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南克古修道院前终成正果
离开老奥佩德的,又经过了梅奈尔伯、拉科斯特、伯尼厄等几个小村庄,或朴素清幽或高贵优雅的景致也看了不少,不过最让我难忘的还是从伯尼厄前往鲁尔玛汉的那条路,那是贯穿吕贝隆南北的唯一通道,路旁是浓绿蔽日的橡树林。据说这里以前曾是绿林强盗出没的地方,如今盘桓期间的则只有一只只生着美丽羽毛的长嘴翠鸟。独自驾车行驶在这么僻静的地方,真的能感受到“林深无人鸟相呼”的意境。
在鲁尔玛汉,心目中的美妙空气仍未找到,倒是在一座古堡中巨大的音乐厅里听一位不知名的钢琴家弹了会儿肖邦,很想坐在那个凉爽空旷的大厅里把那首优美的曲子听完,无奈执著的鼻子又催我上路了。这回我改了主意,不再一路向东、向南,而是折向吕贝隆的北部,到那里去碰碰运气。经过鲁西翁村时,一座座刷成玫瑰红、明黄色或古铜色的艳丽民居吸引了我的注意,原来这里的居民曾靠开采赭石为生。现在村子另一头还遗留着一个巨大的采石场,那是个如科罗拉多峡谷的地方,仿佛很久以前在那儿刮过一场令人目眩的五彩风暴,留下了一幅色彩奇幻的超现实主义水彩画,描绘着一个既真实又遥远的梦境……
驾车驶出很远之后,我仍有些分辨不清是否身在梦中,以致峰回路转处突然出现的高尔德村几乎被我认作是一座梦幻之城。此后向北方延伸而去的道路也没超出现实,让我有一种漂浮在绿色云海之上的虚幻感觉。
远远的,绿海中隐约出现了一座古老的修道院,宛如一位高卧山中的隐士,四周环绕着一片淡紫色的熏衣草。此时正是中午,阳光从头顶上直射下来,将那一团团淡紫的云雾照的炫人眼目,我不由得闭上眼睛,这下什么都看不见了,耳中也只听到一片静寂,于是人有鼻子沉浸在一阵子沁人心脾的芳香气息中……
薰衣草在吕贝隆地区是很常见的植物。这样的芳香我一路上也已闻过了不少,但都不像现在静下心来品味这样令人沉醉。我猛然醒悟到,这在吕贝隆几乎处处可闻的,似乎平淡无奇的气息其实就是欧洲最美的空气。只不过你要有一颗如同古修道院般沉静平和的心,才能体会着空气的纯净和芬芳,才能被它的美所感动,正是“浓处味常短,淡中趣独真”。
在这座建于十二世纪的塞南克古修道院前,我的寻香之旅终于修成了正果。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深深地呼吸,再呼吸……
有人说普罗旺斯就像是法国的缩影,是一片富饶之地,一方人间乐土。当地人还说这儿的景致是一公里一个样。法国乡土作家亨利博斯科称它是“从阴影之国延伸到曙光之国”。而这里的景色也如马赛克镶嵌画般丰富多样:一片片常绿矮灌木丛与高山植物和平共处,陡峭的悬崖俯瞰着条条平缓的山谷,茂密阴暗的森林背后又往往会奇迹般地冒出座座整齐的葡萄园……
紫色的薰衣草,似乎成了浪漫爱情的代名词,花语是“等待爱情”。表达爱情,除了玫瑰,又多了美丽的薰衣草。
去看薰衣草,当然要到薰衣草的故乡:普罗旺斯。那里大片大片的紫色花田恣意奔放在山峦中,想亲近她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她们都绽放在山区,其中,最著名的薰衣草观赏地是鲁伯隆山区和施米亚那山区。
法国人最是具有将这种普通寻常的物什发挥到极致的一个民族。面包的分类,葡萄的年份、浓度、等级,闻香“鼻子”的筛选、评定、教育……所有这里面,所包含的“学问”,又是穷一个人的一生去追求也不够的。
上天的眷顾,永远和煦温暖质感丰富的阳光;大地的馈赠,连绵起伏藏奇蕴宝的群山,南边蓝得沉甸甸的地中海;时代累积普通而傲人的文化,他们当然有理由自信。这种自信,让外面无论多么新奇多么现代的观念难以轻易地改变他们。这种自信,不需要你进门做客时一定要当面连喝三杯烈酒的方式来实现,他们知道他们东西的好处和价值。
中国人曾经有闲阶层的某种精神可以与普罗旺斯人对极致的追求相媲美,譬如张爱玲散文说,“袄子有“三镶三滚”,“五镶五滚”,“七镶七滚”之别,镶滚之外,下摆与大襟上还闪烁着水钻盘的梅花,菊花。袖上另钉着名唤“阑干”的丝质花边,宽约七寸,挖空镂出福寿字样。”虽说古中国衣衫上的点缀品无甚意义,但毕竟那反映着某种闲适的艺术的姿态。而这些,步入现代后的中国,竟也都消失了。
当然,单凭农民或者艺术家们自己的坚持和努力是不能形成什么气候的,法国人所认定的“好”,是经过【请注意文明用语】或者行业部门的鉴定,科学的掌控和评判,真正的好。中国不缺好东西,可是缺的,正是这样一种态度。
彼德•梅尔只是在法国南部重重大山里,一个无名小村里,买下了一幢旧房子,他的普罗旺斯趣闻轶事,便都来自对房子的改造、一日三餐外国生活的琐碎。那里并非旅游胜地,虽说一到夏天的时候,村里还是如同法国南部任何村庄一样到处可见游客的身影,但大多数日子,村里呈现的是安静单调的生活,那并不是许多声称“向往”的人可以去长住忍受得了的。
实际上,很多因彼德的畅销书而去拜访普罗旺斯的人事后说,“彼德多少夸张了些,普罗旺斯不过如此。”普罗旺斯的确“不过如此”,可彼德却并没有夸张。对于一个心灵丰盛的人,他看到的,他体会到的,和你看到的体会的,不一样。
当开着车在下午金色阳光的照耀里将地中海的那一抹深深的蔚蓝放在身后渐行渐远,而山中黄色的香猫花紫色的薰衣草粉红的康乃馨逐渐显得深切而动人,我知道,我正在深入普罗旺斯腹地。
不同于瑞士青翠动人高山的那种美,有别于加拿大凌厉壮观大山的那种美,普罗旺斯的山,在夏天,是干爽的、热烈的、明媚的、平易的、贴切的以至于你老想把车停在哪里打个小盹的。山的风景里,总是少不了农耕及村庄的衬托。而农耕的风景,又怎能不提那整整齐齐连绵不断成片成片无望无际醉人千里的紫——那蜜蜂乐园的薰衣草?这大概是除了成片向日葵花外最“普罗旺斯”的一幕。在山中缓缓坡地上,总是在你一转弯的刹那给你一个满满的紫色风景。随便在路边哪里停留,拍出来的照片,就是一张标准普罗旺斯明信片。而村庄的风景里,是那些依山或依崖而建的堡垒、教堂、民居,无一不是就地取材的石头,无一不对所处环境融汇得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