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shiqjzc
发表于 2007-4-28 15:45:02
第十章破阵子·梅花落(中)
“哼!你也知道名节?!先吃了我这一掌再说!”白啸然双手合而后翻,风雷七十二煞中的“雷过天庭”直击玄明的太阳穴。
掌风到处,玄明身子一缩。右手执箫顺势点向白啸然腹部的大巨与石门两处要穴。
“哼!找死!”白啸然怒喝一声,左手以乾坤形意拳的“马啸平川”抵挡,右掌变为“泰山压顶”拍向玄明的顶门。
奇怪的是,玄明不躲也不闪,就任由白啸然拍了下去。
白啸然以为这下子玄明不惨死也得重伤,没想到的是右掌离玄明头皮仅有半寸地方时,竟像有一双手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手腕,然后整个身体被凭空抛了出去。直落到三丈开外的地方。
“你……你使的什么妖法?”白啸然这一下摔得不轻。站起来时脸色苍白。这是他第二次见识到这种妖法的厉害——玄明的手掌已转为金箔之色,并在身体上下左右漫舞。看上去似有无数只金色的手掌护持住了他的身体……
在黑暗中,这样的景象诡异而状观。一层层金色的光茫从玄明的手掌向外发散,映亮了洞内的石壁。再细看,每一只手掌又都在变幻着不同的手印,它们好象独立于身体存在,把玄明护持得密不透风,刀枪难入。
白啸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咬咬牙,他猛然跃起,一声怒喝后,尽全力使出他有生以来从未使出的一招——反转太极!
刹那间,整个神仙洞都开始了剧烈的震动,潭水咆哮起骇人巨浪,满地飞沙走石如鬼哭狼嚎。
这是独门独招的功夫。亦只有少数青城弟子可以掌握到它的功用。此招一出,回天无力,但结局也相当惨烈决绝。故而只有在寡不敌众时,才能使出此招以保全名节,拼个鱼死网破!
“反转太极”乃由青城派第十二代掌门凌天罡独创。它的原理并不复杂——不管多么高深的招数都必然存在着“死门”——也就是招数设计中最脆弱的那一个环节。找到了各种招数的“死门”,自然就找到了对付它的方法。
但“反转太极”的设计却是以自身的“死门”来对抗所有的招数——它违背了所有武学的常规。结局只能是太极反转,两败俱伤。太极正转,可生两仪四象八卦。太极反转,则归于一,归于无,归于寂灭——这是借助自然力量杀人的招数。闻之即令人胆寒,更勿谈使用!
据青城派内部秘传,明崇祯年间曾有一首座弟子使用此法,一招之内令围攻他的三十六名盖世高手全部毙命。而他自己也被调动起来的神秘自然力量震为万段碎尸。
白啸然做为青城派堂堂第三十四代掌门——不想被玄明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是一时冲动也好,或是无奈之举也好,反正他开弓已无回头箭。
就在玉石即将俱焚的刹那——环绕玄明的无数手臂手掌蓦然增长,金光增亮数十倍,以惊涛拍岸之力向白啸然迅猛荡去……
洞内金光乍然遍照。在炫目的光华与两条腾起又复分开的身影乍现后,是极度痛苦的惨叫与呻吟声——待一切平复下来,白啸然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噩梦般的一切已平复。跌落至地的他们竟相距了二十余丈远,彼此身上的道袍已成碎片,空气中弥散着难闻的焦糊味。
“你,你竟然没死?”白啸然两手撑地,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玄明的嘴角有一线鲜血蜿蜒出来。他直呆呆地狠盯着白啸然,“应该说的是你竟然没死!姓白的,你是不是已经到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妖孽!混蛋!”白啸然显然是元气大伤,脸色乌黑。他边胡乱骂边磨蹭着身后岩壁,挣扎着想站起来。
“想同归于尽还早了点!你死,也得告诉我她的下落!否则我到阴间地府也绝不放过你!”玄明以竹箫撑地,一个鹞子翻身,人已站到了白啸然的面前,“说吧,白掌门。你们这十五年把她关在什么地方?”
“哼!无耻小人!”白啸然挣扎了半天也没站起来,他半靠在岩壁上,抬头怒骂,“这辈子你别想做什么美梦了。她早不在青城!”
玄明脸色一凛,“不在?什么意思?”
“死了!她早死了!现在你满意了?”白啸然竭力把声音提高,又感觉全部内力像已被掏空,整个身子软得就和不是他的一样。但他不能输——至少在意志上气势上——他不能输给玄明!
“你胡谄些什么?以为我会相信?”玄明一把拽住白啸然的前襟,硬生生把他提得直立起来,几乎是脸碰脸地说:“她究竟在哪里?她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
“莫要以为师父不在了,你就可以在青城为所欲为!师父的女儿自然由师父处置!”
“胡说!胡说!”玄明的眼里像滚动着两团火。他一把推开白啸然,把头扭到一边喃喃自语,“前晚,我明明听到过箫声……梅花落……就是梅花落……她说过她等我……她会一直吹着那首曲子等我。怎么会……”
“梅花落?前晚?”白啸然满脸的诧异之色。
“我万震崴何时打过诳语?我若没听到那曲子,怎可判定她仍在青城。”玄明满脸惘然与悲愤,旋即低首以左手抚过竹箫,良久不语……那眸子里竟透出点点无限的深情爱意。
“老三,如果你胆敢对我女儿怎么样,我也会让你的后半生成为恶梦!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是吗?”玄明慢慢抬起头,“你的女儿不落在我的手里,也会落在别人手里。明白吗?”
“放你的狗臭屁!”白啸然猛击一掌身侧的岩壁,洞内轰隆隆一阵巨响,石块簇簇而落,一群栖息在洞顶的蝙蝠惊慌着四处逃蹿……
“那逆賊在此!”
“掌门,你没事吧?”
“杀了他!”
一阵喧哗纷至沓来。洞外青城与武当的二十余人突然涌到白啸然与玄明站立的水潭边。
未等得众人多加思索,玄明双掌齐推,强劲的气流硬生生从人堆里挤出一条夹道来。他白衫一闪,人已向洞外飘去。
“快追!”众人七嘴八舌,又蜂拥着向洞口挤去。
远远地只见那白影几个闪跳腾挪,在神仙洞外向左一拐便消逝于茫茫夜色。
白啸然心急如焚,猛一跺脚怒道:“别又让他跑了!”
“到石林那边去了!”清虚一声喊,率先奔出。
神仙石林在神仙洞口百米外。已过子时,夜雾沉沉,那轮挂在西天的满月终于撩开了满身的浮云,如轻纱笼住了整座青城山。而月光照得石林中那些嶙峋的山石更显妖异诡迥。白啸然他们一干人马冲过去,除了围着满地的石头乱闯,连根人毛也未发现。
“白掌门,何必白费力气。这里别说藏一个人,就是藏十个人,咱们也难找到啊。”风若水手持拂尘,不冷不热地说。
人没见着,这儿的蚊子倒是不少。队伍里接连响起巴掌拍在皮肉上的脆响。
“大家分头找找!他跑不了多远!”白啸然不理会风若水的话,继续发号施令。
人群分散开来,在月光下像蠕蠕而动的野兽。
一股突然而起的北风冲进怪石阵。连月亮周围的几团墨云也伺机冲上前,把好好的白玉盘啃噬得支离破碎。石林变得昏暗起来。秋虫的唧唧声也停了下来。万籁俱寂中,似乎有什么骇人的事情将要发生。
woshiqjzc
发表于 2007-4-28 15:45:50
第十章破阵子·梅花落(下)
所有的人都绷紧了眼皮,支愣起耳朵,边搜索边等待……
几丝呜呜咽咽的箫声远远地游移过来。白啸然一蹙眉——又是《梅花落》。必定又是那玄明在装神弄鬼。
箫声凄婉。石林中的人都直起了身,听得有些发呆。
白啸然略一判断方位,急喝道:“去古墓!”话毕他自己腾身而起,向古天台寺遗址方向奔去。箫声不断,似乎在做有意的勾引。
古天台寺遗址周围的的竹树丛林中,上百座宋明时期的古墓在月光下四处散落。这里时有盗墓贼光顾,不少坟堆已被刨开,棺材板和一些尸骨被零乱抛弃。
箫声在一遍《梅花落》的演奏后渐弱渐无。只余古墓群里阴风飒飒,它们在竹林与乱坟中胡乱穿梭,恰如万鬼齐哭。孤魂悲鸣。
白啸然翻身跃上最高的一处墓碑,立于碑头向四下探望。“无耻之徒!有种的你给我出来!”他高声叫骂,声调激昂而又带有几分凄苦。
连喊了数声,四下里无人应答。一众弟子呆呆地仰望着白啸然。连风若水和月风道长也能感觉得出——这位旷世高人,这位在青城拥有无上权威的掌门——在此时此刻竟显得如此孤独!如此绝望!
而他们同样也能感觉得到——那位吹箫的人也与白啸然一般的孤独,一般的绝望!只是不知此人是男是女,又是何方的神圣或妖孽。
白啸然在碑头上站了一会儿。又愤愤然跳下石碑,挥起左手向石碑的大理石碑面猛地一击!一声闷响。一阵咔咔嚓嚓轴承转动的声音。而后的景象令白啸然活活地呆住了。
石碑的整块儿碑面后退三寸后缓缓左移,露出的是一条黑乎乎的甬道!一股腐尸的恶臭之气汹涌而出。几个离墓碑近点的人掩鼻后撤,干呕之声此起彼伏。
白啸然强忍住恶心,扭头对身边的清阳说:“这个墓室必然有鬼!大家进去看看!”
清阳说:“要不师父你先在外面候着吧。我先带几个人下去打探一下!
白啸然点点头,没有再坚持。他亦感到经过神仙洞里和玄明的一番打斗,自己元气大伤。若这古墓里再有什么蹊巧,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多加小心!有情况就发信息!那逆贼不知学了些什么妖法,变得十分厉害,千万不可强攻。”白啸然边嘱咐边把装有五色烟引子的锡纸包重新从腰间掏出来。
清阳接过纸包,带着玉虚宫主持志平和另两名真人依次进入墓室。没一会儿,四支手电筒的光柱和他们的脚步声便消逝不见。
墓室外,处处磷光点点。白啸然安排众人围古墓站成一圈。背朝圈外,四处留神察看。他也在这歇息的当儿运气调息,脑海里却又不时想起白云。稍一分神,气血不禁在胸口一阵乱蹿,疼得他轻轻呻吟了一声。
“师父您受伤了?”清诚在一旁低声问。白啸然还未顾得作答。只听见墓室内传出几声惨叫。而后,五色烟随之从甬道滚滚涌出。
白啸然只觉头皮猛然一炸!暗叫一声“不好”便飞身而起。清诚等人打着手电在后紧紧跟随。
甬道尽头是一串通往地下的石阶。走起来又湿又滑。众人不得不放慢些脚步,跌跌撞撞,边喊叫着清阳他们的名字边往下摸索。
地下似乎不止一个墓室。
穿过一个略小的长方形房间,白啸然看到了面无血色,瘫坐在地上的清阳。半拉舌头垂出,哈拉子一直淌到胸前,两手在地上无力地划拉着。
直对着清阳的是一具巨大的汉白玉石棺。棺盖已被揿翻在地。
清诚与白啸然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急步上前,伸手朝清阳的扶突、紫宫、中庭几处穴位点去。不多时,清阳爬起来,低声叫了声:“师父!”
“谁点了你穴道?”白啸然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急问,“还有几个人呢?”
清阳像傻了般说不出话,半晌才指了指石棺,“你,你们看……”
当众人的脑袋齐聚,向石棺内望去时,几声惊叹便紧跟着爆发出来——棺底放置的并非尸骨。仅存的是一颗骷髅!一颗绿色的骷髅!
那东西看上去怪异非常!整颗骷髅在黑暗中荧荧发光——它呲着牙咧着嘴,空洞的眼眶里有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恐怕涂的是荧光粉吧。”一道徒低声嘀咕了一句。
风若水缓缓抬起头,煞白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白掌门!你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惹上了这样邪恶的东西!”
白啸然两唇微颤。满脸都是掩盖不住的惊惧。他别过脸,朝着清阳急问:“快说,那三个在哪里?”
清阳抬起右臂,向右侧一个黑乎乎的房间指了指……等众人进入,出现在几道手电筒光柱下的是三具“尸首”——说是尸首又不太像!他们还两眼圆睁,还有心跳和呼吸!
当清虚蹲下身,把其中一个扶起来,竟像见鬼般地大声嚎叫起来,一下松开了自己的手——那具“尸首”又重重栽倒在地。
“掌,掌门,您快看……看,看后面。”清虚结结巴巴地说。
白啸然疑感而又不满地望了他一眼,弯腰伸手把“尸首”翻了个背朝上——这次连风若水也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无比恐怖的景象。那“尸首”的后颈窝竟有一个一指粗的洞,看样子深达脑髓。洞四周的伤口无比整齐——这分明是一个人用手硬生生戳出来的洞!可怕的是他竟能避开大的动脉后直入枕骨大孔,再对中枢神经进行定位精确的破坏!
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尸体”——有心跳和呼吸,却没有意识!
这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这也是真正的人间魔王——能把人在瞬间变为活僵尸!
对大多数青城弟子来说,一切都闻所未闻!但白啸然和风若水二人显然是心知肚明的。当风若水转身回到石棺边,从棺内取出绿骷髅并在她五指间缓缓转动时,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骷——髅——令!”而白啸然在风若水说出那三个字后,也从嗓间挤出话来:“见——者——死!”
墓室内的空气顿然凝固。
“你看见谁了吗?清阳!”白啸然缓缓转过头问。
“没有!”清阳还两眼发直没有缓过劲儿来,“刚下来时,我看墓室不止一个,便说分头去搜。我一人刚走到别的墓室,便听见传来他们的叫声……当,当我过去,他们三个就那样倒在地上。我急忙放出五色烟,石棺里就猛地跳出一个黑影……我全身一麻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骷髅教主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在海南岛上毙命。怎么还阴魂不散?!”风若水把那个骷髅举到眼前,边细看边喃喃自语。
“死,也只是江湖传言罢了。没死倒未必不可能!”清诚接过话来。
“万震崴和这事儿就没关系么?”月风道长低低发话。他一手紧按腰间长剑,两眼虽然低垂却锐如针芒。自打从建福宫出来,他就一直没开过口。此言一出,倒令众人大骇。
“他是骷髅教派的?”
“他是骷髅教主手下的?叛徒!”
“看他就是往这儿跑的,必定是他干的!”
这样的议论在墓室里嘤嘤嗡嗡地嘈杂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愁云惨雾。扑朔迷离的事件在青城山接二连三地发生——令掌门人白啸然道长隐隐感到,隐居泰安古镇,坐观江湖云起的清静日子要一逝不复返了!
woshiqjzc
发表于 2007-4-28 15:46:24
第十一章 念奴娇·邂逅(上)
尽管没少了老妈的一顿叱骂,上官云昊还是把失而复得的头盖骨带进了自己的卧室。
清晨一睁眼,他满脑子里都还是《梅花落》抑扬的曲调和绿髓髅阴森的毫光。而当手指从被窝里探出,下意识地碰到床头柜上的头盖骨时,他竟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只一瞬,眼前又是站在标本实习室里泪光晶莹的余冬儿。凭着直觉,他隐约感到余冬儿与这块头盖骨之间似乎有什么说不清的瓜葛。
难道真如徐博阳所说,这块儿印有太极图的头盖骨是哪位得道高人死去后留下的?但余冬儿却一口咬定这头盖骨应该归属于那具人体标本。而余冬儿和这具人体标本又是什么关系?是这人生前认识余冬儿吗?或是余冬儿受了谁的嘱托来照管这具标本?
推理越深入,问题也越层出不穷。而每一个问题似乎都离不开余冬儿——她才是问题的关键与核心所在——想到此处,上官云昊猛地揿开被子坐起来。他征征地望着头盖骨,很难把余冬儿这样的漂亮姐姐与阴风飒飒,出没于阴阳界的女鬼联系起来。他打心眼里拒绝这样的推论,可那个神秘电话里的声音还犹在耳畔,那晚没有影子的余冬儿也系他亲眼所见。但这一切显然是太荒谬了——靓丽的女大学生会是活生生的女鬼?也除非鬼才相信这样的说法呢?!
当上官云昊把两只脚慢吞吞地伸进牛仔裤,终于决定把头盖骨还给余冬儿后,再设法找自己的老姐摸点儿情报——如此,既能按余冬儿的请求物归原主,又能发掘出真相线索,可谓一石二鸟——的确在眼下,也只有自己的亲姐能帮上这个忙了。云昊倒是想了想要否去和沈子寒交流交流,但估计他已经被自己的老姐三令五申过,还是不去给他添堵才好——云昊对这东北大傻印象不错,更指望着他能早日做自己的姐夫呢!
时逢周六。上官云昊旧法重施,把头盖骨用报纸包好后直接放进了书包。他准备下午放学后就去医科大找余冬儿——想到她必然露出的兴奋与感激之色,上官云昊的心里就有着微妙的快感。
这次虽把头盖骨带进了教室,但云昊丝毫也没想再拿这个去吓唬“猪头三”。而沈妮娜在冷淡了他一天之后就主动“缴械投降”——这个早晨,被吓住的不是她“猪头三”,而是上官云昊自己。在他打开课桌后,一罐未开启的八宝粥和一瓶酸奶差点让他的眼珠子掉下来。而能让他的眼珠子掉下来再弹回去的——还有酸奶瓶子下面压着的一张心形纸条。
“妈的!”上官云昊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
看着沈妮娜半含风情地觑觎着自己,出于一个男人的礼貌,他还是红着脸先抽出纸条,然后展开细阅。
只看到了纸条上的头一句话,上官云昊的心率就陡然飙升。他是真的被吓住了!
纸条上的第一句话是“驿外断桥边”。后面的话上官云昊根本不用再看——“猪头三”用工整的钢笔正楷抄写了陆游的《卜算子·咏梅》。
若说上官云昊最近要是没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也就罢了——“猪头三”无非是想用这首词来表达她“更著风和雨”的失落,还有“无意苦争春”的自怨自艾。至于“一任群芳妒”,上官云昊觉得那完全是她的心理错觉,该要改成“妒群芳”才算合适。
偏偏这首词曾经出现在他昨夜的梦中。而同一首词用在不同地方的效果也自有天壤之别。在白衣道人吹奏的《梅花落》里,它是那么高雅和谐。而用在“猪头三”的纸条儿上,则简直是暴殄天物。
沈妮娜倒一点没查觉到上官云昊的不屑和不快。她只发现了他脸上的震惊。那种惊愕不已的表情就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他毕竟拿着那张纸条发了如此长时间的呆!他没有搓成一团扔下它就证明自己向他传递的信号是恰如其分的。
那张纸条的确“打动”了上官云昊的心!
他也开始确信这并非偶然的巧合!
“你最近做过什么梦吗?”他压低声音问沈妮娜,“比如梦里听见过什么音乐?”
“我……”沈妮娜起初的表情一片茫然,但旋即喜笑颜开,“是啊……梦见和你到伏虎山,那条山路好陡,我怎么爬,怎么爬也爬不动。于是叫你。”
“我怎么样了?快说!”上官云昊瞪大了眼睛。
“于是,于是你就伸出一只手来拉我呗。”沈妮娜的声音越发羞涩起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上官云昊摆摆手,赶紧打断她的话。心想这不存心给了她一个表白的机会吗?但望望课桌里的八宝粥与酸奶,他又补充道:“谢谢你的营养品啦。下次我请客。但这首词我看不懂啊。你知道我这人大老粗,不是那种赏风弄月的才子。啊,就先保存在我这儿吧!”
“猪头三”七分傻三分痴地望着上官云昊,“那你,你知道我为啥写那首词吗?”
上官云昊只能继续装迷糊,“啊?为啥?”
“因为……因为在那个梦里,你站在悬崖边朗诵了这首词,最后……最后却掉了下去。”
“沈妮娜!你是在诅咒我吗?”上官云昊眼一瞪,差点要拍桌而起怒斥之。
“好心没好报!是你自己问我为啥写啊。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首词。”沈妮娜鼓起胖乎乎的腮帮子,眼睛往上一翻。上官云昊瞅着她想:我靠!啥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姿态,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
“我告诉你,上官。你最后是被人推下去的。哼!”沈妮娜突然气咻咻地来了一句,“怎么着?没想到吧?”
上官云昊虽然表面上凶巴巴的,其实刚才听得是头皮发麻胸口发冷。没想一大早就遇上了这种“乌鸦嘴”!这“霉婆娘”就是你给她个好脸色,她就拿自己当二百五了——怪也只怪自己太多嘴。
“那你倒说说,我是被谁推下去的?肯定是你吧!”他内心又觉得这事儿蹊跷,干脆忍住性子继续和“猪头三”打嘴仗。
“上官。老实说我也没看清。虽然知道是一女的,但肯定不是我。”沈妮娜说这话时倒没正眼看上官云昊,她哗啦哗啦地翻着英语书,故意装得若无其事,但还有几分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搁在那张满月脸上。
“女的?”
“嗯,就是!”沈妮娜的声音倒是无比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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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8 15:47:18
第十一章 念奴娇·邂逅(中)
上官云昊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那么好。刚跳下特3路公交车,就一眼发现了目标。
那时余冬儿刚从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的门诊部出来,正要拐进中西合璧的“鬼门关”里去。上官云昊本想扯嗓子叫两声,但又对此时余冬儿的行径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她的手里分明提有医院药房特制的塑料袋。半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的也是几大盒药。
她病了?还是她替别人拿的药?——想到余冬儿很爱热心助人,而她自己的脸色看上去还不错,上官云昊初步判断她是替别人买药。心下这么分析,他干脆就跟了上去,准备过会儿再吓她一跳。
跟在余冬儿身后的云昊早把那个告诫他的电话抛在了“鬼门关”外。那时太阳西斜,医院门诊大楼的玻璃幕墙正在放肆地进行光污染。尽管云昊的眼睛被反光刺得难以睁开,但他还是发现了那条拖得长长的影子——余冬儿的影子。
这条飘来荡去的人影把云昊的眼睛都看直了。
难道自己那天晚上所见,和那个匿名电话所说,都是幻觉?为了再次验证这个面容皎洁,举止高雅的姐姐是否真的就是“女鬼”,上官云昊决定实施一项大胆的计划——他深吸一口气,紧追上几步,撵到了余冬儿的身后——一刹那,余冬儿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向他鼻孔飘过来。他不由屏住呼吸,然后故意用手指碰了碰余冬儿正在前后甩动的左手。
上官云昊曾听说凡是所谓的“鬼魂”都由一些稀薄的暗物质组成。即使看得见,但也绝对碰不着。他的动作很快,只是蜻蜒点水般的一触,但内心马上释然了——原来余冬儿的左手是实际存在的嘛。不但柔软,而且温暖,富有弹性。
余冬儿猛地停住脚步,机警地向后转身。看见是上官云昊时,她愣了一下,又马上莞尔一笑。“是你呀,上官小兄弟。”
“嗯呐!”上官云昊咧嘴笑笑。其实他心里像打了一百二十面小鼓,正害怕自己的真实动机该不会被余冬儿看破吧。
“有事吗?还是找你姐姐?”
“不!找你!”上官云昊这会儿走在了余冬儿身边。当看见周围不少行人对他们侧目或回头时,他理解到了什么叫做美丽的误会——说话口气更加肯定和自豪。
“是吗?该不是问我要骨头的吧?”余冬儿的普通话带有很重的南方口音。舌尖音与舌卷音不分。但在上官云昊听起来却是嗲嗲的格外悦耳。
“不是啊。余冬儿……姐姐,”云昊其实很想把“姐姐”二字去掉,但舌头拐了个弯儿后还是不得不给加上。毕竟人家比自己大嘛。“你忘了你让我办的事?”他继续得意地说。
“什么事?”余冬儿含笑目视前方,边走边说。
上官云昊这下子倍受打击。一时尴尬得不知该迈左脚还是右脚。他吞吞吐吐地低声说:“那,那块头盖骨你不要了吗?”
余冬儿啪地站住不动。然后缓缓转过头,“不。当然要。找到了吗?”她的口气貌似平静,但云昊感觉得到她内心深处的渴望。她只是在克制心潮的波澜动荡而已。
上官云昊手忙脚乱地从肩上卸下书包,小心翼翼地把东西取出来,然后双手递给余冬儿——那一刻他的内心充满神圣,仿若受人重托后历尽艰险终于完成了使命的义士。在余冬儿同样伸出双手接过那个报纸团时,他看见了她眼里闪烁的泪光——就和那天在标本实习室里的表情一样。激动。悲伤。
在他们的手指相互接触的瞬间,上官云昊的脑袋唰地一下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欣慰令他倍感幸福和骄傲。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他上官云昊是个男人。而不是,男孩。
“你确定是那一块吗?在这里我不好打开。”余冬儿把声音压得很低。
余冬儿用力点点头,生怕余冬儿不相信一样急急地说:“没错的。我检查过了,里面有个太极图。”
余冬儿征了一下,然后轻轻说:“谢谢你。”
“不,不用。本来就该是你的。”上官云昊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不过,余冬儿姐姐,你答应过我,要告诉我这块儿头骨的重要性。”
余冬儿微微一笑,“那还用说。我当然可以告诉你。绝不食言。但得换个地方说才好。”
“好啊!你说到哪儿?”上官云昊兴奋起来。
“老地方!”余冬儿双唇微启,吐出三个令上官云昊胆颤心惊的字。
“解,解剖教室啊?我怕!”上官云昊把刚才做男人的幸福感丢得一干二净。后脑勺似乎感受到了那条走廊里凉嗖嗖的阴风,“能换一个地方不?”
“明天周日晚上十点,你在排球场等我。”余冬儿的口气不容商量。
上官云昊立刻蔫了下去。垂头丧气地说:“好吧。我来。”
余冬儿笑了笑,“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加上姐姐一共五个字,叫起来多累啊。”
上官云昊想了想,红着脸说:“不叫姐姐多不礼貌啊。要不就减掉一个字吧,叫你冬儿姐姐。行不?”
余冬儿这时正在把报纸裹着的头盖骨往那个装药的塑料袋里塞。她上下打量了上官云昊几眼后低声自语:“怎么和云燕就是不像呢。”沉默了片刻又点点头,“行啊!你咋叫都行。机灵鬼!”
“你病了?冬儿姐姐。”云昊紧盯着那个塑料袋看。
余冬儿已经把那个“报纸团”塞好。听见云昊这么问,她反而把袋子往身后挪了挪。有点不自然地说:“啊。不是。给家里人买的药。要寄回去的。”
上官云昊一听就知道她在撒谎。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嘛,上官云昊知道做为一个绅士该怎么做。他偷偷记下药名——“环磷酰胺”和“甲氨喋呤”,然后嘿嘿笑着说:“不见不散哦,冬儿姐姐。我找我姐去了。”
下午五点多钟。医科大学校园里呈现出少有的勃勃生机。各条主干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刚才和余冬儿分手后,上官云昊的心情倍感欣悦。他游走在那些或去打开水、或去食堂、或去图书馆自习的学生中间,看到每一张青春的脸庞都被斜阳晒成了暖暖的麦黄色。一时间,他对这富有诗意的场景心存倾慕并无限向往。
自从和余冬儿打了几次交道,云昊在学习上又暗暗加了把劲儿,他就指望着将来能和像余冬儿这样的女孩儿呆在一个校园里。在拐往女生公寓的那条路上,上官云昊突然想起沈子寒曾经半开玩笑地告诉过他,说是医科大学无美女。云昊边张望边嘀咕:这话是不是太危言耸听了?!如果将来自己上大学是遇到“猪头三”们的几率更大,那还不如趁早出家当和尚算了。
爬完最后一个小坡,上官云昊一路胡思乱想来到女生公寓楼下。放下公用电话后,他掩饰不住满脸的失落——依他的本意是要和云燕同志论论理儿,凭什么把他的东西给偷去藏起来。甭管她姐是从哪个渠道得到的,反正肯定算偷的无疑——云昊不打算把头盖骨已经给了余冬儿的事儿告诉他姐,但他至少可以趁机了解点余冬儿身上更多的秘密,也好为明天的行动做做准备。
可没想到“引蛇出洞”这招已没机会施展。因为电话里的人说,上官云燕不在宿舍。
发了半天呆,云昊心一横,暗想即然不能引蛇出洞,那就直探虎穴吧。来都来了,怎能白跑?再说“神仙姐姐”又让他明天去那“死人窝”,焉知是凶是吉?干脆找沈子寒大哥聊聊——尽管这准姐夫上次被老姐吓得够呛,但眼下只有从他身上能搞到有价值的情报了。
上官云昊理清思路,一脸坏笑加上一路小跑,没多功夫就冲到了男生公寓楼的406房间门口。
那扇深栗色的门半开着。上官云昊想也没想就一脚迈了进去。
屋里凌乱不堪,像是一帮打劫的土匪刚刚路过。所有床上的被子都没有叠,所有的桌子上面都没有空余地盘,所有的角落都弥散着一种味道——臭袜子加上泔水加上馊汗的“混合香型”。
如果不是屋里的异常,上官云昊早就被薰出来了。首先是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引起了他的注意。还有桌上大团大团混合着血色的卫生纸——这帮人该不会在宿舍里做医学实验吧?上官云昊咋琢磨都觉得不对劲。
woshiqjzc
发表于 2007-4-28 15:48:23
第十一章 念奴娇·邂逅(下)
再把目光随意一转,在一个拉开了一半的抽屉里,头盖骨又惊现眼前。刹那间他差点失声惊叫,这玩艺儿不是刚给了余冬儿吗?云昊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细瞧——原来此头盖骨非彼头盖骨——抽屉里放的正是被老妈和老姐没收的那块儿“赝品”。
宿舍里的光线早已黯然下去。高凸的顶骨上闪烁着灰褐色的微光。当上官云昊伸出手指摸了摸它,一阵沁凉从指尖直透向背心。
“乖乖,我可是被你整惨了。”云昊缩回手,对着那块儿骨头默念。
正在他四下张望不知所措时,背后一人大喝:“小孩儿,你干嘛的?”
上官云昊忙转身,看见一推着小平头的四方脸正朝他虎视眈眈呢。
“我,我是来找沈子寒哥哥的。”
“你是他什么人?你……叫?”那人眼睛不大,穿一身医科大的藏蓝色校服,脸色松驰下来后,看上去倒也蛮憨厚。
“我叫上官云昊。我是他,是他,是他……哥们儿。”上官云昊在定义自己和沈子寒的关系时卡了几秒钟。
“哦。我知道了,你是那虎妞的弟弟吧。”那四方脸的人嘿嘿笑起来,“我是廖广志,和大傻一宿舍的。”
还没等云昊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被廖广志抓住使劲地摇了几下,“你好你好。我以为你是社会小青年儿呢。”
云昊差点就想破口大骂了——谁是小孩儿?谁是社会小青年儿啊?我好歹也是一只脚踏在大学门槛儿的人——但这会儿他只顾得龇牙咧嘴,那廖广志的手劲儿忒大了点。
“我告诉你啊,你姐也正陪着大傻……哦,不对,也就是你的沈子寒哥哥,”廖广志放下云昊的手说,“他们都在医院。我是回来给他取门诊病历的。”
“沈子寒哥哥病了?”云昊下意识地问。
廖广志已经转身蹬上了一张床,正低头在枕头下和被子下四处翻腾,“我告诉你啊。大傻这次可病得不清。他以前多棒的身体啊。这一个多星期简直就和那林黛玉有得一比,弱不经风。”
云昊猛地回想起上周六吃早饭时,老姐接到电话后,连衣服也没顾得穿就跳出门。他还记得在楼下时他姐带着哭腔说:“他……他都快死了!”
正在他发着呆时,廖广志已经找到了那本门诊病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看看?”廖广志跳下床铺问。
上官云昊忙不迭地点头,冲着廖广志咧嘴笑笑,“嗯,谢谢大哥。”
“小子嘴巴挺甜!”廖广志拍拍云昊的肩膀,“Go,Go,Go!去安慰安慰你姐吧。”
二人蹬蹬下楼。廖广志算是个“人来熟”,边走边亲热地扒着上官云昊的肩膀说:“你姐和咱们大傻的感情可好呢。是咱们宿舍的模范夫妻啊。那大傻自从和你姐谈恋爱,连裤头都没自己洗过。”
这番话让上官云昊听得脸红心跳,“他,他们又没结婚。”他嘟囔着回应。
廖广志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大傻上次已经犯了回病。这是二进宫了。你别说,真是患难见真情……唉呀呀,你姐对他真是不错。忙前跑后的,让咱们瞧着都心疼。”
上官云昊干脆不吭声拉倒。心想本来是要打探余冬儿的秘密,现在歪打正着,倒摸清了不少老姐的情爱史……靠!真该带上自己的索尼录音笔,让她回头听听这廖同学对她的美誉。
廖广志还在唧唧呱呱地往下说,上官云昊灵机一动打断他的话,“大哥,你认不认识余冬儿啊?”
廖广志顺嘴接过来,“咋不认识?一个系的。”
上官云昊心中暗喜,忙问:“她这个人怎么样?”
廖广志奇怪地望他一眼,皱了皱眉说:“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她哪能和你姐比啊。你姐多实诚啊。不像她。”
“她怎么了?”上官云昊嗓子头直发紧,一路追问。
“怪兮兮的。不就是脸蛋儿漂亮吗?资产阶级小姐作派。自恋狂。哼。”廖广志满脸的不屑。
上官云昊想,得了,这廖大哥整个儿一贫下中农的典型代表。整出的话满是上纲定性的高帽。也不知余冬儿究竟怎么得罪他了。
“呶,你看,那不就是她?”廖广志突然脖子一拧,向上官云昊示意。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鬼门关”下面。再拐过一小段路就到医院。上官云昊顺着廖广志的目光望过去——前面不远的书报亭外,一个背对他们的女孩儿正在翻阅杂志。
上官云昊定了定眼。没错!就是余冬儿。他下意识地张嘴想喊一声,又猛地想起廖广志还在身边呢。只能赶快缩回舌头埋头走路。
“快到了。就在急诊室。”廖广志风风火火地说。
上官云昊还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余冬儿。没一会儿她的身边倒是多了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他眼瞅着那男人用手中的一卷报纸轻拍了一下余冬儿的肩膀,
当余冬儿要扭过头时,上官云昊忙换到了廖广志的另一侧。接下来的一幕令他瞠目结舌——含笑而立的余冬儿飞快地和那男人打着招呼,然后两人肩并肩地往公交车站台的方向走去。
“快走哇!”廖广志在上官云昊的肩膀上推了一把。
“啊……廖大哥。我,我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咯,不去了。”上官云昊不敢再往余冬儿所在的方向看,抬起头对廖广志说,“我改天来看望沈子寒哥哥吧。我,我先走了。”
上官云昊生怕廖广志再生疑多问些什么,撒丫子回头就跑。
廖广志在背后叫了些什么他没听见。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上那辆快要启动的公交车——余冬儿和那个男人刚刚从前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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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8 15:48:49
第十二章 诉衷情·狭路相逢(上)
暮色近。已是落花盈衣,鸟还人稀。
远远的天际斜阳乱抹,只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一线又一线的猩红。
青城山中,聚了一天的雾气未曾有丝毫消散的迹象。大团大团的雾飘落在山涧,涤荡在峰腰,或化轻纱迎山风而舞,或凝玉露沾仙草成珠。青城因了这妖异诡变的雾更显幽邃。此刻,就连立于朝阳洞外的玄德道长也难望及十步开外的景物。
玄德道长身后,是满脸怆然一身憔悴的白啸然。
“多事之秋,此情何堪。唉——”玄德道长手捋长须,仰头长叹,“你不必再说,昨晚我已见到髓髅教派的东西。”
“又是绿骷髅?”白啸然眉心处急跳了几下,“大师兄,你在江湖也曾走动多年,这骷髅教与我青城派宿无怨仇。怎的会寻上门来?”
“邪教做事,向来不讲道理。但那骷髅教主三十年前已暴亡于海南岛,江湖上人尽皆知。莫非这老妖怪还活在世上?”玄德道长双眸低垂,喃喃自语。
白啸然心想,他大师兄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江湖上谁都知道髓髅令乃是髅髅教主专属令牌。令牌出现之处,月内必现血光之灾。
“莫非是那邪教与咱们师父间结下了什么梁子?”白啸然问。
“若真结下了什么梁子,恐怕还是和老三脱不了干系吧。”玄德道长话完后,飘身跃上一块高高的山岩,兀自结起了跏跌坐。
“老三?玄明?”白啸然惊呼一声,“他怎么……”
白啸然话刚一半,玄德道长就已凝眸调息入定,对他睬也不睬了。
白啸然狠狠一跺脚。心下明白他这大师兄若打起坐来,地震也未必震得动他。再遥望西天,愁云惨雾中的太阳已被欺辱得只余淡淡一层白光。山峦没了往日的庄严峻秀,处处透着森森杀机,连空中的一只鹰也无心久留,拍了拍翅膀便仓皇而逃。怅然收回视线,白啸然的心头又加上了一盘称砣。他如一头困兽绕着玄德打坐的山岩急走了几圈,干脆一转身进到朝阳洞的大殿。
猛灌了几口玄德道长泡好的药茶后,白啸然一屁股坐到紫檀木丹床上——他今天铁了心要让玄德给拿个主意。死乞白赖也好,软磨硬泡也好,他都打算坐这儿不走了。无论对武当派的质问,还是对玄明的妖法,甚至是中间插上了一杠的骷髅教派——他都为自己的无能而深感羞愧。
若论智慧道涵,他比不上玄德;再论灵气聪颖,他又比不上玄一。可这二人一个不问世事,一个背叛师门。最终偏偏是他坐上了掌门的位置——如今当面对青城派的重重危机时,他不明白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命运的造化或是对他无情的嘲讽。
一时间,呆坐在丹床上的白啸然神思恍惚。呜咽的箫声从他脑海深处盘旋而出,在他眉心处缠绵回转。箫声渐大,震得他脑壳一阵阵麻酥酥发胀,最后他不自觉地合着那箫声吟唱——那是他曾经多么熟悉的《梅花落》啊,那也是他多么单纯的少年时光啊,他的心性曾经一度幽如青城,美如青城,淡如青城,但江湖无情,无情的江湖把他的心绞碎,再拼凑起来塞入他的胸膛——心还是那颗心,但却多了痛,多了悲哀。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哼到这里,白啸然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十五年前的过往又在心里剧烈地翻腾。他后悔要这个劳什子的掌门,他想如果他们仨儿要是一直那么好该多好。但他曾是那么虚荣的一个人,曾是那么在乎输赢的一个人,他没勇气像大师兄一样离江湖决然远去。他害怕没有了江湖,他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他害怕没有了江湖,他就永远得不到自己的所爱——只叹世事无情。十五年前他眼睁睁地看着梅花簇簇而落。十五年后他一样眼睁睁地看着爱女离他远去。这十五年的弹指一瞬,青城还是一样的青城,但江湖已远不是心中的江湖。
刹那,白啸然凛然一惊。不知怎么会想起这些陈谷烂麻的事——或许,是因为片刻间难得的寂寞与安逸吧。
但他马上明白刚才的《梅花落》绝不是什么大脑中的幻觉。“暗箫飞渡!”——当这四个字闪过他的脑海,从未有过的强烈恐惧感竟从脚底迅速向上攀援。
白啸然明白,那曲子刚才一定是有人演奏过,不过不是用嘴,而是用“心”。他曾听师父讲过,以口吹箫只是乐师的下乘功夫,而能否以心吹箫却是对“心力”最好的检验。
心力——内功之中最上乘的修炼功夫。在“暗箫飞渡”里,它即讲究印证佛家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心。亦需要得到道家的“大音希声”中的声。
“心”与“声”相合,方为“心声”。而“暗箫飞渡”这种最上乘内功与“千里传音”不同。前者靠心力。需要两人之间存有必然的默契,或是天造的缘份,且距离不得超过方圆两里地。后者靠内力。无论距离远近,只求更猛烈的空气振动罢了——师父的话犹在耳畔。白啸然拍床而起,飞身落于大殿中央的青砖地面上。他已由起初的恐惧转为恼怒——可以肯定,分明是刚才有人拿这曲子戏弄他!
他游目四顾,想着何等人物如此胆大,又拥有如此精湛的盖世武功。
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动静,他翻身跃起……全身紧贴于殿顶横梁,屏气凝神向四下张望。等着狐狸尾巴自己暴露出来。约莫过了半支香的功夫,他隐隐听见殿后传来叮当一声轻响——殿后就是朝阳洞的岩壁。莫非是老鼠?或是蝙蝠?
他决定还是亲自去看个究竟。
即使万一有什么情况,玄德也绝不会坐视不管吧——如此壮了一番胆,白啸然飘然跃下,急闪到殿门外,躬身进入大殿与岩壁间的夹道。
这夹道宽不过一尺,里面黑乎乎不见五指。刚一进去,湿乎乎的潮气真冲颜面而来。白啸然还不想划亮随身携带的火柴,凭着习武之人应有的感应力和超常视力,他边摸索前行边支愣起了耳朵……
“得此技艺者,世上不超过三人”——白啸然又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他紧张地把一个个人名在心里过滤——是万震崴?骷髅教主?风若水?每一个人他都觉得像,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最起码上述三人都不会有胆量大到藏身于玄德的居所。
那会是谁?穿梭而过的阴风令白啸然不寒而栗——夹道里面越走越黑。他终于不得不划亮第一根火柴——在微弱跳动的光亮中,只有参差岩壁上的青苔闪耀着阴冷的色彩。
没有多久火柴就熄灭了。侧身前行的白啸然突然有些懊悔——这夹道里活动空间太小,倘若有人施发暗器,他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
转过夹道的第一个弯,白啸然划亮了第二根火柴。光亮乍现的一刻,他的视线随之呆滞——离他三步开外,一个仅能容下一人的凹槽赫然出现。这凹槽倒也是天然之作,不值得大惊小怪。令白啸然惊愕的是——就是那凹槽里,还躺着一管竹箫——不仅是竹箫,而且是他白啸然亲手制作的竹箫!
分明有人来过这里。
凹槽所在的这面岩壁处于大殿后方。与殿墙不过尺把宽的距离。藏身于这里,连转身都很困难。且稍有动静即会被殿内之人查觉。真是何苦又何必呢?
更令白啸然纳闷的是那管竹箫。它并非万震崴在神仙洞里吹奏所持,而来自他们仨中的她——瑛儿。的确是瑛儿的竹箫。
因为竹箫上拴着的是一串玉璎珞。在那条长长的红丝线上——每隔一个梅花结,便拴有和田出产的白玉一块儿。
这每一个梅花结,每一块儿玉都是他白啸然亲手给扎上去的。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急步上前,划亮第三根火柴,并捡起了地上的竹箫。他粗糙的手摩挲过那些玉石,它们温润而光洁。那些逝去的日子在他的手中一颗一颗地鲜活了起来,生动了起来,包括瑛儿的那张脸。和这白玉一般皎洁的脸。
火柴很快再次熄灭,重陷于黑暗中的白啸然感觉有热辣辣的泪从眼里涌出。难道她还活着?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可现在连老三都相信她还活着——玄明若没听到过箫声,怎么会向他要人?现在他白啸然也听到了箫声,尽管是“暗箫飞渡”,但这种“心声”若非特定的有缘人又哪里能听到?
白啸然有些激动。他宁愿相信波诡浪谲的江湖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实。如果骷髅教主都能死而复生的话,瑛儿再现于人世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何况,他是如此地期待能再见到她。哪怕只一面,哪怕只说一句话。有时来不及的只是一瞬,而衍生的后悔却是一万万年。
这百般的滋味在白啸然心里纠集。竹箫上每一个粗大的节疤,每一个钻出的音孔,都激起了他心中的涛天巨浪。
她在哪里?她刚刚走吗?白啸然在黑暗中感觉到了无限的怅惘与悲哀。她肯定还是恨着自己吧?她是在用《梅花落》告诉自己——会被碾作尘土,零落成泥的将会是他白啸然。而她会依旧“香如故”。依旧。
但他这一次愿意。只求她可以给他一个赎爱的机会。他又仿若听她在说以前的那句话:“你可以赎回你的罪。但真爱只有一次。永远……永远不会再来。”
他觉得有些绝望了。脸上霎时一片冰凉。滴下的不知是岩壁上的水,还是自己淌出的泪。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
白啸然忙醒了醒神,判明声音来自洞外。他匆匆抹了把脸,捏着竹箫跌跌撞撞往洞外奔去。他没有看到,就在夹道正上方,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正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直到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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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8 15:50:31
第十二章 诉衷情·狭路相逢(中)
朝阳洞外的嘈杂声因为白啸然的出现嘎然而止。
还未等白啸然发话,风若水银铃般的声音宛转而起:“白掌门,你们师兄弟真有闲情逸致哦。这种光景了还都能坐得住。就不怕髓髅老怪一把火烧了青城山么?”
白啸然冷冷一笑,心下奇怪她到这儿来干什么。不仅这小妖精来了,武当派的几个首座弟子一个也没拉下。乾元、日火、月风都身着有着太极图绣片的杏黄色道袍垂手肃立在旁侧。除此四人外,他们的身后又多出一人——白啸然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前日到过他家的武当道士。眼下这人蓬头垢面,一只胳膊还吊着绷带,黑色的夜行衣上满是泥浆。他猥猥琐琐站在后面,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白啸然心下一紧,太阳穴猛跳了几下。拿手指着那人道:“他?他从哪里过来的?”
“果然是白掌门的记性好。”风若水轻拢了一下头发后扭头淡淡地说,“程青,你如实向白掌门禀告吧!”
这个叫程青的武当道士忙上前两步跪倒,叩首下去说:“拜见白掌门。我,我们那晚被一蒙面人追杀。我的两名师兄弟都惨死在他的手下。在打斗中,他还说,说……”
“你如实讲来,不必害怕。”白啸然把话接过来。
“是。”程青把头压得更低了,整个面部都挨在地上。“回白掌门,他还说要让我们见识一下青城武功的厉害。”
“他真是这么说的?”白啸然眉弓暴突,厉声质问。
“是。程青所说若有半点假话,宁愿被掌门粉身碎骨。”
风若水一脸寒霜,面无任何表情地说:“程青,他当时说他是谁呀?你快告诉白掌门。”
“他说他就是千手道人万震崴。青城老掌门手下的老二。”
白啸然突然心下生疑,“他何以这么大胆,敢自报名号?你可是听清了?”
“回白掌门。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我因武功不及他,只能逃走。又在路上跌下山崖。后来——”
风若水突然接过话来说:“后来他躲藏于神仙洞时,那万震崴带着您的女儿进了洞。于是歪打正着,让他听着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哼。”白啸然的鼻子哧了一声后撇嘴道:“天大的秘密?不妨讲来听听。难不成还有比骷髅教主还魂更耸人听闻的消息?”
“程青,给白掌门讲讲吧。”风若水一脸的不屑。
“弟子从山崖上跌下去后,因剧痛难忍,又怕他追踪过来,于是爬进附近的山洞。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不远处有人说话。因为我藏身在一块儿大石背后,他们也没发现。说话的是一男一女。那女的因为小的们在青城探访时见过,正是白云姑娘。而那男的,男的我并不认识。”
“他们说了些什么?”白啸然上前一步,猛地把程青从地上提了起来。疼得这道士呲牙咧嘴叫了声哎哟。
“好,好多话……我都听不清。但看起来那男的并没对白云姑娘怎么样,也没什么恶意。”
听到这儿,白啸然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你继续说。”
“后来,那男的问她,知不知道一个叫瑛儿的姑娘的下落。如果白云能告诉他,他就可以放了她。”
“快说。白云又是咋讲的?”
“白云姑娘好象说不知道。那男的就没再吭声。没一会儿白云姑娘又被那男的带了出去。我这才敢出洞。”
“你能肯定进洞的人,和建福宫里闯入的蒙面人是同一个吗?”
武当道士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嘴唇抖索了半天,然后还是把头摇了摇。
风若水款步前移,转到白啸然面前道:“白掌门,万震崴现在是武当与青城共同的对头。他盗我九宫梅花针,又有两位武当门人在他手下毙命。要说这次我们上山本不是为他而来。但现在看来,无论如何不能再放过他了。”
白啸然若有所思,缓缓点头,表示赞同风若水的观点。
“所以——我想请问白掌门。万震崴急于找到的瑛儿是何人?这也是我们赶来拜访白掌门的主要原因。”风若水的眼仁里寒光迸射,她缓缓举起左手,把一根玉葱似的食指弯起后放到眼前轻吹一口气,带着三分自得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一下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所谓的那个瑛儿做为诱饵。这样——”
“住嘴!”白啸然一声怒喝,“别说我不知道什么瑛儿的下落。就是知道,这也是青城派自己的事,还轮不到由你们来指手划脚。”
风若水脸皮一紧,红晕乍现。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方在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转身退回到乾元道长身边道:“白掌门。青城山也算得上武林圣地,道家祖庭。这样的清静之地有什么人需要捂得这般密实?要我说,那瑛儿必是个女流之辈。可在您座下众多弟子中也未曾听说过这人。”
“风女侠,你的闲事未免管得太宽了。”白啸然的脸色是三分不屑七分恼怒,“你不认识的人在青城山多了,就恁他万震崴一句话,你还想把青城山搜个底朝天吗?”
风若水杏眼圆睁,粉腮潮红,气咻咻地说:“白掌门,你要这么说,我也不敢不承认。我们还真想来青城山搜一搜。”
“那倒要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压不压得住青城这杆秤了。”白啸然淡淡地说。
“白掌门,有句话我今天还真不得不问,有个地儿还真不得不搜。”风若水毫不示弱地紧盯白啸然。
“哦?”白啸然有些惊愕。他不再吭声,等着风若水的下文。
“敢问白掌门,您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管竹箫?”
白啸然凛然作色,略一沉吟后提高声音说:“是本掌门自己做的风雅之物,难道又关你何事?风姑娘若有雅兴,我倒也可以送你一枝。”
“这个岂敢。”风若水嘴角微扬,冷笑一声道:“不瞒白掌门,这竹箫还真和我们此次来青城山所办之事相关。”
“尽管讲来便是。本掌门愿意洗耳恭听。”白啸然的视线轻轻掠过竹箫,只以眼中的余光漫不经心对付着风若水——他心里早厌烦透了张纯一下面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子徒孙。若不是念在武当与青城同门同宗的情分上,他定要把这一群狗男女轰出青城山的山门!
“白掌门手中所拿的,正是我武当逆徒付云剑随身携带的东西。不知白掌门对这个当如何解释啊?”风若水声音不大,吐词造句却咄咄逼人。
白啸然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付云剑的?他是谁?”
“这管箫随同那付某已有十多年,我们岂能不认得。看来白掌门与他也有不小的交情哦?”风若水步步为营,言辞间颇有几分挑衅之意。
白啸然岂能容这样的污水泼身,一句“臭娘们儿你放的哪门子屁”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一想这般辱骂实在有失身份,只得强压怒火把话接过来:“好!你说这箫你认得,可有什么值得信服的凭证?”
“白掌门,你可以看看那箫,管内是否刻有两句诗。上联是‘凌云有意’,下联是‘壮志未酬’?瘦金字体,朱砂敷色。”
白啸然拿眼睛狠剜了风若水一把,把箫直立起来。他一时真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在乳黄色的内壁上,的的确确刻有风若水所说的两句诗。字都刻得不深,每字都是半颗米粒大小,朱砂的赤红虽早已黯淡下去,字形依旧秀颀挺拔。他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他妈都是谁干的——自己做好此箫后,并未刻下这样的东西。但十多年的光景,这管箫经过了哪些人手,又转过了多少颠沛流离,他却不得而知。
为了挽回颜面,也为了澄清真相,白啸然故作镇静地把箫往风若水手上递去,“的确是有。不过我若说这是本掌门制作的把玩器物,也有我的证据,你相不相信呢?”
风若水的脸上顿起诧异之色。接过竹箫后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啸然微微一笑,“请诸位认真查验,在此箫的第二节竹管内壁上,是否刻有一篆书体的‘然’字呢?
武当派的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几颗脑袋轮番往竹箫上凑了凑,须臾间又无声分开。
“那就更奇怪了,白掌门。你我的话都不假。那这竹箫总该有个主人吧?我看你刚从洞里出来,莫非是那付云剑于此处藏身?”
“岂有此理!”白啸然勃然大怒,“你可知你现在呆在什么地方?”
风若水秀眉轻耸,“当然知道。这里是玄德老前辈的丹房啊!但若白掌门说不清楚这竹箫的来处,我们自然要有疑心。还请掌门不要见怪。”
“哼。我就算是在这洞里捡的又怎样?”
“那——就别怪我们这厢无理了。”风若水凛然色变,“付云剑定是在这里面。请白掌门与玄德道长开恩,让我们进去一搜。”
白啸然气得面皮煞白,怒斥道:“反了你们!你们还把青城派放在眼里吗?要想进去,也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白啸然话音刚落,武当派这边的日火道长纵身跃起,叫道“我先来会会白掌门。”他手中煞是惹眼的猩红色拂尘疾如闪电,分成三束向白啸然面门扫来。
白啸然冷冷一笑并不躲闪,双手以乾坤形意拳中的“童子献宝”向日火道长空出的下盘袭去。
日火道长忙扯回红拂尘,一个倒转急急后退,紧接着把拂尘抖开如一把翻开的红色大伞,线线红丝在内力的作用下绷得笔直,把白啸然半个身子都罩入了伞内。
“盘云蔽日。请接招。”日火道长口中急呼。
“好一个拂天扫地十六盘。”白啸然低喝道。他早就听说张纯一这老东西苦心钻研出了一套以拂尘为兵器的武功,没想都已经被他弟子演练得如此熟谂。他心下不敢怠慢,忙避开正面交锋,跃起后以风雷七十二煞中的惊雷震骨击向日火的顶门。
“盘松弹鹰。”日火道长呼叫着迅速变招,拂尘回卷分两缕丝线飞旋着缠向白啸然的双臂。
“好功夫。看我游龙扫尾。”白啸然两臂巨张突落于日火身后,弹起一腿踢向日火腰间的门京穴。
那日火道长并不回头,“盘锦成花。”他手中的红拂尘快速搅动,舞得呼呼生风……恰似一朵怒放的牡丹。白啸然看准破绽,直入那“牡丹”的花心,竟然硬生生把那拂尘给夺了下来。
“已经让你两招,这第三招恕我失礼了。”白啸然把夺下的拂尘扔到地上。
日火道长满脸通红。兵器失手算是武林高手对决中最丢脸的事情。白啸然本不想做得那么绝,但风若水刚才的一番话着实让他生气,空手夺白刃也算是对他们略施颜色。
待日火退回,风若水突然轻轻拍起手来。“好功夫啊好功夫。白掌门果然还是宝刀不老。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请接招!”话音未落,风若水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剑,连挽出三个剑花后向白啸然眉心处直刺过来。
这一招看似简单,其实蕴含无限杀机。剑身行处,空气中满是裂帛之音。速度之快,内力之强,竟是天下一流高手的把式。
白啸然大惊,正面躲避已经来不及,他干脆缩身弹腿,击向风若水双膝。可那风若水双腿仍纹丝未动,倒是剑尖转了方向,剑身猛地卷起——只一刹那,白啸然的右足被高高吊起,整个身子迅速失去平衡,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白啸然忙以一个侧翻重新站起,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一柄江湖中少见的兵器——软尺剑。平时系于腰间,用时即可弹开。面对这样超越了自身反应能力的速度,他颇有几分迷惑。但他心下还是不服的,咬着牙又道:“哼,武当妖女。再来进招啊。”
风若水皓齿微露,笑面徐展。“是叫我么?那你看好了,白掌门。”她手中的长剑由上及下划了大半个圆弧,然后直削白啸然双足。
一时间剑气茫茫,裂帛之声洞穿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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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4-28 15:51:13
第十二章诉衷情·狭路相逢(下)
这次白啸然小心多了,看准后忙以“盘龙二十四式”中的回龙九转接招。但刚拆开风若水刺来的这一招,那软尺剑竟如粘在了他身上,游蛇般攀上了他的中盘。
他的反应总是赶不及风若水的速度。不由心下大骇,一身冷汗直冒。
说时迟,那时快。风若水的“唉哟”声与宝剑上的一星火花同时迸出——剑在空中抖了几个圈,被甩出三丈远后落在地上。
击中剑的是一粒黄豆般大小的小石子。
风若水缓缓转身,盯着依旧背她坐的玄德道长愣了神。她记得在武当磨针井边,师父曾曾对她说过:“你的速度只有一个人可以超越,你的剑气只有一个人可以破解,因为有他在,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剑。”
她几乎把这话都忘了。她风若水傲步武林这么多年,“对手”二字从没被她放在心上。但她耿耿于怀的是师父的那句话。
师父最后说,这就是做一个江湖高手的命运。因为武功的最高境界只有两个字——绝望!或绝望于天下无敌手,或绝望于永不可能的超越。江湖太过于深远,充斥着种种不可预谋的奇诡变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正如眼下,她怎么看都不敢相信玄德道长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剑”。
事实在于能发出这枚石子的只有他——不用眼睛,只凭感觉,他的速度轻易地超过了剑的速度,并在瞬时把她的自信击得粉碎。
风若水呆在原地足有三秒。然后听到玄德道长的话传过来:“玄一,让开吧。让他们进洞搜一搜又有何妨。”
风若水回过神,朝玄德道长作了一揖道:“老道长,恕弟子们无理了。武当本与青城无怨,只怪家师有令,我们对事不对人。”
白啸然在一旁默默不语。暗骂这小妖女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也难怪乾元他们几个老家伙都要听她的话。但他又猜不清大师兄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竟如此豁达地对待他们。待风若水他们几个进了洞,他才听到玄德重新开口道:“玄一,把那管竹箫拿来我看看。”
当夜色完全笼罩住青城,蚀骨的寒风令白啸然不禁打了个寒颤。
刚才,风若水他们在朝阳洞里呆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出来。脸上悻悻然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等到完全望不到他们下山的身影,白啸然才回头道:“太冷了,师兄。还是进洞去吧。”
玄德道长枯瘦的十指还搭在那管箫上。从武当派进洞搜索到现在,他再也没有说话。这会儿,他凝重的神色里夹带着几分悲戚,听见了白啸然的招呼后点点头说:“那后生,藏在洞里我是知道的。”
白啸然吓得往后倒退一步,目瞪口呆望着玄德,“师兄,你怎么不早说?”
“你拿到这管箫之前,没有听到什么东西吗?”玄德道长从山岩上站起身,遥望远处喃喃自语:“回来吧。回来了也好。”
“我是听到了那首曲子。用的是暗箫飞渡的功夫。”白啸然嗡声嗡气地说。片刻后上前一步问:“师兄,你说回来了也好是指谁?”
“当然是指该回来的人。你会慢慢明白。”玄德道长扭头望了一下站在身侧的白啸然,“我也听到了那首《梅花落》。所以没有吭声。这种心箫的奏法也合该有缘人才能听到。再说从箫声中听得出藏于洞里的人并无杀机。何必——”
“那,那你就纵容这人啦?会是瑛儿吗?”白啸然抢白道,“说不定是老三。哼。”
“不。应该就是张纯一所要寻找的人。”
“就是那个武当的逆徒哇?那个姓付的?我,我今儿要活活劈死他!”白啸然这会儿气冲玄关,热血上涌,心想若不是这个姓付的,白云怎么会那般地在外面疯跑,又怎么会被玄明抓到。千仇万恨,一时全都集中到了这个叫付云剑的人身上。
“玄一。他可是你的宝贝女儿安插在我这里的。你还记得昨日白云来朝阳洞的事吧?”
白啸然脸一红,“那倒记得。不过当时没见她身边有别人啊?”
玄德道长拈须一笑,“她可是个鬼丫头啊。以一阳指点我道童穴道,把咱俩引了出去。然后让那青年人溜进洞藏在夹道里。我看他并无害人之意,再说洞里多个人做伴也未尝不可,所以暂未拂逆白云的好意。”
“会有这种事?她让那混蛋呆在洞里干什么?”白啸然咬牙切齿恨道。此刻他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快被女儿丢光了。
“我看,若非为了养伤,就是为了练武。那年青人的功力增长非同小可。每一时辰中,他的内力都有巨大变化。这从他前后几次施展暗箫飞渡的功夫中亦能感到。但不知他练的究竟是什么邪门功法。”
“师兄,这箫我是在那洞里的夹道捡到的。刚才明明应该有人在附近。要不是听到武当的小妖娥子在外面闹腾,没准儿就能把他揪出来。我,我再进去看看。”白啸然话毕就扭头往洞里奔。
“不必。他早已出洞。”玄德道长竖起右手三指摇了摇。
白啸然伸出去的一只脚又缩回来,愣了半晌愕然道:“走了?我还有一点觉得奇怪。瑛儿的竹箫怎么会到了那姓付的手上?我差点儿就以为她还活着。”
“玄一,对儿女们的事情不必干涉太多。你我都是过来人,还没领受教训么?我只是担心青城山这次凶多吉少啊。”
“不行!”白啸然气鼓鼓地说,“师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但就这事不行。白云的个人问题,哪能由她自己做主。现在倒好,天天和那个武当贼小子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玄德道长起身往朝阳洞里走,“这个事情……我看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那付云剑是武当派的人,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为何偷了武当的镇山之宝却跑到一脉相承的青城山?他意下不仅是为了你的女儿吧。”
“师兄高见。”白啸然心下汗颜——与玄德道长的深谋远虑相比,他这掌门也的确是徒有虚名而已。紧跟着进洞的他无意间回头,见一黑影在洞前几棵千年老柏的枝桠间一闪而过,那速度竟是奇快无比……顷刻间已不见影踪。
白啸然顾不得惊叫。心知已难追上。但他估摸那人正是付云剑。如此好的身手,竟有当年玄德道长的风范。心下一时感慨万千——江湖代有豪杰出,只恨年华不饶人。
“他还真的走了?!”玄德道长似乎看出了白啸然的心思——在他随手掩上殿门时轻声道。
“师兄,你太不该把他放走。”白啸然忿忿然地说,“凭你的功夫,制服他还不是两个指头捏螺蛳的事儿?他这一走,又不知会在青城兴起什么风浪!”
“非也,玄一。我若在洞内拿下他,岂不更要引起武当派的怀疑?以为青城与那小子沆瀣一气。”玄德道长坐于椅上,接过道童递过的一杯洞天乳茶,呷了一口接着说:“再有,你已经捡到了这管箫。箫上的字你我都看过,他与瑛儿有什么关系你都清楚了?”
“唉……留着总是个祸害。把他交给了武当派,我也好安排全力对付老三的事。”白啸然懊丧地说。
“祸害?倒也不完全见得。你可知道,今天正是他弹出石子击落了那年青道姑的软尺剑!”
“是他?咋会——”白啸然手中的茶杯颤了两颤,下巴就突然塌下去,半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半天了才纳闷地问:“咋会是他?我看那风若水满以为是你。”
玄德道长微微摇头,“虽然从石子的弹出方向看是我。但的确是他所为。这也让我好生奇怪,此人做事的动机何在?”
“我知道!”上官云昊大叫一声,从床上一弹而起。
“么子事?”云昊妈正在他房间外的阳台晾衣服,听了这声喊差点没吓得把盆子扔下楼。“你发梦了?昊昊。”
屋里的上官司云昊还两眼一片痴呆,坐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他一定是要暗中帮助白云的爸爸,然后来赢得白云爸爸对他的好感。”
此时的窗外正烟雨朦朦。从夜半时分就已开始淋下的秋雨越下越大。哗哗作响的雨声中,云昊妈听不清他在嗓子里嘀咕些什么,于是放下衣服走到床边,含了一大口玻璃杯里的水——噗地一声——上官云昊的脸上顿时普降甘霖。
“妈——你干什么?”上官云昊闭眼嚎叫,“想给你幺儿深度补水也不要用这种方法啊。”
“干什么?看你象中了邪。都已经九点了,还不给老娘起床背单词去。”云昊妈伸出肉乎乎的巴掌猛地掀掉被子。
从外阳台蹿进来的冷风直扑过来,咬得上官云昊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woshiqjzc
发表于 2007-4-28 15:52:53
第十三章昭君怨·诅咒(上)
早餐。
上官云昊拿起一个豆沙包,咬下一口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于是鼓囔着腮帮子说:“妈,我姐上哪儿了?”
“你姐?昨晚十一点打电话,说就住宿舍,不回来睡了。”云昊妈在厨房里说话的嗓门比平时还要大上两倍,“这不今儿早还没见着人影吗?自从上大学后人就野喽。人家的姑娘都是贴心的小棉袄,我这养个姑娘净是赔钱的买卖。”
上官云昊乐了,放下手中涂好了草莓酱的全麦面包说:“妈,干脆你养个倒插门儿的女婿得了,不赔还管赚半个儿子回来。”
云昊妈似乎没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齐嚷嚷倒是热闹极了。煎鸡蛋的热油凑着热闹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还一阵阵混合着菜刀与砧板有节奏的撞击。
上官云昊一个人坐餐桌边有点无聊——以前和老姐一起吃饭能斗斗嘴增强食欲,她不在了还真觉得少了点什么。
“妈,姐说她干什么去了?”云昊提高了嗓门儿,“夜不归宿你都不提防着点儿啊?你女儿还在青春后期呢。”
“提防什么?瞧你这一张白嘴。又不是她打的电话,是她们宿舍一个叫骆爽的打过来的。说有同学生急病住院,她们要做陪护。”
云昊在心里暗叫一声“我靠!”,觉得自己实在没良心——差点把沈子寒大哥住院的事儿给忘了。昨天和廖广志分手后,他发挥百米冲刺的特长也没能追上余冬儿坐的那辆公交车,郁闷了整整一晚上不说,梦里又和那帮青城武当的道士们掺和了一通,这早晨起床后愣是没想到老姐肯定在医院陪沈大哥去了嘛。
上官云昊忙低头吸溜那碗“龙抄手”里最后的一点残汤,并为自己的弱智深感惭愧。可这心想着曹操,曹操倒是来了。门锁咔嚓转动两声后,上官云燕一声不吭地撞了进来——她全身都被雨浇得透湿,头发一绺绺搭在额头,整个人就像从护城河爬上来的女鬼。还未来得及等云昊看第二眼,她就不声不吭,像个幽灵般径直穿过了客厅。
地面上,断断续续斜过一道从她裤角沥下的水迹。
“姐。你这良家妇女也会夜不归宿啊?”上官云昊边敲碗边叫。
云昊妈如风卷残云般从厨房追出来,“燕子,吃饭没有?”末了还在云昊脑袋上来了一下,“没大没小,有你这样和姐姐说话的吗?”
云昊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和他妈一起眼睁睁看着上官云燕头也不回就往卧室里冲,接着是一道有力的关门声。
“妈,你看她一大早像吃了火药似的。笨得连把伞都不会借。”上官云昊简直要怀疑那进屋去的究竟是不是他姐。
云昊妈后脚跟着到了上官云燕卧室门口,擂着门喊:“还不快把湿衣服给换了。冻感冒了又是老娘伺候你。”
卧室门砰地应声而开。一颗眼泡浮肿,面色苍白,满脸流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脑袋抻出来大叫:“谁也不要理我……现在!”
窗外风雨交加,上官云燕的叫喊显得尤为凄厉。远处,隐约传来窗玻璃砸在地面碎掉的声音和越来越密集的雨声,上官云昊不由哆嗦了一下——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沈子寒大哥一定出事了。而且,他感觉一定和那个神秘的头盖骨有关。
想到这里,他像丢了魂儿似地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两眼紧盯着上官云燕的房门。那间紧闭的屋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不出五分钟,上官云燕哗地把门拉开,这次露出的脸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味道。“你给我进屋来。”她冲着云昊嚷了一声。上官云昊心里像打了一百八十面小鼓,知道东窗终于事发。可又转念一想,那头盖骨本来就是沈子寒大哥给自己的,而且他老姐肯定也是从余冬儿那里偷来的。自己虽也算是偷,但还是有情有理。干脆堆起满脸的无辜,迈着吊儿郎当的步子走了过去。
上官云燕的房间里充斥着雨水的潮气。一扇窗户虚掩着,淡黄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起老高。云昊全身发寒,狠狠打了个喷嚏。在低头的瞬间,他看见书柜下的三个抽屉全部咧开了嘴巴。那些红色的荣誉证书和奖状横七竖八地暴尸在地板上。当然,惨遭不幸的还有那个空空如也的装CD机的盒子。
“说吧,是不是你拿走了?”上官云燕转身把门反锁上。一张脸冷若冰霜。
“本来……就是我的。”上官云昊结巴了一下,以貌似平静的语气回敬过去。眼下这局势令他十分被动——尽管他昨天找过老姐,并打算正式告知她一声的。可这委屈现在也没法儿说。上官云昊只得剑走偏锋横下一条心——不论什么买卖,接下单子再商量。
“胡说!”上官云燕的声音又凶了三分,“你懂什么?早就告诉你不要玩儿那些死人骨头。你还不听!交出来!”
“凭什么?”上官云昊一翻白眼,存心一根筋走到底——他想逼着他老姐把更多的真相告诉他。关于余冬儿,关于那个有太极图的头盖骨。“你不让我玩儿,你自己藏起来干嘛?你不也一样是偷的?”上官云昊又补充一句。
“交代吧……你是不是又把它给了余冬儿?”
上官云昊不打算承认这个事实,把眼斜到一边不吭声。
“我说你这个人脑壳长包啊?怎么胳膊肘子净往外拐啊?”上官云燕的声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你咋对她那么好啊?不就一个狐狸精样的东西。”
“姐。你瞧你一大学生,说话咋没点儿素质啊。就事儿论事儿,别污辱人家人格好不好?”
“你懂个屁!你知道她余冬儿是什么人?你才多大就能玩儿过她?那头盖骨不是她的你知不知道?”
上官云昊心想终于要切入正题了,干脆继续激将下去,“我知道不是她的。但也不是你的啊。你把它藏起来干嘛?是不是你心里有鬼啊?”
上官云燕的脸都要气白了,“你真是狼心狗肺,上官云昊同志。上次咱妈搜出来的头盖骨我可是替你隐瞒了下去。你现在还和我作对?你自己亲口说那个头盖骨不是沈子寒给的。哼,我当时就知道沈子寒的那个被调包了。偷东西的是她余冬儿,是她心里有鬼。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你怎么知道就是她偷的?”上官云昊继续大着胆子浇油添火。
“我是笨蛋啊?你去学校找人家干嘛?没错儿,我是从余冬儿那里拿回了头盖骨。但这是沈子寒的东西,凭什么会在她手上?她才是偷。你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上官云燕的两嘴皮快速翻飞,不大的两眼已经瞪大到了极致,整个人都处于莫名亢奋的状态。
上官云昊的脸有些红。他知道余冬儿的“调包计”的确算是小偷行为。再说下去他就有些强辞夺理了。“你说,你现在要头盖骨干嘛?”他顺势而下,只能胡乱应付。
“干嘛?我早警告过你,让你和余冬儿远点儿。别以为她给你点儿好颜色就拿你当回事儿。人家利用你,你还屁颠儿屁颠儿的。你是个苕货啊?”
“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进行人身攻击好不好?”上官云昊想到云燕竟然用“苕货”来形容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平生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儿。这会儿为了深入谜底,也只能忍气吞声一把。
“我要它,是因为余冬儿诅咒过沈子寒。”上官云燕的话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阴沉并带有刻骨的怨恨。
“诅咒?”云昊木讷地重复。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房间里的安静在嘈杂的雨声中显得分外压抑。云昊只感觉有一条冷血的毒蛇正缓缓爬过他的身体,利齿即将切入心脏。瞬时间,一丝丝寒气从脚心升腾,如坠万劫不复的冰窟。
“告诉我。那个头盖骨你放哪儿了。”上官云燕目光灼灼,焦燥不安如一头困兽。
上官云昊的心里有越来越大的疑团在纠缠不安——是什么样的诅咒能让老姐如此忧心?又是谁的头盖骨能让两个女生为之争夺不休?他隐隐感到,那个神秘的带有太极图的头盖骨正在悄然改变着所有人的命运。他终于还是咬咬牙,摇了摇头说:“如果我拒绝交给你呢?”
上官云燕没有再说话。她的脸由牙白转青红,又由青红转暗紫。就在上官云昊愣征于她肤色的快速变化时,一记狠狠的耳光贴上了他的脸。
“滚——”上官云燕咆哮如雷,两股泪水随即涌出,“去他妈的邪恶的东西吧。我要找她算帐!”
上官云昊捂着火辣辣的脸,心想这把火实在是烧得旺过头了。可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老姐扭头朝门外奔去。
一道狰狞的闪电。紧接一声漫天的炸雷……外面的楼道响起了上官云燕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
woshiqjzc
发表于 2007-4-28 15:53:17
第十三章昭君怨·诅咒(中)
潇潇的秋雨下了一天一夜。天和地已无分别。白茫茫的水气充斥在每一条大街小巷。
当上官云昊撑着伞走过高楼林立的街道,感觉这个湿漉漉的城市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隐匿着他所不知道的惊悚和秘密。他低下头,看那些水流湍急的下水道口,那些倒映在水滩里迷幻的霓虹,那些行人带有潮气的呼吸,它们都在夜色中变得暖昧不清。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飞奔起来。水花在他脚下四溅开去,空荡荡的足音听起来有着往日不曾有过的慌恐……
他一口气冲进医科大的“鬼门关”后才停下来。虽然天气预报中今晚的气温只有摄氏五度,而他却感到了莫名的燥热,连握着伞柄的右手也是汗唧唧的如同抹上了一层色拉油。
他在想究竟应该首先完成哪个任务——因为老姐直到晚上也没回家,往寝室里打电话也说她不在,所以奉父母之命,上官云昊落了个“雨夜探姐”的美差。第二个任务当然是余冬儿交代的——今晚,她将要告诉他头盖骨的秘密。
向左还是向右?在去往女生宿舍和基础医学部大楼的岔路口,云昊犹豫难决。好半天他才从裤兜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心里嘀咕着若是抛出去正面向上,就先去找老姐。若是反面向上,就先去找余冬儿。
硬币被抛起,在暗夜中划了一道银色的短弧线后无声地落下。
上官云昊捡起来拿起眼前细看——是有浮雕菊花图案的反面。菊花妖娆绽放,像是一个未知的诱惑和暗示。他的心里忐忑了一下,咬咬牙还是顺从了天意。
在林荫道两侧路灯的映照下,一道道笔直的水线如箭簇从天而降,雨声在深夜里显得特别地大。虽然撑着伞,云昊的半边肩膀还是被浇得精湿。
抬眼望去,余冬儿约他见面的排球场就在基础医学部大楼的西侧。两盏孤零零的路灯在球场边相向而立。它们兀自瞪大了眼睛,在水泥地坪上投下大团大团惨白的光。虽说这里不如樱园那么偏僻,这会儿却也是了无人踪。
站在球场边,雨夜特有的凄冷和孤寂令上官云昊心里直发毛。二百米开外的基础医学部大楼里没丁点儿光亮。当把目光落到一楼解剖教室的几个窗户上时,上官云昊的心跳骤然加快。他忙把眼睛移开,紧张地左顾右盼——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余冬儿的身影此刻仍没出现!
雨下得越发的大。风一阵阵地鼓荡过来,和着雨丝直往云昊身上砸。风声亦是呜呜的怪叫,和这雨声一样越来越大。突然,云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支愣起耳朵,感觉那风声像是从哪里听过。不!那根本不是什么风声。而是箫声——梦里的箫声。
意识到这些时,上官云昊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毛骨悚然。呜呜咽咽的箫声如泣如诉,吹得倒也细腻婉约,但在这样的雨夜——听来却如怨魂悲鸣,野鬼长哭。说不出的阴森之气从箫声里发散出来,一浪一浪直抵上官云昊的耳膜。
上官云昊全身冰凉。感觉握着伞的手指头都不再是他自己的。只怪这曲调他太熟悉——〈〈梅花落〉〉。青城山的〈〈梅花落〉〉。
再仔细分辨,他更能肯定那声音分明是从解剖教室里传出来的!但那个尸体堆积之地怎么会有人吹箫?那些黑乎乎的窗户后面,难道真的有一个他所不知道的世界?
上官云昊听得头皮都要炸开了。他想逃,双脚却像粘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想喊,嗓子里像堵上了棉花一样难以作声。
“不,这是梦。这不是真实的。”——他哆嗦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狠狠掐下去——疼。无法逃避的疼痛令人绝望。
而当身着黑色风衣的余冬儿撑着一把黑乎乎的伞出现在上官云昊面前时,这种惊恐达到了极致。云昊根本不知道余冬儿是何时过来的——她好象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当她出现时,箫声也停止了。
他还看见余冬儿的一只手正放在胸口。修长的五指覆盖下,就是那枚印有太极图的头盖骨——看得出她很小心,把它放在了离她心脏最近的地方。
黑发垂肩的余冬儿没有笑容。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说话的声音亦是嘶哑。
“你来了?”
“真,真要去吗?”上官云昊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嗯。走吧。”余冬儿说完就要转身。
“等等。冬儿姐姐,我想问你个事儿可以吗?”
余冬儿愣了愣,点点头说:“好。你问吧。”她的脸上除了嘴唇,就没有一块儿表情肌在活动。
“冬儿姐姐……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没有。鬼是人心幻化出来的东西。”余冬儿的口气平淡。坚定。
“人心?你是说鬼是我们想象出来的东西?”
“不是想象。是人心变化凝结而成的东西。它不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但在每个人的心里一定有。”余冬儿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所以,人们会害怕黑夜,害怕孤独,害怕那样的时刻会有鬼的出现。其实他们只是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
“也就是说,鬼是另一个自我?”
“是的。阴暗的自我。”
上官云昊觉得奇怪,今天的余冬儿十分有耐心。虽然面无表情,整个人却如夜间的昙花,荡漾着一股令人迷惑的清幽之气。
球场的灯光下,他还是看不见余冬儿的影子——当然,或许是因为夜太黑的缘故吧。
“冬儿姐姐,你刚听到了萧声没有?”
余冬儿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箫声?没有。”
上官云昊低下头,思忖了半天又问:“你真的会告诉我那块儿骨头的秘密吗?”
“只要你想知道。”余冬儿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十一点了。我们要在十二点之前结束。不然——”
余冬儿没有说下去。她开始向基础医学部大楼那边转身,“跟我来吧……快过来……”她的声音飘飘忽忽,充满梦一般的迷惑。
上官云昊能感觉到余冬儿声音里的奇怪魔力。他似乎可以完全信任她,包括她说的每一句话。于是他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起向那幢黑灯瞎火的建筑物进发。
余冬儿走路的姿态很好看。她的腰肢柔软,上身却十分挺拔,走起路来像时装模特——肩膀从不随意乱晃。有一种自然的高贵和优雅在里面。最醒目的莫过于她身上那件长过膝盖,接近于脚后跟的黑风衣。从背后望,她就像恐怖片里披着巨大斗蓬准备作法的古代巫师。
一路上,他们俩保持着颇有默契的沉默。云昊却越往前走越觉得哪儿有不对劲的地方——前面的余冬儿走路怎么会像踩在棉花糖上面一般安静?此刻,除了他自己吧唧吧唧的脚步声,前面两步开外的余冬儿几乎是悄无声息。
于是,他低头顺眼朝余冬儿的双脚瞥过去。在目光所及的一刹那,上官云昊倒抽一口凉气,三魂吓得飞走了两魂。在余冬儿交替迈动的两腿之下——似乎没有脚?!
上官云昊忙跟上一步,揉了揉眼仔细再瞧——这回更清楚也更骇人。余冬儿的黑风衣下的确没有双脚!
令人窒息的恐惧让他腿一软,差点趴倒在地——他再也迈不开步子,连太阳穴的血管都直蹦哒——全身的血一古脑儿全往脑袋里涌了进去,心脏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怎么不走了?”余冬儿转过脸。
上官云昊望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现在他觉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阴气重重。与正常人比起来,未免太过苍白和僵硬。
其实,还有几步路程……他们就能进到大楼里面去。
回过神的上官云昊开始一步一步后退,“不,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他语无伦次地念叨,然后转身没命地飞跑……他的伞脱手而出,被风吹得飘飘荡荡向后疾速翻滚……
雨如剑。风如刀。刀光剑影里,上官云昊感觉这样的奔跑似乎只在梦中有过。
在一家夜间营业的超市门口,他终于停了下来。仓惶四顾的他发现无人跟踪后,急急推开玻璃门,歪靠在墙角大口大口地喘气。尽管恐惧未消,超市里温暖的灯光却给了上官云昊心里足够的慰藉。何况还有挂在墙上的公用电话——当他看见这东西,如打了强心针般一跃而起,掏出IC卡就手忙脚乱地往里插。
拔通余冬儿宿舍的电话时,云昊看了看电话液晶屏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零五分。
听筒里有一连串的长音,但始终无人接听。傻了一分零五秒,他终于幡然醒悟过来——老姐曾说过,为了防止男生们无孔不入无时无刻无法无天的搔扰,她们613的电话线到了晚上十一点就会被坚决而彻底地拔掉。
“毒招!”云昊暗暗叫苦,转而去拔上官云燕的手机——她老姐上月用了一千大元买的诺基亚6210。他还真没正经八百地拔打过呢。
手机也关机。上官云昊这下真的傻了。他望了望超市门外,雨下得就像老天爷在一盆一盆地往下泼洗脚水。地面积水太多,被各种灯光映照得花里胡哨,像跳大神的面具。
超市前面不远就是“鬼门关”——上官云昊突然冒出念头,何不到医院去找找呢。没准儿她和沈子寒大哥在一起呐——那岂不是一箭双雕。打定了主意的他赶紧扯着嗓子向营业员招呼着要买一把伞,也算是感谢这个临时的避难所。
出“鬼门关”不远就是医科大第一附属医院。上官云昊看见门诊部大楼只有急诊科外亮着灯,于是干脆直奔过去——刚冲进走廊,惨白的灯光和刺鼻的来苏水儿味道迅速搅拌在一起,又混合进公共卫生间里飘散出的异味,严严实实地包围住了这个近十年来从没进过医院的少年——云昊自小身体皮实,除了三岁时被邻居家的狗咬伤了左小腿,进医院打过几针“破伤风”外,基本上就没让白衣天使在他身上撸过一根毛。
上官云昊的第一感觉是怀疑来错了地方,他觉得急诊科和电视里反映得不太一样啊——那些电视剧里的急诊大夫走路都是带小跑的。这儿倒好——靠左手第一间的内科诊疗室里,桌上竟横趴着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白大褂。那眼睛似睁非睁分外吓人。而隔壁的外科诊疗室里也是空无一人。
这里简直安静得缺乏职业道德——靠!哪有这样的急诊科——上官云昊边走边指望着能听到一点儿声响。结果倒是女厕所里猛地一阵冲水声吓了他一大跳,正在止步不前惊魂未定时,厕所门口的布帘儿一掀,钻出来一个小矮个儿的护士。
上官云昊忙贴上前问:“阿姨,我找一个叫沈子寒的人,请问在哪儿?”
那矮个儿护士充其量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在脑后挽了一个小髻。她回过头狠狠白了云昊一眼。八成是想你一个比我个头还高的小伙子,竟然喊我阿姨?不过大概看出云昊也没什么恶意,于是淡淡地说:“今晚几点送来的?”
上官云昊脑瓜子骨碌碌一转,嗯唔了半天说:“是……昨天送来的吧。”
护士仰脸琢磨了一下,“没这人儿啊。我刚交班。要不你到留观室看看吧。”
上官云昊刚打留观室那边过来呢。知道里边就住了一老头儿和一三四岁的小孩儿。于是忙说:“没有啊。阿姨,您,您就帮我查查吧。他就是旁边大学的学生。是我哥。”末了还使劲儿咧嘴露出一特灿烂特诌媚的笑容。
矮个儿护士双手插衣兜里,“那你等一下吧!”说完扭身进了厕所斜对过的护士值班室。
云昊等了不到一分钟就见她从里面出来,依然板着一张脸说:“是叫沈子寒的对吧?转血液内科了。你去住院部吧。”
“住院部?血液内科?”上官云昊的心咯噔往下一沉。汗毛嗖嗖地就立了起来。他突然想起曾经在一部恐怖电影里看到过的话——在你最感觉恐惧的时刻,也许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