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5:05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变 态

    汪瓜子被害的当晚,停电的原因就查出来了:
    小区的高压电线杆被雷电击中,它就像汪瓜子一样,断成了两截,零线和火线碰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稀稀拉拉地下。物业公司的一个大鼻子电工,穿着雨衣,逐门逐户调查电视机的损坏情况。

    1号楼是最后一栋楼,302室是最后一个房间。它的门虚掩着,电工敲了半天,也没有人出来。

    他抽动了几下臃肿的大鼻子,嗅到一种异常的气味,于是,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房子里挡着窗帘,却没有开灯,很暗。

    当他看到一分为二的汪瓜子之后,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转身就跑……

    小区内除了三家人不在,还有汪瓜子家的电视机是人为损坏,总共有八十四台电视机因电线短路被烧毁,只有一台因为没打开幸运地躲过了这场厄运。

    公安局很快来了人。

    两辆警车停在1号楼下,红蓝警灯在闪烁,几个表情肃穆的警察进入汪瓜子的房间,开始勘察现场。

    邻居们聚集在楼下,不安地议论着。

    很快,警方就开始逐个对1号楼里的人进行了调查,每个人都声称:昨夜他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下午,9号楼的一个老大妈找到了警方,她报告说:

    昨晚,她在外面冒雨回来,从1号楼下走过,听到有个女人喊了两声:“救命啊!救命啊!”那声音很尖厉,很清晰。她停下来,等了半天,再没听见什么声音,想着可能是谁家夫妻在吵架,就赶紧回家了。

    “那是几点钟?”警察问。

    “就是停电的时候。”

    停电的准确时间是晚上十点零二分,而法医鉴定汪瓜子的死亡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这和老太太说的时间一致。

    在汪瓜子被害的第四天,警方又一次来到玫瑰小区物业公司。

    他们问那个大鼻子电工:“案发的那天夜里,有一户人家的电视机因为关着而没有被烧毁,是吗?”

    “是的。”这个电工是凶杀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他受了刺激,在家休息了两天,刚刚上班,脸色极其难看。

    “那一家是谁?”

    “1号楼201室。”

    “户主叫什么?”

    “李径文。”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敌 意

    一年前,汪瓜子进入电视台之后,住进了三楼的302室。
    她被害的那个雨夜,周角听到了那声呼救。

    他在一层都听见了,那么,1号楼里的其他人应该听得更清楚。当时,他猜测,一定是这个女人引来了什么男人,两个人因为什么事打起来了。

    他没有露面,他没那个胆量——和一个明星有染的男人不是大款就是大官,他一个小人物怎么敢插手?

    他以为,不管汪瓜子被打了还是被杀了,那个男人接下来一定会从汪瓜子的房子走下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楼道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一片死寂。

    他想打110报警,可是抓起电话之后,他又犹豫了——万一那个男人比110更有权势怎么办?或者,人家只是两个相好在打架,那个男人如果没有老婆还好说,万一是个有妇之夫,那他就捅娄子了……

    最后,他心神不定地拨通了女朋友文豪儿的电话,和她聊了一阵子。文豪儿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就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了一句:“今晚上可能出了大事……”

    放下电话后,因为没有电,看不成电视,上不了网,他就睡了。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来电了,他坐起来,打开了电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雨声铺天盖地。

    本来,他要看“欢乐家家传”节目,可是,他找到那个频道之后,电视放的却是一部恐怖片——

    雨夜,好像就是玫瑰小区的外景。

    镜头摇摇晃晃地推近,从窗子伸进去,是一个宽阔而暗淡的客厅……

    突然,他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没有头的女尸!

    那个女尸慢腾腾地拿起遥控器,按了一下,电视就打开了,屏幕里就出现了一颗女人头。那个女人脸色纸白,双眼紧闭,嘴唇血红,一绺黑发从她的额角垂到嘴角。

    沙发上的身子和电视里的脑袋对峙着,一动不动。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房间里十分安静。那颗脑袋上的眼睛缓缓睁开了,盯着那个无头的身子,突然喝道:“你笑什么?”

    接着,他果然听到了一阵女人的笑声,那笑声令人不寒而栗。电视机后面的黑暗处,模模糊糊现出了一个女人,是她在笑。这时候,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她苍白的脸,是米绢!

    不过,她齐腰的长发剪掉了,变成了米环的发型!

    闪电过后,她就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第二天早上,周角就听说汪瓜子真的被杀了,而且,杀人现场跟他梦见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不由惊呆了。

    但是,他将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5:36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你摸的是一条蟒(1)

    警察传唤了李径文。
    那是一个很简陋的办公室,两个警察坐在长条桌后面,桌子上放着一副手铐和两根电棍。李径文坐在地中央的凳子上。

    此时,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两只干瘦的手呆板地放在膝盖上,像没有神经一样。

    “昨天晚上十点钟你在哪里?”

    “在家里。”李径文慢吞吞地答道。

    “谁能证明?”

    “……没有人证明。”

    “你在干什么?”

    “我在看电视。”

    “胡说!别人的电视机都烧坏了,你的电视机怎么没事?”

    “噢,那时候我已经把电视关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你在看?”

    “我记不清具体的时间。”

    “你关了电视后在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也没干?”

    “我在发呆。”

    “你发什么呆?”

    “我经常发呆。”

    警察一拍桌子,震得那手铐都跳了起来:“你放老实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径文蔫蔫地看着警察,不再说话了。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之后,玫瑰小区的很多人就傻了——他们相信,警方既然抓了他,说明他们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如果汪瓜子是李径文杀的,那么米绢也一定是他杀的。

    可是,他太不像一个杀人犯了,如果搏斗起来,他恐怕都打不过汪瓜子。而且,平时这个人特别老实,极少说话,是一个被大家忽略的人。

    有一次,闵四杰把私家车停在楼下,被人用利器划了一条道子,刚刚喝完酒的他查不出是谁干的,就砸开了李径文的门。

    闵四杰住在二层202室,和李径文对门。

    尽管李径文一直在低声下气地辩解,说不是他干的,可是醉醺醺的闵四杰还是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几个邻居劝都劝不走。

    后来,李径文就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闵四杰,像一尊石雕,只是,他的脸越来越白,越来越白,最后看上去都有点吓人了……

    难道真的是他?

    这个谜底让大家感到极其恐惧。

    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棵大树旁读书,他的手抚摸着树干,树干凉凉的。

    他已经彻底钻进了书的内容里,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过了很长时间,他从书上抬起头来,感到有点不对劲,猛地转过头,发现他一直抚摸的是一条盘在树干上的巨蟒!而巨蟒那双诡异的眼珠正定定地逼视着他!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6:02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你摸的是一条蟒(2)

    最感到后怕的是闵四杰。
    他在电视台当编导。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被他骑在脖子上拉屎的窝囊废,竟然是一个变态杀人狂!

    要是早知道,他是万万不敢打他那一巴掌的。

    虽然闵四杰长得人高马大,其实他的胆子很小。

    他的202室就在汪瓜子楼下,那天夜里,不但他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他的老婆和四岁的儿子也都听到了。

    “哪来的声音?”老婆问。

    闵四杰朝楼上指了指。老婆撇撇嘴,骂了一句:“鸡!”

    闵四杰跑到抽屉前,抓出了一把剪子。老婆一下就挡住了他,嘲弄地说:“想英雄救美?心疼啦?”

    闵四杰紧紧抓着剪子,死死盯着门,低声说:“不是,我担心歹徒会冲到咱家来……”

    后来,楼上就没什么声音了,只剩下了满世界稀稀拉拉的雨声。

    不过,那天夜里,闵四杰一直枕着那把剪子。在老婆和孩子都睡着之后,他渐渐产生了一种快意,他甚至隐隐地希望这个当红的女人遭遇什么惨祸。

    三爻市电视台虽然没上卫星,但是覆盖了全省,汪瓜子在省里是个大名人。

    闵四杰的心里不平衡。

    他是在北京读的导演专业,毕业几年来,一直在电视台工作,可谓兢兢业业。可是,再怎么努力,他也只是个幕后工作者,拿的是死工资,丝毫没有飞黄腾达的迹象。

    而台里的几个主持人就不一样了。

    就说汪瓜子吧,她甚至没有读过大学,而且刚刚来电视台一年,可是,她迅速红了起来,走到哪里都有人找她签名,甚至她开车在大街上闯了红灯警察都放她一马。

    最近,她还给一家药厂做了个广告,据说一次就进账二十万。二十万,差不多等于闵四杰十年的工资。

    最初,他作为“欢乐家家传”的编导,还可以导一导汪瓜子,后来,随着这个节目的热播,汪瓜子火起来之后,她在电视台里的地位扶摇直上,渐渐地,闵四杰就成了摆设,只有围着她转的份了。最后,汪瓜子独揽了这个节目,一个人策划、导演、主持,他就靠边站了,连接近汪瓜子都不太容易了。

    不只是闵四杰,整个1号楼里的人都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有一种敌意。尽管,汪瓜子很少在玫瑰小区露面,她也没有勾引谁家的老公,更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大家似乎心照不宣:

    这类吃青春饭的女明星都不正经,都有钱,都有深邃的内幕。

    汪瓜子死了后,1号楼里的人都接受过警方的询问。

    周角是三次。

    幸运的是,在汪瓜子被害的那个时间,周角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女朋友文豪儿打过电话,有间接的不在凶案现场证明。

    闵四杰虽然是一家人互相证明,但是他家小孩的话取得了警方的信任。不过,警方从小孩口中也发现闵四杰撒了谎:他家听到了汪瓜子的呼救声。为此,警察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

    还有一层102室的衣小天。案发当晚,由于他九点钟就离开了玫瑰小区,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唱卡拉OK,这才被排除了嫌疑。

    衣小天是电视台的化妆师。

    像很多男性化妆师一样,衣小天说话有点女气,不过他歌唱得好。去年春节,他在单位举办的家庭联欢会上,出人意料地唱了一首付笛生和任静的《知心爱人》,一个人又唱男又唱女,简直达到了乱真的境界,获得了阵阵喝彩。

    李径文被警察带走的第二天,衣小天到二楼给闵四杰理发。

    闵四杰对发型很讲究,信不过任何一家发廊,理发只找衣小天一个人。

    因为头发不好扫,所以他们是在闵四杰家门外理的,旁边就是李径文家的门,头发在两个门之间落了满地。

    “你觉得李径文……”闵四杰试探地说。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6:17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你摸的是一条蟒(3)

    衣小天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不可能,后来,我越琢磨越肯定,就是他!”
    “不可能吧?”

    “你想想他那双眼睛……”

    “眼睛?”

    “对,你好好回忆一下。”

    “没什么呀。”

    “那双眼睛是玻璃的。”   

    “假眼?”闵四杰的身子一冷,“你开玩笑吧?”

    “每个人的眼睛都有感情色彩,不管是善良,还是邪恶;不管是热情,还是冷酷;不管是敏感,还是麻木……可是,他的眼睛好像早就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到了!”

    “我想,咱们这栋楼的恐怖刚刚开始……”

    “什么意思?”

    “因为,他一定还会回来的。”

    “既然警察抓了他,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衣小天压低声音说:“你记住我的话吧——恐怖刚刚开始!”他一边说一边摘下闵四杰身上的围巾,帮他吹脖子上的头发。

    吹着吹着,他突然停下了。

    闵四杰正纳闷,听见有个人慢慢地爬上楼来。他转头看去,竟然是李径文!

    仿佛看见了一个恶魔死而复生,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李径文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上来。他的脸像纸一样白,一个眼角好像受了伤,青了一块,微微肿起来。

    闵四杰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他不安地瞟了瞟衣小天——衣小天比他镇定多了,正面无表情地抖搂那个围巾。

    闵四杰把脸转向李径文,尴尬地说:“对不起,头发弄了满地……”

    李径文没有说什么,只是谦卑地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自家的门就走进去了。他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趟绒布鞋,走路像平时一样毫无声息。

    闵四杰和衣小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都傻傻地望着李径文的那扇门。

    那扇门又开了,李径文拿着笤帚和簸箕走出来。

    “闵老师,我来扫吧。”

    “不不不,这怎么行!”

    “没关系。”李径文说着,已经开始扫了。

    “你看,真不好意思……”

    “您太客气了。”

    李径文扫得十分干净,估计连一根头发都没剩下。

    他慢慢直起腰,又谦卑地笑了笑,端着那个簸箕轻轻走回了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闵四杰和衣小天又互相看了一眼。

    楼道里陡然有了一股阴森的杀气。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6:40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围 脖(1)

    汪瓜子死后第七天夜里,文豪儿给周角打来了一个电话。
    她是哈尔滨人,在北京读完大学,一直没有回来,在一家时尚类杂志当记者。

    “汪瓜子的那个节目找到新主持人了吗?”

    “还没有,这个星期断档了。”

    “我怎么样?”

    “你?”

    “你帮我争取一下。”

    周角冷笑了一下:“现在,这个人之所以还没有定下来,不是因为没有人,而是人太多了,大家都盯着呢。”

    “试试呗,怎么说也是一次机会。”

    周角想了想说:“那你回来一趟吧。”

    放下电话,周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平时,他很少有失眠的时候。

    天上没有月亮,房子里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他开始琢磨,潜意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不能入睡……终于想起,上次失眠是在米绢死后第三天,也就是米绢主持的“美人计”节目播出的日子,那天夜里,他听到了冤魂的哭喊声……

    接着,他马上意识到,今天是星期五,正是“欢乐家家传”节目应该播出的日子,他又失眠了!

    果然,一个凄厉、阴森的声音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猛地哆嗦了一下。

    是汪瓜子的声音,周角太熟悉了。

    不但周角熟悉,成千上万的观众都熟悉,她每周都在电视里露面。

    那声音好像是从三楼传下来,好像顺着窗外松花江的水面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好像从深深的地下冒出来,好像从电话的拨号键里挤出来,好像是从电视机的壳子里渗出来,好像是从床下钻出来……

    他慢慢坐起来,竖起耳朵细听。

    没错,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拖得长长的,就像上吊被拉得失去正常比例的死尸。它隔几分钟就出现一次,忽近忽远,总是这一句,就像一段永远重复的录音。

    汪瓜子回来了!

    周角早就想到,这个鬼魂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她在掉脑袋之前,曾经拼命呼救,可是,1号楼里没有一个人管她。

    他想跑出去,问问别人是不是也听到了,却不敢动身——万一敲所有的门都没有人,那他非吓死不可。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消失了。

    周角在黑暗中慢慢躺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汪瓜子的声音一直没有再响,楼里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中隐藏着更深邃的阴谋。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决定走出去,到三楼汪瓜子的那套房子看一看——好多人就是被这种忽然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念头支配,最后送命的。

    他坐起来,静静地穿好衣服,然后轻轻打开门,探出脑袋朝外看了看,然后走了出去。

    楼道里的光线很古怪,暗暗的,有点绿,就像狼的眼眸。

    他听见好像有人在爬楼,脚步很慢,很轻。他想,一定是有人也听到了那诡怪的哭叫声,想到汪瓜子的房子看看。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在二层三层的拐角处,他看到了这个人的背影——是米环,她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她一定没听到刚才那可怕的声音,要不然,她是绝不敢在她的房子里住的。

    “米环!”周角叫了她一声。

    米环愣了一下,停在楼梯上,慢慢回过头来。她的脸色在暗绿色的灯光里显得有点怪异。

    “你怎么还不睡?”

    “刚才我听见……”周角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听见什么了?”米环追问道。

    “可能是……幻听。”周角说。停了停,他问:“你刚回来吧?”

    “我早就回来了。”

    “那你……”

    “我在散步。”

    周角一下警觉起来:“这么晚了,你散什么步?”

    “我天天夜里都要登楼梯减肥。”

    “那你听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什么声音?”

    “汪瓜子的声音!”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7:15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围 脖(2)

    米环笑了,那种笑让周角有些冷,她说:“她不是死了吗?脑袋都掉下来了,怎么还能说话?”
    周角紧紧盯着米环的脸。这张脸和米绢太像了,如果不是头发短一些,简直难以分辨。

    楼下静悄悄的,一层和二层没有一点声音,周角怀疑除了他和她,这个楼里的人都不在。

    站在这个拐角处,周角可以看到三楼301室和302室的门,它们都黑糊糊地关着。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三楼上死了两个女人,现在,只有米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竟然不害怕。

    周角的目光慢慢滑下来,盯住了她脖子上围的那条围脖。

    那是一条白毛线织的围脖,七十年代很流行的那种,长长的,厚厚的,在脖子上绕一圈,一头垂在胸前,一头垂在背后。这种笨重的围脖早过时了。

    现在这个月份,大街上的女孩都穿上了裙子,露出了大腿,而米环半夜三更却戴上了围脖,这不是很怪吗?

    周角蓦地想起了躺在火葬场里的米绢,她的脑袋被缝在了身体上,可以看见歪歪斜斜的线绳和黑糊糊的接口……

    “米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戴围脖干什么?”

    米环伸手摸了摸围脖,说:“怎么,不好看?”

    周角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能不能把它摘下来一下?”

    米环站在楼梯上,比周角高几级。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周角的眼睛,表情迅速变得冰冷:“我摘下来,你敢看吗?”

    周角哆嗦了一下,小声说:“为什么不敢看?”

    这时候,楼道里的灯一下就灭了,陷入了一片漆黑。

    米环突然笑起来。

    “你……”

    “停电了,你看不到了。不过,你可以过来用手摸摸。”

    周角本能地退了一步。

    在黑暗中,他听见米环一步步走下来:“你过来呀!”

    他撒腿就朝楼下跑,却听见米环的脚步迎面从楼下走上来,低低地说:“来吧,过来摸摸!”

    周角嚎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早上,周角下楼买早点,看见衣小天和闵四杰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闵四杰看见了他,立即问:“哎,昨夜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周角说:“听见了!”

    衣小天说:“我们都听见了。”

    周角问:“你们听是不是汪瓜子的声音?”

    闵四杰说:“就是她!”

    正说着,米环走了出来。她平时从来不跟楼里的人打交道,见了面只是笑笑而已。

    闵四杰叫住了她,问:“昨晚你听没听到?”

    她安静地问:“什么?”

    “闹鬼的声音啊,远一声近一声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说完,她低头就走了。

    周角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到,刚才应该仔细看看她的脖子。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7:29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泥 人(1)

    为了不把这个故事写成侦破小说,我尽量回避描写警方那根线。现在,我简单讲述一下他们那面的情况:
    他们把玫瑰小区1号楼的两起特大杀人案并了案。

    尽管两起案件的杀人方法不同——米绢是被毒死的,而汪瓜子是被扼住喉咙窒息而死,凶手又用刀割下了她的脑袋,但两起案件有几点共同之处:

    一、两个被害者都是电视主持人。

    二、她们都住在同一栋楼里。

    三、她们都没有被强奸,她们的现金和首饰也没有丢失。

    四、警方在现场没找到凶手留下的脚印和指纹,在死者身上也没找到凶手的一滴血迹,一根毛发,或者一丝衣服上的纤维。

    巧的是,这两起案子相隔正好三百天。

    警方成立了并字“三·七”专案组,通过紧锣密鼓地调查和走访,最终排除了仇杀和情杀的可能,判断为变态杀人。

    而很多迹象都表明,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1号楼里的人。

    他们怀疑就是李径文干的,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最后,只好把他放了。

    李径文回来之后,闵四杰的心就提起来了,像一只气球,按也按不下去。

    闵四杰开始反复做一个噩梦,梦见他走在一片黑糊糊的荒野里,李径文紧紧跟在他背后。

    李径文的脸黑糊糊的,看不清表情。

    闵四杰走,他也走;闵四杰停,他也停。

    这天半夜,闵四杰又做那个梦了。他从梦中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他睁开眼睛,越想越害怕。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老婆和儿子的呼吸声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好像来自门口,很轻微,可他还是听到了。

    那好像是鞋底蹭了一下地面,好像是衣角刮了一下墙壁……

    他警惕地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想朝外看一下。

    他趴在门上看,猫眼里黑糊糊的。

    楼道里是声音感应灯,现在夜深人静,外面应该黑着,如果那灯亮了反而不正常,那就证明楼道里有人存在。

    可是,闵四杰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头,因为猫眼只是中间黑着,四周一圈却有点亮。

    这是怎么回事?

    闵四杰想了想,脑袋一下就炸了——外面有个人一直趴在猫眼上!闵四杰差点瘫软,反身轻轻靠在门旁的墙上喘息,为了不发出声音,他的嘴巴张得很大,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一直趴在别人家的猫眼上。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天天夜里都站在门外。

    刚才,门外的人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音,震亮了楼道里的灯,而闵四杰也听到了,这才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秘密……

    过了好长时间,他轻轻转过身,发现猫眼里彻底黑了。

    但是,他断定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因为他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应该还趴在猫眼上。

    现在,灯灭了。

    闵四杰和这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他和他只隔一层门。

    闵四杰现在猛地拉开门,就会看到这个人的脸,但是他不敢。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趴在猫眼上,突然用手猛敲两下门。敲门声会让楼道的灯亮起来,而门外这个人受了惊,转身就会走开。他一离开猫眼,闵四杰就能看清他是谁了。

    可是,闵四杰同样不敢。

    最后,他蹑手蹑脚地走回了卧室,躺在了床上。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李径文。

    因此,报警是没有用的,因为李径文就住在对门,警察上楼的时候,他一闪身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房子去。

    闵四杰再也睡不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而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能睡得着?

    他始终没有弄出一点声响,门外也始终没有一点声响。

    就这样,他一直熬到天亮。

    他再次爬起来,轻轻来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楼道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7:54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泥 人(2)

    闵四杰没有对老婆说起这件事,半夜时,他也没敢再走近过那个猫眼。不过,他坚信那个人夜夜都站在门外。
    每天晚上,他都要反复检查一下门锁。

    他变得缄默起来。

    他猜测,下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他。

    这天,他突然破釜沉舟地想,应该走进李径文的家,跟他谈一谈。

    下班之后,闵四杰来到李径文的门前,把脑袋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敲响了门。

    门开了,李径文看见了闵四杰,立即欠了欠身子,谦虚地叫了声:“闵老师。”

    闵四杰一边走进屋一边说:“你干什么呢?”

    “没事儿。”

    闵四杰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径文端来一杯水,轻轻放在他面前,也坐下来。

    闵四杰看见茶几上有个刚刚捏成的泥人,有鼻子有眼有嘴,而且脑袋上还有头发,跟真人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闵四杰感到这个泥人有些吓人。

    “闵老师,您有事吗?”

    “没有,我来随便坐坐。你们最近忙吧?”

    “不忙。”

    “我们也不忙。不过,最近我老失眠,一夜一夜睡不着。”

    “是吗?我也失眠。”

    “实在睡不着,我就看书,这几天把约翰·格里森姆的几本悬念小说都看完了——你睡不着干什么?”

    “我……捏泥人。”

    “这泥人是你捏的?”

    “是啊。”

    “你跟谁学的?”

    “没有人教我,自己捏着玩儿的。”

    “你以前捏过吗?”

    “我从小就捏。”

    闵四杰小心地拿起那个泥人,说:“捏的真不错……咦,这个泥人好像有点眼熟。”

    “是吗?”

    “我想想它像谁……”

    闵四杰拿着那个泥人反复端详,怎么都想不起它到底像谁。

    李径文笑了出来。

    闵四杰看了看他,问:“你笑什么?”

    “您不觉得它像您吗?”

    闵四杰的脑袋轰一下就大了——这个泥人还真的很像他!

    他放下泥人,干笑了一下,说:“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不管是画画的,还是搞雕塑的,他们创作人物的时候,经常把身边的人作为模特儿,我也一样,捏这个泥人的时候,大脑里就浮现出您的影子了。”李径文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泥人。

    “你是不是把很多熟人都当过模特儿?”

    李径文抬起眼,看着闵四杰,静静地答道:“是。比如,米绢,汪瓜子,我都捏过。”

    闵四杰的双腿不停地抖起来。

    李径文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他又一次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可惜,她们都死了……”

    闵四杰本来是想来说一说他上次打李径文的事,道个歉,缓和一下关系,现在,他却不敢说了。

    “好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他不自然地说。

    “坐一会儿吧,反正我们都失眠,睡也睡不着。”

    “不了,太晚了。”说完,闵四杰站起身,朝外走。

    李径文也站起来,一边送他一边说:“那您慢走。”

    闵四杰对身后保持着警惕,他感觉李径文离他很近。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噩梦。

    他绷着全身的神经,走到门口,冷不丁回过身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李径文那张苍白的脸几乎贴着他。

    闵四杰伸手拉开门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个比较硬实的武器:“前些天的夜里,你听没听见那个闹鬼的声音?”

    李径文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听见了。”

    “看来这栋楼还得出事儿。”

    “是啊,还得出事儿。”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泥 人(3)

    次日,闵四杰很晚才回家。
    他一眼就看见,李径文的门上贴上了一张画:《钟馗捉鬼图》。穿着蓝衫的钟馗,龇牙咧嘴,双目圆睁,揪断了一个恶鬼的脑袋。那个恶鬼虽然一分为二了,嘴里依然啃着一只白净的人手,血淋淋的。

    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这张古怪的画令人毛骨悚然。

    他进了屋,老婆就说:“你看到对门贴什么了吗?”

    “看到了。”

    “明天,你也去买一张。那汪瓜子进不了他家,就会进咱们家!”

    “哪儿有卖的?”

    “仿古一条街。”

    第二天,闵四杰就跑到了仿古一条街,买回了一张钟馗像,贴在了门上,把那个猫眼挡住了。

    他买的是《钟馗镇妖图》:钟馗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肥大的红衣,腰间束着玉带,耸眉驼背,面染朱砂,是模仿戏台上那位鬼殿神君钟馗的造型。

    第三天上午,一层周角的门上也多了一张画:《钟馗冲冠图》。画上的钟馗胡子飞扬,暴跳如雷,显得更加丑陋。

    同一天晚上,一层衣小天的门上也贴上了一张《钟馗迎福图》。画上的钟馗高举着宝剑,斜上方飞来一只蝙蝠,意思是驱逐邪气,迎来福气……

    一张画肯定挡不住冥冥中的灾祸。

    这些三流画师粗制滥造的钟馗画像,暴露了几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恐惧更多是源于一种愧疚。

    不管怎么说,一层二层都是男人,汪瓜子被害的时候,除了衣小天不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当了缩头乌龟。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8:34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她是谁?(1)

    这天,周角下班时,在楼道门口看见了衣小天。
    他骑着自行车刚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画。

    打过招呼之后,周角随口问:“你拿的是什么呀?”

    “啊,钟馗像。”

    接着,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尽管家家都贴上了钟馗,但是,大家都没有当面说过这件事,互相心照不宣,对此都避而不谈。

    “你不是贴了吗?”周角问。

    “这些日子,米环在外地录节目,不在家,我想着帮她也贴一张,别落下她一个。”

    “对,应该这样。”

    晚上,周角悄悄爬上三楼看了看。

    衣小天已经把那张画贴在了米环的门上,是一张《钟馗神威图》:钟馗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似乎坚决不允许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进入这个门。

    他忽然觉得,衣小天贴这张画,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他一定也发觉了米环有点不对头。

    次日一大早,周角上班时,又碰到了衣小天,他推着自行车正要走。周角说:“我看见你在米环门上贴的那个钟馗了,样子真凶。”

    “那是我专门挑的。”

    “米环见了,说不定吓得不敢进那个门了。”他笑着试探了一句。

    “她的胆子可不那么小。”

    停了停,周角突然说:“这个楼里,还有一个门上空着。”

    “都贴了呀。”

    “还有……”

    “噢,你是说汪瓜子那套房子呀?”

    周角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对。”

    “那个房子没人住,不用贴。”

    周角低声说:“假如她再回来,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哪个门都进不去,最后,她就会钻进她自己的那个门里。”

    衣小天瞪大了眼睛。

    周角拍拍他的肩,说:“这一张我去买。”

    果然,周角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跑到了仿古一条街,走进了上次他买钟馗像的那家书画店。

    “老板,还有钟馗像吗?”

    “没有了。”

    周角愣了一下:“没有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钟馗的画卖得特别快。”

    “你再看看!”

    “好吧,你等一下。”

    老板说着,转身走进了后面的库房。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走出来:“真的没有了。”

    周角莫名其妙地有些恼怒:“你是卖画的,怎么能没有货呢?”

    “昨天晚上,来了一个人,一下把所有的钟馗像都买走了,今天我们还没有去进货。”

    听了这话,周角的全身一冷。

    “是女的吗?”他问。

    “对呀,她戴着一条厚厚的围脖——你们是一家的?”

    “不是……”

    周角说完,仓皇地离开了这家书画店。

    天色已经很暗了,厚厚的乌云布满了天空,隐隐有雷声。

    周角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他没有吃饭,躺在床上,耳朵警觉地聆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这栋楼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钟馗,只有一个门空着,它在三楼。自从那套房子的主人半个月前被杀之后,它一直空着……

    他在大脑里反复回想那个买走所有钟馗像的女人。

    她是谁?

    米绢?

    米环?

    汪瓜子?

    过了午夜,那个恐怖的声音又在雨声中隐约地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马上想起来,今天是星期五,又到了“欢乐家家传”节目播出的日子!

edifier 发表于 2005-8-25 10:19:14

第五部分:明星之死
她是谁?(2)

    今天,这个声音似乎更加遥远,更加模糊,好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周角想,一定是门上的那张钟馗像起了作用!
    过了一阵子,那凄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凄冷的雨声。

    周角静静地躺着,心里发誓:哪怕跑遍整个三爻市,也要再买到一张钟馗像!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天亮之后,雨还没有停。

    周角爬起来,红着眼睛敲开了衣小天的门。

    衣小天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说:“你怎么起这么早哇?”

    “昨天夜里那个声音又来了,你听见了吧?”

    “怎么没听见,我后半夜才睡着!真是邪了!”

    “还有更邪的呢!”周角把昨天他买画的事说了一遍。

    衣小天早就没有了睡意,他想了想说:“别着急,我认识一个画家,今天我就找他去,让他帮忙画一张。”

    “那就拜托你了。”

    当天晚上,衣小天就把画拿了回来。

    这是一张《钟馗嫁妹图》:丑陋的钟馗走在最前面,背后是四个红衣男子,他们抬着一顶大花轿,周围有一群高矮胖瘦的吹鼓手,卖力地吹喇叭……画面大红大绿,喜气洋洋。

    衣小天把它端端正正地贴在了汪瓜子的门上,转身对周角说:“好了,没事了。”

    然后,他就下楼了。

    他走下半层,回头看了看,周角还在盯着那张画看。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个花轿。”

    “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什么。”

    说着,周角也下来了。

    回到家,周角还在想画上的那个花轿。

    那花轿是红色的,画着金黄色的龙凤。前面的帘子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不知道为什么,周角对那条黑糊糊的缝儿很害怕,甚至莫名其妙地有些气愤:这个画家为什么要画一张《钟馗嫁妹图》呢?

    在雨声中,他渐渐睡着了。

    黑暗中似乎有一种力量支配着他,在梦中,他竟然走进了那张画中。

    那个花轿静静地停放在汪瓜子的房子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房子里没有灯,很暗淡。

    花轿的帘子垂着,依然裂着一条黑糊糊的缝儿。

    周角伸出手,轻轻把它掀开了。

    花轿里很深,一个女子坐在里面,脑袋上蒙着很大的红盖头,一动不动。

    周角朝里迈了一步,身子就钻进了花轿中,又伸出手,慢慢把她的盖头揭开……

    他首先看到了她的脖子,上面竟然有一圈参差不齐的裂痕!他的手一抖,一下就把盖头拽了下来。

    一张苍白的脸露出来。

    是汪瓜子!

    她直直地盯着他,突然嚎叫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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