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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
所谓情书其实只不过是寥寥的几个字而已.看起来就如同是普通家书一般平常.我就这样写下了最简单的问候,封在信封里,寄往了未婚夫阿树中学时代居住的地方.
我知道,这是封永远都得不到回答的情书.
收信地址早已建成了高速公路,收信人也早在两年前的一次山难中去世。
"我很好,只是有点感冒."恶作剧似的回信却成了我唯一的寄托和快乐.我给"他"寄去感冒药,我问"他"感冒好些了没?我把"他"当作上帝的礼物,我把"他"当作天国的使者,我把"他"当作我的藤井树.不愿意去细想科学性或逻辑性,不愿意去追究"他"到底是谁?如果可以不必想念,那么"他"一定就是我的守护神.
无望的人生却从不被允许存在谎言.天国是没有邮箱的,天使是不会感冒的.我终究还是知道对方并不是我想念的藤井树,而是阿树的中学同学,一个和他拥有同一个名字的女孩.
为什么要拆穿我编织的梦呢?我并不想醒来不是么?
鸿雁传书没有因为真相而停止。我想知道阿树的过去,我想听到一切有关他的讯息。那个木讷内向害羞却在第一次看到我时便问我可以交朋友吗的男人,我从不曾真正了解。
我并不知道我想介入的那些岁月里还有一些是不为人知的懵懂和美好。
了解得越多,疑惑就越深。那个叫做藤井树的女孩毫无保留地把她记忆中有关另一个藤井树的片段都一一告诉了我。她记得他是个不爱说话独来独往的怪人;她记得因为和他拥有共同姓名而变得噩梦一般的中学生涯;她记得他们被同学恶作剧地选为学校的图书管理员;她记得看到她哭时他与当时唱票的同学打了起来;她记得他总是喜欢借一些没人借过的书,极偏执地在一张张借书卡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她记得他总是站在图书馆的窗口看书,风吹起窗帘,阳光就照在他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清秀。她记得他念书很烂,会在考卷背后画裸女相;她记得他让她在天黑后的自行车棚里死命摇着自行车踏板,而他就着尾灯微弱的光线,研究break的过去式是broke;她记得隔壁班女生暗恋他,让她去当说客,却被他冷冷地拒绝;她记得在上学路上他骑车经过她身旁,把牛皮纸袋套在她的头上,令她险些撞上大树;她记得运动日前夕他出了车祸伤了脚无法参加短跑比赛。可比赛时他却突然出现在跑道旁,跟着发令枪一块跑,只是没多久他便摔倒在地,还带倒了其他选手;她记得她当时正拿着照相机,却不知怎的竟失手按下了一连串的快门;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正在家为父亲守孝,他请她帮他还一本书,并对她说请节哀;她记得那本书的书名叫做《追忆似水年华》。她对他的记忆是如此得深刻,我隐隐觉得,口口声声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阿树真正钟情的也许只是我身上似曾相识的一部分。
也是小樽,两个藤井树居住过的地方。我踏上了这片土地,我想沿着阿树曾经走过的路踩出与他相同的足迹,我想见见一直与我通信的那位藤井树,我想解开埋藏在我心中的恐惧。远远的,我看到了她,竟然有着一张几乎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她骑着自行车停留在穿梭的人群中,寻找着方才呼唤藤井树这个名字的声音。是的,我终于确定了,我被骗了!从来都没有什么一见钟情,有的只是他埋藏于心永远抹不去的想念还有爱恋。那是另一个藤井树,一个与他有着命运般契合的女孩。
当年嗜好在借书卡上留下姓名的阿树是否早已预料到,很多年后,他的后辈们为了搜集这些借书卡而发动了一场名为“寻找藤井树”的游戏。他是否本想告诉他们,“藤井树”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件珍宝,一个奇迹,是值得令他到处炫耀的存在。
我把所有的信全都寄还给了藤井树,那是属于她的宝贝。我想少年时代的阿树一定只愿被这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女孩所拥有吧!
来到阿树两年前遇难的山上,我在雪地里艰难地奔跑着,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在整个山谷中回荡:
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
藤井树,你好吗?我很好!
你好吗?我很好!
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痛是那般地渗入骨髓,却是我最美好的时候。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
阿树,你坠入山底的刹那,为什么还唱着松田圣子的歌?是因为想到她而特别平静吗?带着对她深深的眷恋,离开这个世界,让你觉得很幸福吗?那么,我也很幸福。
虽然我知道,你爱的人是她,一直爱着她。可我也知道,我爱的人是你,会一直爱着你!所以,我也很幸福,超级幸福!
当年那本《追忆似水年华》,很久以后被后辈们交到藤井树手中。他们让藤井树抽出封底的借书卡,翻过背面,顿时,藤井树愣住了,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在这张写着“藤井树”的借书卡的另一面,画着她学生时代的画像。淡淡的铅笔印始终不曾褪去,在岁月的洗礼中,画中的女孩已渐渐老去,而那些纯真羞涩的感情却被永远地镌刻在心里。
藤井树,你知道吗?那一年,有个傻瓜爱过你......
--------------渡边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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