,一片混乱嘈杂之中,也并没见到触动到什么机关。
陈瞎子心中暗喜,看来此番是胜券在握了,带头将黑纱蒙在脸上,遮住了口鼻。盗墓时以黑纱覆面这种传统,是起源于响马贼杀人放火做那瞒天的勾当之时,担心被人见了面容泄露身份,引得官兵前来缉拿,倒斗的时候则怕墓中怨魂窥视,只要不被识破了面目,就不用担心回家后被鬼缠上。
群盗黑纱罩面,臂系朱砂绫子,点了灯笼火把,扛着蜈蚣挂山梯,在首领的一声招呼之下,数百人发声呐喊,一齐赶着无数鸡禽蜂拥而入。
这些天里罗老歪的部队在四处征缴,把十里八乡的鸡禽抢了一空,又从湘阴收购来一大批,墓本上都是公鸡,有老有小,连半大的鸡崽子也都给弄来了。但鸡一多了,难免就有搞混的,其中也不知怎么混进来一些母鸡,此时在地宫里一撒开来,便立刻有许多争风吃醋的大公鸡你鹐我啄,相互间打得鲜血淋漓。不过一碰到殿中的蜈蚣,就都直了眼去追逐争食,鸡子按住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蜈蚣,活活鹐死在地。
陈瞎子等卸岭盗众,见搬山填海之术果然非同小可,无不叹服。此术虽不合五行之理,却能利用世上万物性质的生克制化,驱赶鸡禽将蜈蚣赶尽杀绝,总算是除了这一大患,如今那墓中宝货,当真是取如坦途。
一时之间,那寂静的地宫里鸡鸣四起,到处都是追赶蜈蚣的雄鸡,顷刻间就有数千条蜈蚣死于非命。世上物种相克,乃是上天造化,故称天敌。
普通的蜈蚣毒液发黑,但这瓶山古墓是处药山,生存在里面的大小蜈蚣毒液都是五彩斑斓,有些老蜈蚣身上更是彩气变幻,被那些鸡禽赶得走投无路,即便是面对天敌,虽然无法吐毒,却也只好舍命相拼,在接连不断的恶斗之中,有数十只老弱病残的鸡禽猛性不足,也都被蜈蚣咬死,羽翎脱落横尸就地,全身发黑,慢慢化为一摊血水。
瓶山地宫虽然灯火辉煌,但毕竟常年不见天日,阴气极盆,养得那些蜈蚣好生肥大,吞噬其他几种毒虫为食,使得其毒性格外猛烈。而且殿中蜈蚣实在太多,它们初时被天敌追赶。只顾四下里逃窜,但被鸡群逼得实在紧了,竟做出困兽之斗,纷纷从殿柱缝隙里钻了出来,三四条蜈蚣合斗一只雄鸡。数重大殿之间,遍地都布满了死鸡和死蜈蚣的尸骸,其余活着的还都在红着眼拼死缠斗不休。
群盗都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那些工兵里也有许多上过战场的悍卒,但他们这辈子里所见过的腥风血雨,似乎也不及眼前这场群鸡和古墓蜈蚣间的恶斗。那不是一只两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条蜈蚣和成千只公鸡血战成一片,杀气激荡,冲得灯烛火把一阵阵发暗。
那些公鸡都是好斗成性,可能它们也是见了死敌就全身羽冠倒竖,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而那些蜈蚣也都被追得急了,只要听得鸡叫,就算躲进岩缝里也不得安生,只好豁出命去要和天敌同归于尽,灯烛摇曳下的剧斗之中,双方竟没一只后退半步,一时斗了个难解难分。
群盗里有些胆子小的,见了这阵势都已面如土色。陈瞎子心道不妙,看这势头,蜈蚣和群鸡还不知谁胜谁败,早知道就再多带些雄鸡进山了。
鹧鸪哨也一直在旁观望,他背的那只怒晴鸡,始终藏在竹篓里不肯放出。那血冠金爪的雄鸡是鸡中之凤。不见到那快成精的六翅老蜈蚣显形,绝不肯放它出去厮杀,只是困在竹篓里积攒它的怒性。
那怒晴鸡察觉到外边群鸡恶斗蜈蚣,果然是跃跃欲试。想出去啄它一个痛快,奈何被竹篓困住,急得不断撞笼,作势欲出。
但此刻鹧鸪哨见大群鸡禽竟然无法占了上风,反倒被蜈蚣咬死毒杀的越来越多,只好用手狠狠一拍身后竹篓,里面的怒晴鸡正急得没处豁,顿时振翅怒啼,高亢的金鸡啼鸣跌宕回响在大殿之中。那些舍命恶战的蜈蚣听得这阵鸡鸣,全被吓得全身一颤,好像忽然失了魂魄一般,纷纷行将就木,步足脚爪发麻,爬在殿柱和石壁上的,也都是一头栽了下来,被附近的雄鸡赶上去啄死。
陈瞎子见强弱之势登时逆转,心头一阵大喜,对鹧鸪哨赞道:“搬山之术名不虚传,大事定矣!”说罢对身后数百名手下一招手,大呼叫道:“小的们,有想发财的,就跟爷爷并肩字上罢!”
近千名盗众和工兵跟在舵把子身后,高举火把分成几路,犹如一条条流动的火龙,踏着大殿前的石阶石桥,拥进第一重大殿之内。这里大部分蜈蚣都已被除尽了,群鸡被进来的盗众向里一赶,又都冲进后边的殿阁里继续追杀剩余毒虫。
群盗各自拽出枪械,见有没死绝的蜈蚣就补上一枪,或是用铲撬砸它个稀扁。杂乱的脚步和枪声响彻山腹,蜂拥着一路进殿,瓶山中的丹宫是方士给历代皇帝烧丹炼药的所在,一座座殿阁依着倾斜的山势,也是缓缓升高,有些地方是洞中有殿,殿中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势,营造得极是巧妙。
陈瞎子和鹧鸪哨等人提着刀枪,进了最外边这道大殿,只见里面也吊着八宝琉璃盏,还燃着的约有一半,火把灯盏照耀之下,殿中光影一派恍惚。这殿内只有一根朱漆抱柱,上面横托十八道梁椽支撑,是古代宫殿建筑中罕见的一柱十八梁,丹宫里的主殿,则应该是有柱无梁,取仙法“无量”之意。
一柱十八梁的前殿里,壁上多有神仙彩绘,镶嵌着好多点缀用的珠宝玉石,被火光辉映,显得溢彩流光,看得群盗眼都直了。陈瞎子说:“如今天下大乱,世上哪有什么正经营生?为了分赃聚义,百事可为,这就叫,遍地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正是咱们常胜山该着兴旺发迹的时候。吾辈干的就是发掘古墓明器的勾当,既到了此间,更不必有所顾忌,看着值钱的都挖回去,半点也别留下。”
卸岭盗众可不像摸金校尉般在一座墓里只取一两样东西,还处处讲究个进退之道,常胜山有十几万弟兄,明器拿少了还不够给众人塞牙缝的。既然舵把子发了话,底下这些群盗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当即分出人手,拿铲子去抠刮墙上的珠玉。
其实这座殿中真正值钱的宝货,当初就已被元兵洗劫一空了,剩下的这些在当时看来都不算什么,可时光推移,到了民国年间,几百年前的这些古物也都是宝贝了,包括那些焚香的鹤形铜炉,以及殿中柱上嵌着的镏金装饰,凡是能拆能卸的,全都被群盗敲下来取走。那些八宝琉璃盏则先留下照明,要等撤出去的时候再取。
盗众里有若干头目,都是盗魁的心腹,也是倒斗的老手,由他们分头指挥手下兄弟搬取金珠之物,虽杂不乱,倒是井然有序。
而陈瞎子和鹧鸪哨这两位大当家的,自然不能被区区一座前殿里的东西吸引住,他们没怎么停留,便又带着大队人马,呼啸声中穿殿而过,直奔后面那片殿堂。一路走去,遍地都是死蜈蚣,即便已经死了,但数量之多恐怕都过万了,看得众人心头好生发毛。
但人多势众格外壮胆,蜂拥而上。穿过数进殿堂之后,就已是在最高处的无量殿了。那殿正处在一处岩洞之中,殿前是个宽阔的平台,周围有镂空的汉白玉栏杆,后面就是山体内的暗青色岩石,将无量宫主殿之后的后殿封死,以宫殿结构推想,那后殿就是陈瞎子初探瓶山时从山缝里下去的位置。
这些殿中都没见到有墓主棺椁,料来必定是在面前这丹宫无量殿之中了。群盗想起湘西尸王的传言,心中难免栗然,便把脚步都放慢了,缓缓簇拥着陈瞎子和鹧鸪哨走上殿前的平台。
只见平台上有数百只全身鲜血淋淋的大公鸡,正在围斗残存的百十来条蜈蚣。旁边刚好有座拱桥,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潭。以前应该有喷泉涌出,从高处经过一处处亭廊流到山外,使丹宫里增添了山水林泉的意境,可如今泉水早就干涸了,只剩个空潭黑洞洞地陷在殿前的山坡上。
群盗正待上前,去结果了剩下来的大小蜈蚣,鹧鸪哨却猛然察觉不对,忙于袖中一占,知有杀机在前,抬眼正看见有几名盗伙走上桥头,赶紧叫道:“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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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8 10:36:50
鬼吹灯2湘西尸王 第二十八章 强敌
陈瞎子也已听见枯潭深处似有异动,但他和鹧鸪哨出言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猛听下面“哗啦啦”一阵爆炒般的响声,那条六翅蜈蚣已经顺着石壁游了上来。原来它似乎感觉到有天敌进了瓶山,物性使然,惊得躲在深涧里不敢稍动,不过眼看它那些重子重孙都快被群鸡赶尽杀绝了,忍无可忍之下,终于狂冲上无量殿前的石桥。
老洋人和花灵这两个刚出道的搬山道人,刚好和几名盗伙走在桥上,谁知那蜈蚣来得好快,别人想救他们也已来不及了。只见那六翅蜈蚣攀在桥下,弓着身子猛地从桥栏上探将出来,黄褐色的腹下百爪皆动,狰狞已极。
群盗虽是有备而来,可事出突然,见那大蜈蚣蓦地里现身出来,竟连躲闪都忘了,老洋人和另外两名盗伙,当场就被六翅蜈蚣卷落桥下,惨叫着摔死在枯潭底部的乱石之中。
凄厉的叫声和骨头摔碎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在宫殿洞穴间反复回荡,骇得盗面色骤变,站在前排的群盗发一声喊,想要举枪射击。进古墓的时候,枪里的子弹就已经顶上膛了,这一排乱枪打过去,好歹也射它几个窟窿出来。
但鹧鸪哨见六翅蜈蚣爬在石桥侧面,如果乱枪齐发,不但难以射杀那条大蜈蚣,反倒是桥上没死的几个幸存之人,包括花灵在内,都会成了它的挡箭牌,此时万万不能胡乱开枪。他赶紧抬手拨开前排几名盗伙的枪口,实是间不容发,“啪啪啪”一排乱枪都贴着桥上几人的脑瓜皮射了过去。
陈瞎子也急叫:“休得开枪伤了自家兄弟!”群盗听到首领招呼,这才硬生生将枪口压下,有些胆量稍逊的工兵看明了情由,纷纷掉头向外逃跑,混在群盗里的手枪连专门负责射杀这些逃兵,当即就有几个最先逃跑的被当场击毙,人群中顿时一阵大乱。
鹧鸪哨见老洋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心中又急又恨,抬手推开挡在身边的几个人,抢步上了桥头,想把师妹花灵从桥上救回来,可就在这时,只见那六翅蜈蚣倏然间从石桥下蹿了上来,两只腭足攫住花灵,振动六翅百足,拖着她游上无量殿的重檐大顶。
那蜈蚣动作快得难以想象,哪容人有丝毫反抗躲闪的余地。红姑娘也是救人心切,当即便是几枚袖箭脱手而出,可那蜈蚣硕大的身躯进退之际快逾闪电,黑影在殿前一闪,那几支袖箭虽然准头奇佳,势劲力足,却竟然慢了一瞬,全都钉在了大殿的门柱之上,连蜈蚣的影子都没碰到分毫。
鹧鸪哨见花灵生死不知,哪还顾得上细想,他也是仗着身手矫健,劈手从旁边的人手里夺过一架蜈蚣挂山梯,钩住殿角歇山顶的戗脊①,三蹿两纵之际,就跟着六翅大蜈蚣前后脚上了殿顶。
鹧鸪哨脚下踏着溜滑的长瓦,只听前边哗啦啦砖瓦撞击,抬眼一看,原来那蜈蚣伸展百足,把殿顶上铺的琉璃瓦蹬挠得纷纷滑落,它爬行的速度也顿时缓了下来。
殿下的群盗在陈瞎子的带领下稳住阵脚,举着枪对着殿顶瞄准,但一来鹧鸪哨也在房上,二来蜈蚣伏在殿顶重檐垂脊之间,暴露出来的部分很少,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轻易开枪。忽听乱瓦响动,众人急忙向后退开,几十片滑下来的大瓦片,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群盗见那六翅蜈蚣声势非凡,简直就是已经成了精了,可搬山道人鹧鸪哨竟敢上殿追赶,当真是不要命了。许多人爱惜他的人才,都替鹧鸪哨捏了把汗,纷纷呼喊,让他赶紧退下来,千紧万紧,毕竟都不如身家性命要紧。
可鹧鸪哨做惯了迎风搏浪的勾当,视千难万险如同无物,哪里肯听那些卸岭盗众的话。他一闪身形避开从上边滑落的瓦片,在殿顶兜个圈子,迂回到了蜈蚣身边,只见那六翅蜈蚣用腭足抱住花灵,馋涎流了满口。
鹧鸪哨见状立刻醒悟,这蜈蚣常年盘踞在药山之中,最喜那些炼丹的奇花异草奇味,而花灵自幼就在山中采药,常和药石芝草等物做伴,所以六翅蜈蚣才要掠了她去,打算拖回巢穴慢慢吞噬。
这念头在鹧鸪哨脑中一转,他身子却不曾停下,趁着蜈蚣在殿顶琉璃瓦上立足不稳之际,便攲身上前,探手从蜈蚣头前夺过花灵,抱着她便顺檐顶斜面滚落下去。
那蜈蚣正想从殿顶蹿到洞壁上去,抓着花灵的腭足稍稍松脱了些,哪想到竟有人跟得如此之近,一闪之间就把到嘴的活人夺去了。它本就被逼得狂怒暴躁,岂肯甘休,当即掉头摆尾,琉璃瓦的乱响声中腾空而起,追着鹧鸪哨猛扑下来。
卸岭群盗在下面看得真切,只见鹧鸪哨抱着花灵顺殿顶滑了下来,而那蜈蚣猛然抖翅追赶,势头之猛如同雷霆万钧,都惊得张大了嘴,同声大叫不好,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鹧鸪哨听得身后风声不善,已知万难躲避,只好想办法挡其锋芒,他腰眼发力,抱住花灵猛一转身,后背贴在殿顶打了个转,顺势滑到大殿翘起的一角斜脊上,就此停下身来,两支德国造已抄在手中。
殿底下仰着脖子观看的群盗只觉眼前一花,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在殿顶转身拔枪,又是如何拨开机头的,看清楚的时候,枪声就已响起。
鹧鸪哨手中的两支镜面匣子都拨到了快机上,一扣扳机,双枪里压得满满的四十发子弹,便如同两串激射而出的流星,电光火石一闪,全打在了随后扑至的六翅蜈蚣口中。
那六翅蜈蚣扑下来的势头顿时止住,它每中一弹,就被毛瑟枪强大的掼击射得向后一挫,中了第一枪就躲不开第二枪,四十发子弹一发也没浪费,在身上穿了四十个窟窿,里面都涌出白色浓稠的汁液,重伤之下,翻身落在了殿顶的横脊上,疼得拼命挣扎扭动,搅得瓦片稀里哗啦地乱响。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之快,殿下的盗众甚至还没来得及搭起竹梯上去相助,殿顶上便已斗到了分际。群盗都在下面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枪声响过,这才如雷般轰然喝彩,那搬山道人鹧鸪哨果然是个有大手段的人。可不等喝彩声落下,就见那蜈蚣一扭怪躯,弓身甩出又在半空里蹿了下来,它突然卷土重来,那四十发子弹竟没能要了它的性命。
鹧鸪哨双枪子弹射尽,尚且来不及更换弹匣,就急着去看花灵的伤
势。只见她身上被蜈蚣腭足戳穿了几个窟窿,鲜血汩汩流淌,面如金纸一般,真是“身同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灯尽”,进气少、出气多,眼见是香消玉殒救不活了。想不到这一眨眼的工夫,世上最后的三个搬山道人,就剩下鹧鸪哨自己一个了,他在一瞬间心中空落落地完全忘了身在何方。
忽听群盗在殿下一阵鼓噪,纷纷大叫不好,鹧鸪哨猛然醒过神来,见那六翅蜈蚣正从半空扑至,顿时红了双眼,咬碎牙关,心中全是杀机,刚才始终未能腾出手来扯开竹篓放出怒晴鸡,此时脑门子青筋直蹦,着地一撑也从琉璃瓦上纵身跃起,骂道:“好孽畜,接法宝罢!”
断喝声中,他已扯掉竹篓封口,飞脚将竹篓迎头踢向那条大蜈蚣,竹篓破风飞出,里面的怒晴鸡早就察觉到了外边正有它的死敌,借势从中跃出,抖动红冠彩羽,正落在六翅蜈蚣的头顶上。
那蜈蚣本已受伤极重,仗着一股怒性还想暴起伤人,可突然见到一只彩羽金爪的雄鸡迎头飞来,正是它的天敌克星,顿时魂飞魄散,急忙地甩头闪躲。
怒晴鸡哪容它闪展腾娜,虽在蜈蚣头上落足不稳,仍是一通金鸡乱点头,猛鹐了它十几口。这时那蜈蚣突然腾跃起来,怒晴鸡红了眼只顾置对方于死地,被那蜈蚣身躯猛地一抖,便从它头顶滑落,鸡足金爪深深抓进蜈蚣壳里,正在它背翅之处停下,金鸡怒啼声中,早把蜈蚣背上的一条透明翅膀扯断下来。
鹧鸪哨眼见一团彩气和一团黑雾在殿顶缠在一处,斗得难解难分,不时有雄鸡身上的五彩羽翎和蜈蚣的断翅断足从天空散落下来。他心知怒晴鸡虽然不是凡物,可那蜈蚣也是在药山里潜养多年,此刻虽然为天敌所制,不敢喷吐毒雾,但它生命力似乎格外顽强,要真想毙了它也绝没那么简单。这也就是现在撞见了,再过个十几年,恐怕天下再无一物能够伤它分毫,如果让它就此脱身逃走,将来必成大患。
于是鹧鸪哨决心尽快除掉这个妖物,以免夜长梦多走脱了它。他立刻给两支二十响重新装上弹匣,纵身接近殿顶的横脊,想要和怒晴鸡两下夹攻,一举宰了这六翅蜈蚣,这边陈瞎子也率人架了竹梯往殿顶攀来。
但这时那六翅蜈蚣垂死挣扎,竟然在殿顶猛一翻身,将缠斗在一处的怒晴鸡甩了开去,它自己也重重落下。这无量殿,实际是座无梁殿,没有一根承重的横梁,全凭椽柱支撑,虽也是极为坚固,可终究比不得四梁八柱来得稳定,殿顶被这大蜈蚣连番舍命撞击,早已经承受不住,最后被蜈蚣从上一砸,松脱的椽木和瓦片顿时陷落,无量殿的顶上塌了一个大洞。
鹧鸪哨该关键字已经被屏蔽到一半,脚下突然塌落下去,有道是力从地起,不管如何举手投足的施展,也都是由地发力,他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凌空飞行,随着轰隆一声,鹧鸪哨连同那蜈蚣,都跟着断椽乱瓦掉了下去。
鹧鸪哨忽觉脚下无根,眼前一黑,身子已落在殿内,不料殿内更有一口深井般的无底洞,直径大得出奇,上边有个玉盖,落到上边顿时砸了个对穿,周身奇疼彻骨,下坠的势头却并未停止,随着碎砖断木继续跌落下去。
也就是鹧鸪哨身手不凡,又是屡涉奇险经验老到,有临危不乱的机变,虽然身上吃疼,心神未乱,下坠之中,忽见眼前亮光一闪,赶紧扔了手中枪械,伸手按将过去,在直上直下的绝壁上,不过是有一个小小的凹洞,竟被他用手扒住。他一身翻高头的功夫,并不比卸岭盗魁陈瞎子逊色分毫,手指上虽然磨脱了一块皮肉,毕竟在半空中挂住了身子。
这时只闻头顶上面轰隆几声闷响,又一阵沙石尘土纷纷落下,原来殿堂里的几根明柱也随即倒落,把那殿内的深井井口压了个严实,就算卸岭群盗马上开挖救人,一时三刻也挖不开这倒塌的丹宫无量殿。
鹧鸪哨深吸了一口气,换只手扒住壁上的凹槽,此刻身悬半空,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所在,忍着身上的疼痛,向四周看了看,原来自己正挂在一个巨大的井壁上。说是井也许并不准确,洞壁广可十余丈,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垂直洞窟,四壁光滑平整,每隔一段距离,绝壁上就凿有一个凹洞,不过不是用来给人攀登的,那些凹洞里都有个金甲神人捧火的石灯,全是万年不灭,皇帝的祖庙祖陵里用的就是这种灯盏,装有石灯的凹洞都是灯槽。
只见这大地洞里,星星点点的满壁皆是这种石灯,也数不尽有许多,鹧鸪哨就是拼死抓住了其中一个灯槽,才没直接掉下去摔死,但石灯年头久了,油料将枯,灯光格外的暗淡,往下看不到底,只有一层层恍恍惚惚昏黄光晕。
鹧鸪哨单臂坠在井壁上,看清地形后调匀了呼吸,将腿脚稍一伸展,已知没受什么硬伤。他一身是胆,身临险境也从容镇定,望了望头顶距离无量殿不远,就打算攀着绝陡的峭壁回去。
正要行动,忽听这深井里哗啦啦一阵蜈蚣游走之声,鹧鸪哨全身一凛,暗骂那厮的命果然够硬。他刚扔了平时最得心应手的两支镜面匣子枪,那怒晴鸡又被拦在了洞外,此时纵然有心杀贼也是无力回天,不禁暗暗叫苦,寻声一望,只见那条六翅大蜈蚣,正绕着井壁盘旋而上奔着自己爬来。
那蜈蚣身具百足,天生就是爬壁的先锋,身上虽然带伤,速度却仍是奇快,顷刻间就绕壁而上,不容鹧鸪哨再做准备,三转两转就已到了近前,挠动的腭足和满身伤痕都已清晰可见。
鹧鸪哨心知这回却是自己被逼到绝路上来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事到如今,只有搏浪一击,当即大叫一声:“来得好!”松开扒住灯槽的手指,在井壁上双足一蹬,躲开了那蜈蚣猛蹿过来的势头,清啸声中,他已纵身跳下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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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戗脊,起支撑作用的大脊。
zhengyikkk
发表于 2008-1-22 11:00:50
鬼吹灯2湘西尸王第二十九章 诈死
鹧鸪哨也是人急拼命,为了避开六翅蜈蚣急速接近的势头,双脚蹬着井壁将身体弹出,纵身跳下了深井。可他身手虽快,那蜈蚣的速度却是更快,见扑了一个空,就舞动触须腭足,猛然间在陡壁上探出半截身子,犹如黑龙回首探珠,直取身在半空的鹧鸪哨。
鹧鸪哨并非匹夫之勇,他是谋定而动,就知那蜈蚣扑空了之后会有这么一下。他跳离井壁的时候脚底下使足了力,身子在半空一个回旋,己将身上道袍扯掉,兜头甩出,手劲分寸奇准,正好向那六翅蜈蚣头顶罩去。
那蜈蚣的触头腭足,突然被一件道袍蒙住,它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不免有些惊慌,挂在壁上拼命甩头摆尾,想将道袍撕扯着甩掉,但越是挣扎钩挂得越牢,一时之间又哪里摆脱得开。
鹧鸪哨虽在半空用道袍阻住蜈蚣,但他凌空一个霸王卸甲甩掉道袍,实已竭尽平生之所能,道袍掷出后,身体立即坠了下去,眼前只见井壁上好似繁星般的灯光一片生花。
无最殿下这处满是石灯的井穴深不见底,更不知底下是水是石,直接落下去就是周身的钢皮铁骨也得摔散了。不过鹧鸪哨冒死跳下来,并不是自寻死路,实是死中求活。
他外边穿着道袍,里面则是一身能耐水火的掘子攀山甲。这套掘子甲是用土鲛皮制成,接缝处则用鲛筋相连,在肘、腕、踝、膝的内侧都有许多细小的倒钩,平时卧在甲槽里,机簧设在腰后,用的时候一扯身后的筋索,攀山百子钩就立刻从甲槽里弹出。所谓百子钩的“百子”,百是指众多,子是指细小,盗墓器械中多有具备“百子”构造的工具,攀出掘子甲里藏的都是这种又细又坚韧的精钢钩子。
深井中又不同开放的空间,里面有气流存在,所以身体坠落下去的速度比寻常慢了些许。此时鹧鸪哨在空中拽开筋绳,借着井中的气流张开双臂,像飞鸟般滑向了最近处的井壁,腕上百子钩在陡峭笔直的绝壁上一按,下落的势头顿时减慢,如同壁虎般轻捷地贴在了墙上。
鹧鸪哨贴在绝壁上长出了一口气,刚才扯掉道袍、蒙住蜈蚣头,再使用掘子甲挂在井壁上,这几下是一气呵成,把压箱底的绝活全使出来了,倘若其中稍有半分差池,不是喂了蜈蚣,就是跌得粉身碎骨,饶是他胆大,心头也是怦怦跳作一团。
可不待鹧鸪哨再作喘息,就听头顶上蜈蚣爬壁之声作响,那六翅蜈蚣已经摆脱了道袍的纠缠,再次绕着井壁爬了下来,它也是在连番恶斗之后退体鳞伤,恼发了性子,非要置鹧鸪哨于死地不可。
鹧鸪哨在进瓶山之前。本打算用怒晴鸡对付这条成了精的老蜈蚣,可不料阴错阳差。自己竟和它一同落入无量殿下的这口大井,出口又被封了个严严实实,自知此番是身临奇险,遇上了平生前所未有的劲敌,当下不敢托大,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利用攀山掘子甲挂住井壁,施展出壁虎游墙的手段,迅速向井底攀爬。
鹧鸪哨一步步向下攀爬虽然也是迅捷异常,但那蜈蚣自上而下追得太急,他只好放开井壁,连蹿带跃地向下移动,几乎不在壁上停留,只是下坠的过程中,不时用身上的掘子甲刮按陡壁来减缓落下的力道,以免直接落地摔死。
这井深能有数十丈,地势直上直下,几乎快到山底了,鹧鸪哨身如以叶落下,眨眼的工夫,井底的情形便已经出现在了眼中。只见井底堆积着数百口棺椁,有棺有椁,也有瓮葬的陶骨罐,都是沉旧异常,款式年代也大不相同,上至金玉镶嵌的奢华漆撑椁,下至蛆虫蛀噬的柏木棺材,好像是达官贵人和贫贱百姓的都有,乱糟糟地堆积如山,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鹧鸪哨是倒斗的行家,但见到井底诸棺混杂,也不禁感到惊诧,未及细看,就已经攀着井壁落到了底下,这才看见众多的棺椁周围,更有无数尸骸枯骨,有的死而不僵面貌如生,也有的就剩下骷髅头了,看那些尸骸形貌服饰差别更大,简直是夷汉混杂,年代更是从商周到唐宋皆有。
鹧鸪哨站在一口玉椁上看着四周,真是满头雾水,暗骂作怪,瓶山里究竟有什么名堂?抬眼正看见堆积成山丘般的棺椁尸骸中间,有一口巨大的青铜丹炉,铜迹斑驳,铸着许多铭文鸟兽,虽无暇细辨,但可断言,必是件秦汉之时的古物。
鹧鸪哨阅历极广,而且搬山道人常年扮了道士行走天下,也知道些黄老之法,他一看那巨大的青铜丹炉,心中立刻明了七八。原来这深井是瓶山丹宫里的丹井,炼造阴丹的丹火上行,正需要这样一个所在,而那些古时棺椁,则都是被炼丹的方士们从各地暗中盗掘来烧丹头的。在古代,世人认为僵尸肉可以入药,称为“闷香”,因为死而不腐的僵尸都是借了地脉的龙气,龙气无影无踪难以捕捉,但煮了僵尸肉就可以把尸骸里的龙气提炼出来。
而装殓尸骨的棺椁,其原料包括木、石、玉、铜等物,埋在地底年头多了,也吸纳了地脉灵气,可以作为炼丹时的炉火之道。烧丹服食而成仙的事情,古来已有,谁不想求个冲虚清静、出有入无、超凡俗而上升、同天地而不老的神仙道路?可那修真炼性,吐故纳新的内外丹法,也有上下高低之别,大多方士是不肯用死人炼阴丹的。想不到瓶山虽是给皇家烧丹的丹宫,里面却实是处藏污纳垢的所在,为了烧成真丹,竟如此地不择手段,实是令人发指。
鹧鸪哨双眼一扫,已知究竟,看这井底周遭有许多岩石裂缝和窟窿,都是瓶山倾斜的山势而产生的。六翅蜈蚣可借此在各殿间倏来倏去,但人在井下却好比是坐井观天,莫辨东西南北,也不知哪条岩隙可通外边。正要进去躲避,却听井壁高处百足抓墙之声越来越近,正是那六翅蜈蚣紧追而至。
鹧鸪哨见那蜈蚣来得恁般迅速,在斗洞般的井底如何与它周旋?想闪身躲进岩隙怕也来不及了,何况一旦蜈蚣追进山缝里,更是难免送命。
他急中生智,四处一张,跳下玉椁,滚进下边的死人堆中,随手扯了一具尸挡在身上。那古尸一身绛紫色的枯皮,空张着两排缺东少西的牙齿,双目深陷下去,头上和下颌还有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未曾脱落,显得十分狰狞诡异。
但鹧鸪哨浑身是胆,硬是敢藏身在死人堆里装死,把那干尸搭在玉椁之侧,恰好把自己遮在底下,身周则都是其他死者的峨峋骨骸。他躲在尸骨堆里,运起龟息之术,呼吸和心率顿时缓慢了下来。
搬山倒斗常在空气不畅的地底古墓里穿梭往来,那种地方阴气尸气都是极重,应对之道,除了服用药物之外,还必须要学会如何闭气,精通此术的,能练到最多只比死人多留一丝活气。生存在地下的地龟,呼吸速度和心跳都缓慢异常,但都活得几百年。曾有人挖出过一块墓碑,碑下压着一头地龟,被压在地下数百年,只凭地缝里的空隙空气存活,没吃过任何东西,只喝渗入泥土中的雨水,饿的时候就以极慢的速度吞吃地缝里的空气,直到几百年后被人从碑下刨出来,那石碑都已残破不堪了,可它却仍然活着。所以盗墓之辈在地下呼吸的办法,也称龟息之法。
鹧鸪哨就使出这种手段,屏气埋息地藏在干尸底下,警惕地察觉着外边的风吹草动,只听丹井壁上刷刷刷一阵响动,那六翅蜈蚣已从壁上爬至井底。
鹧鸪哨悄悄偷眼望去,只见那蜈蚣正爬在棺椁和干尸堆积的井底打转,不时把两条长长的触角探进死人堆里,似乎想找出刚才伤它的那个活人。它身上中了一通乱枪,又被怒晴鸡一番扑啄,六根透明的翅膀都被撕掉了一半,周身上下也快散架了,但狰狞依旧,仍然精力十足,须爪攒动,在井底来回游走的速度极快。
鹧鸪哨暗自心惊,这厮莫不是真已形炼得大道已满,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势,却丝毫不见颓状?正自纳罕,忽然眼前一黑,那蜈蚣刚好从他身上爬过,枯叶般的一节节腹甲近在眼前,好在有干尸挡在上面,那大蜈蚣转了几圈,都没发现鹧鸪哨的踪迹。
鹧鸪哨本以为六翅蜈蚣受伤将死,想躲在干尸堆里拖延片刻,等它伤势发作死在当场再做理会,可未曾想到那蜈蚣生性如此悍恶,身上千疮百孔还能游走不停。他却不知这蜈蚣虽然厉害,却并非不顾伤势严重,实是因为瓶山里有群鸡鼓嗓,搅得它三神不宁,如癫似狂,不肯停歇片刻。
六翅蜈蚣转了几圈,未能觅得活人,就势爬到丹井边上,在墙上来回摩擦身体。鹧鸪哨心觉奇怪,偷眼去看,只见丹井的那处角落里,堆放着许多药石芝草,还有许多丹瓶药罐,都已经碎了满地,各种丹药四处散落,那老蜈蚣在药石上磨蹭伤口,竟然是在给它自己疗伤。
鹧鸪哨暗骂一声“好孽畜,还不肯死”,虽是有心了断了它,奈何现在赤手空拳,扔掉的两支镜面匣子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想到自己的师弟师妹都惨死在它手里,不禁恨得牙根发痒,又念及现在搬山族中都是病弱妇孺,昔日从沙漠孔雀河双黑山迁徙到内地,传了千载的搬山道人,如今竟只剩自己一人,心中好生绝望,忍不住就想推开干尸,出去同那蜈蚣拼个你死我活。可他也十分清楚,倘若自己逞得一时血勇,再次有个闪失,搬山道人就算彻底绝了,只好强行忍耐,躲在恶臭的干尸下等候时机,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肯轻举妄动。
正当鹧鸪哨思潮起伏之际,忽觉耳上一阵麻痒,险些惊出了一身白毛汗来,原来死人堆里有条三寸来长的蜈蚣,从身下一个骷髅头的眼眶里游了出来,它似乎察觉到鹧鸪哨是个活物,竟从他的耳旁爬上脸来。
鹧鸪哨心说:“苦也,想是掉进蜈蚣老巢里了,这却如何是好?”只觉那蜈蚣从耳朵爬上额头,又攒着数十只脚爪游到鼻梁上,两支一节一节的触须灵活地来回扫动,这感觉实是麻痒难当,更难忍的是心头发麻,那龟息之术眼看就要破了。
鹧鸪哨知道只要呼吸节奏一乱,必被那条六翅蜈蚣察觉,只好强行忍住,任凭那小蜈蚣在眉间额前爬来爬去,也不敢稍动分毫。所幸山中鸡鸣杂乱,所有的蜈蚣都失了常性,不肯轻易吐毒,否则沾上瓶山蜈蚣的剧毒,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连同性命一发断送在此了。
那百足爬动的蜈蚣,就这么在脸上来回游走,实在令人周身毛骨悚然,也就是鹧鸪哨定力惊人,硬是如同死尸一般,连眉头都没动上一下。不过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蜈蚣爬了几个来回,竟打算从鹧鸪哨嘴里钻进去。
丹宫深井里尸骨堆积成山,这蜈蚣本来就是钻进钻出习惯了,它觉得尸体似乎还有活气,可也难以确定,就没头没脑地爬向鹧鸪哨口中。
鹧鸪哨全身紧绷起来,让条蜈蚣钻到嘴里如何使得,而且这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事先全然预料不到会有此遭遇,如今强忍诈死是不行了,可身体动静如果稍大一些,定会惊动了那条六翅蜈蚣。
鹧鸪哨应变奇快,更是当机立断,专做那些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当即横下心来,趁那蜈蚣刚一探头,不等它弓身进来,鹧鸪哨就抢先张开牙关,用牙齿将它狠狠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