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布里克电影配乐：绝望夜路上的狂想曲

yjy4102

沉思中的库布里克

库布里克漫画像

进入库布里克的电影世界，像是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中回旋，脚步蹒跚又放浪形骸。在庞大的引力下瑟瑟发抖，却又冲破阻碍神游幻境。

这位电影大师所运用的电影配乐，就像他的电影，惊世骇俗，也许永远是不解之谜，不要妄想去解读。音乐在他的掌控中不再是陪衬或是煽情的工具，而变成了内容的一部分，缺一不可的孪生弟兄。他惯用强烈反差的音乐、天衣无缝的声画对位来印证其本质的同一。那也是一条光荣之路，会被荆棘割得体无完肤，又充满未知的探索，不知道会出现怎样意想不到的神奇。

　　他的电影总是与彼时的生存背景息息相关，并有着参不透的预言，充满讽喻。他的大情怀不是在个人世界中沉溺，而在苦苦思索人类未来的出路。尽管前景悲观。1962年《奇爱博士》以黑色幽默毫不留情的嘲讽了冷战时期歇斯底里的疯狂与荒谬。让人忍俊不禁，却无比悲观。那危险的颠覆，省思世人。贯穿核攻击计划的乐曲是《当约翰尼胜利回家时》。可是，在这条不归路上，谁还可以胜利回家？影片结尾，神经质的奇爱博士沉陷在对未来幻想的极度亢奋中，竟然可以不自觉地从轮椅上走了下来。随后，核弹爆炸的蘑菇云冲上云霄，层层叠叠，世界末日轰然炸裂。混沌鸿蒙中升起一片天光。此时，爵士乐曲《我们不久将重逢》的女声吟唱悠然响起："我们总有一天会再相见，只是不知何时、何地"。这部篇幅并不长的电影就像它黑白的质地一样充满黑色幽默的反讽，让人不禁莞尔。

　　多部电影中，库布里克都使用了古典音乐。比如《乱世儿女》，画面的优雅和古典配乐行云流水，阳光明媚，让人想到印象派光影的跳跃闪动。而《奇爱博士》中的古典乐章更凸显出了他狡黠的智慧。他一定躲在银幕后头偷偷窃笑。当轰炸机在空中加油，《蓝色多瑙河》旋即响起。这熟悉的旋律同样出现在《2001太空漫游》和《发条橙》中。

在《发条橙》里，音乐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孩子们的种种暴力恶行像是一场怪诞的行为表演。在亚历克斯狂热迷恋的贝多芬的"欢乐颂"中，催生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极端爆发。亚历克斯与唱片店两位姑娘脱衣上床的快镜头，他们的动作像是牵线木偶般滑稽，与古典音乐节奏的节奏完全合拍。这是一个玩笑。如同亚历克斯逛唱片店时依然迅疾的音乐，然后在唱片架上看到《2001太空漫游》的封面。而亚历克斯教训同伴的镜头正好相反，用慢镜头细细展现，配以贝多芬的交响乐。而《2001太空漫游》中我们看到的叹为观止的奇幻未来和音乐完美缝合，天衣无缝。

　　这是一部被称作泄露天机的影片。1968年上映的时候，据说嬉皮士们在看影片的过程中得以迷幻。而有的人扑向银幕，疯狂地叫嚷看见了上帝。库布里克将我们完全带入了色彩斑斓的幻觉，堕入时空隧道，在旋即光速的失重中开始眩晕。那奇幻瑰丽惊心动魄铺天盖地没有喘息的缝隙，让我们感到了真正的伟大与震撼。

这部让人心生敬意的恢宏史诗，像古典交响乐一样分为四个乐章，开头将近5分钟仿佛坠入无底的空洞。画面全黑甚至有些让人耐不住慌张。库布里克以《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开场曲日出，作为电影的序曲。破开黑洞的光芒穿透天际，恫吓一般的节奏击打耳膜。而在随后两次响起同样的旋律，猿人在沉沉懵懂中醒来，以及"星之子"俯瞰地球。理查·施特劳斯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首取自尼采的交响诗，正辉映了这位悲情哲学家曾不被理解的生物进化超越本质的布道。喜悦壮阔的旋律犹如酒神的舞蹈，生命开天辟地一般蠢动萌发。

　　也许电影是最具象的表达，是一定要化为影像让人信服的。而在此刻，最具体的画面配上最抽象的音乐，古典与未来，而它们的精髓如此贴合，如此完美。

　　在这部电影中，还反复使用了实验音乐家Gygory Ligeti的作品。他的音乐诡异蛊惑，打开那扇门，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神秘幻境。

　　最后一幕，"Pink Floyd"早期的迷幻之声摄取心魂，在迷梦中飞行。《Atom Heart Mother》长达23分钟与画面分秒不差，惊为天意。只能跟随着一起去，不管是开辟鸿蒙还是世界末日，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轮回，并从未放弃对抵达最终彼岸的希望。就像太空中漂浮那个巨大胚胎中的婴儿，闪闪发亮，他的眼睛玻璃一样透明，完全睁开，望向虚无。

　　同样，在库布里克1987年拍摄的越战影片《全金属外壳》中，也贯穿了许多摇滚乐。隐隐的反叛在旋律间鼓荡，让人警醒。

这之前，相隔七年，库布里克改编了惊悚小说家史蒂芬金的作品，完成了《闪灵》。这次改编同样引起了许多争议，而不容置疑的是，这部电影同样完全具有库布里克独特的气质。书中的素材成为背景，他试图搭建一个崭新的恐怖故事。在这其中，音乐成为粘合剂，伴随着鲜血铺天盖地的涌来，使这个歌特式的梦幻城堡密不透风。音乐、心跳的脆响、毛骨悚然的奇怪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了晦涩而回归内心的恐惧。

　　《大开眼戒》是库布里克留下的最后一部电影。同样是魔由心生，当汤姆克鲁斯饰演的丈夫驱车回家时，一路上放着的是Ligeti的乐曲，这冰凌一样冷的乐音像一把利刃刺在他的心上。忠诚还是背叛，操纵着这艰难的冒险旅程。在内心的凌迟中焚尽成灰。

　　库布里克是一个异数，他以黑色幽默擦亮了人们的眼睛，在会心微笑中渗出苦涩的眼泪。音乐成为了叙事方式，不论是古典、摇滚，实验音乐，失去了界限，裹挟着巨大的精神动力，与影像裹夹粘连，一次次的出发，走得更远，更癫狂。

　　我们只能说，他是一个严肃的艺术家。一生不止息地探索，那可贵而迷人的非凡创造。他的预言绘制了一幅幅人类命运的图腾，像是一次次冒险，他在不间断的深度挖掘，挑战着我们的耐力、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