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9][推荐] 焦波《俺爹俺娘》[130P]
本贴图片来自网络,由本人整理。在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区一个叫天津湾的小村里,住着俺的爹娘。像千千万万普通夫妻一样,他俩共同生活了近70年。俺把镜头对准了俺爹俺娘,记录了他俩20年间的生活片断,编织出一段两个世纪老人平平常常的故事。
爹娘一天天变老,我舍不得爹娘走,我要用照相机把爹娘留住。
留住他们的生活瞬间,也就留住了活生生的爹娘。
——焦波
1998年8月,焦波的组照《俺爹俺娘》荣获了首届国际民俗摄影比赛最高奖——人类贡献大奖,领奖时焦波说: “这是我替我的父母在领奖。”成名人后,焦波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只是用摄影做了一件孝顺父母的事,别人可能用别的方式,但这是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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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沉重的书,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俺爹俺娘》是著名摄影家焦波,从给爹娘拍摄的近万余张照片中精选出的作品集,这些照片真实地记录了两个世纪老人30年间的生活片断,张张深情、段段精彩。这100多幅作品将读者带进了一个真、善、美的世界,编织出一个个游子想念爹娘、思念家乡的图片散文故事,让人们完全陷入了一种感动的浓情之中。可以说,《俺爹俺娘》这部摄影集,是每一个游子都应该带在身边的“情”书。
华艺出版社出版 焦波 著
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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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离家时,总不让娘送,娘也答应不送,但往往到了村头,猛一回头,娘就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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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一辈子没上过泰山,爹抱着爷爷的画像爬上泰山极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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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说:“往上点儿,再往上点儿,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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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佯说试试娘发不发烧,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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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乡这条小路上,爹娘共同走了七十多年。爹娘出生在同一个村,一个村东,一个村西,结婚前谁也不认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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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村围子的南门外。村围子是清同治6年修的,如今已成断墙残壁。近几年,围子边的人家都到村外向阳坡上盖起了新房,爹娘却舍不得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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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爹娘共同生活了近70年的小院。娘说,她过门时,院子是“扛着扁担都转不过腚来”的小夹道,几经扩展才成为现在这样子,原先可没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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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结婚那年,爹为娘做了一架纺车,娘摇着它纺了一辈子线。爹说,娘纺的线比买的还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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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几年书的爹不知从哪儿学来两句诗,常常挂在嘴边:“凤恋帝王不长久,燕住寻常百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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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跟你说!”爹娘相互称呼都用“哎”这个字。问为啥就说这个字,爹说:“这样简单,咱农村家家不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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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给爹娘拍的第一张合影,那时的爹娘一脸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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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越老越小孩”,看,爹娘笑得多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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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一个身高1.41米,体重71斤的弱小女人……她属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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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长着一双倔犟眼睛的健壮男人……他属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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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书迷,一有空就看书看报,看到新鲜事,就出去讲给老伙计们听。报刊上每当发表我的作品,爹总是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后,再讲给娘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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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我这60岁的老婆子,还不如三四岁的孙子认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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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鲁中山区农民的习俗,爹娘一辈子通腿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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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窗户一亮,爹娘便起床干活,忙忙活活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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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田里剜谷苗的老娘,像立在天地之间的一尊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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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锄头的老爹,像一座铁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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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家里第一次收获这么多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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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特意挑了两个几斤重的大地瓜,站在玉米架下,让我给他留个影。
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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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木匠,一辈子这样默契合作的场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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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拍一张爹在锛木头的照片,娘走过来,站在那里。“娘,你站在那里不好看”,“那我给他扶着吧!”娘说着,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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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高梁,把高梁粒刮下,用高梁穗杆扎苕帚、炊帚是爹的拿手活,爹说这叫“自产自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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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和外甥在责任田里播种谷子和高梁。山区播种还是用耩子,扶耧可是技术活,一边走一边摇动耧把,用摇动的快慢来控制下种的多少。这种活,爹不放心让年轻人干,还时不时地“老将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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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还下地吗?”“去!人活着不干活干啥!”这一年,娘已84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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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不识的娘曾说过:“要做成啥事都和推磨一样,一步一步来,反正走一步就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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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爹的木匠活干得好着呢,村里谁家盖房子总少不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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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年纪,爹不再干木匠活了。他一时都闲不住,帮着娘干些家务。他说:“一些活俺年轻时干得少,老了要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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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盖房,来了三十多个匠人、小工帮忙,娘出出进进,忙着为匠工们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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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新房上梁那天,爹在顶檩上写道:时大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元一九九八年杏月建修谷旦。我问,“谷旦”是啥意思,他说不懂,看人家都是这么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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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啃的西瓜,剩了这么多瓜瓤,扔了多可惜!”爹说着找来切菜刀,削下来再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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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把成熟的葫芦摘下来,中间锯开成为两半,再放到锅里煮一煮,葫芦瓤是一道极好的菜,而葫芦瓢用作盛水的勺,又经济,又比买的铁勺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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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俺过门前绞过一次脸,一辈子就‘美容’了那么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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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俺这么大岁数了,咋还能穿这样艳红的衣服呢?”“实在好看,实在好看。挺像当年结婚时你穿的那件啊!”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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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说:“瞧!现今这些年小的骑这“电驴子”去赶集!……俺就是没赶上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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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赶了一辈子毛驴子,今天也坐坐这 “电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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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小心点,你小心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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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说:“往上点儿,再往上点儿,你听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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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6岁缠脚,趾甲长成了蜗牛的样子,爹常为她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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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干活手指上扎了刺,娘戴上老花镜给他挑。扎痛了,爹就嚷嚷:“你这哪里是挑刺,简直是挖坑、刨树跟!”娘还是细声慢语:“老了,眼花了,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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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怪热的,爹娘关上大门在院子里搓澡。娘给爹搓完脊梁,爹又给娘搓。 娘说:“你爹给俺搓背是近些年的事,年轻时他才不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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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生病了,爹也成了半个赤脚医生。
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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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在前,女在后,爹在任何时候都是唱“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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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爹的“旨意”,娘言听计从,尽管有时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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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对着娘大声吵嚷,看我要拍照片,便坐到暖气包上“闷”起来了,我想,他这样闷着比吵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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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生爹的气,病倒了,在打吊瓶的那几日,爹又烧水,又做饭,格外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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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春节了,娘的肺气肿病突然发了,住进医院进行抢救,爹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整天打不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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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病稍有好转,爹迫不及待到医院探望,一进门就直抹眼泪。“咱俩结婚 68 年,这可是头一回不在一块儿过年啊 ! ”爹边哭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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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病重了。家里人筹划用旧婚俗的过门仪式来为娘冲病消灾。爹身缠花床单,拉着红绸布,在婶子们的簇拥下一步跨过了放在门槛上的马鞍。他喜滋滋地对娘说:“门槛我迈过去了,马鞍我跨过去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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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世世的爱恋:爹佯说试试娘发不发烧,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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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娘奄奄一息,家人赶快给她穿好寿衣。邻居也赶到我家,围拢在娘的身边,痛苦地为她送行。爹两眼直发愣,呆呆地坐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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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4月5日)过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娘的病慢慢好转。五月初,竟神奇般地站了起来,出院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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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喜欢这张照片。“人在病重时,全家人都悲戚戚的,病好了,看看这张照片又让人乐,这叫‘悲喜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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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摔断了股骨,但还是那倔脾气,吃饭还是不让人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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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心疼爹这把老骨头,扭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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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给爹擦洗了全身,又给他剪脚趾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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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可以坐轮椅了,娘小心地推着爹,去外面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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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好了,他们还是闲不住,又下地干活了。爹常说,你娘的小脚走不快。可每次走着走着,爹又落在娘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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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是俺家第三代木匠,开了几十年棺材铺,“文革”前就剩下这一口棺材。爹对娘说:“你跟着
我受了一辈子苦,这口棺材你就占了吧,俺再做口薄的自己占。”对此,娘十分满足。逢人便说
:“俺没白跟当木匠的过一辈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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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春天,娘都把寿衣拿出来晒一晒。家乡有种说法,多晒寿衣,人会长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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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去世了,爹为兄弟忙“白公事”。爹亲兄妹11个,小时候死了10个,就剩他一根独苗。如今
,叔辈兄长妹中,他的年纪也数最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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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在姥姥的祭日这天,娘总是到她的坟上哭几声:“娘啊!你一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啊!”记
得姥姥去世的时候,娘送完殡,还穿着孝服哭着回家。我当时小,不懂事,只觉得娘穿孝服最好
看了。后来读中学了,我把课本上的“女要俏,一身孝”一句话读给娘听,娘说:“死了人才穿
孝服,哭哭啼啼,有啥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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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姊弟四人难得聚到一起,见面后有说不完的话。我说:“舅舅,姨,歇歇吧!”他们笑呵呵说:“俺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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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最喜欢这张照片。问她为什么喜欢,她道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说就看着好,一家人挺和睦的。
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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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过年,娘总是坐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盼望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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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每年都把灶王爷贴在灶边,其实她自己也在灶上忙碌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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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 年代末,时兴大美人头挂历。娘说:“看这些闺女长得多俊呀,拆开来并排贴在墙上更好看。”爹说:“城里人家也都这样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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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年了,爹娘整理一下相框里的子孙们的照片,也算过个“团圆”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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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除夕,爹从小卖部买来四根香蕉,说是祭祖用:“俺们生前没见过这稀罕物呢!”爹说。我第一次见这“稀罕物”的时候也十三四岁了。当时,对门的一个哥哥从南方探亲回来,带回来一些香蕉,给了我们家四根。等送香蕉的哥哥一走,我就缠着要吃。爹给了我一根,我不知咋吃,带着皮就咬了一口,又苦又涩,连忙吐了出来。爹尝了一口,也说不好吃,他也是带皮吃的。( 1998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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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了客人,娘上街去换豆腐。一斤豆子换二斤豆腐是多年来的规矩。但逢年过节,家里需用豆腐多了,爹娘便舍不得换,搭把力气磨豆浆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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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一家人团团圆圆。难得娘这么畅快的笑脸,又杀鸡又宰羊,忙里忙外。娘说:“怎么累都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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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中一岁除”,过年那天,爹都会站在那块方砖上放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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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包大包子,荤的素的包成不同形状,愿意吃哪一种,一看就分辨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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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剜点野菜给孩子们换换口味。她说:“早年缺粮食用野菜填肚子,现今吃野菜是尝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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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过75岁生日,我和姐姐给她买了一个生日蛋糕。喝完酒了,该吃蛋糕了,娘拿来了切菜刀,划来划去,怎么也切不成块。她嘴里直念叨:“这像豆腐渣,花钱买这个干啥?切不成块反倒搅成一锅粥了,还不如咱家的粘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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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85岁大寿,我和姐姐们又给她买了一个大号带“寿”字的生日蛋糕,还插上了花花绿绿的生日蜡烛。孙男弟女们围在一起,拍着巴掌唱了一遍外国歌曲《生日快乐》,然后让娘吹灭蜡烛。娘把嘴凑到蜡烛前,吹了几次都吹不灭,还是大伙围上去才吹灭了。娘又念叨起来:“唉,俺这张嘴火能吹着,灯能吹灭,今天咋就吹不灭这几根蜡烛呢?老了,没牙了,嘴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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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柜子是娘的姥姥的陪嫁品,又是我姥姥的陪嫁品,姥姥又把它传了我娘。等到我大姐出嫁时,娘又想把它传给大姐,但大姐嫌它“跟不上形势”,让爹给她做了一套新式的。老柜子伴了爹娘近 70 年,里面盛着他们的全部“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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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刚安上电话,爹娘就想打一个试试。爹拨号码,娘拿耳机听。“咋没声呢?”娘直埋怨爹不会拨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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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家第一张合影。爹娘生了8个儿女,死了4个,剩下我和傻子大哥,还有两个姐姐。大哥始终是爹娘最牵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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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癫痫病又犯了,倒在地上把鼻梁骨磕断。娘一边给他擦血,一边掉泪:“儿啊,娘心疼呀!” 86岁的娘为我65岁的哥哥做好了寿衣,并嘱咐我:“我要死在他前头,他走时,你一定给他穿得板板整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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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的第一步,是在娘的扶持下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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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吃,给小猫吃了!”为给孙子喂饭,娘使尽了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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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上了大学,暑假回家看奶奶,非用小铁车推着奶奶在村子里转转。娘说:“坐俺孙子的小铁车,比坐儿子的小轿车还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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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儿子考上了北大研究生。临走时,娘拉着孙子的手,嘱咐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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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代亲,隔代情!”“八十老翁赛顽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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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姥爷,你往那个门扫,我往这个门扫,看谁扫得快!”重外孙女晶晶和爹比赛扫雪。
第五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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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外甥女晶晶倒在地上碰着了头。娘一边给孩子捋头发,一边用嘴在孩子头上吸一口气,再转过身去把嘴里的气吐出来,口中念道:“回来吧!回来吧!揪揪毛,吓不着。”这是传统的叫魂的方法。家乡有种说法,孩子受了惊吓,会把魂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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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点,再近一点!”重外甥女晶晶让爹和娘亲亲热热照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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蹒跚学步的孩子,让最年长的老人用菜刀割断“绊脚线”,就能走得快,走得稳。至今,山乡仍沿袭着这一古老的习俗。娘说,在我学走路时,她特意借了一把大菜刀,狠狠地在地上划了一下,所以,在我的兄弟姐妹当中我走得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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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长到一定年龄,在择定的日子里,穿上红衣服,抱只红公鸡,头顶红布,坐在一口盖着红布的斗上,吃乡新们送来的“百家饭”,再戴上一串古钱,这叫“开锁”。红衣、红布、红公鸡,以示吉祥,吃百家饭寓意长命百岁,戴古钱寓意财运亨通。据说,“开锁”用过的红公鸡不能杀掉食用,只能让它自己死去。娘说,开过“锁”的孩子,就开了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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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和娘一般大的老太太都是小脚。比她们年轻十几岁的都放过脚,成为不大不小的“解放脚”,当地也叫“扁地瓜脚”。娘说:“俺 6 岁就缠脚,想放也放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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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枕,擀面杖滚,好了吗?好了!”爹用传统的方法念叨着给外甥女桂花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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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厅是爹曾上过四年学的学堂,他在这里念完了《论语》,便跟爷爷学木匠营生了。比爹晚几年在这里上学的小伙伴们也已进入暮年,这里是他们每天必到的地方。夏天乘凉,冬天晒太阳,家长里短,点评着村里村外的“新闻”。他们自称“等死队”,一年中,总有几个从这里消失,又有几个年纪稍轻的补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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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语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瞧,娘和老姊妹们聚到一块又开“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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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株汉柏相传是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封泰山时栽植的,已生长了两千多年了,称为“汉柏第一”。爹娘围着树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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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爬上了泰山极顶,碰上了一对青春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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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挽着手,爹娘来到天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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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门广场好大呦!比俺好几个村子还大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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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说,坐在地铁里啥都好,就是弄不清东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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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大城市,第一次吃快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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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孩子们买的“小电影”爹娘倒先瞧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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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在看啥呢?爹,你在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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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咱歇歇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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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心里纳闷,现今的年轻人咋还喜欢穿古人的衣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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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生活了几十年,隔着廊柱歇息,动作、神情都快一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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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相扶持,还是老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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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来自加拿大的夫妇看到爹娘双双携手登上长城,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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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长城非好汉,咱登上长城,也成好汉啦!”爹对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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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结婚70周年这一天,到北京游览,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飞机。娘有些紧张,紧握着爹的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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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深情地拉着娘的手,念了一句戏词:“咱手把手儿把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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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岁大寿那天,我给爹娘拍了这张合影。没想到,这竟是他们最后一张合影。
照片上爹的灿烂笑容竟成了留给我的最美好的回忆。12月8号早上,我突然接到家里电话,说爹夜里突发脑溢血,昏迷了。当我赶回家时,爹已躺在了医院里。任凭我怎么喊,他都不醒。
第六天早上,爹突然有点清醒了。我大声呼喊着:“爹,睁开眼看看我,我回来了。”爹使劲睁眼,就是睁不开。为测试一下他的神志,医生问爹:“你儿叫啥名?”“焦波”,爹几分吃力但很清楚地回答。“他是干啥的?”“摄影家。”“给你照相了没有?”“给我照了好多相。”“他办展览了吗?”“在北京办展览。我和俺家里(老伴)去剪的彩。”
说完,爹又昏迷了。这是爹留在世上的最后几句话。
爹住院后,娘在老家病得也不轻。在爹住院的第二天,我也把她接进了医院。娘住的病房和爹的病房只隔两个门,娘每天都问:“你爹说话了吗?你爹说话了吗?”我和姐姐都骗她说:“爹说话了,已好了,回家了。”
娘在医院住了6天,肺气肿控制住了,为了让娘不受刺激,我决定把她送到淄博市里表姐家去躲一阵子。我们搀扶着娘走出病房下楼时,就路过爹的病房,此时,爹的病房门半开着。此时,爹娘相距几步之遥。然而,相濡以沫72年的爹娘却没有相见,蹒跚前行的娘和弥留之中的爹不会想到这擦肩而过的永别啊。
这场面是残酷的。是我为保护娘的身体,没让她跟爹见最后一面的。我不知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我不知是否“导演”了一场悲剧。
爹去世后,娘在城里的表姐和二姐家轮流住了几个月便回家了,一进门她就问:“你爹去哪儿了?我和姐姐便对她说:“爹去城里疗养了,很快就会回来。”以后我每次回家,娘第一句话就问:“见你爹了没有?他吃饭咋样?一顿还能吃一个馒头吗?”
娘每次问我这些话的时候,都是我最难堪的时候,但我还是强装笑脸对娘说:“娘,你放心,爹去北京了,在我那儿,有专人照顾他,他身体很好。”
去年夏天,北京流行非典。娘听说后,天天坐在电话旁等我的电话。每当电话铃一响,娘抓起电话就问:“北京太平(疫情得到控制)了没有?要是太平了,你和你爹回来,我和他说说话。我想他了。”
爹去世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娘总是感到孤孤单单,对于爹是否还活着,她也不是不怀疑。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一个劲地问照顾她生活的外甥女桂花:“你姥爷到底咋样了?他是不是已经死了?”但在我的面前,她始终不这样问。娘理解儿子,体谅儿子,给儿子留了个“面子”,她自己既使忍受再大的痛苦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
今年春节,我把爹生前的录像放到笔记本电脑里,带回家去。我对娘说:“娘,这是在北京我给俺爹录的像,你看他这不是很好吗!”看到爹的录像,娘的眼光顿时亮了许多,她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嘴角微微颤动,像是要对爹说什么,可能马上又意识到这是录像,所以张了张嘴又没说出来,眼神里又显现出几分失望。突然,娘对我说:“咱不看了吧!我要进里屋歇歇去了。”娘一边躺下一边说:“我好歹(总算是)看见你爹了!”
20天后,娘便匆匆地走了。她找爹去了。在娘的灵床前,我攥着娘那冰冷的手,大声地哭喊着:“娘,俺爹早走了,我没跟你说实话,我有罪呀!我有罪呀!”
此时,在天国相会的爹娘,是否能听见儿子揪心的自责呢。
2004年2月17日,著名摄影家焦波依偎父母遗像,沉痛悼念双亲。
当日,以拍摄摄影专题《俺爹俺娘》而闻名的摄影家焦波的母亲乔花桂老人的告别仪式,在她的家乡山东省淄博市博山区崮山镇天津湾村举行。
乔花桂老人于2月15日病逝,享年92岁。
而焦波的父亲焦文崇已于2002年12月去世。
至此,焦波持续20余年拍摄的专题《俺爹俺娘》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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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无情,爹娘老了。30年来,我为他们拍了8000多张照片,400多个小时的录像。这些照片和录像,记录下爹娘的日常起居,接人待物,喜怒哀乐,也记录下爹娘身边的风土人情,世事沧桑。儿子为什么总对着“长得不好看”的爹娘拍来拍去,他们或许不理解,这些照片会派上什么用场,他们或许也想不到。但他们相信,儿子做的事是对的,也只有儿子才会这样做。爹娘对儿子是无私的,儿子对爹娘也是无私的。
许多人问我究竟为什么坚持这么多年。说实话,动机很简单:看见一天天变老的爹娘,我舍不得他们走。用什么办法才能留住爹娘?只有照相机和摄像机才能留住爹娘,只有照相机和摄像机才能留住活生生的爹娘。
2002年12月,爹走了,2004年2月,娘也走了,我用照相机和摄像机记录下了老人离开这个世界的瞬间,为爹娘一生的故事画上了句号。然而,失去爹娘的痛苦使我长时间不敢面对照相机和摄像机,不敢看给爹娘留下的照片和的录像。如今,我又在问自己,我真地把爹娘留住了吗?我说不出答案,起码在今天说不出来。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一一个想起来心里流血的愿望 !那就是:
多想再给你们照相啊 ,俺爹俺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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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波: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图片库艺术总监,南开大学兼职教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新闻摄影学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协会执委,博学会士。近百次获得国际、国家级、省级摄影比赛奖、新闻奖。
[ 本帖最后由 云来云去 于 2006-5-9 18:22 编辑 ] 喜欢这类生活摄影
真实而又生动
也感人 经典,好极了!!!!!!顶 真实才是硬道理。。 好贴有意义 向全天下的俺爹俺娘致敬 加精^^ 太受感动了,真想大哭一场 “奄爹奄娘“------- 奄爹奄娘--------我想起我的师傅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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