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那年的春，今年的雪

云后人

　　“云”
　　耳边仿佛又听见她高声叫我。
　　我故意别过头去不看那梨树下向着我挥着手的身姿，自顾自坐着享受着惬意的暖暖春风。
　　“快过来啊！”
　　听着她声音中带着两分恼怒，我微笑着站起来走到梨树下。
　　“生气了？”看着她嘟起的嘴、泛红的脸庞，我轻声问道。
　　“臭美你！”知道了我在有意作弄她后，她啐了一声转过头去。
　　“好啦好啦，算我不对啦好不？叫我过来干嘛啊？”我绕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
　　听到我这样说，她又笑了起来，兴奋地说：“快看！梨树的新叶全长出来啦！”
　　我抬头看了看，是啊，经过去年萧煞的秋风扫荡之后，湖边梨树的新叶又全部重新长出来了。还记得她捧起枯叶垂泪，黛玉葬花般的模样是那么的楚楚。现在看到了新发的枝叶使梨树又重新焕发生气，难怪她这么的兴奋。
　　我们倚着梨树并肩坐下，远眺着湖光山色。山间小湖，湖水在春日的映射下晶莹透彻，成群的鱼儿终于能够从漆黑的湖底重新游回湖边沐浴着阳光、追逐嘻戏。冰封刚过的湖面泛着夺人心魄的蔚蓝，柔柔的东风吹抚起一片闪烁。盘绕着小湖的是一片的嫩绿，伴随着湖光的闪烁轻轻舞动，端的美！湖面上的小渔舟插着五六杆钓杆，但船上的钓鱼郎却懒洋洋地把渔夫帽盖在脸上，仰着身子呼呼大睡。
　　“我热爱春天。你知道为什么吗？”她问我。
　　“为什么？”。虽然春分已过，但是空气中还是泛着一股寒意。我边说边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满了一种我永远看不懂的深意，幽幽地说：“别让她误会了……”。或许，我只是不想懂。
　　我感觉脸庞热了一热，低头含糊地回答着：“说什么呢……”
　　看着我的窘态，她笑得花枝乱颤：“总算让我报了仇，哈哈……”
　　她笑得好假。
　　她终于停止了笑声，双手托着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春天等于生命！所以我热爱春天！”
　　我怔了一怔，看着双手托着头的她，那么的天真纯洁。春天等于生命，所以她热爱春天？小女孩，人生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云”
　　妻子的呼唤声使我意识到我们已经到了她的家门了。
　　哦，那个春天，早已经过去了！
　　“我们到了。”她说。
　　“嗯。”我回答着，伸出手去扫拨开铁栏扶手上的积雪，拉开门闩，边走进去边顺口牢骚着，“春分都过去了，还下那么大的雪。”
　　“就是。看这天黑的，也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了。”，妻子跟着我走进她家的大院。
　　走到大门前，我犹豫了，“我们真的要进去？”
　　“唉，来都来了，进去吧。她现在需要的是你的关心。”妻子说。
　　唉！咬咬牙，几乎要冻僵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男人迎了出来，强装着笑脸打着哈哈，“你们太客气了，这样的天，就不用来了嘛，呵呵。”
　　我边敷衍着边跟随着他往里屋走去，很快我们就走进了她的房间。
　　房间里没开灯。厚厚的窗帘无力的垂在窗户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和里面的世界。
　　“接受治疗以来，她比较怕光亮，所以……”，那男人说。
　　床放在房间靠墙壁的一边，床上躺着一个人，看见我们走进来，挣扎着要坐起来。
　　男人把吊灯打开，边说：“他们来了。”边过去把一个枕头放在床上人的背后。
　　是她！清秀依旧的脸庞、青葱管般秀气的鼻子、嘴角微微上翘的嘴巴还是显得那么的调皮和倔强。
　　“我们来看你了。”，我快步走过去，眼角看见妻子紧抿着嘴巴。
　　不是她！她眼神中的狡黠呢？！她脸上的红粉呢？！她流云瀑布般的秀发呢？！我不禁鼻子一酸，这不是她！绝对不是她！好好的一个人，被残酷的化疗和电疗折磨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她的眼睛中现在只有一片深邃的空洞，由于长期缺乏日照使她的脸色变成一种可怕的苍白。她的头发、她的头发……
　　“云，你来啦？嫂夫人呢？”，她用微弱的声音问我。
　　“嗯，我也来了。”，妻子在远处答应，在为走不走过来犹疑着。
　　她伸出苍白虚弱的手比划着，“有心、有心。请坐、请坐。”
　　“你、你这是……”，我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她的手好冷！我赶紧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呵呵，云，别担心我。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术后治疗效果也不错。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放心吧。”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睛。我当然知道那是她安慰我的话，但我也只能这样说了。
　　“你最热爱的春天又到了。可惜现在外面下着连天的大雪，不然的话，我可以陪你再到湖边去坐坐。”
　　她深邃的双眼中忽然泛起了期待。她马上低下头，嘴角微微上翘着说：“你还记得……”。说完了，她咬着唇犹豫着，良久，良久……
　　终于，她再次抬起头来，说：“云，就算外面的世界冰天雪地，那一个春天，永远在我心里！”
　　我哽咽着说：“就这么简单？”
　　她坚定地说：“人生就这么简单！”
　　饱含在我眼中许久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离开的时候，外面仍然下着连天大雪。
　　我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坐在旁边的妻子也低头不语。
　　我看了看她家前院种着的梨树，因为温暖迟到而憔悴依旧，心里不停地嚎叫：“春天啊春天！你怎么狠心不爱那热爱你的人？！”
　　
　　雪仍然在下着，漫天的阴霾。不知道什么时候，冷冷的云才会让开一角，为那憔悴的梨树献上一丝暖暖的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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