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情结

qilin3385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学校的教学楼后，几树丁香绽出了缤纷的紫雾。在少雨的北方，它们沐浴着和煦的艳阳，没有戴望舒《雨巷》的忧郁哀愁，却透着几许浪漫情怀，同时也勾起了我心中的丁香情结。
　　第一次见到丁香是在大学校园。那时侯，宿舍楼前有一片丁香树。四月，在北方还乍暖还寒，当别的花儿连骨朵儿都未打时，丁香早已开得很热闹了。远远望去，一片一片的，淡紫淡紫的小花，像一团团紫雾，迎风摇曳。特别是那一缕幽香，是朱自清笔下的荷香无法比拟的，轻轻地吸一口：哇！那才是真正的清香！淡淡的，像一首忧伤的小诗，又像一支无名的小夜曲，再深深地吸一口，有一种醉了的感觉，顿觉心旌摇曳，仿佛飘飘然置身于陶渊明的桃花源仙境……那是一段浪漫又诗意的日子。曾经穿着一条乳白色的裤子，上着一件鹅黄色羊毛衫，手捧着一束紫丁香花去车站接同学。至今还记得行人妒羡的目光；那时有一件妈妈给买的有着丁香般颜色的蝙幅衫，那是我当时所有衣服中的最爱。每每穿上它，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一束紫丁香，淡淡地，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股怡人的香味；还记得曾经写过一篇习作，大意是写自己沉醉于丁香花丛中，正欲采摘，被一小女孩劝阻，感觉那小女孩正像一束紫丁香……本以为构思很妙很得意，兴高采烈地拿给写作老师（当代作家洪峰）看，不料，老师看后却说：“一看就有点假，是在心中已有了概念之后编的故事……”。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叫“思维定势”。那时侯，最高兴的事就是摘一束含苞待放的丁香放在装有水的瓶子里，摆在寝室或课桌一角，让那淡淡地香味弥漫整个空间，给自己带来一天的好心情；在仲夏的月夜，打开寝室窗户，对着满眼的丁香，拉一曲美妙的小提琴，曼妙的琴声和着花香，像初春的山泉汩汩流动，沁人心脾，演绎着浪漫，演绎着青春……哦，那是一段浸泡着香味的丁香般的日子，至今想起仍有许多美丽的遐想。
　　喜欢丁香，喜欢紫色，还缘于我的母亲。
　　我出生在北国一个小县城。一到冬天，小城仿佛是一个挂满冰糖芦葫的冰雪童话。出行的人都裹着一件厚厚的“大棉猴”，黑的、灰的最多，是那个年代的流行色嘛。而妈妈的那件“棉猴”竟是紫色的。在一片阴暗的色彩中，显得那么娇媚，那么高贵。记忆中，母亲是个非常美丽，也非常爱美的人。在我十二岁那年，母亲曾把她年轻时穿过的一条淡紫色连衣裙送给我。那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我们那个小镇还很少有人穿裙子，即使有穿的，也只是黑、灰色，于是那条有着梦一般浪漫紫色的纱质连衣裙，让我在那个不大的小学校园里风光了整整一个夏天。那时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什么叫“美”。那时虽然家境不富裕，可爱美的妈妈却总是把我们姐弟三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有一次，妈妈又开始整理她的那些旧衣，我不知为什么问妈妈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妈妈楞了一下，回答说是紫色。特别是被小镇人称为“茄花紫”的那种粉紫。我于是想象妈妈年轻时穿着那条淡紫色连衣裙，梳着两条麻花大辫子，骑着红色小坤车上下班的情景。妈妈是个医生，她待人亲切热情，嘴角永远挂着温馨的微笑。我想，在病人眼中，她也许就是开在病床边桌上那束紫丁香吧！
　　我喜欢丁香，还缘于另一个女人。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妈妈之外给我影响最大的人。我们虽然在十八年中仅见过四次面，可她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特别是她那高雅的谈吐，迷人的微笑，总会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丁香。如今，她走了，带着那紫色的灵魂。却把那灵魂的香味永远地留在了人间，让熟悉她的人多年后回忆起来，还仿佛闻到了那淡淡的香味……
　　前些时候与爱人漫步文化广场，远远地，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啊！是丁香啊！我兴奋地跑过去。只见一大片丁香树正含苞待放呢！那一朵朵不起眼的小花穿着淡紫色的衣服，仿佛一个个美丽的仙子，正仰着脸冲着这个早春的北国微笑呢，那淡淡的香味就是它微笑的味道！爱人说，再过几天，这些小可爱们就会尽展笑颜了，尽情绽放了！那时，香味会更浓，花儿会更美。我豁然开朗：原来，我爱丁香，是因为它一直符合我的审美口味啊！我是一个唯美的人，我从不喜欢人只追求心灵美。如果雨果笔下的加西莫多有一副帅气的外表，不就更美好吗？我喜欢外表与心灵一样美丽的人。丁香的香味正如一个人的心灵，虽然很美散发着香味，可是如果没有那淡淡的紫色做陪衬，也是遗憾的，也是残缺的。而只有紫色才配做丁香的颜色。记得在讲著名诗人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时，有这么一句诗：“呈给她黄土下紫色的灵魂……”。我问学生：“为什么诗人一定要用紫色来形容灵魂呢？用白色、红色不行吗”？学生一时无语。我告诉他们，紫色是最高贵的颜色，诗人用紫色来形容他的保姆一个普通下层劳动妇女的灵魂，说明诗人是非常尊敬爱戴他的保姆，她的灵魂在诗人眼里是高贵的，虽然她的地位是那样卑微！只有紫色才配丁香的香味，那是一种高贵的味道，是来自灵魂的香味！那些在逝去了的日子里留给我们淡淡香味的人，就是最高贵的人，是与紫丁香一样美丽的人。
　　曾经见过国色天香的牡丹，也见过月夜下静谧荷塘里的莲，可我还是最爱我的紫丁香。每当看到它，就会很自然地想起戴望舒笔下那个幽静的小巷，那个撑着雨伞的丁香姑娘；想起徐志摩的“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地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淡淡的忧愁，多么像那束淡淡的紫丁香！我喜欢戴望舒喜欢徐志摩喜欢紫色，也许与丁香有关吧！
　　毕业后分到一所偏僻的中学，光秃破败的操场上却长有两大株丁香树，而且正对着我办公室的窗户。于是，给这两棵无人问津的树浇水便成了我的一项重要工作。丁香花开时节，我正在谈恋爱，摘一束小花送给男友，他闻了又闻，会心地笑了。于是我们相约：我们的婚礼将在丁香花开的日子举行。又是一度丁香花开。我披上紫色的婚纱做了新娘。婚礼上，好友送的那束紫丁香，成了我最心爱的礼物。那一天，你好美丽好迷人，像一束紫丁香，好友说。
　　后来的后来，工作几经调动，谁知现在任教的这所校园教学楼后面居然也有一大片丁香树。当我第一眼见到它们时，不觉一惊：莫非我的一生真与丁香结下了不解之缘？
　　哦，丁香，紫色，女人……窗外，一树树丁香开得正浓，我的思绪如飘飞的柳絮被丁香染紫了润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