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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精灵

[2/18]可能是最好玩的评书——康重华《火烧赤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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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献苦肉计



  凌统走后,周瑜起身走到帐门口,亲手把帐篷子朝起一吊,灯光射到外面,只见黄老将军老虽老,老当益壮,你看,这种冬令灭,半夜三更走路都是胸脯子挺挺的。看老将军愈走愈近,周瑜抢步当先,手一秉:“啊!黄老将军。”“是,都督。老将黄盖特地前来见都督请晚安。”“老将军靠重了。请。”“都督博。”二人相邀进了后帐。入座后,当差献茶。茶罢之后,周瑜不放心,“老将军连夜上岸来见周某,有何要事?”“是,都督。老将一则来见都督请晚安,再则有件事奉告。”“何事?”黄盖眼睛望着两边当差的,周瑜会意,这件事一定非常机密:“来啊!你们退了。”“喳。”众当的的退出后帐。黄盖非常仔细,特地起身走到后帐口,把帐帘子掀起来左右望了下子,见当差的都站得很远,靠后帐临近没有人,才把帐帘子一放,复行到原处坐定。周瑜又问了:“老将军究竟有何事?”“是,都督。老将等跟随都督到此,日期不少了,至今还未闻都督有什么章程破曹操?”周瑜一听:噢,我当若什么要紧的事,原来为这桩事情烦心。“老将军,周某连日心事很重,就是因为到现在还没能够想到破敌的章程。”周瑜什么意思,想我虽把题目定了,但目前还做不成文章,所以不能告诉你。黄盖一听,“什么?都督至今还未有章程破曹?哦哦,哈哈哈哈…”周瑜本来倒笑嘻嘻地跟他谈心,见黄盖这一笑,立即把脸朝下一板,把黄盖望望,心里有话:不着!你也是军中要紧的人啊!我想不出章程破曹,你应当要帮着我烦这才是道理,何能笑我呢?周瑜来气了;“老将军为何发笑?”你要说不出道理我就要教训你了。“都督,老将是笑自己。”周瑜气消掉一大半,对啊,你是我面前大将。“老将军笑自己作甚?”“是,都督,你没想到章程破曹操,老将已代都督想了个章程了,故而发笑。”周瑜一断:气消掉了。噢!怪不得他笑的。他是听到我投得章程破曹,他有了章程了,他得意笑了。黄盖呀,你虽是三世旧臣,但凭你武将想出的章程,哪里如我跟诸葛亮掌心写的那个章程呢!周瑜未免有点藐视为武的了:“啊,老将军为周某想的是何良策?”“是,都督。老将想:以寡胜众,以少破多,非用奇计不可。我们这一边只有八万之众,欲破曹操百万雄师,在老将黄盖看来,最好一个字——火。”周瑜一吓,朝起一站:“住口!”随即走到后帐口,把帘子一掀,左右望望。见当差的完全站在甬道旁边,周瑜还不放心:“来人。”“喳。”有个当差的上来:“都督。”“本督刚才跟黄老将军在里面谈话,尔等可曾听见没有?”“是。当整的没有听见。”周瑜心定了:“没有呼唤,不准擅自入内。”“是。”“退下。”“是。”当差的退了下去。
  周瑜回到原处坐定,把黄盖一望:“谁叫老将军来献此策?”周瑜这个时候,脸上的气色难看啦!面带杀气,要杀人啊!杀哪一个?杀诸葛亮。这个笑话了。黄盖这句话,又关诸葛亮什么事?不。周瑜有周瑜的一本帐哩!周瑜想:我跟诸葛亮手心定的这个题目,凭黄盖这种武将能想出来吗?一定是黄盖到诸葛亮小船上去。诸葛亮泄露给黄盖了,所以黄盖今天夜间来见我卖才。你诸葛亮告诉黄盖,就是泄漏军机,我就能杀你。所以周瑜脸上气色难看,追问黄盖:“谁叫你来献此策?”黄盖年纪虽大,脾气很梗,“什么?都督这句话怎么讲?怎么谁叫老将来献此策?谁能用得起老将?老将又肯给谁用?啊?”言下之意,就是你大都督也不见得就用得起我。“老将在水师中营,把各家兵书翻看数遍,思想了三昼夜。兵书说:以寡破众,非用奇计不可。所以才想出这个章程。都督怎么说谁叫老将来献此策?”黄盖心里头也怄气,你走都督太藐视我黄盖了。周瑜听到黄盖说这一番话,脸上气色又转过来了:好!原来黄盖居然也能熟读兵书,料到这一着,倒怪我先前有些藐视他了:“老将军,请坐。”“不。站站的好。”黄盖心里话:我坐得不安啊!才说个“火”字。就被你都督吓得站起来了,我不如站着。周瑜一笑:“老将军不可见气,请坐。周某还有话同老将军谈呢。”“是,告坐。”黄盖坐定。“老将军,周某实不相瞄,我与卧龙先生掌心定计,也是这个章程。”“什么?都督也是‘火’啊!”周瑜急死了,你喊的哪一家?“低些个。”黄盖想:我们为武的高喉咙大嗓门惯了的,一时还低不下来:“是。都督也是‘火’啊!”说到“火”字,声音就同蚊子叫差不多。
  周瑜点点头,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噢!”“都督,良策已定,为何叹气?”周瑜想:你这为武的习气又来了。“老将军此言虽是,但老将军知道,这一个字是飞不到对江去的。”“嗯?”“周某必得要一个人将这把火带过江,到那边去用这一个字。”“都督何妨就用一个人去?”“没有这个人。”“怎么没有?”“这个人不容易找啊!”“请问都督,要用个什么样子的人?”“老将军,这个人难者,第一,耍有声名。”“嗯,不错,没有声名惑不了曹操。”“第二,要有阅历见识。”“不错,没有阅历,没有见识,不能去诈降。”“还要有胆量,有本事。”“不错,没有胆量和本事也不能到百万军中去动手。”“又要有学问。”“没有学问,也不能会曹操这个老才子。”“要吃得起苦。”“吃不起苦,诈不住曹操。”“临了这一条更难,还要能跟主人共患难,能跟周某共心腹。”“噢!”“老将军,周某连日来正为此事烦恼。我把文武班中从头想到底翻了几次头,都没有想到这一个合适的人。”“都督,当真没有?”“晤。岂能作假?”“都督,老将推荐一个人,都督你看如何?”周瑜想:噢!我想不到这么一个人,他倒能推荐一个人给我,奇怪了?“老将军借重谁人?”“都督,老将自荐,嘿嘿…都督看怎么样?”周瑜这一听:“啊!老将军!”“晤,都督。凭老将的声名,我的阅历,我的见识,胆量、本领、学问……”周瑜点点头:哦!我什么人都想到了,没有想到他。他是水师正印先锋,在江东声名不小,三世老臣,跟随文台老将军患难起手,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一大半是有他闯下来的。阅历多,见识广,胆量、本事更不要说了。学问也不小,如其学问小了。又何能想到这个“火”字?学问不错。能够跟主人共患难,也能跟我共心腹,不然他如何能自荐呢?至于能够吃苦?唉!周瑜望着黄盖一声短双,随即手一抬:“老将军,请回水师,让周某另寻旁人。”“什么?都督叫老将回水师,你要另寻旁人?”“对。”“我黄盖没有声名?”“老将军有声名。”“老将没有阅历,没有见识?”“老将军有阅历,有见识。”“没有胆量?没有本领?”“老将军有胆量,有本领。”“我没有学问?”“老将军有学问。”“那么老将不能跟主人共患难?不能跟都督共心腹?”“老将军能跟主人共患难,跟周某共心腹。”“既然如此,那么都督为什么不用老将?”“老将军不必多问。”“那不能,老将知道了,敢非怕老将不能吃苦吗?”“老将军能吃苦,但周某不能叫老将军吃苦,老将军请回水师,让周某易寻旁几。”“那不能,既然老将是样样皆能,都督为何不用老将?请都督明言。”“老将军何必追问?”“请都督一定明言。”“老将军一定要问?”“一定要问。”“老将军,你,你…年迈了!何能受此皮肉之苦?”周瑜说到这个地方,想到用计之难,忍不住目中含泪,一切都弄好了,人也有了,就是临了这个“苦”字不行,所以周瑜心罩难受。黄盖听周瑜说他老了,心里并有气哩!“唔!老将老啦?请问都督,老将这个老,你有什么凭据?”周瑜心里更难受,他还向我要凭据?“老将军要问凭据?”“嗯。”“喏,请看你头顶上的发,颏下的须。”黄盖随即将自己颏下这一部银髯托起来一望,根根同银苗相仿。黄盖恨啊!反手把胡须一抓,一阵子拽,恨不能把这一把胡子全拽掉。周瑜连忙制止:“唉,黄老将军!”“嗯。”周瑜想:你就是把胡子拽光了也不行,老总归老了。黄盖把胡子朝起一松,想,我是愚了,拽掉了还是犟不过岁数。我岁数虽老,人还不老,心更不老,我顶好做了把他看看。黄盖抬头一望,见这边挂着两张弓,这两张弓是样弓,名叫铁胎弓,要十石力一张,非要两膀的膂力过人才能拉得开。黄盖想定,站起身来,走到右边,手一抬,取下一张弓,然后坐马式朝下一蹲,左手挽着弓脊,右手搭着弓弦,三个手指一拉,犹如满怀抱月。黄盖把弓弦一松,把这一张弓朝旁边一摆,站起来一抬手,又把另一张弓取下来,把这一张熟弓跟这张生弓,两张并在一起拉。这就更不容易了,非要两膀上有上千斤的膂力,才能够拉得动它。黄老将军抓着两张弓,一个坐马势朝下一蹲,两张弓连拉三把,形如满月,喳喳有声。噔!噔!弓弦一松,得,得,两张铁胎弓朝旁边一撂,一转身,到周瑜面前,双膝跪倒:“都督,老将这个老,是老在顶上发,颏下须;老将的筋骨不老,请问都督,明天用老将不用老将?打老将不打老将?如其都督不用老将,不打老将,老将情愿跪穿此地。”周瑜想想:我何忍让这样大年纪的人去行诈?但是日下就没有第二个人,也罢。“老将军请起,周某一定用你就是了。”“多谢都督。”黄盖碰了个响头,起身坐定。周瑜说:“老将军,周某明天用老将军,打老将军,不能无故的就打老将军,一定要为一件事作引子,我发作起来,才能够打你,不然这条计就不象真的了。老将军,你看我们在什么事上做文章?”“听凭都督怎么做法。”周瑜心里话:听凭我,这就难了。怎样把这篇文章作得圆满?周瑜不开口,两道眼光望着后帐帘子。黄盖此时也不开口,专等周瑜想出办法来。
  就在这一刻,周瑜见帐帘子一掀,有一颗头朝里一伸,周瑜忙问了:“谁?”“是。当差某人见都督请安。”“罢了,尔在此间张望什么?”“是,回都督,管粮官把关粮的单子进来请都督盖印。”周瑜一凝神,命这个当差的:“你去叫管粮官来见本督。”“是。”就这么巧法子,独巧这一刻,管粮官把关粮的单子送进来盖印。在汉时军中关粮照春秋古例,扎行营是天天关粮,札坐营是五天关一回粮。这是什么道理呢?扎行营,天天关粮有个好处,当天发,当天吃,不负累。札坐营扎在这个地方不动,所以五天一发,就省得天天领,麻烦了。周瑜军中明天又逢关粮之期,军中有个规矩,第二天关粮,管粮官要在头一天晚上,先把关粮的单子送给主将亲自过日,然后盖个印,第二天就照这个上头发粮了。
  管粮官今天早就来了,被周瑜贴身的当差挡住了。说:“你不要进去,都督这两天心事非常大,连鲁大夫都被都督教训下来了。你不过把个单子给都督看下子,而且你们总粮道现在里头在跟都督谈话,关照任何人无呼唤不准擅自入内,所以你稍为等下子,等到里面不讲话,我们再代你回。所以管粮官就等啦,一直等到现在将近二鼓,周瑜面前当差的听到里面没人开口了,才敢进去回话。
  周瑜听到管粮官要把关粮的单子进进来,一触机,我何不在这件事上作文章。周瑜想定,对当差的说:“你去,命管粮官来见。”“喳。”一刻工夫,管粮官把帐帘子一掀,进来一望,果然不错,见总督粮道黄老将军也在里面,管粮官先见周瑜请安,再见老将军请安,然后把单子呈上。周瑜把粮单子接过来望了一下:“管粮官。”“是,都督。”“本督今天不盖印。”“是。”“你把这单子带着,摆在中军帐公事顶子第三层里。”“喳。”管粮官把关粮的单子接过来。“本督明日一早升帐时,我看到这关粮单子,就说道:本督大队来到此间,就晓谕各路,从此后大事改小,小事改无,零碎事要成整办理。为何关粮这件事至今尚不见更章,五天劳本督一回精神?我就命人把你喊来,改成六关并一关,就是一个月关一次。”“喳。”管粮官心里想:这个碰你大都督高兴,你哪怕改半年关一次,都听你的。所以只好答应:“是,明天改六关并一关。”周瑜说:“明天在中军帐,你不能答应。”“啊?!”管粮官奇怪啊!他叫我改章,又叫我不能答应。“你回我,就说都督明鉴,五天关一回粮,过于零碎,一个月关一次也过多了,下官替都督出个主意。你说到这里,我就说了:好大胆的管粮官!本督一言既出,谁敢不遵?你胆敢不遵本督口谕。好,你既会出生意,你说说你的主意。这时候,你就改成三关并一关,半个月关一次。”“喳。”“我不答应。”管粮官被木怵了,心想:奇怪啦!这是什么玩意?又不敢问,只好答应:“喳。”“你见我不答应,你就往上添日期,先说三关另一天,三关另两天,你添到三关另三天,我仍然不答应,你添到三关另四天,见我再不答应时,你就喊一声:再多我就不能了。我听到这一句话,就说:江东素有声名,国富民殷,兵精粮足,我军中粮米多了没得,一年半载都吃不完的,为什么只剩下三关另四天的军粮,连二十天都不足?这时,你不要开口,把头低下来。然后我说:向你借件东西用下子。”“是,都督,拣有的偕。”“我就借你这颗头用下子。”管粮官吓坏了,把头一抱:“是,都督,这个小人不能借。”“哎!不妨,我跟你借的。”“是,都督,小人不能遵命,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还有许多没收尾的事情。”管粮官生怕周瑜是真的,那一来就糟了。周瑜说:“你不用怕,我是跟你借的,明天在中军帐我就说,这分咀是汝等盗卖官粮,叫左右把你绑了,斩!”“这个……都督。”管粮官吓死了,望着黄盖,只见黄盖不开口,凝神在听。“哎,你不要怕,我叫人把你绑出去杀,有人把你朝下推,你代我喊两句话,喉音要高,就说都督恩典,容小官一辩,小官就领情,不容小官辩,小官怎领刑?我一听你喊辩,就叫人把你推转来。我说:你辩啊,辩得在理便罢;辩得不在理,单看你项上有几颗首级!然后你就如此如此的辩法,最后把黄老将军提出来,就没有你的事了。”“噢。”管粮官答应着,望着黄盖,意思是:老将军,你听听,盗卖官粮这一颗头不够杀!都督叫我把你提出来,你老人家有话趁这一刻说啊。黄盖如何?黄盖理着银须,望着管粮官:“嘿嘿,哈哈哈哈……”这一笑,笑得管粮官昏天黑地,又没办法想,只好把关粮的单子带着走了。出了后帐,路过中军帐,把粮单子摆在公事顶子的第三层里,然后回自己的帐篷。该派睡啊,睡不着,抱着颗头在块愁哩!头啊,头啊!明天中军帐里悬得很理!管粮官把周瑜教他的话,摆在嘴里有得念哩,都要念到一百六十四遍,念得滚瓜烂热,尤其辩的那些话,念的遍数更多,活命就在这上头啊!可怜他一夜都没敢睡。
  管粮官走后,周瑜把黄盖望望:“老将军,周某的文章作得如何?”“嘿嘿,好!”“既能行,就请老将军回水师,明天听到陆路大营鸣炮升帐,叫甘宁把那两个人带到中军帐站班。”“是。”“老将军切记,明日一早,还要先跟甘宁多吃几杯,挂个酒招牌。”“是。”“老将军,周某明天打老将军,老将军最好趁热伤过江,万一打得过重,老将军不能行动,不好过江,怎么办呢?”“是。都督看怎么办?”“老将军,周某替老将军想个退步,我替老将军弄一封诈降书,老将军人能够过去就更好,万一人不能过去,就先着人把这封诈降书送到对过,曹操收了诈降书,就等于收了老将军一样。老将军看怎么样?”“好。老将多谢都督了。”周瑜随即到了后帐公寨面前,自己磨墨,笔舔饱了,一挥而就。周瑜写好诈降书,随即交给黄盖。黄盖望了一遍,又望一遍,记熟了,黄盖说:“好,我们就封。”周瑜想:我写的就能封了吗?曹操认不得我的笔迹,有一个人认得呢,哪一个?死蛆蒋干。他照常走到曹操面前一望:咦喂!这封书子是周瑜写的么!那一来前功尽弃。因此周瑜叫黄盖亲笔誊好,接过来看了一遍,再叫黄盖写好封套,瓤子折起来套好,封头封了,底稿毁掉,请黄盖复行到原处坐定。这时候周瑜起身将黄盖的两膀一抓。“老将军,周某无能,出此愚策。累及老将军明天耍在中军帐上受苦,老将军请稳坐,受周某一拜。”周瑜说着双膝跪倒,磕了个头。黄盖连忙把周瑜朝起一搀:“都督一心为国,老将又何惜捐躯,明天中军帐上,都督就是一杠子将老将挥为两段,老将也不怨都督。”“不。老将军理当受我一拜。”“老将不敢。”黄盖又略坐片刻,起身告辞,周瑜后送到帐口。一躬而别。
  次日一早,周瑜起身,先找气发作。当整的打净面水来,让他洗脸,一盆水打得来,他手朝水里头一伸:“啊!这种冬令天,冰冷的水,还要把本督的脸洗冻起来哩!”乓当!哗……,面盆摔了,水X(上户下斗,不知怎么念)得一地的。当差的打了个寒颤:咦喂!今天下床气大哩!面盆赶快拾起来重换一盆热气喷喷的烫水来,周瑜的手又朝水里一伸:“啊!这种滚开的水,还要把本督的脸烫破了哩!”他没有摔,把个面盆一推。假如摔到人身上就糟了,这一推,乓当!哗……。当差的想:坏了!冷的嫌冷,热的嫌烫,只好把脸盆拿了去,把热水里掺点冷水,自己手伸下去,哎,不过很烫手,拿得来。周瑜勉强把脸洗过了,头发梳梳,别发针一别,网巾一束,头巾戴好,然后穿衣服,叫人泡茶过来吃茶。周瑜拿茶盅倒了一杯茶,一望:“啊!水不开!”“乓当!”杯子摔掉了!唉!手下人心里有话,其实是十足宝塔水泡的茶。不敢开口,重泡了一壶。拿了点心来,周瑜拿起一个,掰开闻了下子:“馊的!”嚯啷,当!手下人心里话:大都督今天不好得很哪!任性闹脾气,今天大早才做的点心就馊啦?现在是冬令天,不要说大早现做的,就摆个两三天也不会馊啊!没得办法,手下人不敢开口,重新换一盘点心来。周瑜好象勉强吃了两枚,气呼呼地:“传话出去,升炮坐帐。”“喳!”外面升三通炮,文武皆至。周瑜红袍袖一拂,由后帐奔中军帐。
  内当差的把底给外当差的:都督今天下床气大呢,如此如此情形,你们大家要留神。外当差的就送信给众文武:“都督下床气大呢!”众文武一个个不敢大意。“嗯咳!”周瑜出后帐进大帐。众文武一望,啊咦喂,今天都督脸上气色难看呢!眉梢双吊,目露凶光,火叉头青筋梗露,面带杀气。众人都来参礼,参礼毕,分开站立。首先走鲁肃头一个规规矩矩不敢噜苏,免得碰顶了。众人都是如此,规规矩矩。周瑜才要伸手拿公事办,嘿!只听见于营寨那个地方:“啊,唔咳!”周瑜一望,手朝回一收,眉头一皱,心里话:坑死人了!我今天用这条计欺人,能欺天下人,就怕瞄不过他。独巧他来了,有他在这个地方,我办事心里就有点局促不安了。最好有人把个底给他,叫他不要来就好了!唉,己经来了!
诸葛亮怎么来的?自从周瑜跟他掌心定计后,周瑜没有升炮坐过帐。今天听见周瑜的大营放了三通炮,诸葛亮想:唔,一定要作文章了。我在船上没得事,何妨上岸到他军中坐坐,看他这篇文章作得如何?如其有破绽,要替他弥补起来。诸葛亮并是好意,所以手炉一推,手帕朝袖内一灌,鹅毛大扇两摇,离舟上岸,一路进营。他就这么来了。
  周瑜见他愈走愈近,心想:不能不迎接,红袍大袖一拂,迎接至中军帐口:“啊!卧龙先生早。”“都督你早。”“请。”“请。”邀请进中军帐,诸葛亮走着望着,这颗头就象捻捻转差不多,东张西望。望什么?望挨打的,咦!没得么?忽然望来望击,望见武将班中陡然添了两个生脸色站在那块,诸葛亮有数了,周瑜今天要用计作文章了。如不做文章,这两个生脸色不得到军中来。
  这时,周瑜已到公案面前坐定,有人在偏旁摆了座位,诸葛亮坐了。当整的献茶。周瑜这时若无其事,潇洒自如,双手一并:“啊,卧龙先生,周某公务在身,恕不奉陪先生。”“都督请办公事。”周瑜随即拿公事办,办一件,摆旁边,又拿一件,办好了,又摆在旁边。接着再拿一件,定眼一望:“啊!关粮的单子。”周瑜把笔一搁,自言自语地说:“率督大队来到此间,就有咨文晓谕各路,从今以后,大饔改小,小事改无,零碎事要成整办理。为何关粮这一件事,至今还不更章啊?还要五天劳周某一次神?”鲁肃站在旁边一听,心想:这是春秋的古倒,我们何能越春秋的古例呢?我既是参赞军机,我要出来说下子,鲁肃出班行奔案边,手一秉:“都督。”“鲁大夫,施礼为何?”“是,都督,五天关一回粮,这是春秋的古例,都督何能越春秋古例呢?我看还是不宜更章。”周瑜把鲁肃望望:“喑,鲁大夫琐碎了。什么叫例?本督不遵古倒,定要更章。大夫退了。”鲁肃碰了个钉子,怄死了,退到班中望着周瑜跟睛翻翻的。心里有话:胡话不通!岂有此理!但是不敢讲出声音来。
  周瑜喝退鲁肃之后,随即命当差的:“来。”“是,都督。”“命管粮官来见。”“喳。”当差的到了中军帐外一声喊:“呔!都督吩咐,命管粮官进见呃。”管粮官在什么地方?管粮官今天一早就来了,蹲在子营寨上首帐篷里面,抱着头,在块愁哩!猛然听见上头一声喊:“都督吩咐,管粮官进见。”管粮官赶快起身,抖抖的走到中军帐口,一声报名“管粮官某人告进!”“威——进。”两旁威声。管粮官到了周瑜案边跪倒:“管粮官见都督请安。”“罢了。本督大队来到之前,早有咨文晓谕各路,从今以后,大事改小,小事改无,零碎事要成整办理。为何关粮这件事至夸尚不更章?每五天就耍本督劳一次神!今天本督传你来,没别的事,要你赶快改章,改成六关并一关,一个月关一次。”“是,都督明鉴,五天关一次,过于零碎,一个月关一次,也过于整了,最好由小人替都督出个主意。”“啊!大胆的管粮官,本督一言既出,麾下人谁敢不遵?汝官卑职小,胆敢不遵本督的话?好。谈谈你的主意。”“是,小官的主意是改成三关并一关,半个月关一次。”“不能。”“是,都督,三关另一天。”“不能。”“三关另=天。”“不能。”“三关另三天。”“还是不能。”“是,都督,三关另四天,再多不能啦!”怎么这个熟法子?一夜背下来了。“啊!三关另四天,就是十九天的军粮,再多就不能了?奇怪啊!江东素有声名,国富民殷,兵精粮足,军中存粮颇多,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吃得完。为何我们军中贝剩十九天军粮,连二十天都不到?”管粮官没有回是的,也没有回不是的,把头一低,这叭“会意格”,叫人会其意。意思就是说:都督,我们军中是只剩十九天军粮,二十天不到。你不能喊啊!喊出来,被对过奸细听到,不得了啊!所以管粮官低着头不开口。周瑜见管粮官不开口,喊起来了:“这分叫是汝等盗卖官粮,左右,将管粮官绑了,斩!”“威——”管粮官直抖,心里喊“头啊!头啊!”武士一拥而上,将管粮官外盖扒去,上了绑绳,拥拥推奔下去。
  诸葛亮坐在旁边,暗暗摇头,心内话:糟了,你这个文章大题小作了。题目是好的,文章坏透了。怎么想起来用个管粮官?管粮官官卑职小,没得声名,没得阅历,没得见识,既没胆量,又没本事,又没得学问。这个文章坏散了板了,我也没得办法来弥补这个破绽。这个人用错了。先生心里正着急,猛听到管粮官一声喊:“大都督恩典啊!容小官一辩,小官就领情;不容小官辩,小官怎领刑啊?”他拚命地喊,要活命就在这上头啊!周瑜一听:“啊!辩?此乃中军帐,何能不容人辩?推转来。”“喳。”周瑜面前当差的一声喊:“呔!把管粮官推转来。”才到帐口的管粮官被推回头了。诸葛亮坐在旁边暗暗地赞好,心下安了,好欢喜,目梢子把周瑜一瞄,噫!周瑜这个文章做得不丑。何以晓得?文章转笔了,到了文章一有转笔决不会丑。单看转出一个什么人来,先生就凝神细听了。
  武士把管粮官推到案边跪倒,周瑜招呼一声:“松绑,先让他辩。”武士替管粮官把绑绳松了。绑绳松了,管粮官的心放下三分。周瑜二指指着管粮官:“你辩,辩得在理使罢,如辩得不在理,单看你项上有几颗首级!”“是,都督恩典。小人只是管粮官,上头来多少粮,小人具个领据;底下关多少粮,凭关粮的单子。存粮多寡不能问小人。”“噢!问谁?”“要问总督粮道官才晓得啊!”“噢!照你一说,你是管的呆事了。”“哎,小人管的呆事。”“好,汝辩得还在理,来,将管粮官又出去。”“喳。”有当差的上来把管粮官一叉一个“八百个”,接着又上来一个,又是一个“八百个”,共计二八一千六百个。管粮官抖了一夜,这一刻拾到一千六百个,把外盖衣服一拿,掉脸飞跑。他才跑出大帐,就被周瑜心腹当差的拖住,带到后帐软禁起来了,一直到破了曹操,才放出来。
  管粮官被人叉走之后,周瑜用计这些地方狠啦!人好象被气昏了:“啊!要问总督粮道官才知道。来啊!”“喳。”“本督军中总督粮道印准人执掌?”鲁肃本来一肚子气,心内话:你气昏啦?总督粮道官不晓得啦?鲁肃气了不开口,旁边人心里话:怕的都督今天这个气大了,总督粮道人人都晓得,他气了忘掉了。“都督。都督,我们军中总督粮道官是水师正印先锋黄老将军。”周瑜一听:“噢!原来是他呀!”这也是狠处,“原来是他”,你不要看这句话轻描淡写,言下之意如其是旁人,不敢误我的事,原来是他,黄盖他有身分,有面子,误我的事。老将军啊!你平常可以误事,今天跟曹操对敌,不能误事。所以周瑜说“原来是他”,就是暗含的这些话。“来人!”“喳。”“你去到水师中营,有请黄老将军上岸进营,说本督要与他商议军机要事。”“喳。”当差的答应,出了中军帐,喊道:“备马。”有人问了:“慢!备马到哪里去?”“到水师营请黄老将军。”“你不必费事,老将军正坐在帐篷官厅内。”军中哪里来的官厅?就是在子营寨上首帐篷底下,有两顶空帐篷,里头桌椅齐全,也有当差的。这两顶帐篷专给文武歇足的,当差的就称它为官厅。
  黄盖今天在水师营起得很早,跟甘宁吃了酒之后,他就上岸进营了。他从来不到这个官厅里来,今天一早到了这里,就找气着。把当差的骂得狗血喷头:“你看,你们也不扫扫地,抹抹桌子,揩揩凳子,这许多灰尘,假如来个外客在此休息,成何体统?”众当差的不敢开口,心里有话:黄老头子今天怕要死啦!平素他轻易不到我们这块来,今天来这个气法子!众当差的不敢开口,周瑜面前当差的到了:“当差的见老将军请安。”“罢了。”“是,老将军。我们都督有请老将军进帐商议军机要事。”“来了。”“喳。”周瑜面前的当差的想:坏得很哪!我们大都督有下床气,这个黄老头也有气哪!我来请安,请他进帐,听他这两个“了”字,“罢了”,“来了”,气哺哺的,不必噜苏,当差的转身就走。黄盖起身,挺胸凸肚,大踏步直奔巾军帐口。
  到了中军帐口,顶调一声喊:“正印先锋、总督粮道黄盖告——进。”里头这一刻谧静无声,武将的拳头都捏出了汗,文人个个打了个寒噤。鲁肃心里都一拎,每人心里都有一句话:不好!不好啊!今天恐怕要出事了!所以一个个都把气屏住,凝神在朝底下望。
  黄盖报名之后,大蹄步进帐,有几句称赞他,说他:
  年在六旬以外,身高八尺相开。须知银线满脚怀,壮年英气犹在。勇有万夫奠敌,硬弓两担能开。江东三世栋梁材,总督粮道黄盖。
  诸葛亮一望:喳,这才是挨打的料!你看他脖子挺挺的,头昂昂的,脸上也不是那种晦气色,红光满面。你听那刚才报名顶调一声喊,好啊!我说用瑜文章不能大题小做,哪晓得这个转笔把他转出来了:好极了!他的声名大了,哪一个不晓得江东三世旧臣,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一半是他创下来的。阅历见识大,胆量率事高,学问也不丑。我在幕下与江东文臣辩白,他曾说过“获利多言,不如默而无语”,我险些被他问住,学问不错,此人能与孙权共患难,与周瑜共心腹,能够吃苦。不过,纵能吃苦,咦喂!年纪大了,顶多也只能四十下于,再多不能了。诸葛亮想到此处,心里称赞周瑜的学问。仍然把个共低着,涤理鹅毛大扇。众文武个个气屏住,不敢开口。
  黄盖行奔周瑜案边,手一秉:“都督,老将黄盖见都督参礼。”周瑜如何呢?”“瑜该派就要指责黄盖的错处,或说,你那个地方误了我的事丫。如其要这祥子,周瑜就不象个才子,就是不会用计了。周瑜潇洒自如:“啊!老将军少礼,周某答礼了。”“都督,呼唤老将有何吩咐?”“老将军,周某请问老将军今年高寿几何了?”周瑜好得很,象是闲谈。“都督,老将年长六十三岁。”“啊!人生六十,花甲之年。老将军花甲以外又三春了,但不知老将军在江东执掌几颗大印?”“是,都督。老将执掌江东两颗大印。”周瑜好象惊讶的样子:“啊!老将军这么大年龄,执掌周某江东两颗大印啊!?”“是。正印先锋,总督粮道。”周瑜听到这话,好象格外惊诧:“啊!老将军六十有三,在江东执掌这两颗烦杂的大印啊!唉!这就怪不得了。”这又是周瑜用计的狠处,他说这句话,要叫人会他下句的意思。“怪不得”就是怪不得你误我的事啊!因你岁数大了,执掌这两颗烦杂的大印,这就怪不得了。可是周瑜这一句话用得好啊?“老将军。”“都督。”“周某请老将军没有别的事,只臣老将军年逾花甲,不胜烦杂事务,请老将军斟酌,这两颗大印,是续管先锋印,就请把粮道印让出来,让周某另点旁人。如老将军续管粮道印,就请老将军将先锋印让出来,让周某另委旁人。”周瑜这句话说得蛮好听的,不犯嫌。他并没有责黄盖的错,只说你年龄大了,请他让出一颗印。黄盖肯让印啊?身为将者,十个有十个要脸的。“什么?都督,老将今天一早上岸进营会友,听到都督升炮坐帐,不便进来,就坐在帐篷官厅,等都督退帐再会朋友。不想都督着人传呼老将,三言两语,就要摘老将的印。请问都督,老将黄盖有哪一颗印上误了事?请都督明言。”“哎,老将军何必多问。老将军六十三岁的人,万一精神不够,忙不过来,出了事,周某的军威事小,老将军的声名事大。还请老将军善自斟酌。”“那不船,要请都督明言。”“哈哈,老将军一定要问?”“理当要问。”“好,既然如此,恕周某直言了。老将军的粮道印上稍担了点不是。”周瑜这话说得很好听,还是顾全他三世旧臣的面子,仅仅说他“稍担了点不是”。黄盖一听,“哈哈哈哈……都督,你如说老将先锋印误事,老将心服。你说我粮道印上误事,老将不服。”“为什么?”“当先文台老将军在世时,是程德谋的先锋,老将就掌粮道。到伯符将军手上,还是程德谋的先锋,老将的粮道。到都督手内,也是程德谋的先锋,老将的粮道。这一次都督兵发三江,因程德谋有病,不能听令办差,都督将先锋印交与老将。若说先锋印上误事,我口服心服,因我初接先锋印,照常有点不大熟悉。都督若说我粮道印上谋事,嘿嘿,老将不服。我黄盖执掌这一颗粮道印,已历三世,从未有不是。”黄盖说着。头昂昂的,胸脯子挺挺的,眼睛半闭着,暗含一句话:你周瑜年轻麻木,敢说我粮道印上误事,我当先执掌这一颗粮道印,你周瑜还不晓得在什么地方呢?江东这一颗粮道印,我掌了三四十年了,要如其误事,也用不着等你周瑜来摘印了。当先文台老将军、伯符将军,要摘早就摘了,所以黄盖显出瞧不起周瑜的意思。
  周瑜见黄盖这种情形,不耐烦了:“哎,老将军且慢强辩。我来问你,周某大队来到此间,就有公文晓谕各路,谅老将军也该知道。公文上书明:从今以后,大事改小,小事改无,零碎事要成整办理。为何关粮这件事,至今尚不更章?我夸天着人把管粮官传来,令他更章,改成六关并一关,一个月关一次。老将军,并不是周某麻木,周某一言既出,麾下谁敢不遵?这管粮官的胆量不小,胆敢不遵周某的话。他说:五天关一次,过于零碎,一十月关一次又过于整趸。他要代我改成三关并一关,半十月关一次。我没有答应他,以后他又增添至三关另一天,三关另两天,三关另三天,三关另四天。他添到兰关另四天时,在底下喊了一句:说再多不能了。老将军想想:江东素来国富民殷,兵精粮足,军中的存粮,多了不得,一年半载都是有的。为何只剩下三关另四天,十九天的军粮,连二十天都不到?一定是他吞吃军粮。我一怒之下,叫人把他推出去斩首。管粮官就辩驳我了,他说:他是管粮官,上头来多少粮,他具个领据,底下关多少粮,他有关粮的单子。存粮多少,要问老将军才晓得。黄老将军,这可是你粮道印上稍担了点不是啊?”“噢!原来如此。今天都督突如其来要更章了?”“是。”“那管粮官官卑职小,照实话回你,只剩三关另四天,十九天的军粮,都督就说老将粮道印上误了事了?”“然。”“我黄盖请问都督,你更章不妨,应预先通知我黄盖,黄盖才好准备粮米。都督今天突然更章,老将不知道,一时无法应命,都督就摘老将的印。假如下次都督高兴又要更章,改成半年关一次,那老将就要有半年的粮米,如没有半年的粮米,都督向老将要命,那老将的命就没有啦?如都督过一时高兴又要更章,改成一年关一次,那老将就要有一年的粮米,如没有一年的粮米,老将全家岂不是都要没有命了?都督今天突然更章,没有预先通知黄盖,黄盖不能承担不是,黄盖也没有不是。没有不是呃!”周瑜见黄盖不承认错:“哦,老将军话是不错,但周某军中不该只剩十九天的军粮,老将军的粮道印上还是有不是了。”这叫嘴大说嘴小,他是大都督,你总归是他的将官,他叫你认不是,你就要承认不是。黄盖一听:“嗯?你是个大都督啊——”说过之后,转身就走。黄盖这一走,有道理的,因为在周瑜公案面前的一班文武都是有面子的,都是一二等身分,他不能跟他们发脾气。他朝下走,离中军帐口还有半箭远,这一起文武都是三四等身分的人。黄盖望着他们发脾气了:“呔!跟你们讲话!”这班文武心里有话:你跟我们喊的哪一家?但是头低着,不敢开口,只好答应:“是。”黄盖听他们说“是”,喉咙更大:“主将说‘是’,你们就说‘是’。主将说‘不是’,你们也跟着说‘不是’。就象今天大都督突然要更章,本不在理,你们应当要谏劝。你们非但不谏,还跟着说‘是’,他就更以为是了。尔等可知道这是不是啊?”“这个……是。”这班人怎么还是个“是”?官卑职小的人,上司说四(是)不敢五啊!黄盏任性的跟一班官卑职小的人吵,周瑜坐在上头更难受:“哎,老将军,有什么理由,请来跟周某讲。”黄盖一转身,哒哒哒哒…,又到了周瑜公案前,手一秉:“都督你更章不妨,但有一事,要问都督。都督啊!你领兵到此,日期不少了,直到今天,还不知你有什么章程可破曹操?如其你有了章程破曹操,喏,三天之后,任凭都督更章;如其没有破曹的章程,都督啊!那你就不必更章了。”“何以?”“叫军中的兵丁,满营文武,不干事空吃粮米,倒不如依了那班谋士之言,倒戈卸甲,北面归降的好!”诸葛亮这一刻坐在旁边,心里暗暗称赞:好!周瑜这一篇文章作得字字锦绣!黄盖这一番话有道理:你把个“降”字说出来,这不但能够打,连杀都能够了。何以啊?周瑜奉孙权之命来破曹操,临行之前,孙权曾当堂砍公案一角,交宝剑一口,说过:从今以后,如有人提出“降”字,与案角同例。今天黄盖胆敢提出“降”字来,可是能够杀啦?所以诸葛亮从心里赞好。
周瑜听黄盖说出“降”字,“啊!黄老将军,你的胆太大了。周某奉吴候之命,领兵到此破曹。晃侯曾当堂砍公案一角,交宝剑一口,说:从今以后,如有人提出‘降’字,照案角同例。老将军胆敢在周某中军帐上说出‘降’字,周某连看老将军三世旧臣面上,如不看在三吐旧臣的面上,定不饶恕!”黄盖听了一阵冷笑:“嘿嘿嘿嘿……你不宽恕,又待怎样?”周瑜这时候更来气了:“喏,架上宝剑,于尔不利!”黄盖哈哈大笑:“都督有剑,难道我黄某没有宝剑?”黄盖说着,右手一起,唰,在肋下抽出佩剑,抓着剑柄,晃了两晃。两边文武把黄盖望望:黄老头子你喝醉了洒啦?你这口剑就能跟他的剑比了吗?都督的剑是吴侯交给他的,仿佛是上方剑,他的剑能够杀你。你是佩剑,防身的,只能在两军阵前用用,你的剑不能杀他。周瑜见黄盖抽出佩剑,格外来气了:“啊!好大胆的黄盖,此乃何地?汝敢在本督的中军大帐,对本督抽剑,亮剑,该当何罪?本督还念你是三世旧臣,如不念你是三世旧臣,定请剑斩你!”周瑜这一刻嘴里的字面都换掉了。先前跟黄盖并很客气,喊他“老将军”,自称“周某”;这一刻不客气了,摆自已身分了,喊他“黄盖”,自称“本督”了。黄盖如何?黄盖狂笑:“哈哈哈哈…斩我?!”唰,宝剑入匣,“斩?!就是吴侯也要看在三世旧臣的面子担待几分。谅你周瑜小子也不敢!”说着就量了个八尺子。周瑜的性子躁,忍不住了,立时眉目双吊,眼露凶光,把虎威一拍,二指指着黄盖:“哇!老匹夫!”骂他“老匹夫”了。“此乃何处?本督的中军大帐,竟敢口出不逊,左右,将这老匹夫绑了,斩!”“威——”武士一拥上来,到了黄盖面前,预备扒他的外盖了。黄盖把两膀一横,一用劲:“谁敢!”唿隆嗵!武士全跌倒了。周瑜把虎威连拍儿拍:“速绑,快斩!”“威——”武士只举威,不敢上来,有的捂着头在块哼,有的捂着腰在块揉。众武士心想:黄老将军才不讲理呢!不是我们要绑你,是都督叫我们绑的。你摔我们的斤斗,才冤枉呢!所以这一刻众武士光举威,不敢上来。就在这一刻,武将班中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跟黄盖的身分是肩左肩右,率领也是肩左肩右。哪两个?程普跟韩当。这两个人出了班,走到黄盖面前,每人服侍他一只膀子,手朝他肩头一撩,手腕子一抓,膀子朝背后一背,望着众武士:“呔!”众武士这才敢拿绳索上来绑,才敢把他的宝剑卸掉了。黄盖一面被朝下推,一面泼口大骂:“周瑜小子,胆敢斩我?老夫与你决不罢休!”
  程普、韩当跟黄盖可有仇啊?没有仇。非但没得仇,他们跟黄盖还拜过弟兄。既是拜过的弟兄,为何要出来把黄盖的膀子扳住,叫武士上绑绳呢?他们这样的弟兄才算真义气。当时他们在班中并想到,这时候堂上是一个面子,两个人要。到底哪一个要得过去?弄到临了,还是都督占住,他到底是个大都督,你黄盖说到底,是他的属下。我们不能帮助黄盖骂都督,那只有替黄盖加罪。现在只好先把黄盖绑了推下去。然后再替黄盖讲情,这可是真义气。
  程普、韩当见武士把黄盖推了走了,他们归班。怎么不替黄盖讲情的?程普跟韩当有数的。文武大众没出来,我们先出来,照常讨没趣,要等众人出来讲情,我们再跟着出来多说些好话,这个情就能讲下了。所以程营、韩当先退回班中。这一刻武将班中有一个人出来了,哪一个?水师帮办先锋大将甘宁。甘兴霸在班中对这件事虽不是十分明白,但晓得一点隐情;如今见黄盖进帐,跟周瑜一阵扳驳顶撞,又弄得糊里糊涂;这一刻见周瑜叫人把黄盖推出去要杀,他以为是真的,想想:不好!我不该今天一早在水师营跟黄老将军吃酒,他酒后无德,进帐跟都督如此顶撞,如其真被杀掉了,我怎么对得起黄老将军啊!我要出去替老将军讲情。甘宁出了班,到周瑜公案前,双膝跪倒:“都督,末将甘宁见都督请安。”“啊!甘将军施礼为何?”“是,都督,末将甘宁替黄老将军讲情。黄老将军今天一早在水师中营与末将多吃了几杯酒,他酒后无德,冒犯了都督。君子避酒客,请都督还念黄老将军是江东三世旧臣,法外施恩,饶恕黄老将军的性命。”周瑜把甘宁望望,眉头一皱,心里想:什么人讲情我都可以准,唯有你甘宁讲情我不能准。我昨天请黄盖带信给你,叫你把那两个人带到我帐上站班,这一刻众人都没有出来讲情,你单单的一个人讲情,我如准你一个人的情,那两个人会疑猜我们有圈套,我这条计就松了,不能准。虎威一拍:“好大担的甘宁,汝等胆敢一早就在水师营中与黄盖吃酒,误周某的大事!你还有何面目代黄盖讲情?左右,将甘宁乱棒逐出!”“威!”武士举棒,当真能等乱棒打到身上吗?甘宁头一埋,哒哒哒哒…,转身飞跑而去。
  甘宁一口气跑到子营寨官厅帐篷里,朝马扎子上一坐,把绊绳一松,头上的将巾一除,朝地上一摔“呸!这个官没得做头了!讲情准不准不妨,为何叫咱过不去?还是干咱的旧营生好!”三句不离本行,他本来是在长江做水贼的,现在还是预备做水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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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4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三、黄盖受刑



  甘宁被乱棒逐出之后,鲁肃连忙出来,望着众文武挥挥手,意思是:赶快出来讲情。鲁肃先前并怄气哩,刚刚为了关粮更章,一早就碰了周瑜个硬钉子。这一刻,见黄盖跟周瑜一阵顶,一阵扳驳,心里一急,自己的气就消了。现在见周瑜把甘宁乱棒逐出,心里更急。所以望着众人连连挥手,意思是:快出来讲情。其实鲁肃就是不望着众人示意,众人也要出来的。哗……”,众文武纷纷出班,在周瑜公案前一齐跪倒:“都督!”“都督!”“都督!”…“黄老将军今天酒吃多了,酒后无德,言语冒犯都督。望都督还看老将军是三世旧臣的面上,饶恕老将军的性命。”周瑜望望:众人异口同声替黄盖讲情,心里想:噫,我可以得风就转,改成打了。再凝神朝旁边一望,见诸葛亮仍然稳得很,若无其事,低着头,涤理着鹅毛大扇。周瑜想想:不对啊,这条计欺住了众人,还没有欺住他啊!要如其欺住了他,他应当出来讲情。不,也作兴他分神了,我顶好这一刻把绳子再收收紧,照常就能把他欺住。要是我在旁边,我就把话给周瑜了,你欺不住他,就不要欺他了,得风就转吧。周瑜不朝这个里头想,他非要把绳子收收紧哩:“列公,黄盖胆敢在中军帐上说出‘降’字,抽剑扬剑,顶撞本督,你们列公可曾看见?”“是,都督。那是黄老将军酒后无德,望都督法外施恩。”“啊!黄盖是酒后无德,能辱骂本督?如其再多吃几杯,将本督一剑砍去,也是酒后无德了?请列公归班,本督定斩不饶!”鲁肃跪在下面,望着众人秉秉手,意思是:我们跪在这个地方不能起身啊!如其起来归班,都督把行刑令一下,外头一通追魂炮,黄老将军的头就要落地了。甘宁被乱棒逐出,我们众文武都跪在这块不起来,都督不见得叫武士拿乱棒把我们都逐出去。
  鲁肃跪了一刻,见都督仍然面孔板着,心里想想:今天黄老将军也嫌太过份了。在中军帐上,当着众文武的面喊出这个犯嫌的字来,抽剑扬剑,出言不逊,太叫都督下不去了。最好能再有个没代人讲过情的人出来,而且还要有点面子,叫我们都督不好意思黄他。有谁呢?再一想,我先前看到那个活死人的呢!鲁肃抬起头来一望:咦!这种活死人啊,说他聪明起来象个灵哪!湖涂起来,木头一段。你看他坐在上面这副样子,头低着,动都不动!这种大事你坐在这块看不到啊?想招呼,鲁肃跪在这块够不到他。哎,就在鲁肃前面还跪着一位,谁?吕范。他的靴底,紧贴着鲁肃。鲁肃就用两个手指头在这位的靴底上略微笃了下子。这位一掉头,鲁肃指指上头诸葛亮,望着吕范会个意。这一位就膝行两步,移到诸葛亮脚前,伸其手在诸葛亮的足面上抓了两下。
  诸葛亮见周瑜叫人把黄盖推出去杀,不准甘宁的情,把甘宁逐出,先生点点头:对,应当这个样子,不然这条计就松掉了。现在大众文武又出来替黄盖讲情了,诸葛亮想:可以改为打了,哪晓得周瑜叫众文武归班,定斩不容。诸葛亮一惊:啊!不好。心里话:周瑜啊!你今天只在于打,不在于杀啊!众文武都出来讲情了,你为何还不见风转舵呢?先生头一抬:咦!你杀黄盖归杀黄盖,目梢子为什么朝我瞟啊瞟的?我有数了,你是想用这条计欺住我。你何苦呢?题目是你跟我合出的,你会作文章,我诸葛亮难不成不会作吗?忽然觉得脚面上痒痒地,朝底下一望:只见吕范在抓自己脚面子,鲁肃在望着诸葛亮招手,意思是:赶快出来替黄盖讲情。诸葛亮心里话,不但你们想我出来讲情,就是你家都督也想我出来讲情。先生就望着鲁肃点点头,这意思是:我一定出来讲情。不过,周瑜啊,你欺不住我,还单要欺我。现在文武大众的情你不准,黄盖被你推在外面,你下不了台,我可以借了把你用下子,但是不弄两句话把你汗毛说得竖起来,你还要欺我诸葛亮呢!所以诸葛亮稳得很,手帕朝袖子里一灌。鹅毛大扇换于右手,一声喊:“刀下留人!”鲁肃跪在底下,噗嗵!心朝下一落。好了好了,坏鬼出来了!诸葛亮朝起一站,手一秉:“都督。”“卧龙先生。”“都督,黄老将军今天在中军帐上出言不逊,冒犯都督,抽剑亮剑,说出‘降’字,按军令当得枭首。”鲁肃跪在底下打了个寒噤,把诸葛亮望望,心内有话:诸葛亮啊!你出来还是讲情的,还是代黄盖说坏话的?众支武听了也一惊。周瑜把诸葛亮望望:“哦。”“都督,方今正当破曹之时,又在用人之际,曹贼未破,先斩自家三世旧臣,也于军不利。望都督看亮的薄面,饶恕黄将军的性命。”“哦。”“都督,但也不能净恕,如不严责,随后官职小的也要顶撞都督了。依亮愚见,黄老将军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扯回中军帐,重责四十大杠,四十大杠!”周瑜一听,咦喂!诸葛亮说话都是戳我的心!黄盖要四十,我也准备扣他四十,这一刻他也说个四十。周瑜如何?周瑜这回见风要转了:“啊!卧龙先生。”“都督。”“适才众文武替黄盖讲情,周某未准,并非周某固执,只因他们常替文武讲情,故而周某不准。卧龙先生到我江东,初次替武将讲情,周某何能不准?卧龙先生请坐。”“是。”“列公请起身归班。”“是。”众文武起身,退归班中,“来,把黄盖推转来。”“喳!”
  鲁肃站在旁边,望着诸葛亮眼睛翻着,牙齿咬着,嘴里叽咕着。什么意思?诸葛亮啊!这种粉红人情亏你说得出的!饶恕就饶恕了,还死罪虽免,活罪难饶。你叫我们都督打黄盖四十大杠,你都以为黄盖这个老将是钢筋铁骨?不是的啊!老将军岁数大啦!在我们江东是三世旧臣,有面子的,扑鞭是辱,这四十大杠一打,他的面子没得了。你随后在我们三江口军中要留神,他的嫡男子侄颇多,谨防人暗算你。他所以眼睛翻着,牙齿咬着,就是这个意思。
  周瑜招呼将黄盖推转来。随即有当差的走到帐口:“呔!都督吩咐,将黄老将罐推转进帐。”“喳。”武士将黄盖推回头。这一刻有两个人下去了。哪两个?程普、韩当。两个人走到离帐口半箭远。一边一个站住了。等武士刚把黄盖推进帐,程普、韩当一声招呼:“来,就在此地趴了。”这是程普、韩当关怀黄盖的,如其把黄盖再朝上推,靠近周瑜公案,把他捺下来打。黄盖不服啊!一定要骂,都督就格外动气,一个骂不停,一个打不休,要打到什么时候告止呢?这个样子靠帐口近,离周瑜公案远,黄盖就是不服,骂,我们举唬的声音高一点,大都督也就听不见了,打几下子,就没得事了。
  武士随即把黄盖撩了朝下跪,不得跪,黄盖走着,嘴里还骂着,这时程昔、韩当上来,一边一个把黄盖朝起一提,腿弯子一磕,黄盖,笃,朝下一跪。接着,按着身体朝下一躺,武士把他的绑绳松了,两膀拉开,后面有个武士,把黄老将军两条腿拉直朝起一架,空出个问档,一手撩着他的小腿肚子,一手撩住他孤拐这个地方。黄盖撑不起来了,头昂着,还在骂:“周瑜小子,汝胆敢羞辱三世旧臣,咱黄盖与尔决不甘休。”程昔、韩当把黄盖安排好,然后归班。刑杖手到了周瑜案前跪到:“见都督请刑。”周瑜虎威一执:“重责黄盖!”“威——”两个刑杖手,每人拿了一根大杠。什么叫大杠?就是火板,一头圆的,一头方的,红黑漆漆过的,在汉时军中叫大杠。刑杖手请过刑,拿着大杠到黄盖面前一站,摆了个前弓后绷的步子,把杠子举得高高的,落下来只听见,叭!叭!嘣脆的声音。你不要听这种嘣脆的声音,光中听,不中吃,只不过在老将军腿面子上掸了下子,叭!杠头子到了地上了,这是刑杖手骨里卖法,手上留住,端住。刑杖手心里有话,今天都督打黄盖,是下黄老将军面子的,我们又何必真打呢?我们手上端住,杠头子全到地上,叫黄老将军心里有数。随后老将军一声没得事了。或迟或早对我们都要有点好处,这就是刑杖手的心思。其实刑杖手你糊涂啦!你这个卖法不看天色,也要看看脸色哪,今天这个法能卖吗?刑杖手在这块卖法,帐上有两个人心里不痛快,哪两个?蔡中、蔡和。他们今天在帐上看得清清楚楚,心里并欢喜理。他们巴不得你周瑜跟黄盖顶起来,将帅不和,就好了。等到黄盖和周瑜吵起来,周瑜要杀黄盖了,蔡中用目梢子瞟了周瑜一眼,心里话:杀吧,多杀几个才如我们心意哩!后来见甘宁出来讲情。被周瑜乱棒逐出,他们两个心里格外欢喜,肚里有话。杀吧,快点杀掉就好了!哪晓得半路上出来了诸葛亮讲情,改杀为打,现在又碰上刑杖手卖法,心里太不快活。
  周瑜坐在上头,听到这叭,叭的声音,再凝神一望,心里有话:要死,刑杖手卖法了!不能玩啊!你们卖法事小。我这班中有两个贼在这个地方,被他们看出来,我这条计就松掉了。周瑜把虎威一执:“住了!”“威——”武士举威,刑杖手不打了。
  鲁肃站在旁边一听,心里并欢喜,把周瑜望望:好啊!这才象个大都督,打几下了,不打了,稍为下下老将军的面子,恩威并施。再把诸葛亮望望:嘿嘿!活死人哪!你叫我们都督打四十大杠,现在打了几杠,我们都督不打了,看你这脸朝哪块摆?看你怎么下台?
  都以为周瑜叫停住不打了,刑杖手拿着大杠到周瑜寨前瞻倒,把杠子举过头顶:“见都督缴刑!”周瑜把虎威一执,二指一指:“呔!好大胆的刑杖手,汝等得黄盖多少钱贿赂?胆敢在本督中军帐卖法!来人!”“喳。”“将刑杖手拖下去,每人重责十杠。”“喳。”刑杖手一听,心内有话:这才冤枉呢!我们今天才晓得你要打黄盖啊!要如其早晓得今天你要打黄盖,我们还可以跑到黄老将军那块去,叫黄老将军把点好处给我们,买通我们,这个我们还服。你今天突乎其然要打啊!我们手上留住一点,因为黄老将军是三世老臣。这一点,也怪周瑜用计上稍为缺了一点,你应当三天前把刑杖手喊到面前,告诉他们,本督轻易不用刑,如其用刑打人哪,要见红告止。我不恭维刑杖手,今天打黄盖,不要多,顶多十几大杠,老将军腿面子就可以见红,因为他们手上都有数的。据说练这个打杠子的,腕子要活,摆一颗豆子在桌子上打,不作扭豆子打了滚下去;买一块豆腐拿板子打,豆腐底下打烂了,豆腐面子不作破。有了这种功夫,要叫你伤皮不伤骨,几杠子一打,你皮就破了;要叫你伤骨不伤皮,打死了,不作破,不作见红。今天刑扳手挨了回头杠子,还要忍住痛上来谢恩。“本督打得尔等可服?”“这个……”刑枝手心里话,你家孙子才服呢!又不敢犟嘴,只好说:“谢谢都督。”说完了遇到旁边。
  周瑜把目梢向左右一瞟,招呼家将:“尔等下去重责黄盖!”“是。”“将黄盖的底衣褪去,本督望着尔等打。”“喳!”这一刻中军帐上两边文武一声嘈嚷,这嘈嚷声还着实不小,鲁肃头一个就喊了“不能!”接着众文武都喊了:“不能!”“不能!”……黄盖被你打,已经受了辱了,你不能再把人家的底衣褪掉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不顾。所以众文武都喊:“不能”。周瑜强如没听见,不睬。两个家将拿着大杠下来,到了黄盖面前,先把杠子朝下一摆,然后手就抄着老将军腰这个部位,把他的底衣朝下褪去,一直褪到小腿肚子,然后把杠子一拿,举得并不高,声音也不是嘣脆的,哪晓得这种声音不中听,中吃,一下下打得实在,全打在黄盖的腿上。黄盖嘴里头还在骂着:“周瑜小子,你胆敢凌辱老夫,黄盖与尔决不甘休!”他骂他的,家将照打,打到十杠时,老将军还能够骂。他这两腿已经朝起檀了。到了二十杠,老将军不能骂了,疑能咬着牙齿,屏着气哼了,老将军的两条腿有的地方看看紫了,破了,血淋淋的。打到三十杠,老将军的哼声朝下低了,两条腿伤痕处已经没皮了,杠头子朝上一起,腿上的肉丁子就跟着杠头飞了。何以昵?因为家将是呆手。被打的人情愿被活手打,不情愿被呆手打。活手打是有分寸的,他们手上的劲用得有数,虽打破了只伤皮不伤骨,呆手打呢,叫蛮揪,打破了不按地方,认定破的上头打。皮已经破了,再认定上头打,肉被打烂了,所以杠头子打上去,肉丁子就跟着飞了。等到四十杠打下来,老将军的哼声渐渐朝下沉了,而且这一刻黄盖的头不昂住,朝下垂了。人最要紧的是头,我们扬州有句话,头叫将军柱。不怕有病,只要头竖得住,都不妨,单怕头竖不住,软里叭啦,坏了。武士本来捺住他的膀子,撩住他的腿,看到这副样子,都把手一松,退到旁边一站。只见老将军腿面子这个地方,被打成两个洞,只差看见骨头了。腿弯子这个地方,肉丁子堆满了。周瑜的中军帐,这一刻谧静的,黄盖的哼声,就象个蚊子的嗡声差不多。
周瑜跟前的两个家将拿着杠子到周瑜案前:“见都督缴刑。”周瑜觉得余怒未息,虎威一执“重重责!”意思还要打!两旁举威,家将不敢再下去打了。鲁肃望望:哪个?还嫌打得少啊?与其被你打死了,不如先前被你杀死!鲁肃望着众文武秉秉手,意思是赶快出来。众人会意,跟着鲁肃纷纷出班,到公案面前跪倒:“请都督息怒,饶恕黄老将军吧!”周瑜把众文武望望,心内有话:我也晓得不能打了,不过你们讲情不行呀,要原钥匙投原锁呢。“列公何为?”“都督,我们替黄老将军讲情。”“噢。本督先前要杀黄盖,你们出来讲情;现在本督责打了黄盖,你们又出来讲情。这分明是共同作弊,戏耍周某!”鲁肃跪在地上把他望望,心里话:嘿!你气昏了?我们敢戏耍你?唉!诸葛亮晓得周瑜是耍自己出来讲情,先生起身,鹅毛大扇一抱:“都督。”“卧龙先生。”“啊,都督,际现在已打了黄老将军,叫黄老将军知道都督执法如山,以后再不敢藐视都督了。如今黄老将军伤痕很重,不能再打了,如若再打,老将军就寸步难行啦——!”诸葛亮说话也就厉害了。“寸步难行”,“难”字底下他拖住这么一点,“难行啦——!”也就是暗暗把底把周瑜:哎!周瑜啊,你还要他过江哪,你再打他,不能走怎么办?周瑜一听,心里被他说的凛凛的:“卧龙先生既然两次代黄盖讲情,周某何能不准?卧龙先生请坐,列公请归班,”诸葛亮归座,众人起身遇归班部。周瑜这一刻儿就凝神想了,这篇文章是我跟黄盖斟酌好了作的,但是刚才有人讨了个下不去走了。哪一个?甘宁。这个人来头不正啊,万一打黄盖打出个真的来,他不辞而别,走掉,于我们江东不和!啊!这一刻我要给他个体面。周瑜仿佛余怒未息,招呼一声:“来人!”“喳。”“你到水师中营,将黄盖的先锋印摘来。”“喳。”这一刻,中军帐的众文武一个个喉音高了,鲁肃头一个喊:“不能!”众文武跟着喊“不能!”“不能!”……众文武有话:黄老将军就因为两颗大印一颗不肯让,才被你打的,如其他肯让一颗印,倒打不起来了。现在你打了他,再把他的先锋印摘了,随后老将军晓得,要气得背过去哩,所以众文武才喊“不能”。周瑜就好象投有听见,叫当差的:“快去。”“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儿工夫,先锋印摘来了。当差的进了中军帐,把先锋印朝公案上一供:“是,都督,先锋印在此。”“来人。”“喳。”“你去请甘兴霸将军进帐,受理先锋大印。”“喳。”
  当差的出了中军帐,奔帐篷官厅来找甘宁。甘宁正在这块气着,把将巾拉了,掉在地上:讲情准不准不妨,为何叫我下不去?我还是去干旧营生。他想再去做水贼了。这一刻周瑜面前当差的到了面前,单落膝跪倒:“恭喜甘将军!贺喜甘将军!”“嗨!”甘宁把他望望:道喜你家里死了人?我被乱棒打了快活起来了,你来道喜?“道什么喜?”“甘将军,现在都督已经不杀黄老将军了。”“他不杀他的,与我何干?”“是,甘将军。我们都督已经打了黄老将军了。”“他打他的,我不问。”“是,甘将军。我们都督已把黄老将军先锋印摘掉了。”“好。我不过是个帮办,我也不干了。”“不啊,甘将军,我们都督叫我小人来,请甘将军进中军帐受理先锋印。”“哦!?”甘宁想想:奇怪啊!先前叫我下不去,这一刻儿又加我大红体面。不晓得什么道理?先把将巾拿起来戴好,随跟着这个当差的离开官厅帐篷奔中军帐,走到周瑜公案前。手一秉:“都督,末将甘宁见都督参礼。”“兴霸将军少礼。本督责打黄盖之后,把他的先锋印摘了,请你将军执掌正印先锋。”“是。”“你就在此间拜印受印。”“是。”甘宁就在帐上拜印受印。拜过之后,有当差的把这颗印捧着送到水师营甘宁的船上。随后有人把黄老将军的一切东西交上岸,由黄盖面前心腹当差的与手下兵丁,在南屏山根替黄老将军扎了一座小小的营盘。营盘扎好了,预备软床,到周瑜军中,将黄老将军抬回。
  周瑜见甘宁走后,朝起一站,他站起来正好看见黄盖趴在下面,周瑜望得清清楚楚,见黄盖的两条腿鲜红的,一块块鲜红的肉颤巍巍地在块抖着,老将军的哼声都听不见了!就是个真打,这一刻望见,也不忍心啊,更何况是假的呢?黄老将军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三世旧臣,被我打成这样?周瑜不由得一阵心酸,目中含泪了。如其在这一刻掉一滴眼泪下来,这条计就干干净净,前功尽弃了。周瑜来得快哩,红袍大袖一拂,手捻住袖口,遮定面庞,二指指着底下:“啐!黄公覆,黄公覆!看汝今后还敢藐视本督?”转过身来,红袍大袖一拂,哗啦!乒乓!就把右边茶几推翻掉了,盖碗打得一地的。这又是周瑜用计的狠处,临了这若,叫“盖疤”。是遮盖破绽的。周瑜想:我今天的计用下来,有破绽没破绽,当局者迷。假如有破绽,众文人在背地就要追究了,照常他们谈,都督打黄盖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作兴有人说是假的。好说,都督往常把黄老将军当老前辈看待,黄盖也尊敬都督这个上司,不能今天为这件小事就闹成这样子啊?恐怕假的,那一来就糟了。现在把茶几推翻,盖碗打掉了,就是有人说假的,旁边就有人辩驳了,好说:来啊!你们怎么忍心说都督打黄盖是假的?依都督实在是要杀的,因为诸葛亮出来讲情,都督不好却诸葛亮的面子,才改为打的。要如其是假的,都督退帐的时候,还能把茶几推翻掉了么?这是都督的气还没有消得掉啊!打黄盖是真的。只要有人一辩驳,就不会有人追究了,就有人代周瑜说话了。
  周瑜退到后帐,转身把帐帘往下一放,命当差的退到外面,一个人坐在后帐,用拳头托住自己的头,目中滔滔流泪,心里舍不得黄盖。
  众文武见周瑜退帐后,也纷纷散了。周瑜中军帐里只剩了三个人。哪三个?底下一个被打的黄盖。被打的什么样子,这一刻趴在地上还是个什么样子。他不好走?要有人来抬他呐!还有坐在上头的诸葛亮。诸葛亮怎么不走?先生不喜欢跟这些文武在一起拥挤,想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走。这另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位置站得好了,他站在诸葛亮的身后,鼻子紧对着诸葛亮的脑勺子在想心思。先生看不到,先生朝左右一望,见两边没得人。就手帕朝袖内一灌,鹅毛大扇两摇,起身朝聪下走了,走到黄盖趴着的这个地方,诸葛亮朝下一站,就凝神听黄盖的哼声,直即的听不见。诸葛亮不由“唉”一声短叹。他这一声短叹,惊动了站在诸葛亮背后的这一位。这一位眼睛闭住在这块想哩:想黄盖素常恭维都督,都督也把老将军当成老前辈看待,今天奇怪,为这么一件事,就打成这样情形?想不通,所以头低住。猛然听见这一声短叹,头一抬:哦!是你这个活死人!咦!奇怪了?你叹的什么气啊?是你做人情,也是你叫都督打他四十大杠,你这一刻又叹的什么气哪?咦喂!嘴里叽叽咕咕,怕的有什么话呢!这一位把脚步子蹑住,绕到诸葛亮背后朝下一站,手朝背后一背,凝神在这块听了。诸葛亮这一刻正在这块说着,他的喉音并不高,但是站在背后的这一位能够听见了,诸葛亮说:“好!”这一位在背后听听:啊!哪个?好?“打得好!英雄也!豪杰也!义士也!忠臣也!可敬可敬!”这一位听着听着,气咻咻地上来,把诸葛亮望望:依性子,就要刷你个嘴头子!这个话亏你说的?再凝神听听他底下的话,诸葛亮仍然说着:“你只顾主人,不顾己身,可敬可敬!”说过之后,先生鹅毛大扁扇住,哒哒哒哒……,走了。
  这一位看着诸葛亮出了大营,再把先生的话想想:咦喂!照这个说法,今天都督打黄盖,不见得是真的,我本当要到甘宁那一边去道喜,不去了。道过喜再到黄老将军军中问安,也不去了。我奔自己帐篷了。哒哒哒哒……,一路飞跑,到了帐篷里,望着当差的:“走走走走……”众当差的退去,他把帐帘子一放,坐在自己帐篷里面,鼻子一抹:“好!英雄也!豪杰也!义士也!忠臣也!可敬可敬啊——”他嗨起来了,有得嗨呐,都要嗨个一百六十四遍,滚瓜透熟。
  周瑜军中这一班文武离开周瑜大营,到江边调船只,纷纷到水师中营见甘宁道喜。道过喜,他们又坐船到码头靠岸。离舟上岸,奔黄盖军中问安。
  这时,黄盖帐中贴身当差的,预备了软床,到周瑜军中抬着老将军,来到南屏山根黄盖的新营盘,把老将军抬到寝帐,捧到床上。黄盖这一刻已经苏醒,哼声不止,“好——疼——痛——”他的手下人赶快替老将军把腿弯子上的肉丁子弄掉,用软布把血迹揩了,敷上金创药料,然后裹扎好,弄被子代他盖住,弄点糜粥汤给黄老将军吃吃。
  鲁肃想来想去,后来还是跟众人到黄盖军中去间安了。问过安之后走一阔水诸葛亮的小船面前经过,鲁肃想:不晓得这个活死人可回来哪?看见憧儿站在船头,就问了:“僮儿,你家先生可回来呐?”“大夫,先生正在舱中闲坐。”鲁肃踩跳上船进舱,朝下一坐:“卧龙先生。”“鲁大夫。”“卧龙先生,归真啊,木怵到你不能再木怵了!这种粉红人情亏你讲的?叫黄老将军死罪虽免,活罪难饶。扯回军中,重责四十大杠。你那个心里我晓得呃,你以为黄老将军是为武的,打几十下不要紧。告诉你啊!老将军岁数大了,六十外岁的人了。筋骨再好,这四十大杠背得住吗?再说,老将军在我们军中有面子啊!这一打,把他的面子打没得了。随后在军中他如何做事?你这种人啊!一到江东就在文人身上栽刺,现在又到武将身上栽刺!我先把个底给你,黄老将军的嫡男子侄很多,你随后早晚走路,代我留神,谨防有人暗算你。”“啊?!刚哎!”“哈哈哈哈……。”“先生为何大笑?”“鲁大夫又来欺我。”“哎,先生,我鲁肃是老实人,从来不会欺人。”“大夫,你由哪里求的?”“我啊,我适才跟大众文武到水师见甘宁道喜。”“唔。”“道过喜就到黄盖军中间安。”“唔,你大夫问过安呢?”“问过安路过你小船面前经过,听说你先生回船了,上船来陪你先生谈谈玩玩。”先生就隔着船窗子,把阳光望了一下,先生心里就划算了,周瑜退帐的时候,阳光在什么部位,鲁肃跟众文武到水师见甘宁道喜,有多大的时间耽搁,道过喜再到黄盖军中问安,问过安,再到我小船上,应当阳光在什么地方,先生一划算,点点头:“唔,大夫,你这一次不欺我,亮也不瞒你大夫。”“哦。”“我告诉你,你家都督今天打黄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先生,我不晓得你说的什么东西?还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要是把你捺下来打五杠子,看你可挨得住?”“我告诉你,这是你家都督用的一条计。”“哎,卧龙先生,我们都督什么计都不好用,要用这种伤心计?把个三世旧臣打成这种样子?”“大夫有所不知。”“我不晓得,你告诉我呐。”“军机不可泄露。”“我晓得你要讲这句话。”“稍刻间你上岸进营,你家都督不等体问他,就要告诉你。”“哦,那我就走。”“且慢。你家都督这条计叫苦肉计,其中还有两个破绽。”哪个啊?计中有两个破绽?“啊!卧龙先生,请问有哪两处破绽?”“大夫,你家都督为什么事要打黄盖的?”“为什么事啊?就是为的你先生出来讲情。”“晤,我又为什么事出来讲情呢?”“是我们请你出来讲情的。”“啊!你们为何要请我出来讲情?”不好了!这个人脑子愚哪。“因为我们讲情都督不准,才请你出来讲情的。”“为什么你们讲情,你家都督不准?”“是因为我们都督要杀黄盖。我们常代人讲情,所以都督不准。”“你家都督又为什么事要杀黄盖的?”“不好了,你真谬呢!”“哦,大夫,要听破绽,你就要说。”“就因为黄盖在粮道印上谋了事了。”“唔,大夫,你不要说了,破绽出来了。”“噢?!破绽倒已经有了?”
  “大夫,我来问你,黄盖是粮道印上误了事?”“哦。”“他在先锋印上没有误事吧?”“没有。”“你家都督打过黄盖,随后为何不把他粮道印摘了,却把他先锋印摘了?”鲁肃一想:嘿嘿!不好了!我们都督是弄错了,弄错了!“这个地方是个破绽。请问先生,第二个破绽呢?”“不。老说就谬了。”“不,要听,要听。”“噢,要听我就说。大夫,我问你,黄盖粮道印上误了你家都督什么事?”“粮道印上误的什么事?因为我们都督今天突乎其然要更改六关并一关,一个月关一次粮这个管粮官官卑取小,照实话问了,说军中只剩三关另四天,十九天的军粮,二十天都不足。我们都督要杀管粮官,管粮官就把黄老将军提出来了。”哎,大夫,你不要说了,第二个破绽来了。”“噢,第二个破绽到啦?在什么地方?”“大夫,我问你,你家都督打过黄盖之后,军中还是照老章程五天关一次粮,还是照新章程一个月关一回呢?”“哦!不好丁,把个正题玩了忘却了!”“哈哈哈哈…大夫,不是你家都督忘却周正事,告诉你,黄盖执掌这颗粮道印已历三世,五天关一次粮,这是春秋的古例。若要更改,还等到你家都督更章吗?这分明是你家都督拿这个题目来作文章,才能够打老将军,才好用苦肉计啊!”“哦,嘿嘿!不错。这是两个破绽。”“大夫,请代我赶快上岸进营。”“什么事?”“你家都督在等你。”“哪个?等我?你怎么晓得他等我?”“大夫,你家都督打黄盖,是用一条计。”“哦。”“他现在不晓得黄盖伤痕究竟怎样?今天晚间可能过江?如其叫手下人去问,又怕泄露机密,所以必得等你大夫,因为你大夫是军中要紧的人,是你家都督而前不可缺少的人。”“照你这一说,鲁肃告辞了。”“不忙,你坐下来,把话弄好了再走。”“噢。”“你去见你家都督,你家都督问你了:大夫,你走哪里来的?”“这个,卧龙先生,我就照实话说了。”“唔。”“我就说都督退帐回营后,就跟众文武到水师见甘宁道喜。”“你家都督又问你啦:大夫,你跟众文武到水师见甘宁道喜,走在路上,你听众文武对周某的口碑如何?你怎么说?”“卧龙先生,这是我告诉你的啊,众文武在背地里对我们都督口碑坏得很哩,一个个都说都督小马乍行,这三世旧臣的面子都不顾,说凌辱,就打下来了。如其官卑职小的人,说杀还不推出去就杀么!不能跟他共事。”“噢!大夫,你家都督如果问你,你如何说法?”“唉,卧龙先生,我怎么说法子哪?”“大夫,你直即的把刚才对我说的话,一老一实,对你家都督说。”“噢?”“嗯。”“可能说啊?”“你大夫要晓得,你家都督打黄盖是用的计,你越说众文武在背地里议论他不是,他心里越欢喜。足见他这条计没破绽,人全被他欺住了。”“噢!不错。卧龙先生,那我就照这个话说。”“嗯,大夫,你家都督又问你了:鲁大夫,你跟众文武见甘宁道过喜。可到诸葛亮小船上去的?”“嘿嘿!卧龙先生,我怎么说法子呢?”“你直即说,去的。”“噢。”“他然后一定要问你:大夫,诸葛亮在背地里对我的口碑如何?”“卧龙先生,我又怎么说呢?”“你就说:都督,连诸葛亮背地里都议论都督的不是。”“噢。”“你就说,我叫你说的,我这次出来讲情,叫他打黄盖四十大杠,是替他关面子,下台的,他当真的就打黄盖四十大杠,叫我随后在军中就不好处事了,人不要恨我吗?这些地方我处朋友就为难了。就说我叫你带信劝劝他,叫他下次不能这样子。大夫,你就照我说的这番话说。”“噢!”“你如其照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一番话说,说我晓得他用的苦肉计,还晓得计中有两个破绽,你告诉他,你家都督就怕我啦,他怕我就又想害我了。”“先生,请放心,我绝不会把你的一番话告诉他。鲁肃告辞了。”鲁肃离舟上岸,一头走着,一头笑着:少年人的学问一个比一个好,象我家都督这个学问就算不错了,用的这一条计,什么人不欺?连我上大夫、参军校尉都被他欺住了。哎!就欺不住诸葛兜。诸葛亮不但晓得他用的计,还晓得他计中的两个破绽。这两个破绽说得准得很呢!连我们都督等我,他居然都晓得,哈哈哈哈……!
  鲁肃一路笑着,进了周瑜的大营,过了中军帐奔后帐。鲁肃往常到后帐,老远的就招呼了,今天鲁肃就改了,叫呆人行诈,不但没有佯咳嗽,还把脚步子蹑着,走到后帐口,把帐帘子微微地一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里头望,见周瑜坐在后帐里一只拳头托着头,目中滔滔流泪。鲁肃一望:把嘴一捂,嘿嘿!对了,对了!这个诸葛亮的道理大呢!鲁肃把帐帘子一放,退后一步:“嗯咳。”周瑜晓得有人来了。赶快执袖,把眼泪掩干:“谁?”“哦,鲁肃。”“大夫,里面坐。”鲁肃帐帘一掀,进来:“都督,鲁肃告坐。都督,你一个人坐在后帐,哭的什么事啊?”“唉!大夫,周某舍不得黄老将军啊!”鲁肃心内有话:更对了,但表面佯装不知,“都督,这个就笑话了,黄盖顶撞都督,抽剑扬剑,又说出一个‘降’字,都督理当重责他,这一刻都督舍不得他什么事啊?”周瑜恍然有悟:“哦!大夫,闲话不谈。我且问你,你走哪里来的?”“我啊?我在都督退帐之后,就跟大众文武到水师见甘宁道喜。”“道过喜呢?”“道过喜就到黄盖军中问安。”“啊,大夫,在这一路之上,听到众文武在背地里对周某的口碑如何?”“这个……你问众文武对都督的口碑啊?”“唔。”“众文武对都督的口碑,都督可不要着气啊!”“唉,大夫,你只管说,周某决不生气。”“啊,都督,众文武在背地里都议论都督的不是。”“啊?”“他们都说都督小马乍行,三世旧臣的面子尚且不顾,说凌辱就打成这个样子,如其官卑职小的,说杀还不是就杀吗!众文武都说跟都督不能共事,有变心之意。”周瑜心里暗暗得意:“啊!大夫,你到黄老将军军中问安之后,诸葛亮那个地方,你可曾去?”“这个,他那块啊?”“唔。”“我,我拢的。”“大夫,诸葛亮在背地对周某口碑如何?”“你问他怎么说?”“嗯,他怎么说?”“他…他在背地也议论都督的不是。”“哦?”“唔,他说他代黄老将军讲情,是替都督下台的,都督怎么当真打了黄老将军四十大杠?这一打,苦了朋友所难,叫他随后在军中就不好处事了。他叫我带个信劝劝都督,说这些情形下次不可。”周瑜一听,心里得意,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拂,二指指着南屏山一角:“啐!诸葛村夫,周某今天瞒过你了。”鲁肃朝起一站:“都督,这句话怎么讲?”“大夫,实不瞒你,我打黄盖是用的计啊。”“哪个?都督竟是用的计啊!?”“唔。”“哈哈哈哈……佩服!佩服!”“大夫,你佩服周某?”“这个……”鲁肃一愣,心里有话:我是佩服的诸葛亮:“嘿嘿,佩服都督,佩服都督!都督请坐。”
  两个人又坐定下来。“都督,你刚才说的打黄盖是用的计啊?”“然。”“叫苦肉计吧?”周瑜一惊!“啊!大夫,你何以晓得周某用的是苦肉计?”“这个……”鲁肃想:不好,我怎么大意把个苦肉计说出来了?“这个……都督,嘿嘿!你把鲁肃当真当个没得学问的人?这点聪明我是有的。你告诉我打黄老将军用的是计,我猛然想起,挨打,皮肉受苦,所以晓得是苦肉计。”“噢!”“哎,都督,你什么计不好用,独巧要用这条计,把三世旧臣打成这种样子?”“大夫,周某实不相瞒,就在前首,我与诸葛亮各在手心定下一个字的破曹之策。”“哦?一个什么字?”“一个‘火’字。”“哦!是火?!我就晓得都督要告诉我的。”“啊!你何以知道周某要告诉你的?”“啊…”鲁肃想:不好!这个说话要留神呢,大下子意,又把真话吐出来了“嘟督,你问我何以跷得你要告诉我?都督,我是你面前不可少的人,上大夫、参军校尉,你现在打黄老将军,用的苦肉计都告诉我了,你跟诸葛亮手上定的这个‘火’字,能不告诉我吗?”“哦。鲁大夫,这一个字是飞不过去的,必得要去一个人到对过去用这一个字。”“嗯。”“我就非用诈降计不可。这个诈降计,人很难挑。你晓得目前江北有两个人来诈降周某,……”“当时我说是诈降,都督单说是真降。”“哦,所以我就想了,他家来诈降的人怎么被我识破的,就因为他们没得身分,没得阅历,没得见识,没得胆量,没得本事。我家去的这个人就很不容易,思之再三,非黄老将军不可。今天,就以军中缺粮作文章,打了黄老将军。”“哦!”“如今一切手续齐备,就可以前去用这个字了。”“哦!原来如此。”“哎,你来得很巧,周某正在等你。”“是的,我晓得你等我。”“啊?你大夫怎会知道周某在等你?”“我,这个……”“何以?”“这……”鲁肃一想:不好,又险些说出来了!“这个…都督,你刚才在后帐哭泣,说舍不得黄老将军。呆的了,舍不得么,就要去望望。都督若要着手下人去,又怕泄露军机!我是都督面前不可缺少的人,都督当然要等我来传递消息。你不等我,又等哪一个呢?”“哦。”“都督,你等我有何吩咐?”“大夫,周某不放心黄老将军的伤痕,今天夜晚不晓得能不能过江?请你大夫赶快前去问一声老将军。”“噢,我立即就去。”
  鲁肃出了后帐,到了黄盖军中,一脚奔寝帐,走到黄盖榻前,屏退左右,说道:“老将军,我奉都督之命来的,都督根不放心老将军两腿棒伤,特叫我前来问问老将军,今天夜晚之间可能够过江?”论理黄盖伤痕过重,实在寸步难行,但是黄盖咬一咬牙齿:“鲁大夫,你请都督放心,今天夜晚之间,就是伤再重,也要设法过江。”“哦,老将军,请多保重,我去复命。”鲁肃随即离开黄盖的帐篷,奔周瑜的大营,见周瑜复命,随后回自己帐篷休息。周瑜听了,心里有得烦哩,都要烦到明天有个人回来他才不烦。
  这一刻黄盖俯卧在榻上,哼声不止。虽有金创药敷在上面,总归不行。尤其到了午后这段时分,格外疼痛,就跟有只小鸡在里头啄差不多。一直哼啊哼的,到了傍晚,哼了萎垂下来,才朦胧睡了。老将军面前的人不敢有一点响声,走路都把脚尖子踮着,生怕脚步子重了,惊醒了黄老将军。
  这一刻天气已晚,军中上灯。众人吃了晚饭。就在黄盖翠中于营寨这个地方,有个中军,中军面前有张半桌,半桌上有号簿、笔砚,凡是来向黄盖问安的人。都要在这里落号,以备将来好去答谢人家。这个中军手不离笔,笔小离簿,七寸子都写酸了。这一刻好了,吃晚饭了,没得人来了,他就把笔搁在面前,路为休息。就在这时间,听到营外,哗,哗,哗……,一大阵脚步声,这位中军凝神一望,看见来了二三十碗灯球,灯球后面领首一个人,这一位身高八尺,长方白面,两道清眉,一双秀目,正准头,闹口,大大两耳,儒巾儒服,绫袜朱履。走在最前面的两盏官衙灯,点得灼亮,把灯上几个黑字映得分明,只见当中有个大字最为显眼: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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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5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阚泽献书



  这一位姓阚名泽,宁德润,他是浙江会稽山阴县人氏。阚泽在山阴县声名着实不小,他在江东有两个美名:一个叫阚大胆。光景他一拳能把人打死了,叫个大胆?不是的,那叫亡命了。他这个大胆者,就是旁人不能办的事,他能办,所以叫大胆。另外有个美名,叫阚书篓。这个名字足见他的学问大,书读得多。他家境清寒,没钱买书,就跟亲友惜书读。亲友的书借读完了,他就到街坊骗书读。怎么骗书?比方他到了人家书坊柜台面前一站,跟你说买某部书。生意人见生意不能不做,人家答应他了,爬上去,把某一部书拿下来。他呢,接过来一阵子翻,看过之后,问个价钱,他还个价钱,对折拦腰砍,生意人本钱是真的,不够本人家不卖,他也走了。就这个书店望下子,这部书一半下了肚了。到第二家书店里还是买这部书,他把底下一半翻了望望,起个毛,说版样不清,掉脸跑掉了。就这样两家书店一看,一都书就全到了吐里了。皆因他有一目十行之才,过目不忘之学,久而久之,他的些亲友晓得了,就跟他说:德润先生,你这样子看书,随后要变成书篓子啦!就这一说,声名出去了。随后他到书店说要“买书”,人家说:阚先生,你老人家不要说买书,直即说看,请到里头坐,我们泡好茶,把你喝,因为书篓子都到我们书店来看书了,说明我们书店什么书都有。阚泽他不但学问高,嘴又会辩,他出仕江东,官居中大夫之职。
  这刻,中军看到阚大夫来到,连忙站起来,抬步上前:“阚大夫。”“罢了。”“阚大夫请坐。”阚泽就存中军坐的马扎子上坐了,后面的随人两边站着。阚泽望望号簿子。已经写了大几百号人名了,阚泽把笔一提,也在号簿上落了名。“啊,老将军这一刻怎么样了?”“是。老将军在寝帐已经睡着了。”“你去禀明老将军,就说阚泽来见。”“是。这个……”“啊?”“阚大夫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落个号就算了,等老将军随后精神好了,我再代阚大夫禀明一声。”“为何?”“是。因为老将军的伤痕太重,这一刻好不容易睡熟了。”“混讲!没得要紧的事,我就来见老将军么?你去禀明老将军,就说我来求见,哪怕老将军睡了,我情愿到榻边求教。”“是。”中军官不敢耽搁,随即着人去禀报。
  黄盖在寝帐已经惊醒了。因为江边沙土地,人多足步声重,所以老将军惊醒了。正在哼着:“好——疼——痛——!”当差的到了榻边:“禀老将军。”“何事?”“有阚大夫来求见。”“唉!他没有什么事,你们替他落个号便了。”“是。老将军,中军官也是这样说的。阚大夫说:哪怕老将军睡了,我情愿到榻边求教。”“唉!”黄盖叹了口气,他无非不放心我,舍不得我这个拜兄罢了。啊?文人跟武将还拜把予?唔,英雄爱英雄,豪杰敬豪杰,你爱我的学问,我爱你的气质,彼此相投就拜把子了。黄盖想:既然如此,我不能不见他。“如此讲来,有请阚大夫寝帐相见。”“是。”当整的随即出来,到阚泽面前“阚大夫,老将军请寝帐相见。”“好。”阚泽望着手下人“来呀,尔等站在此间,无呼唤不准擅自入内。”阚泽一个人直奔寝帐。
  进了寝帐,到了黄盖榻前,下一秉:“老兄……”只喊了声老兄,忍不住哭下来了。“啊呀!贤弟…”“老兄的伤痕怎样?”“贤弟,愚兄两腿棒伤疼痛准熬。”“啊……”“贤弟,你来看望愚兄可为此事?”“老兄,小弟确一件要事?”“一件要事?”“是。”阚泽望望黄盖帐内当差的,黄盖心甩有数了:“你们暂退。”“是。”黄盖面前的当差的全退出去了。阚泽非常仔细,特地起身,走到帐口,把帐帘子一掀,望望,见黄盖手下人全站在甬道里。阚泽把帐帘子放下来,复行到榻边坐定:“老兄。”“贤弟,你有何要事?请讲。”“是。老兄,今天都督责打你,出乎小弟意料之外。老兄往常对都督尊敬得根,都督也尊敬老兄这位前辈。今天只为如此一桩小事,怎么说打就打下来了?”黄盖叹了口气:“唉!贤弟,万语千言不必说了,一个字:数。”阚泽点头,心内不由赞了一个“好”字。大几文人都藐视为武的,认为为武的学问有限。唯有我阚泽不敢藐视为武的。象黄盖这种为武的,可称文武双全。你听她,回答这句话多好!数。常言说:在劫在数。阚泽点点头“老兄,你这个字用得不错,是‘数’,但是在小弟看来,还有一个字:计。”“啊呀!”“老兄你不要怕,这一计没有破绽,凭小弟的学问,不过猜了个,喏,八分数”哪晓得阚泽本来一分都猜不到。他在周瑜的中军帐内,听见诸葛亮一声短叹,猜到一分。蹑着脚步子,绕到诸葛亮背后,听了诸葛亮那一番话,他猜到二分。回到自己帐篷把诸葛亮这一番话摆在嘴里一阵念,念了一百六十四遍,念出四分来。到了这里,他说一个“计”字,黄盖大惊,“啊呀”一声,阚泽猜到六分,再加个帽子说,八分。“老兄不要怕,可是计啊?”“啊呀!吓坏愚兄了。不错,是一条计。”“老兄,叫苦肉计吧?”“是,不错。”“唉!老兄,这条计是好极了!不过老兄最好要趁这个热伤,赶快过江,面会曹操才是。”“唉!贤弟,恳兄到此时,还没有想好,怎样过去?我这两腿棒伤疼痛异常,寸步难行。”“唉!小弟正为此事而来。都督用这条计时,为何不将小弟喊到面前商量?并不是说小弟的学问比都督高,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如其小弟当初在旁边做个参谋。我就要替老兄想个退步了,老兄能够过江,顶好。万一伤重,不能过江,先替你弄一封诈降书,着人送过去,叫曹操收了这封诈降书,就算收了老兄这个人了。这个退步不是很好么?可惜都督没有把小弟喊到面前,来参谋这件事,没有替老兄想到这个退步。”黄盖岁数毕竟大了,加上棒伤太重,把这封诈降书疼了忘记了。现在被阚泽一提,黄盖猛然想起来了:“啊呀!贤弟,这诈降书是有的。”“有的?!”“嗯,有的。”“哈哈哈哈……好啊!我说都督的学问必在你我之上,我们能够想到的,都督不作想不到的。老兄,既然有诈降书,你就赶快差人送到曹操那一边去啊!”“唉!贤弟,过江见曹操,投递诈降书,这个人不容易找啊!”“哦!老兄,你要用个什么样子的人,才可以过去呢?”“贤弟,这个人第一要有声名。”“哦,不错。没有声名,惑不动曹操。”“第二要有阅历,还要有见识。”“不错,没有阅历、见识,也不能去办这件事。”“第三要有胆量,耍有学问。”“老兄,这句话不错。没有胆量,不能到百万军中办事;没有学问不能去会老才子曹操。”“这个人还要同都督共过甘苦,与为兄同过患难。不能同甘苦,共患难,万一玩出真的来,那就糟了!”“哦,不错。不然老兄也不除疑叫他办啊!唔,老兄意中可有这么个人?”“唉!贤弟,不说没有这个人,即使有这个人么,愚兄棒伤疼痛难忍,一时也想不起啊!”“哈哈哈哈……不能叫老兄过于劳神了。兄长想不出这个人来,小弟荐一个人把你,请老兄看看如何?”“贤弟荐谁?”“小弟自荐,就是我阚泽。老兄,尔看如何?”“啊!”“老兄,小弟的声名,你该派晓得。我的阅历、见识,我的胆量、学问,还有我这一张嘴,跟都督、跟老兄的交情。你看如何?”黄盖一想:嗯,他是不错啊!首先声名大,那个不晓得浙江会稽山阴县的书篓子?能够惑得动曹操。阅历见识不要说了。阅历少、见识差,他如何能猜到都督打我是条苦肉计哪?胆量大,人都喊他阚大胆,这个胆还要多大啊?学问也不寻常,如其学问丑,就能够想到这退一步的诈降书?嘴又能言善辩,跟都督共过患难,与我共心腹。黄盖想定了,随即从怀里把那封诈降书取出来,双手交给阚泽:“贤弟,愚兄的这桩事情,就仰仗贤弟了。”“哈哈哈哈……老兄放心,小弟遵命,决不误事。”阚泽说着,伸手把书信接过来,放进袖笼里。所以说:不要以为大才就不得漏笔,就在这块,阚泽大意了。你把书信接过来,要把书瓤子望一望,他没有望。就是封头封得好好的,不好拆开来望,你也应当要问问黄盖,书上写的什么话。他哪?没有问,书信接过来就朝袖笼里一灌。所以下文阚泽到了曹操那一边,要望不得望,要问不得问,险些把命送掉了。
  黄盖见阚泽接过书信,心里安了:“贤弟,你何时过江?”“老兄,小弟不能多耽搁,即刻进营,回到自己帐篷,略为收拾,最迟二鼓就可以过江了。”“何时回来?”“何时酎来?二鼓过江,三更重遍,最迟四更,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了。”“贤弟四鼓不同?”“四更重遍。”“四更重遍不回?”“五鼓。”“贤弟五鼓不回?”“天亮。”“如贤弟天亮还不回?”“这个……我就不得回来了。哈哈哈哈……老兄放心,凭小弟的学问、胆量,凭我这一张嘴,不着不得回来。”“好,如此讲来,贤弟请坐,受愚兄下榻一拜。”黄盖说着,身子就往起拗了。阚泽一望:“啊!老兄你说哪里话来,你既肯捐身报主,小弟又何惜微躯?老兄请不必劳神,小弟就此告辞。”阚泽起身,随即离开黄盖寝帐。
  阚泽出了黄盖寝帐,带着手下人进了周瑜大营,划了自己帐篷坐定下来,就拿了一本闲书来看看。他不准备走吗?他看书是假的,在想脱身之计。他想:这时候,我到哪块,手下当差的要跟到哪块,站在后面侍候。过江时只能我一个人,当差的不能带,要如带一个当差的过去,那就糟了。有什么办法叫当差的不跟着走?忽然一触机,把书朝桌上一放,衣襟一提,装做要小解。出小解,当差的不能再跟着了。哪晓得这一泡小解远了,从江南一直跑到江北。
  阚泽离了自己帐篷,掉脸望望,见没有当整的跟着,哒哒哒哒……,掉过脸,一路飞奔,跑到大营门首,喊开营门。他出了大营,直奔江边,到了江边码头,只听见:哗哗哗哗……。阚泽听见水浪声,心想;不好了,这道江怎么过?差船是有,不能调,因为是我们江东的差船。如其坐我们江东的差船就不得成功。何以?曹操是个老才子,我如调差船过江,曹操就不除疑啦!他一定能想到,周瑜打过黄盖之后。居然有这样胆大的差船敢把个中大夫送过江来?曹操这样一追究,这件事就不得成功。阚泽想:我顶好找一号闲船。好在阚泽路熟得很,就沿着江边码头往底下走。绕过南屏山,再朝前走,已经到了前面的夹江了。阚泽站在兴江岸边上,就朝底下望了,咦,有船呢!何以晓得有船?看见有灯光。阚泽就迎着灯光往前跑,到了灯光面前,仔细一望,好象是一号渔船。他怎么晓得是渔船?看得出来,江南人看船有数得很哩。一望就晓得,渔船船篷子矮。阚泽就把喉咙捏住,问了:“船上有人啊?”“有人哩。”“噢,有了差啦!”“咦!我们不当差。”“啊。你们吃的当差的饭,为何不当差呢?”“咦!我们不是差船。”“噢!”阚泽好欢喜:“你们不是差船是什么船啊?”“渔船。阚泽格外欢喜,渔船,好极了!“既是渔船,叫个人赶快上来。”“噢。”一刻工夫,船舱里爬出个老头子来。怎么爬出来的?因为船篷子矮,舱门就更矮。老渔人到了船头,把跳穿好,踩跳上岸,借着昏惨惨的月亮光,抬头一看:“咦喂!原来是阚大夫!”“啊。老人家,你认识我?”“嘿嘿!阚大夫,我小人在江面上打了鱼,常到军中去做买卖,何能认不得你老人家?”“噢,认得我就好谈了。老人家,我现在借你的这一号小船到个地方去办一件事。”“哦。”“如其事情办成功了,我送你一千两银子。”“嘿嘿!阚大夫,你借我这号小船办一件事?”“唔。”“事情办成功了赏栽一千两银子?”“嗯。”“阚大夫,不是我说神话啊,就在三天前,我从街上走过,遇到个相面的,他见了我突然朝起一站,说:老头子,你脸上气色不坏!今年一定要发财。我说:鬼吹鬼吹,你是走江湖的,跟我们打鱼的没得生意共。嘿嘿!被他说巧了。怕的就是你两个抬的哟!借我这号小船去办一件事,赏我一千两。好啊!到什么地方?”“嗯——江北。”“江北?江北地方大哪,江北什么地方?”“赤壁。”“赤壁地方也大哪!”“曹操的水师营。”“咦喂!阚大夫,这个不能玩。你老人家有身家,我老汉有性命,横财不发命穷人。阚大夫,你老人家可晓得啊?现在他家那一边抓住我们这边的人,一个字:杀。我们这边大都督抓住他家的人,也是一个字:杀。阚大夫,这个不能玩。”“不妨,有我。”“不错,在这一边有你老人家呢,到了那一边,我们两个都没得了。阚大夫,小人不敢遵命。”阚泽想:不好啊!老渔夫害怕,不肯送我。再一想:不要紧,只要我略施小计,何愁他不送我啊!阚泽损德啦,他跟打鱼的用计了:“哎,老人家,你不肯送我不要紧,我有银子哪个地方雇不到船啊?不过过一下子江,就弄到一千两啊——!哎,老人家,过一下子江,一千两啊——!”阚泽坏哩,他把一千两摆在嘴里说,左一个一千两,右一个一千两。
  老渔夫旁的话没有听到,这个“一千两”三个字在耳门子一刮,一直钻到耳朵底,掉进心窝膛,铁钳子拣都拣不出来。老渔夫忽然一想:“哎,阚大夫,你老人家站住啊。我们再斟酌下子。”“不斟酌。”“不斟酌,我跟我自己斟酌。”老渔夫想想:老头子啊!常言道:要得富,走险路。我这么大岁数了,当真要活一千年么?跟他冒下子险看。过下子江就一千两了,顶好跟他把个话先说定了。“阚大夫,你来啊。”“嗯,老人家。”“我送你老人家就是了。”“噢。”“到了那一边哪,你老人家前脚上岸,后脚把银子,这个我就送了。”“嗯。”“好极啦!照这一说,阚大夫,你老人家就请上船。”“嗯,且慢。”“噢?”“我且问你,你船上共计有几个人?”“啊,阚大夫,我船上人倒不多,只有两个人。不过倒是三代呢。”不怕阚泽是位大才,被老渔人木怵了。“老人家,两个人三代,此活怎讲?”“阚大夫,唉!只因小人晚年不幸,小儿和儿媳妇都不在了,留下我祖孙二人在船,这么叫个爷孙两个三代人。”阚泽一听,又好笑又有点为他难受,爷孙两个就是了,他单说两个三代。“噢!老人家,就是爷孙两个?”“唔。”“老人家今年高寿了?”“我啊,小哩,我今年七十一。”“噢,你家孙儿多大了?”“我家孙儿十四岁。”“噢,老人家,我们到了那一边,如其有巡江了哨,就是盘查的人问你,你不要开口。”“好。”“如其他要跟你动手,你就指指耳朵,装个聋子。”咦喂!老渔夫打了个寒噤:不好,这一千两银子还难拿哩!“噢。”“老人家,你关切你家孙儿,如其有人跟他谈话。或跟他动手,叫他直即不要开口,做哑巴。”咦喂!老渔夫想想,装聋,学哑。要得富,走险路,冒下子脸。“就是了,阚大夫。”“老人家,我再问你,你船上打鱼时穿的衣服可有?”“有呢,我小儿打渔时穿的一身衣裳还在这个地方,我穿呐,嫌短,孙儿穿嫌长,你老人家要啊?”“唔,很好。”“噢。”老渔夫随即上船,将一身鱼人穿的衣服拿上岸。渔人的衣服什么样子哪?一顶斗笠,一件蓑衣。阚泽接过来把斗笠朝头顶上一戴,蓑衣朝饼服上一披,踩跳上船,爬进舱,盘膝大坐。老渔夫也踩跳上船,关切孙儿拿舵,叫他到了那边不能开口,有人动手,就装哑巴。不要看小孩子虽只有十四岁,蛮神气的,有数了。老渔夫然后拔橛解缆,跳一抽,篙子一拿,一个倒扳浆,船掉过来,小船驶离夹江。
  船小人又少,行得快,一刻工夫,出了夹江的口门子,到了大江里了。老渔人荡着桨,嘴里叽叽咕咕,哗……,“嘿!老头子,常言道:要得富,走险路啊!”哗……,“过下子江,就弄个一千两!”哗…,“有了一千两银子,我就可以不冒江湖险喽。”晔…,“预备二百两银子,上岸住个家玩玩,大房子住不起,只想三间就够了。”哗……,“再预备二百两银子,过几年替孙儿娶房孙媳妇,孙儿有了家室!”哗……,“预备二百两银子,买点田地种种。孙儿自耕自食,就有了根基了。”哗…“再预备二百两银子,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可以办个后事了。老方杉,我睡不起,只想对拼子板材就行罗。”哗…,“下多二百两银子,可以摆在手上碎放放了。有句俗话:家有金山,不抵日进分文。放大利钱,头顶上有天,不能玩;只想加一最多加二就够罗。”哗……。这个老渔夫把一千两银子左一个二百两,右一个二百两,算得一文不差。阚泽坐在中舱,听见好笑,这老头子好玩,想银子想疯了。银子还不晓得在什么地方,他倒算得定定的了。老渔夫一心在这个一千两上,荡着浆,这号小船正一直朝江北驶去。正是:
  黄盖深知阚泽忠,故烦一使离江东。
  只因一叶偏舟去,百万楼船一扫空。
  这号小船走着走着,已经到了曹操这边水师营的防线了。有巡江了哨的看见来了一号小船,赶忙荡着巡船,围了上来。听到船上左一个二百两,右一个二百两,这些巡江了哨的人想想:怕的建条船上银子不少呢!单看他奔什么地方走?看着看着已经离他家水寨不远了,巡江了哨的划子就越围圈子越小,围着围着,巡江了哨船上的人一声喊“呔!什么船?抓!”嘴里喊着抓,一个人就蹿到老渔人船上。余者把划子都荡了围上来了,灯球皮去掉,灯球点着,灯光刷亮。这个当差的看老渔人还荡着桨,把他的手一抓:“呔!你是什么人?在江南谁个面前当差?
  到我们江北打探什么军情?讲。”“啊,你抓住我的手做什么事啊?”“栽问你在江南谁个面前当差?到我们江北打探什么军情?讲!”“嘿嘿,光看见你嘴动,一个字都听不清。不瞒你说,我的耳朵不好。”“啊!聋子。”这个当差的望住他们船上的人示了个意:是个聋子,听不到话。船上的人说:“哎,你到后艄找。”这个当差的腿一拎,上了船篷,走了两步,跳到后艄,一看,看见个小孩子头低住,在块把个舵杆子两边歪着。这个当差的到了小孩子面前:“呔!你是什么人?在江南谁人面前当差?到我们江北打探什么军情?讲!”这个孩子不开口,当差的把他一推,这个小孩子头一抬,“啊呀!呀……”“什么?哑巴!”当差又望着船上的人打了个手势,船上人说:“你到舱内找。”这个当差的又到船头,蹲下来,朝舱里望:“嗨嗨!舱里还有个瘫子在这块哩。”怎么是瘫子的?阚泽盘膝大坐,坐在舱中。当差的手一指:“呔!体是个什么人?在江南准人面前当差?到我们江北打探什么军情?讲!”阚泽把当差的望望:“不要声张,既然被你们抓住了,就把我捆捆扎扎抬上岸,见你家丞相报功领赏就是了。”“呃!说得爽快,带若走。”这个当差的就在老渔夫船上荡着桨,叫老渔人蹲在旁边。巡江了哨的划于围着这只船,到水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船只进了水寨,后脚寨门关闭。船直奔码头,靠了岸,老渔人船上这个当差的先上岸,把缆绳桩脚带住,桩楔一钉,缆绳一扣,这些巡江了哨的人上来,拿绳索把一老一小手脚朝起一扎,叫四脚攒蹄;把阚泽拖出舱也朝起一捆,拿了三根杠子一穿,两个人抬一根,六个大个子抬起来飞奔,一路奔大营。到了大营门首,喊开大营门,进火营。今天阚泽来的这个时间巧了,他如其早来,阚泽这个命照常没救,迟来一天,阚泽的命照常也没救。何以?因为曹操连日来密禀得到不少,日间议事,怕有奸细混进来打听,故而升坐晚帐议事。如其早来一天。曹操不坐晚帐,迟来一天,曹操也可能没得事议。象曹操这个身分,营盘又大,水陆连营三百多里,大大小小有多少军法官。在这种夜晚,又是冬令天,抓住个把奸细,不见得半夜三更,睡得呼呼地把曹操叫起来审问奸细。曹操不问,军法官再不肯起来,揩下子懒,说:拖到外面发了吧!可是阚泽白把个命送了。今天来的巧,曹操陡然升坐晚帐,聚集文武在这块议事。“列公,二蔡密禀报到江东军情,老夫有点不除疑,请你们列公辨别真假。”众文人把密禀拿来望望,说:“丞相,此信真假不容易辨别,如说不是他们写的,笔迹,图章、印泥都不错;假如说是真的,这军情我们不敢相信。”
  曹操正在跟众文武议着军情,忽然有人报事来了。“禀丞相。”“何事?”水师营外巡江了哨抓获奸细三名。”“噢!何等样人?”“一老一小一个中年。”“这老者是何等样人?”“禀丞相,老者足个聋子。”“哦!”曹操心里想:聋子听不见活,也不能做奸细啊。”“小者?”“禀相爷,小的是个哑巴。”曹操想:不好,哑巴不但不能说话,又听不到,更不能做奸细。“这中年是何等样人?”“禀丞相。中年人不聋不哑。”曹操想:要他奸细一定是这个中年人。“来,传老夫的口令,将一老一小看管在下面,单将中年人带上。”“喳。”手下人下去。
  当差的下去,叫手下人看住一老一小,单将阚泽的两条腿朝下一松,两个当差的抓住阚泽左右膀臂直奔大帐。推到帐口,有人替阚泽报名:“奸细告进。”“威——进!威——”两旁威声。当差的把阚泽推到曹操的案前,就在这一刻,阚泽背后来了个当差的把只冰冷的手,朝阚泽的后颈项里一插,阚泽来得快,趴,朝下一跪。这个当差的手缩回头,心想:咦喂,老油子!老油子什么意思?就是老奸细。果真阚泽是老做奸细?不是的。既然不是的,为何刚才这个当差的手才伸到他颈项里,阚泽就跪下来呢?阚泽这个人见识大了。他虽没有做过奸细,但在江东看见过周瑜面前当差的怎样对待奸细。每逢抓着奸细,推到主将面前,照倒有个当差的,朝奸细背后一站,伸手往奸细的后衣领里一插,一声喊:“趴了!”就势朝下一推,这个奸细的鼻子就能在地上擦平了。所以阚泽今天觉得背后一只冰冷构手伸到他的后表领里,晓得不好,不要弄到我头上,不如老老实实的跪下来。当差的以为阚泽是个老奸细,其实这是阚泽学得来的乖巧。当差的遇到两边,曹操一声招呼“跪上一点。”阚泽磕膝头子动了两步。“抬起头来。”阚泽把头一抬,曹操理住胡须凝神一望,心里打了个寒噤!心想:这种人会做奸细,天下的相书要劈版了!曹操会看相?不是。古时做官的都懂三分麻衣相。不是说坏人就一定坏相,他认为相随心走,这个人心术不好,脸上的气色就看得出来,或者他的眼光就看得出来。曹操这一刻朝下一看,这个人满脸书卷气,再一想:照常这个人是隐恶扬善,也未可科。要把他当个奸细待;“细作,汝在江东谁人面前当差?夜晚之间到老夫过一边来打探什么军情?从实讲来,老夫可以成全你,释放你同去销差。”阚洋如何?跪在底下,头昂住,望着他不开口。曹掸见他不开口,一声哼:“嗯——,细作!老夫刚才所讲,汝可听到?你在江东谁人面前当差?到老夫这边来打探什么军情?讲!老夫可以成全你,不要你性命,释放你回去。”阚泽还是望着他不开口“啊!为何不讲?”阚泽还是不开口。当差的忍不住了,走到阚泽面前,肩头一推:“呔!奸细,我们丞相问你,在江东谁人面前当差?到我们江北打探什么军情?讲!”阚泽一想:不好,我不能不开口,手下人要跟我动手脚了。如其再不开口,照常吃当差的亏。阚泽望着曹操:“呀噫哇!呀噫哇!开口喊我奸细,闭口喊我细作,还是我姓奸名细,还是脸上有细作两个字啊?”“呃!”曹操一惊,心内有话:咦喂!这个人才开口就是读书人的口气。是的,他问得不错。我喊他“细作”,“奸细”,并无凭证。“噢!照你这一说,你不是奸细?”“不,你不忙问我,你先问你家抓我的人,看我先生这一号船…”“呃!”曹操想:要死,麻木,在我面前自称先生!“嗯。”“离你家水师营多远,把我这一号船抓来的?你然后再问我。”曹操一听:他的话也不错,是要问。“来人。”“是。”“你去问原获船上当差的,问他这号船离我们水师有多远将他抓住的?”“喳。”“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回来禀报。“禀丞相。”“怎样?”“小人问过了,原获船上的人说,他这一号船离我们水师营有一二里路,这时把他抓住的。”阚泽跪在下面,觉得有了理了。他又来了:“我先生这号船离你水寨还有二三里路,就把我抓住,把好好的商贾船当奸细待,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曹操一听,心慰:不好,教训下来了。“噢,你既是商贾的船只,为何越老夫的防线?”“啊,丞相,你这句话错了,天下人走天下路,天下路给天下人走。大江上难不成不能行船吗?你的水寨扎在此间,应当有禁江牌挂住,我又不是不认得字,我望见禁江牌就可以叫船夫不走这条路了。我是商贾船,哪块晓得你水师营扎在这个地方,不准人走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噢,你既是商贾。老夫问你,你船上装的什么货物?到何处去贩买?将护照取来老夫验看,然后放你回去。”“哦,我不是奸细,是商贾的船只,还要问我船上卖的什么货色,到哪个地方贩卖?叫我把护照拿了把你看?”“然。”“我再请刚你啦,我这个商贾货色已经卖了,护照已经销掉了,清了身子叫去了,走此间路过,护照由哪里来呢?”“嘿嘿!”曹操想:不好!这个人嘴会说哩!是的,他货色卖掉了,护照销掉了,这理由也对啊。“你没有护照不妨,可以取保,老夫释放你回去。”曹操没得办法了,叫他取保。
  阚泽一听,心想:曹操啊,不怕你是个老才子,我非要把你问得理屈词穷。“噢,丞相。我的护照销掉了,你不要了?”“然。”“叫我找保。丞相,我再请问你了,我是个异乡人,走此路过,两眼漆黑,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得,这个保,就请丞相保了。”“哦!”曹操一想:咦喂!这个人能言善辩,凭我这么个老才子,都被他问住了。“汝既然是异乡人,走此路过,没有亲友也不妨,你姓甚名谁?在老夫面前具个安分结,然后释放你回去。”阚泽在下面心里好笑:曹操啊!你也没得玩了,叫我具个安分结,就放我走。这个笑话了,叫“天高皇帝远,有冤无处伸。”你把我好好商贾抓住,当奸细待,冤枉好人。你应当具个结把我,下次不能抓我才是道理。但是现在不能再辩了,再辩下去,照常辩得他下不了台,叫人把我推去杀了,那一来就糟了!罢了,我就报个姓名吧。阚泽觉着跪在下面报名玷污了自己的名讳,就朝起站了,两边武士举威:“威——”曹操老奸巨滑,望着武士:“瞎!多事。”曹操心内话:他朝起站,你们何必举威,他被绑住哪,就是不绑住,还怕他来轰我的公案?武士不敢举威了。阚泽站起来,略为平下子气:“你问我姓甚名谁?”“然。”“某姓阚名泽。”曹操一听:“且慢!敢非是浙江会稽山阴县阚德润先生?”“然也。”曹操心内有话:呃!有名人氏,阚泽的名声大了,阚书篓,阚大胆,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老夫也曾几次修书给他,请他到我面前,都没有回书。后来才晓得他在江东为官,今天到了我这一边来了。“既然是德润先生,为何不露出本来面目?”“丞相,我被绑住哪!”“哎,来来来,赶快松绑。”“喳。”当差的赶快替阚泽松了绑绳。里头松绑,外头也松绑。怎么外头也松绑?有许多当差的都凝神望住里头:“呔!”“哎。”“伙计,弄错啦!不是奸细啊!”“噫喂,一定是丞相亲眷,你看呐,松绑了么!”“哎,丞相还打躬作揖呢!坏了,弄得不好,还是丞相的亲母舅呢!可要死!把亲母舅当奸细待,快把一老一小放开来。”老头子绑绳才被松下来,手一翻:“哪个把一千两啦?”当差的一吓,聋老头子怎么说起话来了,再一想,晓得了,刚才是装聋。
  里头可是在打躬作揖?果然不错。阚泽绑绳被松下来,揉揉膀臂,“啊呀!都绑麻了!”随即把笠帽去掉,蓑衣一脱,露出本来面貌。曹操凝神一望,这人好大气派。自己叮嘱自己:曹操啊,要留神啊!阚泽在江东官居中大夫;今晚到我这边来:是一得一失,一损一益。不是与江东有损,对老夫有益,就是与老夫有失,对江东有得?我这时候还是恭维他,还是推出去杀?曹操不愧是老奸臣滑,想:我还是先恭维他,等他把苦把我吃了,再推出杀也不迟。曹操想定,站起身来,一躬到底:“嘿嘿嘿嘿……德润先生,老夫久慕先生高名,如雷贯耳,在都城也曾几欢修书,请你先生到我面前,奈何没有得到先生回书。后来老夫打听,闻得先生在江东为官了。适才间误认先生是奸细,累及先生受惊,望先生勿怪。”曹操又是一躬到底。所以外头差人看见丞相打躬作揖,就在此间。阚泽狠了:“丞相,阚泽何能怪丞相手下人,他们不晓得我装扮成渔人啊!”“哈哈哈哈……来人!看座头侍候。”“喳。”有人拿了一张座头在旁边摆了,曹操清阚泽坐了,自己也坐定。里头有了座位,外头也有了座位了。有人拿了一张长板凳,一老一小坐下来了。里头献茶,嘿,外头也有茶吃了,满天星的茶泡了两大碗,一老一小吃起来了。
  茶罢之后,曹操跟阚泽谈了:“德润先生,老夫久闻先生在江东孙仲谋面前为官,哪有余暇到老夫的军中?”“是,丞相。阚泽连夜来见丞相是有件要事的。”“你先生有何事?”“丞相,江东周瑜军中有个人,丞相可认得否?”“有声名的都可以知道。”“哦,丞相,此人声名浩大,就是江东三世旧臣黄老将军黄盖。”“且慢,你先生所说的莫非就是跟随文台老将军起手的黄公覆黄老将军?”“丞相,正是。”“德润先生,老夫久慕黄老将军的声名。现在黄老将军怎样?”“丞相,黄盖今日在周瑜军中无辜受周瑜一场凌辱。”“嗯。”“心实恨之,他不愿在江东为官。我阚泽与黄盖义结金兰,情同骨肉,故不避嫌疑,连夜过来,参见丞相投递一封密降书。”“哦呀!”曹操这一听,心内有话:哪个啊?黄盖被周瑜打下来啦?嘿嘿,黄盖什么人?与孙文台起首的四员大将当中的一个,周瑜尽管是大都督,他无故能打三世旧臣?这个分明是诈。打黄盖一定是苦肉计,这一封书信,嘿嘿!不见得是密降书,恐怕是诈降书?我这一刻能不能说他是诈?不。要他把书信拿出来,然后再来找他的破绽。曹操想定了:“啊,德润先生,这一封书信在那里?”“现在阚泽身边。”“请德润先生取来一观。”“是。”阚泽随即在身上将那一封书信取出,双手交给曹操。
  曹操伸手接过信,并没有望,就朝公案上一摆,大袖一起,把这书信朝起一磕。为什么不望?曹操心想:这个书信我不要看了。不得破绽给我找的。一定是周瑜执笔,经鲁肃参赞,再由孔明剔刷,有破绽也剔刷干净了,哪能把我找呢?要找破绽,就在来人脸上找。他居心欺我,我把他一望,他心就虚了。心一虚,他的脸上就现色了,到那时,我再叫人把他推出去杀。曹操厉害啊!一只衣袖压住书信,一手理着下胡须,两道目光跟铁钳子差不多望着阚泽:“唔,哈哈哈哈……”在阚泽脸上找破绽。阚泽心里有话:啧啧啧,这个老贼历害了,他不望书信,要在我脸上找破绽。咦喂!我被他这一看,心里倒被他看得寒丝丝的。不好啊!如其脸上现了虚色,被他看出来,我还称什么阚大胆呢,顶好沉住气跟他对望。阚泽屏住气,两遭目光就望住曹操。曹操两道眼光,刷!射到阚泽脸上。阚泽头一抬,两通目光,刷!跟曹操两道目光在半路上相接。这四道目光一阵子绞,望来望去,曹操的两道眼光望不过阚大胆,被阚泽的两道目光顶回了头。曹操心里一惊,把两道目光收回,心想:好!他脸上没得破绽给我找了。阚泽啊!我没得本事把你破绽找出来,也称不起老才子。曹操随即把书信拿起来,封头挑开,书瓤子摘出来,展开观看。信上写着:
  “盖受孙氏厚恩,本不当怀二心。然以今日事势论之:
  用江东六郡之卒,挡中原百万之师,众寡不敌,海内之所
  共见也。江东将吏,无有智愚,皆知其不可。周瑜小子,偏
  怀浅簿,自负其能,辄欲以卵敌石;兼之擅作威福,无罪
  受刑,有功不赏。盖系江东旧臣,无端为所摧辱,心实恨
  之!伏闻丞相诚心待物,虚怀纳士,盖愿率众归降,以图
  建功雪耻。粮草军仗,随船献纳。泣血拜白,万勿见疑。先
  此敬达。”
  曹操望了一遍,又望一遍,重看了四五遍,望了有凉酒的工夫。凉酒就是热酒倒下来,把酒摆冷了,这么大的时间。曹操然后把书信朝下一丢,将颔下胡须一理:“唔,哈哈哈哈……周瑜打黄盖是苦肉计,烦你先生来投这一封诈降书。你先生只顾自己功名富贵,不问自家性命,诚为可惜。今被老夫识破你的破绽,叫你死而无怨,瞑目甘心。左右,将他绑了,斩!”“威——!”阚泽一听,心里想:唉!莫说北军无人,曹操不愧是老才子,他说得一句都不错啊!
  武士上来将阚泽外盖扒去,上了绑绳,拥着往下推。哪晓得里头绑,外头也绑了。“呔!”“哎。”“望见啊,里头又绑起来了,恐怕弄错了,不是丞相的家母舅。”“你何以晓得?”“我告诉你,丞相一定是盘问他了,问他姨娘叫什么氏?他没有回答出来,所以丞相来了气了,他是冒认官亲,叫人把他推出来了。快把这一老一小捆起来。”外面当差的又把一老一小捆起来了。
  阚泽这个时候心里并着急呢,后面有人在把他朝下推。阚泽想了:我要定下子神哩!我今天虽死,死在哪一层上头?是我脸上有破绽给他找了击?他望我,我跟他对望,他没有望得过我,把目光收回去,就看书信,望了四五遍,望出周瑜打黄盖是苦肉计,我献的是一封诈降书。呀!定是书信上有什么破绽,是书信累了我了!这封书信我没有看,糟了!照这个情形,是书信累了我这个人了,不是我累的书信。我死倒也罢了,只可惜都督白用心机,黄老兄白白挨了四十军棍,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也干干净净了!也怪我粗心大意,未将诈降书先看一看。曹操既然在书信上看出破绽,我要能把这个书信看下子。如其破绽小,凭我阚泽的学问,能把这个破绽补起来,万一破绽大,没得办法弥补,我死而无怨,我自己有数了,瞑目了。对,跟他要信看;再一想,不能。我叫曹操把书信把我看,曹操一定会问我:你既跟黄盖义结金兰,情同骨肉,黄盖写书信,你阚泽不作不在面前。你还要看什么事?那一来死得更快,我最好要叫曹操自己心悦诚服地将书信念给我听。阚泽一想:有了。曹操平生有个多疑的毛病,我顶好把他疑心病调起来,他就能叫武士把我推回头,重新来问我,跟我谈谈,阚泽想定,就在曹操疑心病上安根了。
  后面武士推着他走得行行的,突然他两眼一沉,仰面朝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声大笑。曹操听见这两声大笑,一声哼:“嗯,嗯——谁敢发笑?”曹操就朝两边文武望。瞎闹啦!人说宰相帐上十丈威,这一笑一点威气都没有了。众文武异口同声:“丞相,并不是我们笑,是那个该杀的姓阚的笑的。”“噢!”奇怪啊!我面前杀的人不少啊,杀了哭下来的,杀了跪下来的,杀了喊起来的,杀了骂起来的都有,还没有见过杀了笑起来的!曹操啊!他笑他的,你杀你的,推到外面,一通追魂炮响,他就笑不起来了。曹操想想不除疑,随即招呼:“推转来!”武士把阚泽推回头。阚泽心里并得意呢。心想:曹操啊,你要是真狠,直即把我杀掉了。你这一刻把我推回头重问,再想杀我,就不大容易了。
  武士将阚泽推到曹操案前,曹操把他望望:“你为何发笑?”阚泽把曹操望望“我笑我的,你杀你的,何问之有?”“不。老夫要问你为何发笑?讲!”“我这个笑啊,不是笑的你。”“谅尔不敢。你笑谁人?”“我笑黄盖不识人耳!”曹操把阚泽望望:要死,你这个舌头有钩子哪!黄盖不识人,就是不识老夫。“你说黄盖怎么不识人?”“要杀便杀,不要多问。”曹操可杀他?不杀了。定要问清爽呢!“你从速讲来,黄盖怎么不识人?”“黄盖被周瑜凌辱之后,就着人把我喊到他船上去,跟我说:贤弟啊!愚兄是江东三世旧臣,今无故受周瑜一场凌辱,哪有而目再在江东为官!我就跟黄盖说:老兄,你不愿在江东为官,可以另投他处。黄盖说:愚兄也想到另投他处,特地请贤弟斟酌斟酌。我说,你老兄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是西川刘璋,鱼来之乡,天府之国;或者投奔武昌,刘备虚怀纳士,又是当今皇叔。黄盖说:贤弟,你到底是文人了,西川刘璋,栈道难行,且又太远;刘备孤穷,在夏口仅有容身之处,我又何必去投奔?现在上好的地方有一个。我就问啦:老兄啊,什么好地方呢?黄盖说:一江之隔,江北曹丞相。当时我直言对他说:老兄,你不晓得这个曹操啊!”“威——!”两边武士举威。什么道理?瞎闹了,当朝丞相啊!皇上见他还耍恭维一声曹公,你这个被杀的人,胆敢直呼丞相名讳,当得要举威。曹操是老奸臣滑,望着两边武士呼斥了:“瞎!多事。老夫本姓曹名操,让他多喊两声,又有何妨?嗯,曹操怎样?”“我就跟黄盖说:老兄,你不晓得这个曹操啊,他确个毛病啊!”曹操把他望望:要死!越说越不对了。喊哉名字不要紧,你不能骂我,说我有病。我这个吃得下,睡得着的,有什么病哪?“哦!老夫有何毛病?”“我就跟黄盖说,老兄,曹操他有个多疑的毛病。”阚泽是个真大胆,因他要在曹操疑心病上安根,两声把曹操笑疑了心,推回头重问,他这一刻胆敢把个疑字喊出来,可是真大胆?曹操说:“老夫怎么多疑?”“我就跟黄盖说了,我说不当疑的事他还多疑,何况这件事当疑的,他格外多疑了。我到了这一边,你对我非常的客气,我想,可见得黄盖的眼光不错,足见我们文人的眼光不如武将多多了。谁知你把书信一看,说周瑜打黄盖是苦肉计,我来献一封诈降书,叫人把我推去杀,我想到底黄盖武夫确不如文人的眼光了,所以我笑黄盖不识人耳!”“噢!照你这一说,周瑜打黄盖是真的?”
  “曹操啊!你要杀就杀,不要冤枉人,你何以晓得是诈?你何以晓得是诈?”阚泽狠了,他问他何以晓得是诈?他是硬逼着曹操把那一封书信给他望。曹操听阚泽问他何以晓得是诈,曹操随即把书信拿起来了:“你问老夫何以晓得是诈?喏,你的原书在此。”说着把个书瓤子拿起来,在蜡烛光底下一滑。阚泽狠了,嘴上说得好听:“书信我不要看,是我跟黄盖一起写的,又何望之有?”哪晓得曹操才把书信拿起来,阚泽的两道眼就象锥子差不多盯到书信上去了。这两道眼光在这封书信一瞟,这封书信夹整儿都到他肚里了。就这个快法子啊?唔,阚泽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都是他过去站在书店看书练出来的。曹操然后把书信朝下一放:“老夫问你,这个书上有两句,你可记得?”阚泽说:“怎么两句啊,我能够背诵。”他才由曹操那块买过来的,倒过头来又卖把曹操了。曹操摇摇手:“不要背诵了,书信上头有两句:粮草军仗,随船献纳。”阚泽一听,心想不错,这两句是个破绽。都督是不得办法,不晓得哪一天手续齐备,所以不能注明日期。曹操不愧是个老才子,竟然看出来了。怎么办?先佯装不知:“噢,曹丞相,这两句破绽在哪里?”“唔,如黄盖居心归降老夫,应当要在‘粮草军仗,随船献纳’这一句底下注明日期,这就是真心归降。书上只有‘粮草军仗,随船献纳,泣血拜书’,这分明是想等哪一天手续备齐,哪一天来摆布老夫。是也不是?哈哈哈……这种机谋,焉能瞒过?想老夫二十余年来,灭袁术于淮南,擒吕布于下邳,败刘备于徐州,破袁绍于官渡,剿袁绍于河北,败刘备于汝南,定刘袁于江汉,………走南闯北,灭了多少英雄。象这等小计,是老夫愚弄他人的,早巳搁置不用了。今为江东拾去,反当奇计来欺骗老夫。唔,哈哈哈哈……岂不可笑人也!”曹操直即在这块摆他二十年的威风了。阚泽心里有话:哎,曹操啊!要你犯骄才好呐。书信上这两句,实在是个破绽,这个破绽还不怎样大,凭我这个学问,能想办法弥补起来。阚泽来得快哪!“啊咦哇!你以为你了不得,自夸二十几年来奔东走西,闯南剿北,灭了多少英雄能人。在我阚大夫看来,你要算是不通的丞相,漆黑的丞相!”曹操把阚泽望望:要死!越说越不对了。当朝垂相,你敢说不通,敢说我漆黑?“老夫怎么不通?怎么漆黑?”“曹操啊,我说你不通。我说你漆黑,当然有个理,你可敢把我阚大夫的绑绳松了,让我手舞足蹈地教训你一番。我死就瞑目了。”阚泽坏哪,他要叫曹操代他松绑绳是假,借松绑绳这个时间把办法想仔细了,补破绽是真。曹操想:我倒不怕哪,绑绳就代你松掉,“来,将他的绑绳松去。”“喳。”随即有武士上来将阚泽的绑绳松去。里头松绑,外头也松绑了。外头众当差的都在这块望着呢,见里头又松绑了。“呔,看见啊,里头倒又松绑了。”“伙家,弄得不巧,恐怕还是丞相的老长亲。一定是丞相的家母舅,先前丞相问他姨娘什么门什么氏,他的酒吃多了,没有回答出来;这一刻听见要杀了,一吓,酒醒了,姨娘什么门什么氏回出来了。”“呔,你看丞相又作揖打躬了,快把一老一小放下来。”这一老一小又被放了下来,坐在长凳子上了。
阚泽的绑绳被松掉了。曹操问他:“老夫怎么不通?怎么漆黑?”“我说你不通,漆黑,当然有个理。我劝你早一点班师回都,赤壁这个地方你不能久蹲,蹲长下来,你是必败平周瑜、鲁肃、诸葛亮之手,你的学问太浅薄,不及周瑜,不及鲁肃,不及诸葛亮,就连我阚大夫你都不如。”果真的阚泽哪有这么些话来的?他这一刻是三心会堂:眼睛望着曹操,嘴里说的话还要跟曹操嘴里头的话勾搭连环,心里还要想办法弥补那个破绽。所以就要找话说了。曹操听了这句话,格外来气:可要死,我居然都不如他了?“老夫怎么不如你的学问?”“你刚才说的这封书信上写的粮草军仗,随船献纳,泣血拜书。没有注明日期。你认为这就是个破绽?”“然。”“你要烧得,粮草军仗不是黄盖的,他不过是个总督粮道官,此乃背主作窃,焉能定期?”这八个字也亏阚泽想哩,背主作窃,焉能定期?他自己的命在这八个字上活的;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也是在这八个字上保住了。阚泽说出这八个字,底下的话就多了:“我阚泽死不足惜,只可叹黄盖认错了人,不但他认错了人,还叫我阚泽死得冤枉!”曹操这个人尽管有奸恶的地方,但是他最爱有学问的人。现在听到阚泽这两句:背主作窃,焉能定期。再把这封书信拿起来看看:粮草军仗,随船献纳。啊呀!啧啧啧……!曹操心里话;我这个人糊涂。阚泽这个话对的,粮草军仗不是黄盖的,黄盖不过做的呆事。他是个粮道官,粮草军仗是周瑜的,他要如其把日期说明了,到了那一天,我就到水师营等黄盖了,独巧这一天周瑜正在查点着粮草军仗,黄盖没有偷到手,我没有能等到黄盖,心就不除疑啦!啊呀!你写的这一天来,为什么没有来,不要是假的?他所以不能注明日期,只好混而言之,粮草军仗,随船献纳。唉!曹操想想:他刚才教训我在理。我是不道,我是漆黑,不如他的学问,刚才我的疑心太大,一怒之下,要把人家推出去杀。大亏他那两声笑。曹操想想,对不起阚泽,站起身来,蟒袍大袖一抱“唔,哈哈哈哈……德润先生,老夫一时糊涂,疑心黄盖这封信是假的,有累先生适才受惊。你先生刚才两句话,使老夫恍然大悟。来来来,快将衣服穿好,请坐。”哪晓得阚泽这副脸也是五色花斑脸,刚才跟曹操说话是曹操长,曹操短,这个时候马上改口又喊他丞相了,“哈哈哈哈…丞相,我方才说过,不当疑的事,丞相还见疑,何况这当疑的事,就格外要疑了。这岂能怪丞相?”阚泽把外面的衣服穿好。曹操招呼:“来人。”“喳。”“赶快摆酒,老夫替德润先生压惊。”“喳。”一刻儿工夫,就在中军帐摆了一桌酒肴。曹操请阚泽上座,阚泽辞不敢当,谦之再再,分宾主礼入座。有当差的巡酒上看。
  哪晓得里头吃酒,外头也有酒吃了。大碗酒,大块肉,一老一小吃刮起来了。曹操跟阚泽吃了两杯酒,食了几箸看,曹操手一秉:“德润先生。”“丞相。”“周瑜打黄盖,究竟所为何事?老将军棒伤究竟怎样?”“是。”阚泽想:周瑜打黄盖这件事,一点破绽没有,何况他有两对“耳朵”在那边,我直截老老实实谈了把他听。阚泽随即把周瑜打黄盖的事,由头至尾,不增不减讲了一遍,说到黄盖的两条腿被周瑜打成两个洞,只差看见骨头的时候,曹操听了,心里头有点舍不得:“喔呀!啧啧啧啧……”
  二入正在谈着,有个当差的到了曹操的面前,望着曹操示意,意思是跟许操附耳。曹操会其意,理着胡须将耳畔送过去,当差的对曹操耳畔叽叽咕咕说了一遍。曹操招呼当差的:“取——来。”“喳。”说着。这个当差的就在桌面子底下,袖笼对袖笼,把一样东西递了把曹操。阚泽眼光多快啊,微微一瞟,好象是一角密禀。阚泽就避嫌疑了,吃酒吃得行行的,就朝席间一伏,这个意思就是不看。曹操见阚泽避嫌,就落落大方地把这封密禀拿到席面上来看了。究竟是什么东西?阚泽猜得不错,是一角密禀。哪里的?就是二蔡送来的。曹操将密禀打开一看,“啊呀”一声,说“几乎谋杀好人!”阚泽趴在对面并听得清楚,听到曹操嘴里说“几乎误杀好人”,阚泽心里格外有数了。曹操把密禀看过之后,交把当差的拿到后面去,手一秉:“德润先生。”阚泽听见曹操招呼,头一抬:“啊!丞相。”“周瑜打黄盖之后,军中文武对周瑜口碑如何?”阚泽听曹操这一问,心想:我来做什么的?我是来把苦把曹操吃的,现在曹操已经吃了苦,上了当了,我要赶快想条脱身计走。曹操为何要问闸泽这句话?因为二蔡的密禀上写得很清楚,说周瑜打黄盖,江东军中一班文武都在背地议论周瑜的不是,说跟周瑜小子不能共事,如丞相在这个时候着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到周瑜军中,就可以收拢江东一班文武归降曹操。这一来,丞相取江东六郡就毫不费事了。所以曹操才问阚泽,江东文武对周瑜口碑如何的。阚泽很聪明,想趁此找机会脱身要走。说:“丞相,你问周瑜打过黄盖军中文武背后对周瑜口碑如何?”“然。”“丞相,周瑜军中的文武对周瑜大为不满,都说周瑜小马乍行,三世旧臣尚且不顾,说凌辱就凌辱,官卑职小的,说杀还不就杀吗?文武皆不愿意跟周瑜共处,都预备另投他处。依阚泽的愚见,如丞相趁此机会着一能言善辩之人,要周瑜不见疑的,过江到周瑜军中,定可以收拢这一班文武,归降丞相。到那时,丞相取江东就毫不费事了。”“唔,哈哈哈哈……”曹操心里得意啊:二蔡密禀上也写的是这几句话,阚泽也说的这几句话。哦,要着一能言善辩之人,要周瑜不见疑的。曹操凝神在文人中想了,没得。在我面前能言善辩的人,有;要周瑜不见疑的人,没得。既在我身边为官,周瑜当然要见疑。要能言善辩,又要不见疑的。唔,哈哈哈哈……就是他,阚泽。曹操想:阚泽这张嘴多会说啊,刚才已经领教过了。阚泽在江东为官,周瑜决不会见疑。我顶好就请他过江,一来代我抚慰黄盖,二来可以收拢江东文武。曹操想定了:“德润先生。”“丞相。”“你适才要老夫命一能言善辩之人过江,老夫而前虽有能言善辩之士,但无周瑜不疑之人。唔,哈哈哈哈……老夫思之再三,先生既能言善辩,又在江东官居中大夫,要算周瑜不见疑的人。曹操拜托先生,就此连夜过江,一来代老夫慰问黄老将军;二来老夫由都城带来一些好药料,请先生带一大包回去,叫黄老将军多多搽敷,伤痕早日痊愈,与先生早日到老夫军中。来人。”“碴。”“老夫由都城带来的功本药,取一大包来。”“喳。”曹操急透了,生怕不得烧,还要叫阚泽带一大包功本药过去,叫黄盖早一天好,早一天来烧这个老贼。
  一刻工夫,差人拿来一大包功本药。曹操接过来,交把阚泽:“德润先生,这包功本药,请你带在身边,连夜过江,叫黄老将军勤换勤搽。你先生在军中,背地结识文武归降于我,望先生不可推辞。”阚泽把药接过来,先摆在旁边:咦喂!曹操怎么敢叫我过江的?作兴是试探我的,我不能就答应他,我要稍微跟他推辞下子哩。“丞相,阚泽好容易离开江东,可算是逃出龙潭虎穴,何能复入其中?请丞相另点旁人。”“唔,哈哈哈哈……德润先生不可如此,望以黄老将军伤势为重。”“丞相,阚泽还是不愿过江。”“不,不,望先生要以黄老将军伤势为重。”“唉!丞相,你一定要阚泽过江,阏泽何能不从?我暂且为丞相再入虎穴。”阚泽说得真好听,曹操从心里欢喜哩!随即叫人带饮食来吃,吃毕,残肴撤去。有人打暖布,倒茶来。曹操看时间不早,望着当差的示了下意,说了一声:“取来。”曹操并没有说明了取什么,在曹操面前当差的都是聪明伶俐的,不要说明,一刻工夫,托出来了,满满一托盘,里面一半是黄的,一半是白的,黄的是金条、金叶子、金豆,白的是上分量的大珠。当差的托到曹操面前,曹操手一秉:“德润先生,微末之礼,请德润先生笑纳。”阚泽听了,再把托盘一望,心想:不能收。假如收了他的金珠,今后曹操虽败北回都,他都要藐视我们南方人的。好说江东人不要脸,非但用诡计诈降,还把我的金珠拿了去,那一来被他耻笑了。金珠不能收。不过我在那一边,老渔夫不肯送我过来,我允他事情办成功后,送他一千两。这个一千两我不能叫我们都督把,直即就请他开发了。损德了,把足昔把曹操吃,还倒过头来叫他付船东。“丞相,金珠阚泽不能收。”“为何?”“如收下来,到那边耳目不便,且暂存丞相面前,等待阚泽随黄老将军到丞相而前,再为取用。”“嗯。”“不过,丞相,阚泽来时,差船不便调,雇了一号小渔船,老渔人不敢送我,我允了他,见过丞相送他一千两银子,望丞相拨一千两银子开发他们。”曹操一听,心想:不错,金珠他不能收,老渔人的一千两银子,我应当代为开发。“来,将金珠收回,拨白银二千两,送到老渔人船上。”“喳。”果真曹操发疯,要一千,拨二千。在三国里,曹操收拢人心是一绝。当差的随即将金珠送到后面,拨了白银二千两,共四个吊包子,五百两一封,共计四封,二千两,进到老渔人船上。老渔人随后回到渔船,望着眉开眼笑。
  曹操这一刻又催促阚泽动身:“德润先生。天色不早,已三更重追,将近四鼓,请你先生赶快过江。”“丞相一定催促阚泽过江,阚浑告辞了。”阚泽把一大包功本药拿起:“唉!丞相,依阚泽本意,实在不愿过江。”“不不不,要以老将军棒伤为念。”阚泽起身,曹操后送。阚泽才走了两步又退回头:“丞相,你请坐。”阙泽复行坐下,曹操也坐了。阚泽跟曹操又说:“还请丞相另派旁人的好。”“先生,只有你能去,听,已经四鼓了。德润先生,不能耽搁,赶快过江。如其耽搁,反与事无益。”“是。”阚泽起身,曹操后送。阚泽走几步,想想又回头,“丞相,你再请坐。”曹操可就只差笑傻了“哈哈哈哈……”直即他就不想走。听到四鼓熏遍,曹操催促了:“德润先生,时间不早,到五鼓天明,你先生过江,恐有耳目不便,望先生莫再耽搁,以黄老将军伤势为念。”“唉!阚泽实在不愿意…”“不不不…要以老将军伤势为念。”“既然丞相再三催促,阚泽只好暂时告辞。”勉强得很哩。阚泽为何要走啊走的又回头?这是阚泽的狠姓,除曹操的疑。曹操呢?见阚泽这种情形,心里并得意,“唔,哈哈哈哈……。”曹操心想:你看,人到我面前来,就不想走了。“德润先生,莫再耽搁。”“是。”曹操把阚泽送到中军帐口,彼此一躬而别。曹操恭维人摆在鼻尖子上:“来人。”“喳。”“你赶快到码头送个信,传老夫的口令,阚德润先生坐的这号小渔船出水寨,不得阻挡盘查。”“喳。”当差的去了,曹操然后退帐,文武各散。
  阚泽出了大营,一路奔江边码头。到了码头,老渔人望见阚泽老远就招呼了“阚大夫!”“啊,老人家,可有银子送来?”“有的。阚大夫,曹丞相赏得不少哩,几万银子堆在舱里。”他又没看过银子,不过二千两,他以为几万了。“阚大夫,我小人这号小船暂不卖了,你老人家下次过江,还是照顾照顾我小人。”阚泽敷衍道“好,好,我下次过江,一定还雇你这号小船。”阚泽踩跳上船,进舱坐了。老渔夫跟孙儿上岸拔橛、解缆,撤跳开船。船奔水寨门口。开水寨门,船出了水寨门,后脚寨门关闭。
  阚泽这号小船离曹操的水寨直奔江南,昨天由哪个地方开到江北的,今天到了江南,仍然在原来的地方靠定。阚泽离舟上岸。“老人家。”“阚大夫。”“你稍刻间进营到我帐篷里领赏。”“哎,阚大夫。我在那一边,曹丞相赏的银子不少,何能再叫你老人家…-”“不,他赏他的,我把我的。”“哦,谢谢阚大夫。”老渔人随后可去领赏的?何能不去呢,没得个人嫌钱多的,不过他这一去,整整被阚泽关在帐篷照若干天,直到破了曹操才放出来。何以?机不可泄。老渔人虽被关,因为在曹营得了二千两,在营里又舒服,有吃有喝,随后上岸买房子安家,娶孙媳妇,买田地,不琐碎了。
  阚泽上岸,先奔黄盖的小营。黄盖可说一夜没睡,翻过来,调过去,不晓得阚泽过江这件事办得如何?这一刻看天色已亮,黄盖心里就格外烦了。“啊!好——疼——痛——”正在烦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了:“老兄。”黄盖一惊,抬头一望,只见是阚泽已到榻前。“啊!贤弟回来了!”“噫,你不要动,我就在榻边坐坐。”“贤弟,所办之事如何?”“老兄,小弟办的这件事已经成功了。”阚泽说着,就望着黄盖面前当差的,黄盖手一挥:“你们退了。”“是。”众当差的退了。黄盖就问了:“请问贤弟,曹贼如何?”阚泽便把他到江北见曹操如何献诈降书的事,从头至尾叙说一遍。临了,他对黄盖说:“曹操还托我带回一大包功本药,叫老兄勤换勤搽。他是让你伤痕早一点痊愈,可早点过江去摆布这个老贼呃。”“可见贤弟善于辞令。”阚泽掏出药料交把黄盖:“喏,曹操送你的上等药料在此。老兄请收。”“哈哈哈哈…贤弟真乃大才,愚兄佩服佩服!”黄盖拿过来摆在旁边,随后就换搽这个伤药。哪晓得这个药好哩,敷搽上去,立刻定痛生肌,所以到那一天黄盖能带兵过来摆布曹操,就多亏这副药的功效。“贤弟,你这件功劳胜过愚兄十倍。愚兄不过阻两腿棒伤欺住曹操,贤弟凭学问,凭一张利嘴将这件事办成。”“这是小弟份内之事。老兄安心养伤,都督那一边,我代老兄前去禀明。”“好,一切难为贤弟了。”“老兄,不要动,我就此告辞。”阚泽随即离开黄盖的营盘,奔周瑜的大营。
  周瑜也烦了一夜,不晓得昨夜黄盖的那件事究竟办得如何?今天起身很早,漱洗之后,早点都吃不下去,冠戴穿好,坐在后帐,双眉紧锁,正在烦着,忽听帐外:“嗯咳。”“谁?”“阚泽。”“啊?”周瑜想了:阚泽怎么一大早来见?“阚大夫,里面坐。”“是。”阚泽把帐帘子一掀,进后帐:“告坐。”“阚大夫,一早来周某帐中有何要事?”“都督,参谋阚泽来见都督有事。”说着望着周瑜面前当差的。“来,你们退了。”“喳。”众当差的都退出。阚泽起身又到帐口张了一下,复回原处坐定:“都督,公覆那一件事昨天夜间是阚泽过江的。”“啊!”周瑜一惊:“阚大夫过江怎样?”阚泽就把自己过江见了曹操的事情如此如此说了一遍。周瑜一听,点点头:“啊呀!哈哈哈哈……阚大夫,黄老将军是以两腿的棒伤欺住曹操,你大夫凭学问口舌将这件事办成,其功很大。”“都督何必谬奖,此乃阚泽份内之事。”“阚大夫,周某实不相瞒,我与诸葛亮日前掌心定计用火攻,无奈这一‘火’字飞不到对江,非要用人诈降到曹操军中去,待手续齐全,方可行事。故而必得要用苦肉计,诈降书。在大夫看来,周某这一把火可能将曹操烧净败走?”“都督,你问参谋,阚泽就直言了。”“大夫,理当如此。”“都督,在阚泽看来这一把火,曹操烧不净。败不走。”“哦!?”“只不过隔靴搔痒。”“此话怎讲?”“都督,没有到那边去,不晓得这个情形,我到那边去,看得很清楚。曹操水陆联营三百多里,都督,你水面上用黄老将军前去诈降,顶多把他水军烧掉,曹操陆路上人还有一半,有得跟都督周旋哩。到了来春,他编木排、竹筏过江,都督,你不得第二把火来烧他了。可是隔靴搔痒,烧不尽,败不走啊?”周瑜一听,点点头。心想:学问无止境,各人有各人的道理,阚泽想的又深了一层了。“在大夫看来,要得把曹操烧尽败走。当用何计?”“都督,我看还是在火字上作文章。”“噢!”“最好着一个人再去诈降,混入曹操陆路大营,到了日期,手续齐全,水陆一起动手,就可以将曹操烧净败走了。”周瑜听了眉头一皱,想想不见得再有第二个黄盖来被我打了,就是有第二个黄盖被我打也不行了。“阚大夫,你的章程虽好,奈何陆路上谁去诈降?”“都督,现有个上好的人在此。”“谁?”“水师正印先锋甘宁。”“甘宁?”“嗯。”“阚大夫,甘兴霸怎能够由陆路前击诈降?”“都督,这件事不必作大文章,现有个上好的门路在此。”“噢!大夫,有什么上好的门路?”“都督,曹操那一边不是有两对耳目诈降在我们这边么?”“不错。”“我在那边就是用的这两个人的门路。我跟曹操吃酒时,曾谈到都督打黄老将军这件事,正谈着,有个当差的对曹操附耳,然后曹操招呼取来,我一望,象是一角密禀,就在席上一伏。曹操见我趴伏在席间,就把密禀大明大白拿到席面上来看了,看着看着,就听曹操说;啊呀!几乎误杀好人。都督明见,这分明是二蔡写回去的密禀。”“嗯”“然后曹操就问我了,说都督打过黄老将军之后,军中一班文武在背后对都督口碑如何?我就照实说了。他就叫我连夜过来,结识都督面前一班文武归降于他。”“哦!”“所以哪,水师正印先锋甘宁,可以走二蔡的门路,荐到江北曹营,那一天,都督手续齐备,水陆一齐动手,就能将曹操烧净败走。”“喔呀!哈哈哈哈……”周瑜大笑:“好,如此讲来,周某一切就仰仗大夫了。甘兴霸那边就请大夫劳神,我也不直接找他了。”“都督放心。”阚泽起身告辞,周瑜后进。
  阙泽回到自己帐篷,先梳洗,吃点早点。然后出大营到水寨码头调了一号小船,奔水师中营,到了甘宁官座,阚泽进舱。他这个眼光狠哩!四面一望,那两个人不在这个地方。甘宁这时候正坐在中舱,见阚泽来了,连忙招呼:“阚大夫。”“唔,兴霸将军。”“阚大夫请坐,怎么有空到我水师中营?”“我来有件事的。”“阚大夫,有何赐教?”阚泽望甘宁面前一批手下人:“兴霸将军,我来有件事……”甘宁随即叫面前一批当差的:“你们退了。”“喳。”当差的全部退出舱。“阚大夫,有何要事?”“兴霸将军,你可知道都督为何要打黄盖?”甘宁见阚泽一提打黄盖,脸就红了,他因为替黄盖讲情被逐出营门的,难为情。“这个不用多言,黄盖骄功,都督犯异!”“错了,此乃一计。”“计?”“是呀。”阚泽就把都督与诸葛亮订计,黄盖受刑,献诈降书等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临了,他对甘宁说:“兴霸将军,后来我对都督说一把火烧不尽,必得陆路上有人去诈降曹操。思想再三,非你将军不可。故而都督命我来会你,要你走二蔡的路,把你荐到江北。二蔡若来,我如此问,你就如此的说;然后我如此说,你就如此说。他们两个人如有一个插嘴,我如此说,你就如此做。”“好”。他们刚议论好,甘宁看见二蔡到舱门口了,甘宁就望着阚泽“嘘——”了一声,阚泽会意,可以放饵了:“啊!兴霸将军。”“阚大夫。”“你替黄老将军讲情,准不准不妨,为何叫你过不去,用乱棒将你将军打走?”“唉!阚大夫,若依我甘宁,当时就要与周瑜小子闹个乱子,只恐怕人说我甘宁来头浅薄,才隐忍下来。”“哎,你如当时闹乱子,确要有人议论。俗话说:此间不留人,自有留人处。除去灵山别有庙,处处庙内把香烧。哪个地方我们不能去,定要在他江东为官?”“阚大夫,和这小子确不能共事。”“哦!兴霸将军打算……”“我打算离此他去。”“到什么地方?”“请阚大夫附耳。”阚泽理着胡须将耳畔送过,甘宁理着胡须对着阚泽耳畔叽叽咕咕,这个“叽叽咕咕”是什么话?这“叽叽咕咕”啊,都是阚泽教授的。
  二蔡站在舱门口听得很清楚,蔡中就望着蔡和示意了:贤弟,来的这个姓阚的对周瑜也不满意,他来劝甘宁归降他处哩。我们蹲在三江口周瑜军中坐探水陆虚实,没得什么大道理,如其能够在背地结识一班文武归降丞相,到丞相取了江东,一定会对我们另眼看待。蔡和也会意,就凝神听了。哪晓得甘宁对准阚泽的叽叽咕咕并没得话。话完全在阚泽嘴里头:“噫,将军,这个地方好是好,路途太远了……哎!这个地方比较近,啊咦喂!这个地方何能容得住你将军?将军,你不必见气,你到底是个武夫。不必舍近求远,我替你想了个地方,请你将军附耳。”“好。”甘宁理着胡须将耳畔送过。阚泽名目上是个附耳,其实他说得并不过低“将军,现在唯有江北这个地方,我们去最相宜。”二蔡站在舱口已经听见,蔡中把兄弟望望,这个意思就是:兄弟,听听啊!姓阚的已经把甘宁荐封丞相面前了,我们弟兄何妨大胆一些,进舱去甫接谈谈。蔡和会了哥哥意思,弟兄两个进了舱,两个人手一秉:“先锋!”“先锋!”“阚大夫!”“阚大夫!”阚泽狠哩,故意装认不得,朝起站:“啊!岂敢!岂敢。哎,先锋,这个二位面生得很。”“阚大夫,不认识吗?”“嗯。”“他们二位就是曹营水师都督蔡瑁的胞弟,蔡中、蔡和,是新到这边来的,为甘某面前副将。”“噢!原来是二位蔡将军。二位蔡将军请坐。”“不,阚大夫与先锋在此,哪有我们兄弟二人的座位。”“哎,但坐无妨。”“啊,阚大夫,不能。”甘宁笑嘻嘻地:“哎,你们二位何必过谦,请坐。”“照这一说,我们就告坐了。”兄弟二人坐定,蔡中把阚泽望望:“阚大夫。”“蔡将军。”“大夫刚才可是劝我们先锋归降江北曹丞相啊?”阚泽就象惊慌得不可解:“啊呀!甘先锋,你这个官座上一点军规也没有了,你我二人在此商议机密要事,居然容他们二人在旁窃听,少刻间定要告诉周瑜,你我性命就不保了。”甘宁一听:“哎呀!也罢,打人不如先下手”说着,抽出腰间佩剑:“看剑!”蔡中吓坏了,双手举起,把甘宁的膀子拖着说:“先锋!不能动手,不能动手!阚大夫,你老人家不要见疑,实不相瞒,我们兄弟是曹丞相面前心腹,降到达一边,是诈降啊!”阚泽一听好欢喜:嘿!实话说出来了。阚泽装得好哪:“兴霸将军,你不能听他们弟兄两人胡言,赶快将他们办去,以除后患。”“是,不错,看剑!”唰!蔡中说:“哎,先锋,你不能动手!阚大夫,你老人家不相信啊!贤弟,你赶快拿出来渺,你赶快拿出来咿!”蔡中急死了。蔡和随即在身上掏出来一枚图章,一盒印泥。蔡中接过来:“先锋,你不能动手。阚大夫,你老人家不相信?喏,请看,这两件东西可能为凭?”阚泽伸手接过图章一望,见上头镌了四个字:孟德亲书。阚泽好欢喜,把证据都诈出来了。阚泽假装放心了:“哎,兴霸将军,将宝剑入匣吧,有了证据了,我也放心了。”甘宁要笑不敢笑,心想:我直即是个木头人就是了,有游线的,你拉一下我动一下。啊!甘宁将宝剑入匣,伸手把这方章接过来一望:“阚大夫,这件东西算是凭据?”“不错。“甘宁交了把阚泽,阚泽拿过来交与蔡中,蔡中又交把蔡和,蔡和拿过来在身上收了。阚泽一笑:“哈哈哈哈……二位蔡将军,我阚泽实在不瞒你们二位,昨天夜间,为黄老将军的事,我已经过过江了。”
  “哦!阚大夫已经过过江了。”“哎,蒙丞相情,把黄老将军跟我都收留下了。”“噢!照这一说,我们都是自家人了。”“哎,列,我们是自家人。不过,我这次过来,是奉丞相之命来结识周瑜军中一班文武,归降丞相。我想,在江东跟周瑜小子实在不能共事,所以我劝先锋甘宁归降丞相。”“嗯,嗯。”“本想写封书信禀明,只因我初到丞相面前,不及二位蔡将军,二位乃是丞相心腹,因此有烦二位,何妨写封书信把兴霸将军荐到丞相面前,二位将军以为如何?”二蔡一听:“好极了!照这一说,我们弟兄情愿效劳。”阚泽说:“多谢了,二位蔡将军请坐。”“噫,阚大夫与先锋在此,哪有我两人的座位。”阚泽说:“哎,二位蔡将军错了,我们都是自家人,叉何必行规矩,请坐。”甘宁又说:“哎,我甘宁早晚还要跟你们弟兄两个拜个把子,你们不要过谦了,清坐。”二蔡这一刻脸上都飞金了,甘宁在江东是先锋,声名又大,能够跟我们拜弟兄,这个面子大了。蔡和随即拿了纸墨笔砚来,蔡和磨墨,蔡中把笔褪开添饱:“阚大夫,这封书信就写得款式些,说先锋甘宁执意不肯,是阚大夫跟我们从中再三劝说的。”阚泽说:“哎,好极了。”蔡中得意地一挥而就。书信写好,交了把阚泽望,阚泽接过来一望:“唔,很好。兴霸,你望望看。”甘宁接过来一望:“好!快封。”蔡中说:“咦!不能封,不能封,非那一件东西不可。贤弟,拿出来啊。”蔡和在身上把图章、印泥盒子拿出来。在甘宁手上把书信接过来,图章在书信上“啃”了下子,然后写好封套,把书瓤子叠起来套好,封头一封。蔡和拿著书信,到了寨头上望望,他们有数,看到自家的探事船,书信朝上一撂,就过了江了。阚泽心想:哎,两个火星菩萨都被我弄过江了,我还要忙火鸽子、火老鸦、火花篮、火葫芦…。一个个都送过去。阚泽想定,就随嘴报了几个人的名字。“二位蔡将军。”“不敢,阚大夫。”“这几位都是我阚泽的朋友,某人”“某人…都犯了周瑜的军规,误了军差,只要周瑜在点出来,恐怕要有性命危险。我想请二位将军笔下超生,写封书信,把我这几位朋友都荐到丞相面前。”“噢,既然是阚大夫的朋友,都是自家人,我们弟兄当然效劳。”“多谢二位将军。”“不敢。”阚泽在船上略微谈谈,然后告辞。阚泽离水寨上岸,进营见周瑜复命。然后他就去忙那些着火的、添柴的、浇油的了。
从此以后,二蔡时常在甘宁的船上,有人在这个地方,他们就分开,一个先锋,两员副将,没得人在这个地方,他们就哥哥兄弟,食则同桌,寝则共榻,非常自如。这天,二蔡吃过中饭,站在船头望望江景。忽然来了两个人,走到二蔡面前朝下一跪,说:“请二位救命啊!”二蔡一惊:“哎哎哎,你们二位口气太大了,我们弟兄在江东官卑职小,何能救得你们?”“不,二位蔡将军,我们听回大夫说,你们二位乃是曹丞相面前的心腹,我们是某人某人,因为某一件事犯了周瑜的军务,……”二枣眉头一皱,掉脸望望舱内:“哎,先锋,这个阚大夫笑话了,这种机密大事,何能在外面张扬?”甘宁晓得这是阚泽的玩意头,理着胡须一笑:“嘿嘿嘿嘿…你们二位忘却了,这两个人就是某人某人,是阚泽的朋友。”“嗅!你们二位就是阚大夫的朋友,照这一说,都是家里人,请舱里坐,舱里坐。”二人进舱坐下后,仍由蔡中执笔,书信写好了给两个人望一望,这两个人看过,说行了,由蔡和拿出图章盖好印,第二天这封信就到了曹操案前了。两个人也就走了。
  到了第二天清早,二蔡才起身梳洗,忽然来了一个人朝下一跪,说:“请二公救命!”二蔡问问,又是阚大夫的朋友,都是家里人,请舱里坐。蔡中写封书,蔡和掏出图章,“咯”起来一下子,书信过了江了。到中午又来了两位请二蔡救命,问问还是阚大夫的朋友,都是家里人,请舱里坐,写封书子,望过了说好,蔡和拿出图章来,“嗒”起来一下子,书信又过了江了。曹操八十三万人马,连同车夫、马夫、伙头军,并起来一百多万,就遇到蔡中、蔡和弟兄二人坐在三江口,天天左一“咯”,右一“咯”,“咯”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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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52: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锁战船北军用武

一、蒋干再访



  就在这二三天之间,蔡中、蔡和一天都要有两三封密禀过江。曹操平生有个多疑的毛病,密禀多了,曹操不除疑了。想:二蔡的见识、学问有限。人把当给他们上也不费事,老夫切不可上他们的当。
  曹操今天特地升坐晚帐,请大众文武前来一起把密禀看看。众谋士把密禀拿过来,你跟我对,我跟你对,望望图章颜色,对对笔迹,望过之后,就议论了:“先生。”“岂敢,先生。”“这个密禀真假就不容易辨别了。要说不是这两个人写的,你看,自从他们到三江口去后,送来的密禀,一直到现在,笔迹都是一样,图章、印泥没有二色;要如其说是真的,江东归降的这班人,我们闻名的只有黄盖、甘宁、阚泽三个人,余者某人、某人……我们都不闻名,所以这真假就难以辨别了。”“哎,对了。我学生也是这个看法。”一个个把密禀看过后送回公案:“丞相,我们拿密禀跟密禀对,笔迹都是一样,图章,印泥的颜色都不错。要说全是真的,我们也不敢相信,江东归降的人,声名最大的只有黄盖、甘宁,阚泽三个人。其余某人、某人等,我们都不闻名,所以真假不易辨别。”“啊,如此讲来,你们列公都真假难辨,这就叫老夫难办了。”“丞相,在我们看来,这件事也不准。如要晓得江东这些人归降丞相是真是假,丞相最好着一个人过江,到周瑜三江口去面会二蔡,叫二蔡把这些归降丞相的人招集到僻静之处,跟他们谈谈,暗暗把他们断说的录下来,然后带过江把我们斟酌斟酌。人哪,一声话多了,都有个言多必失。假如这一起归降丞相的人是假的,在他们言语中多少要有点破绽,我们就可以分辨出来了。”曹操点点头:“唉!到公,此言虽是,奈何老夫面前没有这个人可往江东。”“丞相何以晓得没得人去?”“只因周瑜横暴,毁书斩使,吓得老夫这一边无人敢去了。”“丞相,不必自短其志。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曹操一听“啊呀!哈哈哈哈……通!”可以弄着闲棋下了玩玩。伸手摘了一支令箭:“官儿。”“有。”“令箭一支,待明日清晨营门一开,你去水陆两营物色,如有人领令过江到周瑜军中会二蔡,抄口齿单子回来,千金赏,封万户侯。”“遵令!”要如其等明日一早营门开,东寻西找,才有人领令过江,就不能算曹操面前的能人多了。就在这一刻,官儿接了令箭转身才预备走,文班尾子上头有个人应声而出:“有——”曹操一听,心里有话:噫!我真是自短其志,令箭才下,就有人领令过江了。如其等明日一早营门开,你也想去,他也想去,恐怕还要争了打起来呢!曹操就顺着声音,凝神朝文班尾子上望了,这一望,“嗯咳!”不由打了个寒噤,心里有话:曹操啊!留神啊!曹操什么事这样子慌法?曹操望见文班尾子上出来的不是旁人,哪一个?死蛆蒋干。咦!上次蒋干偷书回来,曹操杀掉两个水师大都督,事后,曹操没有治蒋干的罪吗?他不气蒋干,也不怄蒋干,怪自己不好,学问浅薄。他认为蒋干并不坏,性愚,是个忠心于我曹操的人,所以蒋干没有送命。今天蒋干怎么又出来的?蒋干有蒋干的意思。蒋干自从上次过江,中了周瑜的反间计,心里总觉得对不起曹操,所以今天出班又来讨差过江,想办件把有功的事补报曹操。
  蒋干走到曹操公案面前,打了一躬:“丞相,参谋蒋干见丞相请安。”曹操用人很好,都把足面子,不要以为吃过蒋干的苦,这次蒋干出来就不睬他,曹操仍旧笑嘻嘻地:“哈哈哈哈……子翼先生施礼为何?”“丞相,你老人家下令为何?”“老夫差人过江。”“啊?差人过江为何?”“会二蔡,抄一篇口齿单子回来。”“口齿单子抄回来又是为何?”曹操把他望望;可是个谬品?“口齿单子抄回来,老夫辨别真假,随后定计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啊,丞相,参谋蒋干向丞相讨差,请丞相一不必差人过江,二不必抄口齿单子,还是参谋蒋于讨差过江一往,凭参谋蒋干三寸不烂之舌,两行伶牙俐齿,过江见周瑜下一篇说词,说得周瑜弃正东,归降丞相;如周瑜归降丞相,丞相就可高枕无忧,养军歇马,停年把工夫,先取西而后取东,天下承平矣。”曹操把他望望:你说话大概没得下巴?年把工夫,天下承平矣?曹操再想想:他要讨差过江了,可以让他去。这件事我有数,就是明天一早营门开,遍传水陆两营,也不见得有人会领差过江。他跟周瑜是同窗同学,共过感情。这一次我跟他把口咬定,不要说你蒋干还是个文人,就是派个把认得字,会动动笔的官儿,过江会二蔡,抄张口齿单子总可以吧?曹操想定:“子翼先生。”“啊,丞相。”“你先生要讨差过江,面会周瑜?”“哎。”“可要答应我一件事。说降周瑜,老夫不作此想。”“哦!”“会二蔡,把江东一些归降老夫的人,喊到背地,你跟他们谈谈心,把他们所讲的记下来,让老夫辨别真假,这件事万望先生仔细经办。”蒋干说:“丞相,直即不必会二蔡,抄口齿单子,参谋蒋干过江,见周瑜下一篇说同——”“哎,子翼先生,下说词老夫不作此想,请你先生务必会二蔡抄口齿单子回来。”“噢,丞相放心,两件事我都要帮丞相办成功一件。”“好,你先生这次过江,老夫有一言相告,切不可再眼馋手快。”“是,丞相,那个不敢。自从参谋上次过江,带了件东西过来,使丞相杀掉两个……”曹操连连摇手:“子翼先生,不不不,不谈了。”曹操脸苦着,望着他摇手,心里话,你不怕无味,我还怕丢人哪!蒋干偏要说;“这个,丞相,自上次丞相杀掉两个要紧的人,我连自幼的惯病都拿了去掉了。”雷不打自招。什么惯病?他自幼在书房读书,只要看见同学有件把好东西被他掸到眼里,他就袖而藏之,这么个惯病。哪晓得蒋干嘴里头说得好,不偷了,骨里他的胆更大,上一次过江不过偷了一封书信,是呆的,这一次过江不是偷呆的,是偷活的。活的什么?你蒋干还偷个老实人呐!哪晓得他把个火星菩萨偷回来了。这一来曹操的兵要么不死,要死都是关门失火,烧得干干净净。曹操这一刻见蒋干如此说法,随即叫官儿把令箭拿得来,交把蒋干:“子翼先生,你把这支令箭拿去,明日一早调船过江。”“哦。”“到那边,务必要记住老夫所关切的话,说降周瑜,不作此想,会二蔡抄口齿单子要紧。”“是,丞相,你只管放心,耳听佳音。嗯咳。”蒋干令箭一拿,又得意了,我蒋干倒又有了差了。曹操也就退帐,文武各散。
  到次日一早,蒋干起身梳洗毕,衣冠整齐,把令箭一拿,出大营,奔江边。上一次送他过江的船走看见蒋干又拿着令箭来了,老远的就招呼;“蒋先生!”“嗯。”“你老人家又有了差事啦?”“呃,不错。”“蒋先生这次到什么地方?”“我还是过江,到周瑜的水寨。”“噢。上一次是我们送你老人家过江的,这一次你老人家还是照顾小人吧!”“好好好,人是熟的好,人是熟的好。”船夫还想送到那边领赏哩。
  蒋干踩跳上船进舱,把令箭朝旁边一摆,船夫不敢耽搁,拔橛解缆,撤跳开船。船到水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船只出了水寨,后脚寨门一闭。蒋干这号船只,直奔三江口周瑜的水寨而来。
  到了小中时分,船已到周瑜承师营外的防线了。有巡江了哨上来盘查;“喂!什么船?”蒋干隔着船窗格子说:“不要声张,我老人家是江北过来的,特地前来见你家大都督的。”“哦,跟我们走。”巡江了哨的把蒋干这号船由外围子之由,内圈子之外,带了绕旁的寨门进入水寨,到码头靠定。巡江了哨的望着码头上喊了:“呔!码头上当差的在哪里?”“啊,我等在此。”“这一号船是走江北来的,给你们看管。”“好。”码头上当整的过来,水上的巡江了哨的仍然去巡江。
  码头上当差的走过来问了:“呔!船走哪里来的?”蒋干出舱朝船头上一站:“啊,不要声张。我老^家是江北来的,姓蒋,名干,字子翼。上一次来过的,这一次倒叉来了。”“哦。”码头上的一听,对,上次蒋先生来,我们都督恭维得很哪!摆队相迎,接到大营门首,这一次又来了,何能耽搁?“请稍待着。”说完,哒哒哒哒……,飞跑进营。
  这个当差的一路进大营门,奔内旗门,过内旗门,奔子营寨,过子营寨,到中军帐,过了中军帐,就直奔后帐。这个当差的只晓得头低着跑,他就没有抬头望望,哪晓得就在周瑜后帐外,甬道两边站满了周瑜面前贴身当差的。码头上这个当差的不晓得,埋善头,哒哒哒哒直向后帐跑,刚跑到甬道这个地方,被周瑜面前当差的把他后衣领一抓,就朝后头一搡,码头上这个当差的,噔噔噔噔倒退几步,险些被他拉了跌下来。码头上这个当差的把周瑜面前当差的望望:“怎么?”“怎么?你两个乌眼珠子,一个没睁?”“睁着哩。”“睁着,你不看见我们这些都督面前当差的,都不敢在里面,全站在这个地方伺候,你急匆匆地冲进后帐,若惊吓了尊客,你吃罪不起。”“是,我兄弟不知道,容拽兄弟瞧瞧。”“那可以。”码头上这个当差的蹑住脚步走到后帐口,把帐帘子微微一掀,睁一只眼闭一只限,朝里头一望,只见里头摆了一桌酒肴,席间坐了三个人:上横头是上大夫鲁肃;下横头是大都督周瑜;首席首座的这一位嘛,咦喂,码头上这个当差的心里有话,这位尊客直即象个马猴。他什么样子?身高不满五足,在汉时要算是最矮的矮子了。生就一副磨刀砖的脸,高额角,翘下颔,大鼻梁,一张蒲包嘴,脸上还有几点麻子,儒服儒巾。你不要看他相貌虽丑,胸中有异才,此人姓庞名统,字士元,道号凤雏先生,襄阳府庞庄人氏。水镜先生司马徽说过: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伏龙是诸葛亮,风雏就是庞统。庞统为何现在到这地方来?庞统不是现在来的,他老阜就到了江东了。因为庞统的学问大了,跟诸葛亮是肩左肩右。就在刘备携民渡江的时候,他就在家想了:刘备带着新、樊两县的百姓逃难,晓得曹操一定要追赶刘备的,他追刘备,荆襄非是他的不可。曹操如果到了襄阳,他是个老才子,不作不想到有个人离这块不远,谁?庞统庞士元。曹操想到,一定要登门请我,我蹲在家里,就困难了,他请我一次不出来,他能够二次登门,我不出来,他就三次请了。要晓得,刘备请诸葛亮不过三次,曹操到第四次登门,我还是不肯出来,他照常行霸道,我庞统又何必受他的蹂躏呢?所以庞统收拾收拾,离开庞庄,就到江东了。在樊口以东有个村子,叫水月村,水月村的庄主人跟庞统很有交情。庞统到了水月村住下来,他对庄主人说:“找吃你的闲饭,心里不大过意,你代我找几个学生,拿几个束修钱,团个馆吧!”水月村的庄主人就替庞统招了十几个蒙童,团了个馆。庞统又怎么到周瑜军中的呢?原来庞统到了江东,晓得曹操带领八十三万人马,在江北岸一字横担江面,要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先生心里并一惊。何以?他晓得,凭江东文武对付不了曹操。过了几天,听说诸葛亮来了,并且随周瑜水军到了三江口,停船在南屏山下一阔水这个地方。他心里有数了,诸葛亮一来,自己可不必操这份心了。不过,庞统与诸葛亮是最要好的朋友,好朋友来了,不作不去望望,想去望望,又怕被诸葛亮知道,拖住自己。想来想去,被他想出一个办法:我不如到南屏山江边一阔水那地方,躲在一边,看看朋友近来可安好。主意拿定,就到南屏山一阔水处,见到一号小船。他先生就在岸上,对着小舟望,从下午望到黄昏时分,还看不见先生的面,嘴里自言自语:“卧龙先生,恕我不能当面请安,等你公事办毕,再来见你了。”说着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谁知他这一揖,被船里的僮儿看到了:哟!什么人发疯痰呀?赶忙禀报诸葛亮。诸葛亮隔替窗口朝外一望:“啊呀!”一惊!他怎么来了?噢!知道了,你是怕我拖住你,故而隔住舱板跟我打声招呼。哈哈哈哈…我这个时候先不惊动你,待有事相烦,还是要叼扰你的。“僮儿。”“有。”“你看住岸上那个人,等他动身,尾着他身后,看他住在哪里,就回来禀报我。”“遵令。”僮儿奉命,等庞统转身回水月村,就盯梢了,一直把庞统送到书馆门口。
  又过了几天,诸葛亮在舟中闲得无聊,就进周瑜大营去走走。忽见阚泽从甘宁的帐篷里出来,后面跟着蔡中,蔡和,象是知己得很呢!先生想了:阚泽什么人?跟对过诈降的人这么好法子?这里头一定有鬼。哦,晓得了,怕的已经跟曹操通过气了。曹操呀,果真如此,你被火烧定了!先生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欢喜,就往回走了。刚回到江边,见江上兵船,一只接着一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先生一触机:啊呀,不好!火攻可以,不过船在江上,一只一只的,你烧他一只,烧不了这许多只;船又在水里,水火相克,纵烧也烧得有限。这一仗要不把曹操烧得精精光光,三分天下就办不成功了。想个什么办法才能烧得他片板无存呢?先生就在岸上踱来踱去,忽然听见背后一阵脚步声:“哈哈哈哈…卧龙先生,你在船上嫌暖,上岸来吹风乘凉呀?”“啊!鲁大夫,快上船,舱里坐。”“先生请。”二人踩跳上船进舱。
  茶罢,诸葛亮就问了:“鲁大夫”“先生。”“大夫多日不来,今日来此有何贵干?”“啊!我来告诉你,这几天我们军中忙哩,扎篾球,扎火把,备火种,就等都督发令开兵,用火攻了,故而抽不出空来看你先生,望你先生多多见谅。”“大夫,跟谁用火?”“咦喂!不是你跟都督定的计,火攻曹操么?”“大夫,计虽是我定的,现在攻不成了。”“此话怎讲?”“我问你大夫,火字虽猥,但与一物相克。”“这个还要你说,水火相克么!”“大夫可知道,船在水中,东一只,西一艘,江北曹营船只上万,横担江面三百余里,你烧东面,他西面的船只可以撑开,你烧他西面,他东面的船只可以撑开。就作你放火成功,最多也不过烧他个零头,到那时曹操起全部水队围来,江东难保。”“哎呀!先生,这件事都督还不曾谋算到。我先告辞,少陪了。”“哎,大夫慢走,亮有办法。”“先生,你就是这个脾气,先来吓人,后来哄人。你有何妙计?”“亮夜观乾象,”诸葛亮这时想到一个人了,哪一个?庞统。他心里想:士元定有良策,不如让他向周瑜献计,也免得周瑜老是怕我。这时候,不能再分周瑜的神了,要让他专心对曹。诸葛亮要把庞士元抬出来,不能开口就谈,总要绕个弯子,叫鲁肃、周瑜摸不清楚,眉头一皱,有了。“亮夜观星光,或张或暗,应在下方,定有奇才出现。”诸葛亮忍心害理在这块说胡话。“先生这颗星应在哪里?”“就在江东。”“定是我们江东的人了。”“不,是客星过渡。”“噢,请问这一位是由哪里来的?”“大夫,你不必细问,你赶快进营见你家都督,就说我说的,请你家的都督预备聘贤的礼物,出你家的大营,方圆不出五十里的地方,定有一位大才。你大夫若能访到他,把他请出来,江东定能破曹。”鲁肃一听,相信如神。他想:诸葛亮说话不会错的。“哦,哦,我就去。”鲁肃起身告辞。
鲁肃离舟上岸进营,就把诸葛亮的一番话告诉周瑜。周瑜并相信哩。随即叫鲁肃准备聘贤礼物,着手下人挑了出后营门,就来访了。哪晓得访来访去,访掉了头,也没访到大贤。鲁肃想想:不好啊!我不要上诸葛亮的当啊!这个坏鬼玩意头多呢!他也没得个确定的地点把我,不要把苦把我吃,方圆五十里,现在天已经黑了,我到什么地方了?鲁肃是江东人,四面一望,他晓得已经到水月村了,离大营已经很远了,我不能再象没头苍蝇乱转了,就以这水月村告止吧。鲁肃就在这水月村慢慢地摸着走着。走着走着,耳边听到有个人读书的声音,书声朗朗。鲁肃心想:这一位寒夜读书,一定有壶好茶,我这一刻路跑得不少,喉问着燥,何妨找这位讨盏热茶吃。鲁肃就尾着读书的声音我得来了。走不多远,看见这边有个草披间,墙上有个白纸方窗,读书的声音就从这里飘出来的。鲁肃带着当差的绕到门前,探手敲门了:“笃!笃笃!”听到里头问了:“谁人敲门?”喉音很洪亮。鲁肃说:“我,是走此路过的,敲门犯嫌讨盏热茶吃。”这人说:“既如此,来了。嗯咳。”走到门首,“嚯咯嗒,吱嘎——”门一开,灯光朝外一射,田为鲁肃带着手下人,举着灯球,灯球上有字,这位一望:“原来是位大夫。”听见来人招呼,鲁肃答礼了:“不敢,你先——生。”鲁肃抬头一望,心内一惊:咦喂!大亏我面前带的人多,如果在这夜晚之间,就是我跟他两个人,还要把我吓坏哩!何以呢?我听他喉音很高,咳嗽声很庄重,都以为他个头不矮,哪晓得过一位跟马猴差不多。主人翁邀请鲁肃入内坐定,把龛里的茶盅朝起一拿,茶壶一端,飒——,斟了一盅茶,“大夫,请”“哦。”鲁肃吃过,心想,喝了人家的茶了,都要用世务跟人家谈谈。“还没有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啊!这个……”“先生,不妨,我是走此路过,你先生说说姓名无妨。”这一位倒也爽快:“我,襄阳人氏,姓庞名统。”鲁肃这一听,站起来,对着庞统趴下来就是一个大头。庞统吓了一跳:“啊!大夫为何如此?”“哈哈哈哈……原来是庞士元先生!我姓鲁名肃,字子敬。”“且慢,敢非是安徽临淮关鲁大夫?”“是,正是鲁肃。鲁肃久慕先生高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得相见,是平生之大幸也。实不瞒先生,我是奉我们周都督之命,带着聘贤礼物,特来拜访先生,万幸巧遇,望先生概允,跟鲁肃到军中一往,面见都督。先生出仕不出仕江东,听凭尊意,只要先生跟鲁肃到军中面见我们都督,就算替鲁肃销差了。”庞统见鲁肃说得恳切,倒也很爽快,头点点:“可。”答应了。鲁肃朝起一站,在身上取出礼单:“哈哈哈哈……士元先生,承蒙概允,有微末礼物在此,请先生笑纳。”庞统摇摇头:“鲁大夫,庞统在此闲居,无需如此客套,请大夫带回。”“是,恭敬莫如从命。士元先生,请。”“鲁大夫请。”庞统先把烛台吹熄了,然后跟鲁肃出来,反手把格扇,嘎——,一带,走出水月村。
  鲁肃跟庞统并肩走着谈着,离周瑜大营后寨门已经不远了,鲁肃随即叫一个当差的蹿前送信把周瑜。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周瑜不晓得鲁肃访贤如何?一夜都没有睡。这一刻儿当差的来回话说:“禀都督,现有鲁大夫请来襄阳庞士元先生,已离后寨门不远了。”周瑜一听,非常得意,没想到应在这样一位大贤身上,随即起身,带着手下当差的出后寨门,迎接庞统。
  周瑜站在后寨门外凝神望着,看见鲁肃陪着一位身材瘦小的人渐走渐近,周瑜心想:此人定是庞统。鲁肃见周瑜迎出后寨,连忙抢步走到周瑜面前,说:“都督,这一位就是襄阳庞士元先生。”周瑜抢步进前,双手一秉:“噢!士元先生,惠临周某军中,恕周某未曾远迎,幸勿见怪。”“不敢,都督何必如此客气。庞统何敢劳都督远接。”“士元先生,请。”“请。”邀请进后寨门。
  周瑜把庞统带到后帐,邀请入座。有当差的献茶。茶罢之后,周瑜把庞统望望,心内有话:咦喂!这个人丑成这副样子,居然享有这么大的声名?伏龙凤雏,二者得一,可安天下。想诸葛亮,号卧龙,是象条龙,美。凤雏就是小凤凰,小凤凰怎么能这么丑法子?顶好先来试探一下。周瑜随即手一秉:“士元先生,周某久慕先生高名,如雷贯耳。今先生到我军中,乃我们江东万幸。”“都督不必如此过奖。”“士元先生,实不相瞒,我江东水陆马步只有八万,要想破曹操百万干戈,在士元先生看来,当用何计?”庞统点点头:“都督,你问庞统的计策?有。”周瑜一听,心内话:好!不愧大才,开口就有。“请问士元先生,是何妙计?”“都督,庞统的这个计策,能瞒天下人,有一个人瞒不住。”“谁?”“就是南屏山下一阔水小船上的诸葛亮。”周瑜一惊:咦!他已经晓得诸葛亮在这个地方了!庞统望着诸葛亮的小船双手抱拳,深深一揖,何能不晓得?“士元先生,请问究竟是何妙计?”“都督,我这章程能欺天下人,欺不住他,他惯用此策,当先孙武子先生言道:以寡破众,以少胜多,非用奇计不可。”“嗯。”“依庞统的愚见,都督只有用四笔头的一个字:火。”周瑜一听,心里得意,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拂,二指指着江北:“着!国贼曹操,周某烧定你了!”周瑜心内有话:曹操呀,你这个老贼是火星照命,是来的都想烧你,我跟诸葛亮定题火攻,黄盖晓得是火,阚泽都晓得是火,来个丑鬼庞统也说的火,可是烧定你曹操啊!庞统把周瑜望望:“都督,此话怎讲?”“士元先生,周某实不瞒你,我与卧龙先生掌心定计,也是这么一个字:火。适才间周某是浅言相试耳。”庞统点点头。周瑜随即招呼:“外面来人。”“喳。”外面当差的进来:“是,都督。”“你赶快去办一桌酒,摆在后帐,本督款待士元先生。”“喳。”当差的去了。庞统把周瑜望望,心里话:你这个人骨子里并刻薄,你见了我,并没有摆洒。问我什么章程破曹?我大亏说个“火”啊,要如其说个“水”,酒就吃不到了。
  一刻工夫,酒席摆好了,用瑜请庞统首席首座,鲁肃上横头,周瑜本人在下横头。当差的巡酒上肴,吃了两盅酒,食两著看,庞统就问周瑜了:“都督。”“士元先生。”“你的题目定了,文章可做了?”“士元先生,周某文章已做了。”周瑜等当差的退出后帐,就将打黄盖、阚泽献书、甘宁岸上放火的话,某人某人帮助的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士元先生,周某的文章如此做法,在你先生看来,周某这一个字可能将曹操烧净败走?”“都督,你既问到庞统,庞统就直言了。”“当然。”“在庞统看来,烧不净,败不走!”“啊!?”“啊。如隔靴搔痒。”周瑜眉头一皱,心内有话:学问深一层的人,想法也要深一层。我们都以为这个字可以将曹操烧净败走,哪晓得庞统偏说烧不尽,败不走。不愧人称庞凤雏了!“请问士元先生,这把火怎么能烧不净,败不走?”“都督,五行相生相克,水能克火。今都督在水面上用火,这一号船烧起来了,那一号船就要撑开。所以都督这一把火,多则烧他一半,少则只能烧一小半。陆路上顶多也只能烧他一大半。曹操水师只要还有一半在,他就不会走,有得跟你在这个地方摽理,摽到来春,他编起木排竹筏过江,都督不见得再有第二把火来烧他。可是烧不净,败不走?”周瑜一听:不错。鲁肃坐在旁边也不住地点头晃脑,对,这个理由对。周瑜眉头皱着:“士元先生,要得这把火把曹操烧净败走,先生用何良策?”“都督,你问庞统有何计策?有。”周瑜点头,不愧大才,不作兴说没有的:“都督,要得这把火把曹操烧净败走。当用连环计破之。”周瑜把庞统望望:瞧不起这个丑鬼,说出条把计来,名字都很体面“请问士元先生,何谓连环?”“都督,要着人到曹操那边献连环计,叫曹操把水师的战船,或三十号钉成一排,或五十号钉戚一排,首尾用铁连环大钉相连。那么都督一声放火,烧着一号,就带动几十号,故名日连环计。”周瑜听听:这个连环计虽好,就是不得报到对江去啊!再说曹操又不是个呆子,叫他把棺材钉起来,他就钉起来,让我放火烧?“士元先生,连环计虽好,但是不得到对江去。”“都督,你必得要请一个人到对江去,面会曹操,献此连环计。”“嗯。”“都督,去的这个人,不容易哩。这个人,要有声名,有阅历,有见识,要有学问,有胆量,又要能言善辩,还要是个世外闲人,过去见曹操献连环计,才能够成功。”周瑜一听,倒有个人哩,南屏山下一阔水小船上的诸葛亮。诸葛亮声名大啦!伏龙、凤雏,得一人可安天下。声名多大啦!阅历见识也不丑,火烧曹兵二十多万。胆量也不会差的,他跟鲁肃两个人能够到那边去跟曹操借箭,这种胆量还要多大哪?能言善辩,说得幕下一班文人哑口无言。咦喂!就是不是世外闲人。周瑜眉头皱着,在块想着,庞统望望:“都督,所以这个人很难找了。这个人去了,要说计中之长,不能说计中之短。”周瑜点头:不错啊,不是个世外闲人,就说计中之长,曹操也不得相信。周瑜再把庞统一望,心里大为得意:就是他。既不在我江东为官,又不在刘备面前做官,而是闲居在三江口水月村,要算得上是世外闲人。我就请他过江见曹操献连环计。再一想:不能,他初到我军中,还未知他肯不肯出仕江东?我就请他过江,他作兴不肯答应,我就嫌冒昧了。周瑜又想想:照这个说法,我就不能请他过江。他不过江又没得旁人可去,想至再三,有了,我最好以大义动之。周瑜想定,双手一秉:“士元先生,承蒙先生指教周某,奈周某军中无人可往江北,唯有你先生,闲居江东水月村,要算是位世外闲人。周某打算请士元先生过江一往,能将连环计授与曹操,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百姓永生永世耍感激先生的大德,请士元先生以江东数百万百姓为怀,万勿推辞。”庞统点点头:“都督,你叫庞统过江,见曹操献连环计,可。”周瑜点点头,好,爽快。“不过有一件事,庞统在都督这边水月村,也曾接到家中来信,曹操在追刘备于当阳之前,先到了襄阳。”“嗯。”“曾到舍间登门三次,我舍问假称我游学在外。现在他到赤壁,若庞统忽然到他军中,恐曹操不信。所以非要找个门路,把庞统荐到江北不可。”“嗯,士元先生,门路大开啊!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皆是门路。如嫌不档,曹操那一边还有两个耳目蔡中、蔡和诈降在我这一边。他们也可以写一封信,将你先生荐过去。”庞统连连摇头:“都督,这些门路皆不能用。庞统既是世外闲人,何能认识都督军中这一班文武,又何能认识他家诈降的两个耳目?”周瑜眉头一皱:不错。他的想法又深一层,这些门路是皆不能用。“士元先生,除此而外,又有何门路呢?”“都督,要得好,在这一刻,要对江来这么个人,都督把我安排在有意无意之处,让这一个人掸一眼,将我带过江,面会曹操,我就可以献连环计了。”周瑜心想;世上没得这个巧法子。哎!独巧这一刻对过来人了!你们想想看,这个死蛆蒋干来得巧不巧?早不来,迟不来,独巧这一刻他来了。
  这一刻,后帐里僻静无声。为何?周瑜的心思又上来了。周瑜不开口,鲁肃陪着庞统吃酒,也不开口。都在想门路,所以僻静无声。听到里面没有声音,后帐外周瑜面前当差的望着码头口的当差的说:“喂!”“是,老兄。”“你们有什么话,我们替你去回。”“是,老兄,费心禀报一声都督,就说我兄弟有要话面禀。”“嗯,”周瑜面前这个当差的随即把帐帘子一掀,周瑜正在望着帐帘子想着心思,忽见一颗头朝里一露,周瑜问了:“谁?”当差的帐帘子一掀进来了,“是,当差的见都督请安。”。你在此问张望做什么?”“是,禀都督,码头上当差的来有要话面禀。”“命他来见我。”“喳。”
  码头口当差的进来之后,周瑜问道:“你有何话讲?”“是,禀都督,码头上来了一号小船,船上有一位先生,姓蒋名干,字子翼,上一次来过的,特地又来拜会都督。”“蒋干?”“是。”周瑜心里想:他今天好意思来,我倒不好意思见他哩,顶好不见他。周瑜望着码头口当差的说:“你去对这个蒋先生说,就说两家干戈对面,不作时常见面,请蒋先生回去,待干戈平定,本督当登门答拜。”“喳。”当差的才预备走,庞统注意了,“站住。”“喳。”当差的站住了。庞统问了:“都督,刚才当差的说的何事?”“啊,士元先生,周某有个乡亲,姓蒋名干,字子翼,跟周某是同窗,他待周某还有些感情。上一次蒋干来,周某就下了一着闲棋,如此如此。”周瑜就把群英会的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蒋干这一次又来,周某无面目去见他。”庞统一听:“噢,哈哈哈哈…都督,通了!”“啊!?”“既然这个蒋干眼馋手快,指甲又长,都督何妨将计就计,把庞统弄在一个有意无意之处,让蒋干掸到一眼,把庞统带到江北,面会曹操,献连环计。”周瑜一听:咦喂!这个门路我不能用。上一次蒋干来,带回一封书子,曹操杀掉两个要紧的人,这一次如若把你带过去,曹操那边要末不死,要死死得家门清净,蒋干的一家就不得了!人家对我有感情,我把这么大苦给他吃,对不起他。照这一说,就不用这个门路了?不用这个门路还不得旁的门路,庞统就不得过去,连环计就不得成功。用吧,又怕蒋干命送掉了,对不起蒋干。周瑜思想再三,有两句俗话,叫:安邦不顾伤天理,定国何愁绝子孙。蒋干死后,我四时八节弄个包烧烧,也就对得起他了。周瑜想定,随即就命码头口当差的:“你去。”“是。”“对蒋先生如此如此的说。”“喳。”“然后把他送奔西山古庙,给出家人看管。”“喳。”码头口当差的才走,周瑜起身走到帐口,招呼:“来人。”“喳。”当差都进来了:“都督!”“都督!”……周瑜随即命一个当差的:“你去。”“是。”“跟着码头口那个当差的击。”“是。”“他前脚把蒋先生带上岸,你后脚把他这一号船安排在某处。对船夫如此如此说法。”“遵命。”这个当差的也去了。周瑜又叫当差的把纸墨笔砚拿来,写了几张帖子,命当差的:“你去。”“是。”“你把这张帖子拿着,多带人去,到西山古庙对出家人如此如此的讲说,然后照帖上布置行事。”“喳。”当差的去了。周瑜又命一个当差的:“你来。”“喳。”“你把这张帖子拿了,到西山古庙后山,照帖上布置行事。”“喳。”当差的去了。周瑜这一边象是下棋,座子都摆好了,专等蒋干来拈棋子动作了。
  码头口这个当差的离了大营,到了江边码头,朝下一站:“呔!哪一号船上有个蒋干?”你蒋干一听该派有数啦。你上一次来,人家是如何的客气,当差的问哪一号船上有位蒋先生,这次口气不对啦!蒋干不愧是个谬品,站在船头:“哎,哎,我老人家在这块呐!”当差的一望,还自称老人家:“啊,你就姓蒋?”“啊,不错。”“蒋干就是你?”“唔,然也。”“蒋子翼也是你?”“你这个当差的好噜苏啊!蒋干就是蒋子翼,蒋子翼就是蒋干。”“嗯,我先问你,我这个当差的跟你可有仇?”蒋干说:“你好大个当差的,我老人家跟你有什么仇啊!”“嗯,我跟你可有隙?”“你好大个当差的,我老人家跟你有什么隙啊!”“既没有仇,也投有隙,你为何叫咱进营碰钉子”“蒋干一听,说:“你好大个当差的,我老人家叫你进营碰什么钉子的?”“我告诉你,你上次来,我们都督把你当个人待,摆队相迎,迎接到大营门首,请大众文武陪你饮酒,然后留你到寝帐共榻。谁知你这个人手脚不稳,半夜三更把我们都督一件要紧的东西偷了去了,害得我们都督少收两员大将。”蒋干一听:啊!脸一苦,心里怄啊!上一次来,弄那么大苦把我吃,今天倒过头来,把这么个大谢仪啊?当差的又说:“我们都督吩咐,说把你留在营里,怕你的手脚不稳,放你回去,又怕你嘴不稳。”不好了,蒋干里外没得日子过了。“来人。”“喳。”“都督吩咐,将他送到西山古庙,给出家人看管。”“喳。”噗,噗!蹿上来几个当差的,抬头的抬头,搬腿的搬腿,托腰的托腰。走,哔啦哗啦,把蒋干抬了飞跑。蒋干两手象射小划子。“不要动手啊,我老人家是个文人,不跟你们扯扯拉拉的。”“不耍睬他,走!”哗啦……”。
  蒋干前脚被抬了走,后脚来了个当差的:“船打哪块来的?”“这个……”船夫晓得坏了!上一次来,人家很恭维,摆队相迎到大营门首。哪晓得他做贼,偷人家东西,既然偷了人家东西,就该派不要来了。这一次又来,被人家抓住了。唉!早晓得不送他来了。“这个…我们是送蒋先生来的。”“啊!你们江北的船胆大,江南的码头你们都敢来靠!”“哦,不准靠,我们就开了走。”“敢走!”“哦,不准走我们就靠这块。”“敢不走!”“啊,照这一说,我们就开了。”“础走!”船失一听:咦!坏了。不能把个船吊起来啊!旁边有个岁数比较大的当差的说了:“兄弟呀,不要跟人家蛮了。人家是弄船的,不晓得。你们江北的船也不好,江南的码头就能时常靠了吗?来,兄弟啊,不谈了,你叫他们跟你走吧。”“哦。”周瑜面前这个心腹当差的到了船上:“你们把船开了跟我走。”船夫连忙撤跳解缆。周瑜面前这个当差的站在船头:“走这一边。”“哦。”“转这个弯。”“哦。”“走那边。”“哦”。…这个当差的喊得船夫昏天黑地,就这么转弯抹角,绕啊绕的,从旁的寨门,出了水寨,到了一条夹江。“就把船停这块。”“哦。”等船靠停,这个当差的离船上岸。“船就靠在这块。”“噢。”“你们不能走。”“哦。”“我们水师营外避江了哨很多,三更半夜如其再溜,把你们抓回头,休想活命!”“哦,不走啦。”这个当差的把蒋干这号船安排好了,进营复命。
  再交代众当差的把蒋干抬着,直奔西山古庙。众当差的把蒋干抬到西山古庙门首,天已经要黑了,把蒋干朝下一放,一声喊:“呔!庙内的僧人在哪里?”只见庙内走出一个僧人,一手打着招呼:“贫僧在此。”“嗯,你就是庙内的僧人?”“是,是。”“有了差啦。”“我们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怎么当起差来的?”“怎么不当差?”“哦,好,就当差。请问是什么差事?”“看贼。”“咦喂!好坏的差事,出家人怎么看起贼来的?”“怎么不看贼?”“哦,好,兢看贼。”“喏,就是他,我们都督吩咐给你看管,他的手脚不稳,如其半夜三更溜了,你这光溜溜的脑袋就没有了!”“是,是。”“走。”哗啦啦啦…,都走了。
  蒋干站在这块喊:“哎,你们站住啊!我老人家跟你家都督是个乡亲啊!你家都督是一时之气,叫你们把我送得来给出家人看管,他随后想想就对不起我老人家了。你们这个时候连拿点晚饭来给我老人家吃吃,我老人家随后重重地赏你们。”当差的一听,说:“嗨!你混讲什么!爷们在乎你的赏?”“不要理他,走。”众当差的都走了。
  僧人踱过来,望望蒋干:“看你这个好模样,什么事不好做,偏要做贼!”蒋干叹了口气:“唉!不是的,我是个异乡人啊!”僧人一听:“啊呀!你这个异乡人更不派做贼了!异乡人被贼,路途不熟,被抓住了,这个怪哪一个呢?”“唉!不是的,我是个读书人哎。”“啊呀!你是个读书人,格外不派做贼。读书人做贼,也对不起孔夫子啊!”蒋干心里更急,这个秃驴在块瞎扯。“不是的,我跟你家都督是个乡亲哎。”“啊呀!乡亲更不派做贼,乡亲做贼到远处去做,弄到乡亲的地方来做贼,格外对不起乡亲!怪不到我们都督来气,把你送来给我们看管。”“唉!不是的呕!”蒋干气死了,僧人还在块瞎扯。“我…我是冤枉的哎!”僧人说:“哪个啊?你说冤枉?不要谈冤枉了,你冤枉,我们出家人看贼难道不是冤枉?请你不要琐碎了,走呐。不肯走啊?道人在哪里呢?”“在这块哩。”“你把那个佛龛旁边的香板拿得来,不走,拿香板打腿!”“狗屁!”蒋干脸一苦,糟了!不能不走,不走要吃苦了,只好走,道人把香板拿着,跟在蒋干的后面。进了庙门,过笑佛殿,由韦驮殿下来,直奔大雄宝殿,绕过菩萨龛子,有一条大巷,仿佛大户人家的火巷差不多,走啊走的,到了一幢廊房面前,僧人把门推开,朝旁边一站,然后跟道人一齐动手,把蒋干朝里一推,嚯隆嗵!把门一带。“你就蹲在里头,刚才我们都督面前的当差的说了,你手脚快哩。万一半夜三更溜了,明天我的头就没得了!道人在哪块呢?”“在这块哩。”“你到佛柜上,把那一把大铁锁拿得来,他手脚不稳。把他锁在里面。”“哦。”一刻工夫,门外咔啦嗒,蒋干听听:不好了!这个僧人刻薄理,把我锁在里头了!这个里头脏死了,咦喂!吊吊灰直碰脸。蒋干喊了:“僧人,道人,你们站住啊,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我跟你们都督是乡亲哎,他是一时之气,把我送到这个地方来,他随后想想会对不起我老人家的。你们还拿点晚饭来给我吃吃,泡点茶来给我喝喝,拿一张二人板凳给我坐坐呐,我老人家临走时,重重开发你们的香仪。”“你不要噜苏,我们不在乎你的香仪。晚饭我们早已偏过了,明天有早饭替你带一碗吧。二人板凳没得,我睡觉都不过扛的菩萨龛门,你就蹲在里面吧!”僧人跟道人走了。
蒋干只好站在里面。哪晓得蒋干是个活死蛆,你就地上坐坐吧!他不,怕失身分,就站着。站也要会站哩,不会站的,一刻工夫就要困了。蒋干也会站呐,他先把左腿用劲撑住,右腿悬着,左腿站酸了,就把右腿朝回头一收,右腿撑住身子,左腿一悬。两条腿都站酸了,就蹲蹲;蹲困了就站站。蒋干在廊房里这个罪并不好受。时间不早了,蒋干好象隐隐地听到有更声了,象是打二更了,这个一刻儿蒋干身上嗒嗒嗒嗒……,有点抖了。何以?冬令天,肚里又饿,不得觉睡,当然有点抖了。再摸摸身上衣服,潮漉漉的。蒋干想:什么玩意头?抬头一望,怪不道这个冷法子,屋上网砖跟瓦都没得了,霜下到身上,所以寒滋滋的。不好,我要找个地方避避这个寒气哩。蒋干望见迎面那个地方看不到亮光,怕的还有网砖跟瓦呢,我顶好站到那个地方去避避寒气吧。蒋干就朝黑地方走了,走着走着,噗咚!一下子,蒋干摸摸头,“啊呀!”这一下撞得不轻!跟手就高起一块来,眼泪都撞下来了。不晓得撞在什么东西上头?蒋干就弄个手来摸了,摸着摸着,寒毛摸了竖起来了,心里噗嗵噗嗵直跳,一声喊:“啊咦喂!”连忙退到原处?什么道理?哪晓得蒋干刚才摸的是这么宽,这么长,这么厚,什么东西?也不晓得是哪家寄存在这块的一口棺材。蒋干先前一头撞在棺材角上,所以撞得不轻。蒋干又急又怕,不晓得棺材是空的还是实的?如其是实的,我直即在跟鬼作伴了。我要走呢,想想又走不掉,僧人太刻薄,弄把大锁把我跟棺材锁在一起。我怎么走法呢?忽然一触机,想想:有了。这间房子已经年长日久,我何妨将门从门窝里褪下来昵?蒋干想定了,就蹑住脚步子,走到门面前朝下一站,一摸,独扇门,就一手抓着门上的横木,一只手就顺着门框子摸了。摸什么?摸门转子。摸到门转子,蒋干就用劲来下门了。他才用劲下门,奇怪了,这扇门陡然朝蒋干的怀里倒了,蒋干赶快朝起一站,然后再望望,只见门已经开下来了。蒋干好欢喜。再定神走到门前望望,见门又没有褪得下来。奇怪?门转子没有褪得下采,怎么开下来的?蒋干就朝上凝神一望,这一望,只差笑出了声。嘿嘿,这个道人才粗哩,你弄把大铁锁把我锁在里头么,要把个搭子搭在鼻子上,再在鼻子上下锁呐!他不是的,他把搭子归搭子,鼻子归鼻子,在鼻子里头下锁了。你蒋干朝坏处想呐!他不,单朝好处圆。蒋干心里话:我有数了,周瑜哪,待故人太刻薄,乡亲的情面部不顾,叫人把我送到西山古庙,给出家人看管。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这两个出家人也太刻薄,把我弄到这个地方,还弄把大铁锁把我跟棺材锁在一起。一定是道人临下锁的时候,不晓得是哪一位菩萨仲了只手,把道人的眼朝起一蒙,道人糊里糊涂,搭子没有搭在鼻子上,锁在鼻子上空锁了,根本设把门锁住。他替人家三头一圆,居然把个谎圆起来了。
  蒋干出了廊房,蹑着脚步子,哒哒哒哒朝前走。走到大殿上,听见菩萨龛子旁边呼声震耳。蒋干心里有数,一定是僧人、道人睡在那块。因为先头僧人讲了,他们睡觉都是扛菩萨龛子睡。蒋干蹑住脚步子走大殿朝外跑,心里话:僧人,道人,我少陪了。走韦驮殿,到笑佛殿,再走到庙门前一望,不得出去。怎么不得出去的?山门关着,但门栓没得。好极了!大概僧人太穷,把门栓劈了当柴烧了。没得门栓,就弄了块有二三百斤重的大石头把山门抵住。蒋干手无缚鸡之力,这么大的石头,怎能够搬得动?先来试试看,“喔唷!”纹丝都不动。蒋干眉头皱住,站在这个地方发痴:怎么办?一想,有了。这个庙是古庙,和尚又穷,网砖跟瓦都拆了卖掉的,作兴有哪个地方围墙塌下来,我就可以爬围墙出去了。蒋干想定,随即绕过笑佛殿,由韦驮殿下来,走到围墙处,就尾着这一带围墙走,来找倒坍的地方。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后山了。蒋干一望,心里好欢喜,只见星光之下有一角倒坍的围墙,一定是放牛小孩爬进爬出的地方,连坡台子都有了。蒋干跨出围墙,再掉脸望望,谢天谢地,逃出了龙潭虎穴了。再望庙的大殿这一角,心想僧人、道人,你们刻薄,是吧?要晚饭,你们说早偏过了,明天有早饭替我带一碗。要张二人板凳都没得,这一刻我少陪你们了,明天周瑜晓得,你们的头就没得了。蒋干想过之后,提袍带袖,扬长而去。
  蒋干顺着后山的斜坡往下走,冬令天,下了霜,有点滑,一跳,一个屁股座子,蒋干只好顺着斜坡朝底下跐,跐啊跐的,一直跐到山脚根。蒋干才朝起一站,稍为定下子神,四周望望,这个才要命哩,不得路啊!不要紧,有枯草的地方,被人走了趴下来,就是路了。蒋干就顺着路走,走了没有多远,感到身上又冷,肚里又饿,喉间又作燥。蒋干心想:要能找到一个人家,敲门讨盏热茶吃才好哩!走着想着,忽然听见右边有读书的声音。蒋干一想:啊,好极了!这一位寒夜读书,一定有一壶好茶,我最好到这一位的住处敲门讨盏茶解解渴。蒋干想定,就尾着这个读书的声音来了。走了没有多远,看见有个白纸方窗,窗内灯光灼亮。蒋干走到白纸方窗面前站定。甩手指头沾了一点唾沫,把窗上白纸润潮了,捣了一个洞。蒋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里头望,见里面有一张桌子,三面能用,一面贴着草披子的墙,有个人坐在桌子面前,桌上一支烛台,蜡烛点得灼亮。蜡台旁边,茶焐予面前有两个茶盅,一个坎住,一个正住。蒋干心想:里头一定有壶好茶。再望望,墙上挂有一口宝剑,墙角有个锅腔子,锅炖在上头,锅盖上有两个狗头碗,几双毛竹筷子。蒋干心想:不晓得锅里可有没有饭啊?要有饭还好跟他弄点饭吃吃。蒋干想定,绕到门前。他怕敲门声音重了,惊动了山上庙里的僧人,就弄两个指头弹门上的铁搭子,哒啦,哒啦……。
  里头可听见没有?这一位正在读书:“善战者,战于九天之上。”没有听见。蒋干把耳朵贴到门上听,听到里面读书声:咦喂,这一位读的是兵书,不晓得他读的哪一家的兵书?我还是敲门,哒啦,哒啦……,里头还是没有听见,“有击之,以仁义而取之。”蒋干仍然敲铁搭子,哒啦,哒啦…。嗦咯,这一回里头听见了。这一位问了:“谁在外厢扣户?”你蒋干就答应呐:我啊。他怕喉音高了,惊动了庙内僧人,他就把喉咙捏着,嘴对着门缝子,这个腔难听了:“我啊,我啊。”里头没有听见。“唉!问谁人扣户,无人应答。我也明白了,敢非是月花妖,山精水怪,半夜三更来缠绕读书人?看剑!。”说着就把宝剑抽出剑匣。蒋干在外面打了个寒噤,心想:我今年还要死哪!我好端端一个人,他把我当妖怪。蒋干一吓,对着门缝子,把喉音放高了,“哎!我是人啊!”他到这一刻才把个人说出来。“噢!既然是人,来——了!”嚓啷,将宝剑入匣。“嗯咳!”这一位声音庄严,足步声沉重,走到门首,嚯啦嗒,吱嘎——,门开,灯光朝外一射,“哦呀!原来是一位先生。”蒋干也连忙招呼;“啊,不敢,你先——啊,生。”蒋干招呼人家,怎么玩个跌断桥的?不,蒋干在门外,听见里头这一位声若铜钟,步履沉重,都以为这位身材高大,等门开了,蒋干就招呼了,“啊,不敢,你先——”再望望,迎面没得人,并吓了一跳,再低头一望,才看见,“啊,生。”所以才玩了个跌断桥。
  这一位问蒋干道:“先生敲门何干?”“啊,先生,我学生独自走此路过,听先生寒夜读书,意欲讨盏热茶解渴。”“噢!原来如此,先生请。”“不敢,你先生请。”蒋干进了门,这一位主人翁反手把门一带。蒋干望望这一位,心内有话:这一位多难看啊!邀请入座,主人翁就把这只坎着的茶盅拿起来,茶壶一端,唰——斟了一杯,朝蒋干面前一进:“先生,请。”蒋干把杯子端起来,鼻子两嗅,一股异香扑鼻,不是茶,一杯暖酒。人说寒夜客来茶当酒,哪晓得这位是酒当茶。好极了!蒋干一饮而尽。酒杯放下,当然要跟人家通通姓名。蒋干手一秉:“啊,还没有请问你先生上姓高名?”这一位答应:“啊,这个……”蒋干说:“先生,我学生是独自走此路过,你先生但说不妨。”这一位说:“某姓庞名统,字士元。”蒋于一听,说:“且慢,敢非是风雏先生?”“然也,”蒋干一听,朝起一站,望着庞统把鼻子两嗅:“唔唉!”蒋干叹了一口怨气。这是什么意思?蒋于心里话:我不能怄了。这一位是什么人啊?他是襄阳庞凤雏。凤凰都在这块落难,我是条死蛆,怎么不派跟棺材锁在一起呢?蒋干叹过气,复行坐定。庞统就问他了:“未曾请教先生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啊,士元先生,我学生姓蒋名干。”庞统一听,说:“且慢,庞统久慕安徽庐州府舒城县有一位蒋子翼先生,敢非就是阁下?”蒋干一听,肉麻了:“啊,你先生也闻小弟的名儿,你先生也闻小弟的名儿?!”人家也没有跟他称兄道弟。咦,闻名哩,斯文同骨肉么!蒋干随即把茶壶焐子拿过来,唰——,又斟了一杯,嵫儿、嵫儿喝掉了。人家又没叫他吃,他想:闻名者,吃一杯也不要紧。蒋干吃过这一杯酒,又跟庞统谈谈:“士元先生,小弟蒋干适才听见先生读的是兵书?”“然。”“请问先生读的是何兵书?”“某读的是《吴起备要》。”蒋干望着庞统叹了一口气:唉!怪不得你在这缺受罪的,哪晓得你霉啦!走时当道的《孙武子十三篇》你不读,你要读《吴起备要》!“啊!士元先生,吴起的兵法虽好,品格太坏,母死不奔丧,杀妻求将。”庞统说:“哎,子翼先生,后人学先人的长处,没有叫你学前人的短处。”蒋干一听,不错。“啊,士元先生,你先生为何流落在此?”“子翼先生,庞统在襄阳久慕江东孙仲谋虚怀纳士,克己待人。特地来投奔孙权。”“士元先生既然投奔孙权,凭你先生声名,孙权为何不重用?”“唉!不必提起,因为有人犯妒。”“谁人敢犯妒你先生?”“没有旁人,就是那周瑜小子。”蒋干一听:“哪个啊,原来周瑜妒嫉你先生!哼!他不但妒嫉你先生啦,就连小弟蒋干他都是妒的。”“此话怎讲?”“实不瞒你先生说,小弟跟周瑜是同乡,不但同乡,且是同窗共学。当先他在故乡读书,小弟蒋干资助他不少。周瑜得有今日之荣,多亏小弟蒋干提拔之力。我上一次来,他不但不念同乡之情,补报于我,反而弄个苦把我吃,那……那个不谈了。我这一次来,他世故人情都不懂,匣而叫手下人将我送到西山古庙,给出家人看管,多亏小弟踏月踏出来,得见先生,实乃万幸!”庞统把他望望,心里好笑,你是溜出来的,说踏月踏出来的。庞统点头:“原来如此。”蒋干这一刻心里就想啦:蒋干啊!我这一次来,二蔡没有会得到,说降周瑜格外不要想了,他都跟我不见面了。两件事都没有代丞相办成。我何妨代丞相办成这一件事呢。丞相到襄阳时,曾到他府上请他三次,他家里皆回他游学在外,哪晓得在这个地方绐我会到了。我能把他带到丞相面前,丞相可要另眼看待我了。蒋平想定,胆子大了:“士元先生,你在江东不遂意,周瑜妒你先生。可另有他图”“庞统也爽快。“庞统意欲他往。”“噢!请问士元先生,意欲何往?”“庞统准备去西川投奔刘璋。”“咦喂!刘璋乃碌碌小人,何足共事?在小弟蒋干看来,中原豪杰甚多,何妨拣临近的。”“临近的?那就武昌刘备。”“咦喂!刘备孤穷,现在有个诸葛亮在他面前,他已经难以维持了,岂能容你先生再去?何妨再拣临近的。”“临近没有了。”“哪个说没有的,这在一江之隔,我们曹丞相虚怀纳士,克己待人,在襄阳,曾到尊府拜望三次,士元先生何妨跟小弟过江一往?”庞统说:“江北曹丞相,庞统同他从不相识。”“不妨,有小弟蒋干做引荐哩。”庞统点点头:“既然如此,可。”“噢!哈哈哈哈……承蒙先生慨允,请你先生不能耽摘,跟小弟就此过江。”“哎,子翼先生,不能如此匆忙,庞统此间还有许多首尾未清。”蒋干说:“士元先生,什么首尾啊!人欠先生的,我们慷慨一些;先生欠人的,哈哈,我们也不把了。小弟蒋干是踏月踏出来的,不能耽搁。”庞统把他望望,心里好笑,还要踏月踏出来哩!“既然如此,请。”“噢!士元先生,请。”“不敢,子翼先生请。”才要起身,蒋干复行回来,把茶壶捧起来,也不用倒了,大口套小口,咕,咕,咕…,把酒都喝掉了,茶壶一放,门拉开。庞统把烛台吹熄,出了门,反手把门朝起一带,铁搭子搭好。趁此交代,西山古庙和庞统的草披子都是跟人借的,他们走后,又都还给了人家。
  蒋干跟庞统离开西山并肩走着,有时庞统在前头走,有时蒋干走在前头。蒋干在前头走,踏走对,庞统就跟着后走,如其蒋干在前头走错了路,庞统就慢慢转到前头,才好把蒋干带到江边。到了江边,蒋平听见水声哗——哗——,眉头一皱,心里话:不好了!还有一道江面不得过去;送我来的船,怕的老早走掉了!上一次他们送我来,人家迎我到大营门首,对他们也有赏,所以他们没有走。这次来,我被人家抬跑了,船夫一吓,还不赶快走吗?看到江边码头上的船只不少,想必都是周瑜的差船,这些船我不能调,如调一号船,被发觉了,抓回头,那就糟了。蒋干再想想:要诈,最好拣一号单头的船只诈,受诈就受诈,如不受诈,我就允他一个好处,其他船上不会晓得。注意想定,随即顺江边向前走。走着走着,绕过了南屏山,再朝前走,走到一条夹江的江边。蒋干跟庞统走到夹江江边口,蒋干凝神来找了,咦!看见远远有一盏灯光。走到灯光处一望。见是一号小船,蒋干把喉咙一捏“船上有人啊?”“有人哩。”“有了差啦!”“不当差啊!”“啊,你们吃的当差的饭,为何不当差?”“还提差哩,都被差累死了,我们不是你家的船。”蒋干一听,心想:好哩,这号船不是江东的。“你们这个船是哪里来的?”“是江北来的。”“来做什么的?”“送死蛆来的。”“啊!就是我老人家回来啦!”船夫一听“啊,蒋先生,你老人家回来了。你老人家不要见气,我们刚才说的是梦话。”“不不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自命大人了。船夫把跳板放好,蒋干手一抬“士元先生,请。”船夫心里奇怪:怎么又带了个姓士的回来了?蒋干跟庞统上船进舱入座。蒋干问船夫了“来啊,还有个人呐?”“蒋先生,他已经睡了。”“噫!不能让他睡,快把他喊起来,叫他掌舵,我们就此开船。”船夫说:蒋先生,半夜三更的,不是过河;过江哩,不能冒险啊!”“咦!不能耽搁,快快的开船,速!”船夫一听:“咦喂!咦喂!蒋先生,你这个忙法子,就跟溜回来的差不多。”“瞎!”“这个,我是打比方说的。”船夫犟不过他,把那一个喊起来拿舵,就此拔橛解缆,撤跳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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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1:55:1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献连环计



  离了码头,船奔中流,没有一刻工夫,船出了夹江的口门子,进了大江,哗——,直朝北开。蒋干问船夫:“来啊,你们吃的烫饭可有啦?”“蒋先生,烫饭有哩,不过是冷的。”蒋干说:“好,我老人家欢喜吃冷的,欢喜吃冷的。”蒋干可是欢喜吃冷的啊?哪个说的,他因为一壶寡酒灌到肚里烧得难受,所以说欢喜吃冷的。船夫把冷烫饭盛了一碗来,蒋干端过来,三嘴两口就吃掉了。
  船只在路上趱赶,到天色微亮,已抵曹操水师营外的防线了。蒋干朝后艄头一站,二指指着三江口,鼻子一抹:“啐!周瑜小子,你待故乡亲太薄。可知蒋先生少陪你了,你岂奈我何?岂奈我何?”蒋干狠起来了。船只到了水寨门首,喊开水寨门,船进了水寨,后脚寨门关闭。船只到了码头,靠岸钉桩扣缆,穿跳,搭了扶手。蒋干跟庞统说了:“啊,士元先生,少刻问你上岸进营,见了我们丞相,如我们丞相问你士元先生何以识得小弟,请士元先生要说个谎。”庞统心想:这个人不是好人,叫人说谎,他一定也是个专说谎的人。庞统问了:“子翼先生,叫庞统说什么谎?”“哎,不是旁的谎啊,丞相问到你先生如何认识小弟蒋干的,请你先生就说,与小弟蒋干自幼同窗共学。”庞统把蒋干望望,心内有话:你这个谎叫我说不起来啊!你是安徽庐州府舒城县人,我是襄阳府人。我跟你不但不同府,而且又不同县,这同窗同学怎么同得起来呢?“哦哦,统见机而作。”蒋干把令箭一拿,说:“士元先生,请在船上稍等,小弟蒋干先上岸进营见丞相缴令,然后请我们丞相亲自来迎接你先生。”庞统点点头,心想:蒋干虽坏,他也晓得替我拿身分。“子翼先生请。”
  蒋干离舟上岸,听见陆路大营升三通炮,这是曹操坐帐。曹操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升帐?因为今天又是逢水师开操的日子,曹操预备办办公事就下水师营看操了。曹操正在办着公事,忽然听见底下“嗯咳”一声,曹操抬头朝下一望,哦,蒋干回来了,倒是笑嘻嘻的,我有数了,这次一定代我办成了。蒋干行到案过,一躬到底:“丞相早。”“子翼先生,你早。”“先见丞相把支令箭缴掉了再说。”曹操伸手把令箭接过来,归架销号。“子翼先生,这次过江会二蔡抄的口齿单于怎样?说降周瑜之事如何?”“这个,丞相,参谋蒋干这一次过江去会周瑜,谁知周瑜陡然大变,世故人情都不顾了。”“哦?”“他没有跟我见面,就叫手下人把我送往西山古庙,给出家人看管。”曹操一听:“唔唔,哈哈哈哈……”曹操一阵大笑,把蒋干望望,心内有话:蒋干啊,你上一次过江,周瑜要恭维你,是想把苦给老夫吃。周瑜这个人很聪明,晓得老夫是老才子,吃苦上当只得一回。这一次去,他就不恭维你了。其实你曹操错了,周瑜恭维蒋干是把苦给你吃,不恭维蒋干,是加倍把苦给你吃。曹操哪里晓得呢!“子翼先生,你被送到西山古庙,给出家人看管,怎么又得回来的?”“丞相,大亏参谋熟悉路径,我是踱月踱出来的。”曹操把他望望,心想;口气不好,蒋干是溜家来的。“嘿嘿嘿嘿…哈哈哈哈……你先生踱出来,可曾会到二蔡,抄口齿单子?”“丞相,我不晓得二蔡住在哪块呀!”“嘿嘿!”曹操心内有话:不好。说降周瑜,周瑜没跟他会面;会二蔡,他又不晓得二蔡住在哪块。坏了,两件事又一件没办成。曹操晓得他是谬品,会不会又把不成功的摆在前头,成功的摆在后头说呢?我要催他。“子翼先生,今天逢水师营开操之期,少刻间老夫要到水师营看操,请你先生从速讲来。二件事可曾代老夫办成一件?”“噢,丞相,你老人家着急,我就快点讲了。丞相,说降周瑜,不作此想。”“唔。”“这个二蔡我不晓得他住在什么地方。”曹探气得不能开口,手一抬,望着他挥挥手,意思是你归班吧。蒋干一笑,说:“丞相,你不要着急呐。我这个要紧的话。一句还没有说理。”曹操心想:不好,上一次谬得老夫杀掉了两个人,这一次他又来谬了。“子翼先生,老夫倒说过今天逢水师营开操之期,少刻间要到水师营看操,你先生速速讲来。”“噢,丞相,你着急,我就快讲。丞相,这两件事虽投有代丞相办成功,参谋另外替丞相办成功一件事。”“啊?!”“这一件事,啊——不在那两件事之下啊!”曹操一惊,浑身打了个寒噤,心内有话:曹操啊!留神啊留神!蒋干他倒又来玩“另外”了,上一次“另外”,“另外”掉老夫两个要紧的人,这一次又玩“另外”了。凭他这点道理,在正题上都忙不过来,还有工夫“另外”办事吗?“子翼先生。另外替老夫办成功一件何事?”“就是丞相的心中人,意中人,天天想,想不到的这么个人,被参谋蒋干带过来了。”“哦!”这句话把曹操弄得眼睛眨眨的。曹操想:我有个什么心中人,意中人,天天想,想不到的什么人?“子翼先生,究竟是谁?”“丞相,就是你老人家登门请三次没有遇到的那一位。”“哦呀!”曹操想起来了,我天天想,日日想,登门请三次没有遇到的,有一个,就是襄阳庞凤雏,庞统。照他这个说法,是庞统给他带过来了?不会。庞统什么人?凤雏,是凤凰。蒋干是条死蛆,鸭子见他都是摇头货,何能跟凤凰弄到一起?“子翼先生,请你先生从速讲来。”“丞相,还有哪一个呢?就是襄阳庞士元庞统先生,”曹操一听:“噢!庞士元先生被你带过江了!”“正是。”曹操还是不相信。再一想:噢!我有数了,襄阳姓庞的是大旗,子孙多,同名字的就
  有了。作兴音同字不同,庞士元庞统,是统一的统,蒋干带过来的这个庞桶,是饭桶的桶字也未可料。曹操想想,我要问他:“子翼先生,庞统的身段?”“丞相,庞统的身材矮小。”“唔。庞统的相貌?”“丞相,庞统的相貌丑陋。”“庞统的骨骼?”“丞相,他的骨骼庄严。”“庞统的身分?”“他的身分很高,出言吐语很庄重。”曹操一想:对啦,是个真庞统啊!我就不懂,既是个真庞统,怎么跟个蒋干弄到一起的?曹操在这块想着,蒋干又说了:“丞相,庞士元先生现在江边码头船上,在参谋蒋干看来,你老人家要亲自到码头迎接下子才对呢,只当到襄阳多登门一次的。”曹操点点头,心内有话:啊,要是真庞统,我非本人亲自击迎接不可;假如不是个真庞统,我去接出个假庞统来,我面前这班文武要笑死我,又上了死蛆的当啦!照这一说,就不去接?不能。万一是真庞凤雏,人家不要来气吗?说我故意拿大。去接,又怕接出个假的;不去,又怕是个真的。曹操不愧是老才子,一凝神:有了。我顶好用个不卑不亢的手段,随即招呼:“官儿。”“有。”“传老夫口谕:备一顶大轿出大营到江边码头,请庞士元先生上岸临营,就说老夫率领众文武迎接到军帐甬道。”“遵命。”这叫不卑不亢。如其接出个真的来,人家不会见气,凭我当朝宰相的身分,叫人带大轿去接他,我本人迎接到甬道,还要怎么样?可以说把足面子了。假如接出个假的来,人家也不会笑我。或许说:丞相不愧为老才子,他晓得死蛆不得好事做,所以叫手下人带大轿去的,要如其是真的话,他自己本人不要去接吗?这就代我把老才子的声名成全起来了。
  手下人前去调大轿出大营奔江边。曹操望着两边文武:“列公。”“丞相。”“丞相。”……“请随老夫迎接庞士元先生。”“是,丞相请。”曹操起身,蒋干肉麻了,贴步腿着曹操左右不离。曹操率领文武出了中军帐迎接到甬道畔。曹操在当中站了,文武两边雁翅分开站定,蒋干站在曾操的旁边,曹操蟒袍大袖打得滚圆,等侯庞统。
  当差的调一顶八人大轿,出大营,到江边码头。轿子停在旁边,当差的问了:“喂!哪一号船上有位庞士元先生?”船夫说:“这一号船是的。”“嗯。”当差的踩跳上船进舱:“当差的见风……”这句话出了口了,仰面一望,见上柜上坐着一个人,跟马猴差不多,天下反标脸第一,当差的心里想:咦喂!这种人怎么称凤凰的?就这一愣,所以话就结皱了:“……雏先生。请安。”庞统手一抬:“罢了。”当差的心内有话:不坏,有点身分理。“是,我们丞相请凤雏先生上岸进营,丞相率领文武百官迎接到军帐甬道。”“尔在前面领路。”“是。”当差的想:不坏不坏,你听,这种身分不是那种无知的摆架子,叫一分骨骼,一分身分,有一分学问,多一层身分。当差的起身前厢领路,庞统后面跟随,离舟上岸。当差的叫人把轿子抬过来,庞统躬身进轿档,上了轿,扶手板朝上一提,轿帘子朝下一放,当差的在轿档前面,轿子起肩,离江边,一路奔大营。避了大营,到了子营寨,轿子丢肩,轿帘子一打,伏手板一起,庞统下轿,跨出轿档,当差的前厢领路,庞统后面跟随。
  曹操站在甬道正当中,袍袖打得滚圆,专等庞统。一刻工夫,见当差的领着一个人来了,当差的身躯朝旁边一闪,后面露出庞统。曹操凝神一望,心里赞了一个字:好!真庞统。曹操跟庞统会过的?没有会过。咦!奇怪了,没有会过,怎么晓得是真庞统的?曹操是个老才子,眼光非常厉害。他看庞统生就异相,知道不是凡人,所以晓得他是个真庞统。曹操心里话:俗话说,行要好伴,住要好邻。老夫本当要亲自去码头接你,就因为你跟死蛆做朋友,死蛆把你带坏了,因此老夫也没有到码头去。曹操觉着对不起庞统,冠戴一整,抢步上前:“唔,哈哈哈哈…曹操久慕先生高名,如雷贯耳,前次在襄阳也曾登门造府三次,皆未能得见尊颜,至今引以为憾。今士元先生能惠临曹操军中,真乃操平生之万幸也。曹操未曾远接先生,望先生匆怪。”曹操说着,一躬到底,虽不是相雕点地,确也两袖沾尘了。庞统倒遇一步,双手一秉:“不敢,丞相。庞统乃襄阳布衣,又何劳丞相远接。”“士元先生请。”“不敢,丞相请。”曹操说着,伸出手来,把庞统的手一抓,又对蒋干手一招:“子翼先生也随了。”“噢,参谋蒋干跟随。”众人也跟着到了中军帐。曹操把庞统的手放下来,在正当中公案前坐了。有人偏旁摆了座位,请庞统坐定,有人献茶;茶罢之后,曹操有数,鹿统跟蒋干连夜过来,一定都没有进饮食:“来。”“是,丞相。”“摆酒,看早面侍候。”一刻工夫,席面摆了,虽说早面,也有洒肴。曹操请庞统首座,庞统辞不敢当,谦至再再,分宾主入座。曹操心想:顺便再恭维他一下:“子翼先生,代老夫做陪客。”蒋干肉麻了:“噢!参谋替丞相做陪客,参谋替丞相做陪客啊——!”什么事这么喊法子?蒋干是故意喊把众文武听。他心里有话:由此以后,你们再不能喊我死蛆了。看,丞相已经让我这条死蛆爬上桌子了。蒋干就在陪客座位上坐了,当差的巡酒上肴。
  吃了几杯洒,食了几箸肴,曹操双手一秉:“士元先生。”“丞相。”“曹操此番分兵伐江南,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当用何计?请士元先生指教。”曹操说着一躬到底。曹操既然求计,好极啦!庞统该派献连环计啦?没有。为何不献?这一刻安不上根,曹操才求计,庞统不能就叫他钉连环,曹操也不得相信啊!献连环要一层一级的来哩,庞统一笑:“哈哈哈哈……佩服佩服!”曹操把他一望,词不达意啊!“士元先生佩服何来?”“丞相,庞统佩服英雄所见相同,智者所见皆是。”“此话怎讲?”“嗯,丞相,今庞统且慢教传丞相取江东之计,先将庞统教传孙权破丞相之策讲说一遍。”“嘿嘿!”曹操一惊,心内有话:庞统啊!你倒先教传孙权用计策来破我啊!不晓得什么章程?“请问士元先生,你教传孙权用何良策?”“丞相,我叫孙权命周瑜领兵到三江口拒挡丞相,使丞相不能前进。”“唔。”“丞相,我又叫孙权命大将领兵把丞相蕲黄二州这条归路堵绝。”“啊!”“丞相,我又叫孙权本人领兵打丞相的合肥,断你粮草的来路。”“唔,噫!”“丞相,我又叫孙权写一封书信把刘备,请刘备领兵打丞相的荆襄,把你的退步挡住。”“嗯,嗯!”“再叫孙权修书到西凉,叫马腾领兵攻打长安、潼关,然后直奔都城,夺丞相的根本。”“嗯,嗯……”“丞相,不怕你兵多将广,使你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归路堵绝,粮草无来路,根本也没有了。这个五路来兵,你能抵挡哪一条路?”曹操这一听:“啊啊哎呀!唉——!”曹操大惊失色,把庞统望望,心下有话:庞统,你好厉害啊!这一来我糟了,干干净净。果真的,庞统既有这么个好引策,为何不教传周瑜的?哪晓得这个章程只中听不中吃,是吓人的。你猛一听,是厉害哩!细想想,一点都不怕。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汉时交通不便利,五路兵马各有远近,近处来了,就挡近处的,等近处退掉了,再退远处的也不退,五路兵马不会一齐来的,都有些先后,所以说这个章程是吓人的。曹操是猛然一听,未及细想,自然要大吃一惊!说:“士元先生,这计策孙权一定依从了。”“唉!丞相不可提起。庞统的计策虽好,奈何孙权未用。”曹操一听,噗嗵!心定了。再一想;奇怪?“士元先生,孙权为何不用这个计策?”“丞相,因为有人犯妒。”“噢!谁人妒忌士元先生?”“没有旁人,就是那周瑜小子。”曹操一听,心内得意:“哦啊,唔,哈哈哈哈……”曹操大笑,心内有话:庞统啊!周瑜妒忌你,是老夫的晚运亨通。他的晚运是通哩,天都被他“通”红了。“士元先生后来怎样?”“丞相,庞统就闲居在江东水月村,寒夜读书,不想巧遇子翼先生,故连夜过江,来见丞相。今丞相问计于庞统,怎奈庞统不知丞相水陆两营的军容,能否请丞相让庞统一睹军容,然后才能商量定计。”曹操点点头:“唔,哈哈哈哈……通!”不错,我最好先把他带到陆路看看。曹操想定:“来人。”“有。”“拿令箭一支。”“是”有当差的去拿了一支令箭来交把曹操,曹操伸手接过来,朝武将驻中一望:“许仲康。”“有——!”大将许褚出班,到丞相面前。“令箭一支。”“是。”许褚把令箭接过,在箭弧内插了。“这一支令箭,调三万陆路兵丁,在西教场侍候,候老夫跟士元先生前来阅操——啊!”“遵令。”许褚转身去了。
  许褚调了三万兵,舞西教场。莫忙,有西教场,光景还有东教场?有。曹操军中,东南西北四个教场。为何要四个教场?因为曹操的营盘人了,水陆连营三百多里,八十三万人马哩,不要四个教场么!哪一处的教场靠哪一处的队伍临近,就在哪一处教场操演。曹操的中营靠西教场临近,所以曹操叫许褚在西教场侍候。曹操跟庞统又吃了几杯酒,命人带了面来。曹操、庞统、蒋干吃过了早面,残肴有人撤去,当差的打暖布倒茶。曹操就把庞统周身一望,然后望着当差的示意,说了一句:“取来。”“喳。”当差的聪明了,曹操并没有说什么,拿出来不作不对,停了好大一会工夫,当差的才拿出来了,是一领大红锦袍。这一领袍怎么这样难拿的?唔,拿边领袍费事了,在几百个箱子底下,几千件衣服里头挑选这一件。何以呢?因为庞统的个子短小,尺寸难找,所以难拿。当差的捧着,走到曹操面前。曹操招呼:“替士元先生更衣。”“是。”当差的把袍捧到庞统面前,说:“请士元先生更衣。”庞统如何啊?该派要站起来打一躬,然后把袍接过去穿好了,复打躬坐定。哪个啊?照这样子,就不象个庞统了。庞统正眼未观,目梢一瞟,头一侧,这个意思,叫当差的就把袍朝他身上一披。当差的会了这个意思,将袍抖开,朝庞统身上一披,庞统把膀子一伸,意思叫当差的替他穿,当差的会意替他穿了,然后扭封绊。当差的心内有话:就跟穿老衣差不多,动都不能动。这是庞统的身分啊!要换到差不多的人,曹操就要教训他了,你藐视这领袍,就是藐视我这个人。因为是庞统,曹操不但不来气,反而望着他:“唔,哈哈哈哈…”这是庞统的身分,一领红袍有什么稀奇,如其巴巴结结,站起身,打一躬,把袍接过去,穿好,再打一躬,归座,反而显得眼眶太浅了。就这个样子,才显出他的身分。当整的替庞统将红柏穿好了,曹操随即命人:“来。你去替老夫传执事,备两顶大轿,替人众备马去西教场阅操。”“喳,”当差的答应去了,少刻间执事传齐,轿子备好,众人的马匹都备好,曹操邀请庞统起身,然后招呼:“列公随了。”“是,丞相请。”
  曹操,庞统,蒋干及众人出了中军帐,有人把轿抬过来,曹操邀请庞统上轿,蒋干上马,众人也都上马。轿子起肩,执事前面领路。曹操的执事款式啦,前头有蜈蚣幡,百雀幡,护钩执剑,对子引马,八手提炉,曲柄青罗伞盖,威武非常。众人领马跟随,一路奔西教场。一刻工夫,到了西教场演武厅前,执事排列,轿子丢肩。庞统、曹操下轿,蒋干跟众人下了马。曹操邀请庞统上演武厅上坐了,人众两边站立,雁翅分开。庞统凝神朝教场上望,见教场一兵一卒全无,只看见三面全是绸挡子。庞统心想:奇怪啊!我听得清清楚楚,曹操叫许褚调三万兵,这一刻教场上为何一兵一卒都没得的?再一想:噢,我明白了,兵丁一定埋伏在绸挡子里面。庞统把曹操望望,心内有话:曹操是用伏兵的好手。我听说曹操善于用兵,今天倒要看看哩。一刻工夫,值日中军上来请示,请问丞相何时操演?曹操招呼:“就此开操。”许楮把马领到演武厅前,在“令”字架上拿了一杆青色令旗,对操场上两展,一通号炮:“嗵——!”随后梆声一响,喷炮、喷枪打得不停,顷刻间烟雾弥漫,就在烟雾之中,听见千军万马的声音,大约半个时辰,烟雾散了,操场上摆成一座阵势,叫“一字长蛇阵”。庞统一望,心里暗暗的赞了一个“好”字,把曹操望望:不愧是个老才子,用伏兵的好手!怪不得刘备在他面前打败仗,怪不得刚才那个将官拿一杆青旗的,青属东,东方甲乙木,本有腾蛇之旺,所以摆的“一字长蛇阵”。曹操望望,脸一偏:“士元先生,请看这‘一字长蛇阵’摆得如何?”“丞相,你这个‘一字长蛇阵’摆得很好,首尾相顾,非常之紧。”曹操一笑:“唔,哈哈哈哈…”曹操心内有话:遇到内行了。招呼:“来,变阵。”“是。”官儿传话,许褚就换了一杆令旗,又两展,走着就变着,变的是“二龙出水阵”。看得出来的,有爪为龙,无足为蛇;张口是龙,闭口是蛇。内行一望就晓得了。庞统望望,心内称赞:这“二龙出水阵”变得很好。曹操把庞统望望:“士元先生,请看这‘二龙出水阵’变得如何?”“丞相,你这‘二龙出水阵’变得更佳!”“唔,哈哈哈哈…”曹操心里得意,今天遇到知音了。“来,再变。”又变了,变了个“三才阵”,叫天地人三才。庞统望着望着,心想:我来做什么事的?我是来诱他定连环计的,光跟他在这地方看变阵,要看到什么时间?他三才阵过去,还有四方阵,五瓣梅花阵,六丁六甲七星阵,八门金锁阵,九游黄河阵,一直到十面埋伏阵告止。庞统想:我就不办正事啦?庞统望着头低了,曹操不晓得。脸一偏:“士元先生,请看…”嗯咳!只见庞统把头低下去了。曹操心想:什么玩头啊?怕的我这个三才阵摆得不好?你看他眼睛望了搭住了,头望了低下来了。不见得不好啊?我二十几年的心血用在鞍马上,何能不好呢?非问不可。“士元先生,请看曹操的‘三才阵’变得如伺?”“丞相,一阵既好,阵阵俱佳。”曹操一听,通。俗说:油儿望一眼,呆子望到晚。一阵既好,阵阵皆好。何必多看呢。曹操随即招呼:“来,收操。”“是”许褚又换了一杆“令”宇旗,望着操场又一阵展,又是一通亮炮,梆声一晌,一排喷枪打得烟雾迷漫,一刻工夫,烟雾消散,操场上一兵一卒都没得了。
曹操邀请庞统下了演武厅,轿子抬过来,曹操请庞统上轿,蒋干跟人众上马,执事前厢领路,离西教场直奔江边码头。曹操、庞统下轿,上船,船开到了水师中臂曹操的官座,曹操、庞统登梯子,挽扶手上了官座。众文武有的上官座,有的就在小船上听璧根。曹操官座船首正当中摆了而张座头。曹操请庞统上首坐定,曹操在下首坐了。是在官座上的文武,两边站立。水师都督于禁、毛瑜上来请示。曹操招呼“就此开操。”于禁,毛阶随即传令,一通炮响,开了两万水队来此操演。庞统望望好笑,心想:不好,曹操水队的操法我不能行了。我闲居在水月村,没事也到江边去闲触闲散,看到周瑜水队操演,就跟真打仗差不多,船头对船头,约隔丈把远就朝对过蹿了,对过船头上有人看见他蹿得来,拎起来一腿,噗嘣,把他打下了水。哪晓得这一个会水,一个猛子蹿到后艄,由后艄上船,跳到船头拎刀就砍,船上的人拿挡牌一挡,接逗箍腰一腿,又把他打了水,直即跟真打仗一样。你看今天曹操的水队,船头对船头,不要说隔着丈把远,不敢蹿蹦,隔着五六尺远该派蹿蹦啦?还是不敢,隔着二三尺远,拎腿朝对过跨,临跨的时候还胆怯怯的,嘴里还有种字面,“喂佐嗨”,这种水师还能打仗吗?所以庞统望得头低下来了,不看了,不看了。曹操掉脸一望,心想:不好,陆路上他还能看几个阵势,水师才看,他的头就低下去了。“士元先生,请看曹操的水师操得如何?”“丞相,你鞍马纯熟。”“啊!”我问他水师,他跟我岔到鞍马。“士元先生,曹操是问水师操得如何?”“丞相,你陆路上操功很好”咦!曹操心想:我跟他谈到水师,他都是岔到陆路上。哦!我晓得了,一定是操得不好,于禁、毛阶在这个地方,他不好说。如其说水师操得不好,于禁,毛阶不恨吗?所以问到水师,他就岔到陆路上去了,我何必苦他所难!曹操招呼:“免操。”水师随即收操。曹操邀请庞统离大船上小船,船到码头,曹操邀请庞统登岸上轿,仍由执事开路,直奔大营。
  到了中军帐口,曹操邀请庞统进帐。这一刻,时间已经不早了,中军帐的席面已经摆了,曹操仍然跟庞统、蒋干在一席,余者各依次序入席。当差的巡酒上看,吃了几杯酒,食了几箸肴,曹操把手一秉:“士元先生,你看我军水师操得如何?”“丞相,你陆路上操得不丑。”“哎,士元先生,曹操问你水师操得怎样,请先生毋须顾虑。”“是,丞相,你问庞统,恕统直言了。”“理当。”“丞相,你水师操得不好。”曹操点点头:好。庞统这个人直爽,他要如其随水师操得好,这分明就是敷衍了。“士元先生,曹操在西北,纯用鞍马,领兵南下全靠得的两湖水队,而两湖水队久荒操演,所以手脚生疏。今士元先生已看完水陆操演,请问先生,曹操献在最短期间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当用何计?”“丞相,你问庞统的计策?有。”“请问士元先生是何妙计?”“丞相,庞统先请问丞相,你军中可有良医否?”曹操一想,心内有话:奇怪啊!问我军中可有良医?噢,我明白了,光景庞统生了外症,或者内感,不然他问我有无良医做什么事?“士元先生问良医做什么?”“丞相,庞统问良医,并不是我庞统身体不爽。”“噢,然则士元先生问良医做什么?”“丞相!庞统跟丞相在水陆两营走了一趟,见丞相水陆两营的兵丁多生疾病,是与不是?”曹操一听,心内一惊:咦喂!庞统厉害哩,到我这个地方来,在我水陆两营不过走了一交,居然就能够望出我水陆兵丁多生疾病。“土元先生,曹操水陆兵丁确是多生毛病。”“丞相,你水陆兵丁的毛病都是一样吧?不是上呕,就是下泻。”曹操点头:“对了,士元先生说得不错。”“丞相,你军中连日死的兵丁不在少数吧?”曹操心想:对啦,我军中每日至少要死几十个,多一点就是百把。照这样死法,死到来春还要把我带掉哩!“士元先生,曹操军中连日来死的人不少。”“丞相,你水陆两营的兵丁得的虽是一样病,水师跟陆路的兵丁又有不同。陆路上十个小军生病,好者五六个,死者三四个;水师十个小军生病,要死六七个,得治者二三个,是与不是?”“然。请问士元先生,我水陆两营兵丁的毛病从何而起?”“丞相,你西北方的队伍是土性人,南方是水性人。西北土性人到了南方水性地,有个水土不服,饮食吃下去,停滞在胸,所以得起病来,不是上呕,就是下泻。陆路上的人得病为何轻的呢?就是陆路的兵丁虽说水土不服,他们在陆路上行动,能够自如,饮食可以消化,所以陆路兵丁得的病比较轻些。水师的兵丁得病重的原因在什么地方呢?因为他们饮食下肚,不但水土不服,加之舟船颠簸,头晕眼花,非坐即卧,饮食吃下去,消化不良,所以得起病来较陆上兵丁更重,死的人比岸上多了。”曹操点点头。“丞相,你要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不妨,先要找良医,替水陆兵丁把病看好,取江东探手可得。”曹操一声叹息:“唉!先生,此言极是,无奈曹操客居在此,哪能找到良医。在士元先生看,要替我军中水陆兵丁治毛病,有何办法?”
  “丞相,陆路上兵丁的毛病不难解决,少刻间庞统开一张方子下来,丞相命人在军中抓药,用大锅煎药,叫水陆兵丁皆吃汤药,使他们饮食下去不致停滞在胸。”“唔。”“丞相,这个方子虽然水陆兵丁皆可服用,但水师兵丁就不及陆上兵丁好得快了。因为他们蹲在船上,行动不得自如。要得水师兵丁病痛尽解。须性他们虽在船上,却如履平地,再吃这些汤头和胃,水师兵丁毛病就可以尽解了。”“噢,士元先生,要得水师兵丁登船如履平地,有何良策?”“丞相,你问庞统有何良策?”“唔。”“庞统有啊!”庞统尽管说有,还没把连环计说出来。为什么?庞统这个时候心里就想了:人说曹操奸恶,我看他对我庞统并不坏,我来了,他毫不见疑,我要看他水陆两营,他就带我去看,假如他疑心病大,就不怕我偷看他水陆虚实吗?而且盛筵款待,我怎么忍心把足苦把他吃?把些棺材钉起来,让周瑜烧?你们诸位想想,曹操收拢人心的道理了不得啊!象庞统这个样子,这个时候还想到曹操待他不错。庞统再一想:哎!我过来做什么事的?居心是把苦把他吃的,又何能看到他对待我不错,就不想献连环计呢?顶好多吃几杯酒,蒙面丧心。现在听到曹操问他:“啊,士元先生,请问是何妙计?”庞统此时把酒杯子朝过一歪,喊了一声:“酒来。”曹操把他望望,心内有话:啊!我在这块陪着你吃酒,并留神望着哩,当差的并没有误你的杯盅。这是我在席间的,如其我不在这块陪你,象你喊这声酒来,我至少要杀掉两个当差的。何以?老夫宴客,你们敢误尊客的杯盅?曹操再一想:这一定是谈了高兴起来了,所以要了吃。曹操招呼当差的:“来,快斟!”“喳”当差的替庞统斟上一杯,庞统杯子一举:“丞相请。”“士元先生请。”“干。”庞统又把酒杯一歪:“洒来。”曹操一望:噫!是高兴哩,接着要。“来,快斟。”唰——,当差的又斟了一杯。“丞相请。”“士元先生请。”“干。酒来!”如此连中三元。曹操理着胡须:“唔,哈哈哈哈……士元先生海量啊!”“啊,不然。丞相,庞统的酒量能宽能窄,不遇知音,一杯能醉倒:如遇知音,千杯不醉。”曹操更加得意:“唔,哈哈哈哈…”曹操笑得杯里的酒都洒了。庞统把第三杯吃过,曹操问了:“士元先生,要得曹操水师兵丁毛病尽解,当用何计?”“丞相,你问庞统计策么?善者不准。”庞统说着,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挥,二指指着三江口这一角:“照——!周瑜小子,你胆敢犯妒我庞士元,尔可知道我庞统到了江北,得遇明主曹丞相,今庞统教传曹丞相一个章程,解救兵丁的毛病,然后取汝江东六郡七十九县,汝在梦中尚未醒啊——!”曹操听听:“唔,哈哈哈哈……”心里格外得意:这条计一定好,你听他口气在这块哩!“请问士元先生,是何妙引?”“丞相,你要水师兵丁毛病尽解,登舟船如履平地,当用连环计而解之。”庞统到这一刻才把连环计说出来。曹操心想:瞧不起这个丑鬼,说出个把计名字出来,倒体面得很哩!“请问士元先生,何谓连环?”“丞相,你要想水师兵丁毛病尽解,必得要把水师的船,或三十号钉成一排,或五十号钉成一排,首尾用铁连环锁连,用大钉相钉,船头满铺宽板,小军登在上面就如履平地了。少待庞统绘一幅连环船图,丞相可以照这船图,命人锁钉连环。”曹操心想:再好都没有了:“来人,看笔砚纸张伺候。”“喳。”
  当差去拿了笔砚纸张,朝庞统面前一放,当差的磨墨,庞统把笔套褪开,先开了一张方子,叫曹操命人拿了去抓药,用大锅煎煮,然后来画船图了。画了两排连环,一排是三十号钉成一排的,一排是五十号钉成一排的。画好了,笔砚由当差的拿走。庞统把这张连环船图拿起来给曹操望。曹操接过来,棒在手上,庞统指着纸上:“丞相,这是三十号钉成一排的。每一号船,前到后五条桅,三五一百五十条桅,船头满铺宽板,小军站在上头,颠簸不动。这一排是五十号钉成一排前到后七条桅的船,五七三百五十条桅,船头满铺宽板,前头有枝枝丫丫狼牙大钉,小军在上头行动自如。三军毛病尽解。待连环船操演纯熟,丞相可以不必再想其他计策,就此把连环船起队,如遇到风力,把五七三百五十道篷一扯冲杀过去,周瑜的水寨,包管营崩寨散。承相即可稳取六郡七十九县。”曹操听着笑着,口水只差笑了洒下来:“哦,哈哈哈哈……承蒙士元先生指教。”庞统全是说的连环船在水面上的好处,加之曹操看这个连环船图画得又好,就跟真的一样,所以笑得心花怒放,随即招呼:“来人。”“是,丞相。”“你把连环船图拿到水寨,交把水师都督于禁、毛阶。”“是。”“叫他们命画师分画若干张数,然后将老夫水陆两营的工匠调齐,就在今天开工,打造铁连环大钉,将水师船只,照图钉成连环。”“遵命。”曹操什么事这个忙法?曹操恭维人都是摆在脸上,这是恭维庞统的。你庞统说的话我们相信如神,随即招呼兢办。曹操啊!这个棺材不能钉啊,兵丁生毛病,一天死一百人,有得慢慢死哩,这个连环船一钉,要么不死,要死都是绝子绝孙,干干净净。
  庞统这一刻不多说了,为何?他的计已经献成功了。又吃了几杯酒,曹操手一秉,又问了:“士元先生,你先生闲居江东水月村,偶尔也到江边闲散,可晓得周瑜在江南岸,水陆有多少人马?”这句话,听听象在闲谈,但是庞统不好回。怎么哪?如其把周瑜的兵说少了,不是来帮周瑜的忙了,倒是来坏周瑜的事了;假如说多了,曾操这一边有耳目在那一边哩,照常已经晓得了。照这一说庞统就为难啦?不得。庞统反过来问曹操:“丞相。”“士元先生。”“请问丞相,你在江北水陆连营有多少人马?”“曹操百万是诈,八十二万是真。”“噢。在庞统看来,周瑜若兵数少了,岂能在三江口拒挡丞相;多了,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能有多少兵马?!在庞统看来,江东周瑜数十万都是有的。”曹操点点头:“哎哎,数十万是有哩。”哪晓得庞统嘴里这个数是没数的数。二三十万叫数十万,四五十万叫数十万,八九十万也叫数十万。庞统狠了,他不说多少,跟他总的说数十万。曹操想想,他纵然有数十万,就能挡住我取江东?“唔,哈哈哈哈士元先生,实在不瞒你先生,现在周瑜军中有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某人归降我了,在士元先生看来,这一班人归我是真降还是诈降?”庞统听曹操问这句话,一触机,心想:庞统啊!我来做什么事的?我是来种火的,火已经种下去了,我不能蹲在火地上陪他一起烧!我要赶快想脱身之计。庞统损德了,来是把苦曹操吃的,只要曹操吃了苦,上了当,他就要想脱身计走了。庞统想定主意:“丞相,你问江东这一班人归降丞相是真是诈?”“唔。”“丞相,是真是诈,庞统不知。”“嗯!”“不过有一件事说给丞相,请丞相斟酌。”“哦。”“庞统虽闲居水月村,偶尔也到江边闲散,遇到周瑜军中的文武,他们常三个一起,五个一群,在背地议论纷纷。”“议论什么?”“说周瑜小子肚量狭窄,不能容人,都有变心之意。”“喔!”“依庞统愚见,丞相此时顶好着一个能言善辩、周瑜不见疑的人连夜过江,结识周瑜军中一班文武,待连环战船成功,丞相起兵过江,江东垂手可得矣!”“哦呀!唔,哈哈哈哈……”曹操得意,照这一说,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归降我不见得是假的了。周瑜军中一班文武也在议论周瑜心胸狭窄,他的意思要我若一能言善辩,周瑜不见疑的人过去结识江东文武,这个人么……,曹操再一望:啊,就是他。他在周瑜面前,不会见疑,因为他从江东水月村来,我还是叫他连夜过江,到江东水月村闹居,没得事就出来,跟周瑜面前一般文武结识谈淡,待我连环战船成功,这一起归降的人都到了我面前,江东垂手可得,曹操想定了,手一并:“士元先生,你先生适才指教极是,要曹操着一能言善辩,并要周瑜不见疑的人过江。奈何曹操面前皆是局瑜见疑之人。惟有士元先生闲居水月村教书,是周瑜不见疑的人。今曹操就请先生吃趟辛苦,连夜过江,得便结识周瑜军中这班文武,望先生不可椎辞”庞统点点头:“丞相,你叫庞统过江,结识周瑜军中一班立武?可。”很爽快,就答应了。庞统为何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跟前次阚泽过江不同,阚泽在周瑜面前官居中大夫之职,所以要拿模作样的。庞统现闻居水月村,没得什么怕过江的,所以立刻就答应了。“丞相。”“士元先生。”“你叫庞统过江,庞统可以,不过丞相要晓得,庞统闲居在水月村教书,陡然接洽周瑜军中的文武归降丞相,恐怕周瑜军中的文武不得相信。最好丞相能给一件亲信之物,我到了那一边,如周瑜面前的文武相信便罢,若不相信,我可以把亲信之物拿出来给他们看看,有个凭据。”曹操一听,哎,这话倒也不错。“请问士元先生要何亲信之物?”“丞相,亲信之物,不能过笨,大了,不好拿,我没处摆,一旦泄露,反而不好。要便于携带,贵重,人才会相信。”“嗯。”“在庞统看来,丞相随后取下江东六郡七十九县,一定要出榜安民的,最好丞相现在把安民榜拿一张来让庞统带过去,这个安民榜折起来一点大,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收藏,不至于泄露。我到了那一边,人相信便罢,如不相信,我可以把安民榜拿出来给他们看,他们也就鲁相信了。”曹操点头:不错。“来,将安民榜取一张来。”“喳。”当差的下去,一刻工夫,安民榜拿得来了,安民榜都是术刻后用墨汁印好的。上面是例行公事的话,其中有段空白,该派要填什么,临时填上去。当差的拿了一张交给曹操。曹操接过来,就交了给庞统。庞统接过来一望:“丞相,安民榜有了,庞统虽带过去,不得用”“士元先生,为何没有用?”“丞相这张安民榜当中是空白,我拿出来把江东众文武看,他们也不得相信啊!以为我庞统穷霉了,不晓得在哪个字纸篓子里拾得来的。请丞相在这个空白当中,加庞统一道官衔,足见这一件事是真的,我庞统已经受丞相这边的官职了。”“哎哎哎,哈哈哈哈……通!”曹操随即提笔在安民榜空白当中写了:“拜庞士元先生江夏太守,给予便宜行事。”十六个大宇。庞统望望:“哈哈哈哈……这是丞相把足了体面了,不过请丞相再在底下画个准字。”不错。曹操又拿起朱笔在“便宜行事”底下画了个“准”字。
  曹操把安民榜交了给庞统。庞统把安民榜接过来,折好之后,在身边收了。庞统损德了,临了还弄搭糖,抹到曹操鼻子上。“哈哈哈哈…丞相!”“士元先生。”“安民榜庞统带在身边。我过江后,代丞相结识一般文武,丞相这边连环船钉好,操演纯熟之后,兵丁毛病尽解,就可起大队过去。那时,丞相刀不必出鞘,弓不必上弦,探手可得江东六郡。丞相大队过去,我就代丞相把安民榜一贴,安民榜下站的人,皆是归降丞相的。到那时,丞相不能枉杀一人。”“士元先生,曹操知道。”庞统这句话可是一搭糖塌在曹操的鼻子上啊!叫曹操眼睛闭起来,好象江东六郡就到手上了,安民榜已经贴到江东某个地方,安民榜底下,躬腰屈背站着若干人一样。他们说着说着不显,天色已经不早了。席间也没有多话说,残肴当差的撤走,打了暖布泡茶,略坐谈谈。庞统这一刻厉害了:“丞相。”“士元先生。”“庞统闻得丞相追刘备于当阳。”“嗯。”“丞相先下令,说是杀百姓如折柴,盖不究罪。”“唉!士元先生,那是手下人任意所为,待等曹操下令封刀,为时已迟。”“是啊,不过外界不知,错以为是丞相的意思,都说丞相殃民害民。”“哦!”“今丞相一芦把连环船钉好,三军毛病尽解,丞相大队过江。请丞相先下令封刀,江东六郡百姓不能枉杀一个,这就可以把以前追刘备于当阳,杀百姓的名声带掉了。”“唔,哈哈哈哈……”曹操得意,庞统的确跟我是天缘,连我以前追刘备于当阳这一点声名还要代我收复回头。“士元先生。承蒙你先生指教,曹操心感。天色不早,请士元先生就此过江。”“丞相,庞统暂且告辞。”曹操起身后送,送到中军帐口,一躬而别。曹操恭维人摆在脸上,随即招呼:“来人。”“喳。”“你蹿头到水师营送信,替庞士元先生到码头调船只过江,无须阻挡盘查。”“遵命。”当差的去了。
庞统步行出大营,到了江边,看见东两两岸火光冲天,叮咚!滴嗒!全忙着打造铁连环大钉。庞统心里头得意,心想:我毫不费事过来,连环计献成功了。庞统正在得意,忽然远远的来了个人,到了庞统面前,把庞统膀臂一抓,拖了就走。庞统身材矮小,这一位身高八尺,拖着庞统,犹如鹰拿燕雀差不多。来人把庞统拖到码头下游,到了一个枯树林里面,把庞统臂膀一松,二指指着庞统:‘啐!好大胆的丑鬼庞统!周瑜,诸葛亮订题火攻,打黄盖是昔肉计,阚泽献诈降书,甘宁岸上放火,某人某人帮助,你犹恐这一把火烧不尽百万大军,前来诱我们丞相钉连环,今说出你的破绽,叫你死而无怨,瞑目甘心!”庞统一听,噗嗤!真魂出了窍,心里非常恐慌。想想:庞统啊!不要以为江东人才荟萃,小看北军无人,也有这一位了不起的大才啊!他晓得我的底细,这一来我没得命了!象我庞统要死就要死在这种人平上。何以?这种人学问大了,凡是我们心里的事,他都能够料到。庞统再想想:不对。既然曹操面前有这么一位大才,我在大帐献连环计那一刻,他为何不出来说出我的破绽,等我到这个地方,他才来抓我,而且把我拖到这个地方来,才说出我的破绽?啊,我不能慌,我要定下子神哩!庞统定了定神,抬起头就着昏惨惨的月光、星光,反衬着水光,把对面这个人再凝神一望,庞统心定了。心下有话:好啊!我说曹操面前不会有这么个人,原来是你!“我当是谁,原来是元直先生。”莫忙,究竟是哪一个?是徐庶。徐庶问庞统了:“庞统,我问你啊,周瑜、诸葛亮订题是火攻吧?”“不错。”“打黄盖是苦肉计?”“既然知道,何必多问。”“我要你认帐。”“不错。”“阚泽献的诈降书吧?”“然。”“甘宁岸上放火,某人某人某人帮助,你犹恐这把火烧不尽,来诱他钉连环的,错不错?”“都不错。”“好,既然都不错,走啊。”“到哪里?”“你跟我进大营见丞相,我说出你的破绽。要你这颗丑头!”“哈哈哈哈………元直,我只当你来跟我庞统谈叙朋友阔别之情,谁知你是为自己的功名富贵,来要我的命的。”“唔,哪个跟你做朋友?你们现在都不问我这个朋友了,我还顾你们这些胴友吗?”“好,我庞统一命不足惜,只是你担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没得这话?我忠孝仁义四个字,一个都不少。”“哦?”“我在曹操面前,吃的他的,用的他的,食其禄当报其主,说出你的破绽,报效丞相,正所谓是我的忠;孝,我家母亲死在都城,蒙他待之深厚,生养死葬全是他,我说出你的破绽,掘效他,以了老母的遗念,正所谓是孝;仁,我说出你的破绽,救了驴夫、马夫、篷伞夫,并起来一百多万人的性命,这就是我之仁;义,曹操面前上千员的文武,跟我徐庶皆是同班,说出你的破绽,救了同班的性命,这就是我的义。我可是忠、孝、仁、义四个字,一字都不少啊?”“元直,你休要强词夺理。你先事刘备,后事曹操,一臣事二主,这就是你的不忠,你家母亲是了不得的贤母,你的学问是你家母亲传教的,你家母亲死在曹操手内,你应当要报仇,你现在仇不报,反说出我的破绽,报效国贼,仇将恩报,你对不起你的母亲,这就是你的不孝;你说出我的破绽,江东七十九县数百万苍生的性命,断进在你元直之手,这就是你的不仁;诸葛亮跟我庞统都是你的朋友,你朋友的交情不顾,只颐你功名富贵,说出朋友的破绽,这就是不义。元直,我庞统一命不足惜,你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要走,我跟你走!”徐庶说:“不忙,我们再斟酌下子。”“不斟酌,跟你走。”“咦!”徐庶把他望望:丑鬼坏哪!我不狠!他倒狠起来了。“哈哈哈哈……士元先生,我巴不得你们烧他一百八十三万,才煞我的心头之恨呢。适才不过相戏耳。”庞统不懂了:“那你为何前来,说出我的破绽?”“士元先生,你们用这种计策,心也太险了。为何不想想我这个朋友?你来是把苦给老贼吃的,只要他吃了苦,你就想脱身计走了,也没想到还有我徐庶这个朋友在这个地方,要跟老贼一起挨烧?”“你要想走?”“哎。”“何妨就走。”“你说得轻松,我连日正在烦闷,无计可以脱身。闻得你先生来献连环成功了,这块就要走,故而在江边等你,把你拖到这个地方,还请你先生想个章程教我。”庞统一听:“哦!原来你是顾自家性命,故意惊吓我?”“哎,对了。”“哈哈哈哈……既然如此,你将耳畔进过。”“噢。”徐庶理着胡须哈腰低首将耳畔送过,庞统头昂着,脚尖子踮住,庞统就对着徐庶耳畔,叽叽咕咕,唧唧哝哝,徐庶笑起来了:“哈哈哈哈……士元先生,承蒙指教。我们再会了。”哒哒哒哒……,徐庶出了树林,飞跑而去。庞统把他望望,想想好笑,你这么个大才,连脱身计都想不出来吗?来只差跟我拼命,魂都被他吓掉了!本想喊住徐庶,与他多谈谈,再一想,不好,我要赶快走了。何以?曹操面前虽没得第二十徐庶,跟徐庶等尔学问的人也有啊!他们照常想想。还过魂来,再来抓我那就糟了。徐庶跟我是朋友,可以顾大义,如再来一个,我就真走不掉了。庞统随即走出树林,奔江边码头,调船过江,到了江南,就存一条夹江停靠下来。庞统离舟上岸,奔周瑜的大营,见周瑜说明一切。后人有几句赞他:
  赤壁当年用火攻,
  运筹决策尽皆同;
  若非庞统连环计,
  公瑾焉能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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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2:54: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徐庶造谣



  徐庶与庞统分手后,回到自己帐篷,朝下一坐,那了一本闲书看看。徐庶在曹营的身分是个大夫,因为在孝服之中,没得官职,到这个时候他不睡,当差自然不敢睡,都在侍候着。徐庶明知后面有当差的,他先生看书看得行行的,脚一顿,叹了一口气:“唉!死了啦!死了啦!”众当差的在后面听到,你望我,我望你,个个心内有话:徐大先生这个人,往常你不跟他谈,他逗你谈话,谈的话都是对我们有益的。今天他看书看得行行的,陡然说“死了啦!死了啦”,一定都是他看到书上哪一位忠臣被害了,或是哪一家好人落难了。我们何妨引他谈谈。这一个当差的就望着那个当差的示个意,就问了:“大先生。”“大先生。”徐庶狠哩,佯装不知:“啊!你们站在此间作甚?”“大先生,你老人家到这刻没有睡,我们就能离开了么?我们在此侍候你老人家的”“噢。”“大先生你老人家刚才看到哪一位忠臣被害了。还是哪一家好人落难?”“啊!这句话怎么讲?”“咦!大先生,你老人家刚才看书看得行行的,脚一顿说:死了啦!死了啦!”“哪个啊?我刚才说这么一句话的?”“哎。”“唉!不好了,人不能有心思,有了心思就大意了。不谈啦!来啊,我问你们,你们是哪里人啊?”“大先生,我小人是潼关的。““噢。你呢?”“大先生,我们都是西北的。”……“噢,你们那是北方的人啊!”“大先生,你老人家这个话说得奇怪啦!我们是跟丞相来的,都是西北方的人多,除水帅有两湖的人外,余者多是北方的。”“噢,我问你们,你们家中可还有家小啊?”“大先生。怎么没得家小啊!我有父亲在西北。”那个说:“我有母亲。”这个说:“我新娶的亲,还没有满月哩,就跟丞相到了南方了。”那一个说:“我新养的儿子还没有洗兰,就到东南方来了。”……“噢!都有家小?”“大先生,我们都有家小在西北哪。”“唉!死了啦!死了啦!”众当差的心内有话:我们的家小跟你有多太的仇,你陡然骂他们死了死了?有一个当差的,稍微有点见识,望着众人示意:我们不要生大先生的气,徐大先生这个人从来言不乱盘,发必由衷。他跟我们家小没得仇,他陡然说我们家小死了,怕的西北有了瘟疫,或是有了于戈,他先生的耳风长,一定得到消息了。我来问问看:“大先生。”“嗯。”“你老人家跟我们家小没得仇啊,陡然说我们的家小死了死了,一定是你老人家得到什么消息,怕的北方起了干戈了?或者是在闹瘟疫?大先生,请你老人家告诉我们。”徐庶说:“唉!你们不要问了,赶快去睡觉去吧。”众当差的一听,心里头更难过了:“哪个啊!大先生,你老人家陡然说我们家小死了,我们睡得着吗?你老人家站在明处,我们站在暗处,请你老人家赏个明鉴,不然我们今生今世都睡不着。”“唉!我不能说哎,告诉你们,我的命就没得了!”“大先生,你告诉我们,我们绝对不说你老人家告诉我们的,哪怕刀架在我们颈项上,都不说你老人家说的”“唉!看你们这副样子,可怜!我不能不告诉你们。告诉你们,就听你们的了,说我说的也好,不说我说的也好。我宁叫我一人没命,不能叫你们蹲在暗处。告诉你们,西北方有了干戈了!”“噢!有了干戈?请问大先生何处来兵?”“马腾,韩遂。”“哦!马腾、韩遂。”“啊,大先生,马腾这个人我们晓得,厉害得银呢!马家的枪法盖天下第一。”“哦。马腾有个儿子叫马超,你们可晓得?”“大先生,马超我们怎么能不晓得呢!马超非常厉害,在西凉州声名极大,十三岁就独战双河桥,退羌兵三十万,西北上人称他为神威天将军。”“哎,对了。马腾、韩遂造反,领羌兵三十乃,叫长子马超为前部先锋,势如破竹,没得阻挡,现在长安都打破了,据说潼关也要失守。西北上杀断人烟了,你们的家小在西北可是死了啦!这几天丞相案上的公事堆了一大堆,丞相没法问,忙着要取江东六郡。”众当差的听到这些语,放声大哭,一个个都说:“唉!我们的家小没有了,嗯嗯嗯…”徐庶说:“哎哎哎,你们不能这样哭法子啊!”“大先生,人生为的是家小,我们的家小没得了,何能不哭呐?”“哎,你们不是哭的事哎!我问你们,你们军中可有至亲好友?”“大先生,至亲好友我们怎么没得啊!某营有我的表兄。”那一个说:“某营某人是我的姨弟。”“某营某人是找的连襟。”…徐庶说:“好极了,你们都晓得了,可怜你们这些至亲好友,他们还蒙在鼓里头,我不要你们在此侍候,你们有哭的工夫,还是送个信给至索好友。”“噢,大先生,我们就去。”“哎,站住。”“哦。”“你们要注意啊,只能送信给至亲好友,旁人面前不能说啊!”“大先生,你老人家放心。”这一起人都去送信把至亲好发了。徐庶见众当差的走后,他把行囊收拾好了,专等这件事发作。
  这一起当差的出了徐庶帐篷,就遍营送信给至亲好友。至亲好友得了信,又送信给好友至亲。好友至亲得了信,再送信结至亲好友。不是这边帐篷的人朝那边帐篷里奔,就是那边帐篷的人朝这边帐篷里跑。跑进帐篷,就把朋友摇醒了:“某人啊!快醒醒啊!”“什么事啊?”“你还不知道吧!西北有了干戈了,马腾、韩遂造反,领羌兵三十万反进中原,马超为前部先锋,到处势如破竹,散关、长安、潼关、都城都打破了,天子皇后遭擒,众大臣的妻子被掳了去,丞相的家眷都没得了!”且慢,徐庶嘴里没得这活。不,谣言只要一传,就越传越大。不一刻,军中就有些慌乱了。
  今天曹操军中的总夜巡是夏侯停。夏侯惇今天头上是黑布缠头英雄结,身上是黑布短袄,一路排门密扣,黑布丢裆大岔,薄底快靴。马是黑的,手下跟随的这些当差的,周身全是黑的。夜晚之间在黑暗处他看得见人,人看不见他。灯球哪,皮套子套住,篾缆点着,藏在筒子里,一声要用,抽出来一晃就亮。夏侯惇骑着马,笃笃笃笃正走着,忽然看见前边,嗦落!一个黑段子一窜,夏侯惇一惊,你不要看他只有一只眼,眼光并厉害:“什么人?抓!”手下人蹿上去,随即把刚才那个窜蹦的人抓回头,带到夏侯惇面前。夏侯惇招呼:“拿灯球过来。”“喳。”有兵丁拿了一碗灯球,把皮套子去掉,篾缆抽出,一晃,灯球点着了。夏侯惇再把这个兵丁的号衣号帽一望,是自己家里的一名兵丁。但是夏侯惇想:我要把他当奸细待呢!“呔!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在此窜蹦做什么?”“是,都督,我小人是军中一名兵丁,我姓什么,叫什么,我的营官、哨官叫什么。我腰间有腰牌,都督如不相信可以取我的腰牌来看。”夏侯惇听这个小军回的话,不错。“嗯,尔既是军中一名兵丁,为何不在帐篷安睡,在此窜蹦干什么?”“我小人出小恭的。”夏侯惇一听,心想:出小恭不犯法啊!“嗯,回去吧。”“是。”这一个兵丁在旁边把帐篷帘子一掀,进去了。
  夏侯惇命人把灯球熄灭,仍然领马前进。走了没有多远,又碰到一个,抓回头问问,还是自家一名兵丁,问他窜蹦作甚?这一个小军说出大恭的。出小恭不犯法,出大恭更外不犯法啦!夏侯惇叫人把这个小军放掉了,又领马走了。走不多远,又抓着一个,问问还是自家一名兵丁,做什么事的?回说出小恭的。就这么左一个,右一个,夏侯惇一条甬道没有梭巡得了,路上碰见三十六个出大恭的,四十八个出小恭的。问问口号,也都不错。夏侯惇不除疑了,心想:不好了!今天军中小军大小便象是约齐了一起来的,军中一定有件事呢。夏侯惇这一刻不被巡了,望着手下人,低声地:“呔!牵了过去。”“喳。”有人代他把马嚼子牵住,夏侯惇下了马,走到两项帐篷的当中,黑地方一蹲,耳朵合着帐篷听了。现在因为外头盘查紧,小军就不出帐篷,隔着帐篷喊了:“呔,某人啊!”“啊。”“你醒醒!”“哎,”“西北有了干戈了。”“是的,我也听说了。西凉马腾、韩遂造反,领羌兵三十万,马腾儿子马超为前部先锋,西北上杀断人烟,据说现在散关、长安、潼关,都城都打破啦!”“是的,我听说天子、皇后遭擒,众大臣的妻子被掳,丞相的家眷都没得呐!”“就这话。呔,听说这件事,丞相公案上的公事放了一大摞。损德哩,这种要紧的事,丞相不闻不问,他是居心在这个地方稳取江东六郡。”“来啊,人生就是为的是家小,家小没得了,人还有什么趣味,我们又何!必帮他卖命呐,顶好炸营吧?”“对,炸营。”夏侯惇一听,心想:不好了!怪不得今天军中小军大小便等齐了来的。原来这么一件大事,小军居然都晓得了,我们还蹲在鼓里。夏侯惇再想想:众大臣的妻子被掳了去,丞相的家眷都没得了,我的家小也投得了!夏侯惇粗啊,心里一急,他就不顾了,一声喊:“马来!”“喳。”有人将马拉过来,夏侯惇飞身上马,马缰绳一拎,一辔头到了巾军帐口,下了马,马匹有人照应。夏侯惇想:这件事情不小啊!可报得鼓了。随即到鼓架子面前,鼓键子一拿,认定鼓心,咕隆隆、咕隆隆……一阵捶。
  上宿的文武百官,偏牙将佐,听见鼓声,晔啦哗啦……,都朝中军帐跑。有人蹿头到寝帐送信给曹操。冬令天,曹操在被窝里热气正睡圆了,酣呼好睡,有当差的摇他:“丞相醒来!丞相醒来!”“何事?!何事啊这等惊慌?。”“是。禀丞相,中军帐有人报鼓。”“喔呀!查。”曹操一面招呼查,一面拗了往起一坐,身上衣服就朝起拔了。一刻工夫,查点的人回禀了:“禀丞相,查点过了,今有总夜巡报鼓。”“何事?”“说西凉马腾、韩遂造反,领羌兵三十万反进中原,马腾的长子马超为前部先锋,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现在散关、长安、潼关、都城打破,天子、皇后遭擒,众大臣的妻子被掳了去了,丞相的家眷都没得啦!”曹操一听:啊呀!这件事情不小:“赶快拿冠带,搀着扶着老夫出去。”有人拿了冠带给曹操披挂。有人搀扶着,走寝帐出来,一条甬道奔后帐,后帐过来,一条甬道奔中军帐。冬令天,半夜三更,两条天井甬道一走,曹操周身嗒嗒嗒嗒直抖,到了中军帐,曹操在公案面前出下来。望望,灯烛辉煌,亮如白昼,文武全来了。曹操这个下颏好象跟嘴托不起来:“谁谁谁…谁人报鼓?”夏侯惇到了公案前跪倒:“夏侯惇报鼓。”“何事?”“丞相容禀。”夏侯惇就把西凉马腾、韩遂造反的事,如此如此说了一遍。曹操点点头说:“知道了。”曹操话音才落,哗……,帐外一片罗唣。你是个曹操,你说“知道了”,你要朝下面望望呢,这时候从中军帐口一直到子营寨底下,两边密密层层站的都是小军,都在这块凝神听呢!曹操说“知道了”,是因为他在寝帐被人摇醒,命人查点,查点的人已经把这些话说过一遍了,夏侯惇这一刻又说,可算是二话了,故而曹曹说“知道了”。因为前面有个“这件事丞相公案上放了一大摞”的话,现在小军听曹操说“知道了”,底下就喊起来了:“对。”“哎,丞相认帐啦!”哗…。
曹操说过“知道了”,望着夏侯惇手一伸:说:“呈来。”“喳。”“取来。”“喳。”“献来。”“喳——”夏侯惇一只眼睛望着曹操翻而翻的,心量想:你要什么?直说啊,不能光在这块跟我伸手。“请问丞相要什么?”曹操球了气了,可要死,问我要什么?“瞎,该死的匹夫,你既知道这些军情,你都得到西北方的公事了,快将公事呈来。”夏侯惇瞪着一只眼睛,心里更怄:啊呀!丞相,你真是蒙面伤心,你公案上的公事堆了一摞子,反过来跟我要女事?你欺我们是一千个准,瞒小军可是瞒不住,他们要替你揭毯子哩!夏侯惇跪在地下喊起来了:“是,丞相。这一件事,丞相公案上公事堆了一摞子啦!”曹操一听,心想:噢,我公案上的公事堆了一摞子啦!曹操望望公案上两边的公事,是堆得不少。“好,归班。”夏侯惇起身退归班部。曹操就将寨上的公事翻了望望,两边公文都翻交了头了,奇怪,没得这一件公事。你怎么说我公案上的公事堆了一摞子呢?曹操再一想:哦,明白了。想我的营盘扎得大,水陆连营三百多里,我军中四方都有文案,这一件公文一定都是夜晚之问,到了西北方文案面前了。文案想想,夜晚之间何必惊扰丞相,所以把这件公事压住了。你这个文案糊涂啊!这种公事,应当急不待缓,随到随送,现在一个不当心,泄露出去,小军晓得了。我最好着人骑快马到西北方文案面前查点这一回事。“官儿。”“有。”“你替老夫骑一匹快马到西北方文案面前查点,看看可有这一件公事?”“是。”“若有这件公事,火速回来禀报,以便老夫斟酌办理。”“喳。”官儿答应转身预备走了。要如其让曹操命人到西北方查点有无此事再回头禀报,就不能算庞士元教传徐庶的章程了。就在这一刻,底下一阵乱锣,咣咣咣咣…!曹操凝神朝下望了,众文武也在凝神望了,那一个准备走的官儿,这一刻也站下来凝神望了。底下哒哒哒哒…,来了个报事的。到曹操案前,单落膝跪倒:“报——丞相,前营炸去五营啊—!”曹操“啊呀”两个字都设有能够出口,接着底下来了,又是一个报事的,到了曹操案前跪倒:“禀丞相,左哨炸去三营啊!”曹操一听:“啊——”他“啊”字才喊出,“呀”字还没有出口,底下来的更多了,哗啦哗啦……,到了曹操案前跪倒:“禀丞相,右哨炸营了,中营也炸了,水师都上了岸,连卫队都带动啦!”“啊呀!”曹操大惊,心想:都走了,这一来怎么好呢?先把来报事的回了走:“知道了,退。”“喳。”报事的全部退走。这一刻不容易啊!水陆两营大乱,要稳住军心不容易呢!老才子的学问就在这个地方。曹操略为斟酌了下子,不必叫手下人到西北角公案查点了,来不及了。随即摘了一支令箭:“来!”“是,丞相。”“尔不必到西北角公案查点。”“是。”“令箭一支,传老夫令下。”“是。”“替老夫收拾收拾,天亮班师回都。”“遵令。”官儿把令箭拿下去了。曹操就是这一句话,水陆两营的兵丁一个都不差,未炸的人不动了,已炸的披未炸的喊回头了。何以呢?人打算盘呐!我们这一刻炸营走了,身边没有多少钱,一路上远哪!丞相天亮班师回去,跟丞相大队一起走,吃的丞相的,用的丞相的,有多好哪!所以未炸的不动,已炸的被未炸的喊回头了。曹操不愧为老才子,就这一句话,军心已定了。
  曹操可是想班师回都?他心里头是真想班师回都。曹操心内有话:马腾、韩遂造反,一定都是有这回事,散关容易失守,长安容易打,潼关不容易,有重兵在那个地方。长史钟繇跟大将张继镇守潼关,潼关还不致于就失守。不过我都要回去,军中有这么一句话,都城已破,天子、皇后遭擒,万一应了这句话那就糟了!我现在就靠的天子这一块招牌。再说世上没得一个人不顾根本的,我不能不班师。至于江东,可算现成的摆在这个地方,就如同到了我手上差不多,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已经归降我了,再则安民榜都带过去了,我今年班师回去,把马腾、韩遂的干戈平定下来,明年开春,我再领兵南下取江东六郡,不是一样吗?因此曹操毅然摘令箭一支。下令班师回都。嘿嘿!如果真让曹操班师回都,有个人要被人骂死了。哪一个?徐庶。第一,庞统要骂他,你徐庶既能够纵火,就没有本事出来把这个火熄掉?其次,诸葛亮、周瑜、鲁肃、黄盖、甘宁、阚泽等人都要唾骂徐庶。
  就在这个时候,曹操军中稍为定了下子,底下有人到了。哪一个?坏鬼徐庶来了。徐庶怎么来的?徐庶放过这个谣言之后,他叫手下人送信给至亲好友,他就把自己行囊收拾好了,打了个盹。刚刚一盹打醒了,徐庶听到外面的铜锣声,又听到吵嚷声,徐庶心里有数,晓得这件事发作了。徐元直定了一下子神,想想:要出去了。徐庶不慌不忙,出了自己的帐篷,朝中军帐这一边走,看看军中兵丁忙乱得不可解,徐庶狠哩,故作不知:“哎哎,站住。”“唷!大先生,你老人家还在这块逛哪!”“啊!什么事?你们这个慌法子?”“现在丞相要班师回去了,你老人家还不同帐篷去收抬收拾么?”“噢,丞相为何要班师回去?”“大先生,我告诉你,我们军中有了事了。现在西凉马腾、韩遂造反,领羌兵三十万反进中原,马腾儿子马超为前部先锋,散关、长安、潼关、都城打破,天子、皇后遭擒,众大臣前妻子被掳了击了,丞相的家眷都没得了,所以丞相才班师回去的。“徐庶听听,心下好笑,我先前也不得这些话,这一刻怎么添出这许多的?再一想,谣言总是越造越大。徐庶说:“哦,且慢,我问你,马腾、韩遂造反,丞相可得到公事的?”“没有。”“哦,没有得到公事,不能就以这句话为真,这个分明是人散的谣言,待我来,待我来。”徐庶了不得,居然抓散谣言的要待他来。
  徐庶缓缓地走到中军帐口,朝帐内一望,心下得意哩。我几句话,就把这个老贼弄得坐出来了。徐”“庶缓缓地走到曹操案边,一躬到底:“丞相!”曹操一望,见是徐庶,曹操都是把足面子,笑嘻嘻地手一招:“元直先生少礼,老夫答礼了。”“丞相,徐庶听手下人说,丞相要班师回都啊!”“然。”“丞相,这就奇怪了?丞相这次领兵南下,在赤壁等了这些日期,现在好不容易江东有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某人归降丞相,再有庞士元献连环计解救水陆兵丁的毛病,而且安民榜都给庞统带过去了,江东六那可算就在丞相手内,丞相到手的地方不要,反而班师回都,岂不功亏一篑吗?”曾操一声长叹:“咦嘘——!元直先生,不可提起。”曹操就把军中炸营的事,如此如此说了一遍。“噢,丞相,马腾、韩遂造反,丞相可得到西北公事?”“没有得到。”“丞相既没有得到西北方的公事,这一件事不能算实在,这分明有人散带谣言。何以呐?军中日间没得这回事,晚间没有这句话,半夜三更这句话出来了,可是分明有散布谣言的人啊!”“老夫也知道。”“丞相,既然晓得有散布谣言的人,为何不命人捉拿?在徐庶看来,丞相最好下令着人捉拿散布谣言的人,把这个人捉住杀掉了,然后晓谕全军,就说谣言是他造的,军心不是就稳了么?”徐庶损德了,拿曹操开足了心了,他叫曹操抓散布谣言的人。如曹操依他,今生都捉不到。谣言就是徐庶造的,造谣言的人就站在曹操面前,到哪里去捉呢?曹操是老才子,到底见识很大。“元直先生,你可知道散布谣言的人捉不住了。”“噢,丞相,怎么捉不住?”“先生有所不知,老夫军中亦已炸过营了,散布谣言的人还不就此溜逃,哪里能捉得住?”徐庶点点头:“丞相,照这一说,丞相就一定班师回都了?”“然。”“唉!徐庶替丞相可叹,江东六郡看看就到丞相手内了,丞相被这些谣言所动,班师回去,岂不为人耻笑?也罢!徐庶到丞相面前日期不少了,至今未代丞相办事,今徐庶讨差,愿带领兵将到西北方抵挡马腾、韩遂。如其潼关失守,都城危急,我就来告急公事,丞相接到我的公事,赶快班师回都,还能够来得及破马腾。如果马腾、韩遂在西凉才有动意,还未进兵,我也来公事,丞相就可以在这个地方稳取江东六郡。丞相尊意如何?”曹噪一听:“哦呀!”心内有话:啧啧啧啧,徐庶怎么肯帮我这个大忙的?他领兵将到西北方吃辛受苦,每天吃西北风,这是替我分忧。不然,我劳师动众,还要被人耻笑。“哦,哈哈哈哈……”曹操心里有话:对,我自问待他不丑,这叫人心换人心。“元直先生,现在天寒地冻,老夫何能劳累你先生领带兵将到西北方吃幸受苦?”“丞相,这是徐庶份内之事,是我自愿讨差。”“好,如此讲来,老夫恭敬莫如从命。”“丞相放心,徐庶决不会误事。”曹操随即拿了一支令箭:“元直先生,这一支令箭,你先生可调三千马步军。到西北方去抵挡马腾、韩遂。有无此事,请你先生速来公事。”“丞相,你耳听佳音。丞相,我领兵将走后,你可以照我这一番话对文武说明,就说马腾、韩递造反这句话,军中日问没得这回事,晚间没得这句话,半夜三更有这么句话出来,这分明有散布谣言的人,现在捉也捉不住了。马腾、韩遂造反就是真的,也不见得如此迅速,已经打到都城,即便打到都城,你们列公的家小贵重,哪及天子、皇后和丞相的家眷贵重,叫他们切不可为谣言惑动,就说现在徐庶带领兵将抵挡马腾、韩遂去了。如有这件事,徐庶会来公事,丞相立刻班师回去;没有这件事,徐庶也来公事,我们就在此问稳取江东六郡,列公个个加官晋爵,封妻荫子,荣宗耀租。只要丞相照这样传下去,包管人众心就安了。”曹操点头:“元直先生,老夫知道,请你先生带领兵将到西北方后,火速来公事。”“丞相只管放心。”
  徐庶拿着令箭来调武将了。众文武先前被谣言惑动,个个想走。哪晓得徐元直一言道破谣言以后,人众想想,不错,确是谣言。这一刻。徐庶来调武将,一个个都不情愿跟徐庶走,都朝后头退。为什么?众武将想想,跟着徐庶到西北方,每天吃西北风,吃辛受苦,哪有在这地方不动好呢!徐庶把他们望望,心内有话:你们不要朝后退,你们这一刻就是出来磕我三个头,喊我三声“徐爷爷”,我都不带。何以啊?你们平时帮曹操卖命,曹操与我有仇,让你们随他挨烧我才快活哩。我要拣一个平时不犯嫌的人。徐庶走着望着,刚走了一半,见二等将官之中有一位,这一位是一副黑脸,黑而发亮,两道剑眉,一双朗目,大鼻梁,阔口,大大两耳,三绺须,他是跟张辽一齐归降曹操的,他的本领不在张辽之下,学问不减张辽,就是身分不大。此人姓臧,单名是个霸字,叫臧霸。徐庶喊了:“臧霸随差。”“遵令。”声音极低。怎么没有劲的?派不得劲哩,臧霸都怄死了!他在曹操面前身分不如张辽、张郃,只在一等将官之尾,二等将官之首。想想:罢了,因为我没有机会立功,能够找到机会立了功劳,露点个本事给丞相看看,我的身分何愁达不到张辽,张郃这个样子。现在到了赤壁这个地方,早晚丞相取江东六郡,凭我的本事、学问,露一点给丞相看看,我臧霸可以出头了。忽然军中有这么一回事,马腾、韩遂造反,丞相要班师回都了。臧霸心想:我怕的要做一世偏将军了。偏在我可以出头的时候,又出了事了!谁知来个徐庶,一言道破是谣言,丞相不班师回都了,臧霸心里好欢喜,想想:还是能够出头。哪晓得这一刻徐庶看中他了,要喊他随差,他又不能不答应。想想心里怄气:我是永远不得出头呐!所以臧霸答应一声“遵令”,一点劲都没得,垂头丧气地出班,跟着徐庶后面走。出了中军帐,徐庶叫臧霸回帐篷收拾。徐庶回自己的帐篷,收拾好行囊,命人担挑着。徐庶带着臧霸来调兵,他挑选了三千个有胡子的老弱残兵。徐庶为何要把这些老弱残兵带着?这是徐庶关顾他们。徐庶想;他们这些老弱残兵,到火烧起来了,他们就走不掉了,不如这一刻把他们带了走。臧霸不晓得徐庶的用意,见徐庶调的尽是老弱残兵,臧霸忍不住问了:“徐大先生,你调他们这一起老弱残兵有什么用?”“啊,臧将军,我调他们去挡马腾。”“调他们挡马腾?怕他们连咱臧霸都挡不住。”“哎,臧将军,你这话说得不对,俗云。一将无能,万夫受困。大丈夫全在机谋耳。”臧霸气了不睬他。你不睬他,他也不理你。徐席把粮草调齐带着,臧霸跟三千老弱残兵天天向西北行,日日向西北走,路上躜赶,非止一日。今天正走之间,徐庶在马上一声喊:“不走了,把队伍停下来吧,就这个地办扎营。”藏霸问了:“徐大先生,为何不走?”徐庶说:“不能走,就在此扎营,我去找地方摆阵挡马腾。”臧霸把他望望,心内有话:你是做梦的,在这个池方扎营摆阵挡马腾?如其马腾杀到这个也方来,倒不得了啦!但是我也拗不过你,你是个主将。臧霸气了不开口,等营盘扎定,气了蹲在自己帐篷里不出来。徐庶等营盘扎定,下了马,他吃了一点饮食,就关切小军说:“我去找地方摆阵挡码腾,你们在军中要安分些。”徐庶说过就走了。臧霸蹲在自已帐篷里不出来,是跟徐庶憋气的。憋了三天气,臧霸一想:我不是不出去的事,我要问问徐庶,摆阵的地方可找到没找到?臧霸想到这个地方,出来了,左寻右找看不见徐庶。臧霸就问小军:“主将到哪里去了?”小军说:“主将前天出去找地方摆阵挡马腾的,一直找到今天都没有家来。”臧霸一想不好,就着人四处去找。嘿嘿!筛锣找主将了!不晓得主将玩到哪里去了。臧霸以为镣庶只身向西找阵地去了,就叫兵丁拔寨起行,向西北走。兵丁不肯,因为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没得主将不走。臧霸何妨回头见曹操呢?臧霸又不敢。如其回头见曾操,假如曹操问了,主将到哪里去了?臧霸回不晓得,曹操就说臧霸啦,你的头倒设有玩了丢掉了哩!所以臧霸也不敢回头,只好在这里等。
随后臧霸就慢慢的打听了,打听到这地方靠南郡不远,臧霸想,最好到南郡投曹仁、曹洪。臧霸想定,就带着三千老弱残兵奔南郡。等臧霸到了南郡,曹操在赤壁一带已被周瑜一把火烧败下来了,臧霸就会合曹氏弟兄一起迎接曹操。到那时,曹操二交药吃下去才明白过来,谣言是徐庶造的,心里怄煞了!你走还把个底给我,就把老夫丢在那个地方挨烧。所以曹操一到南郡,什么事都没有办,先命人拿百像图来,命画师分画若干张徐庶的像,在各个交道隘口张挂起来,捉拿徐庶。可曾捉住?到哪里去捉。徐庶到哪里去了?徐庶到山林里去了。后人开有儿句:
  天空降祝融,乘此脱樊笼;
  若问归何处?张良范蠡同。
  又有几句:
  曹操征南日日忧,马腾韩遂起戈矛。
  凤雏一话教徐庶,正似游鱼脱钓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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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2:56:5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横槊赋诗

  曹操打发徐庶走后,就按照徐庶教传的一席话说了一遍,众文武皆点头称是,军心已安,曹操然后退帐。
  这一日,有水师当差的来禀报曹操,说:“奉水师都督之命,禀明丞相,现在船只已有一半钉成连环,请丞相挑选个吉日,看连环船在水面操演。”曹操说:“知道了。”随即命卜者挑选吉日。卜者挑选在建安十三年冬月十六日。日期挑好了,曹操在十六日之前,把一切的公事都办完了。到了十六这一天,定心定意地下水师看操连环。
  这几天曹操天天升帐办理公事。大早升帐办公事,到中时退帐回后帐吃中饭,吃过中饭仍然升帐办公事,一天两次。就在今天,曹操大早坐帐办公事,一直办到中时,公事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曹操写了一张教帖,招呼:“官儿。”“有。”“你把这纸教帖拿了,送到水师,命于禁、毛阶照老夫教帖所写的,在水师连环船官座布置。”“是。”“老夫午后率领文武下水师饮酒作乐。”“喳。”当差的把教帖送到水师。曹操望着众人:“列位先生,诸位将军。”“丞相。”“丞相。”“请列公午后早来,跟随老夫下水师营饮酒作乐。”“遵命。”“列公请退帐。”“丞相请。”“嗯咳。”曹操起身退回后帐,文武皆退了。
  曹操到了后帐,随即又写了一张教帖,命贴身当差的:“你来。”“是。”“你把这一张教帖拿了,叫后面多办酒肴,待等午后,老夫与众文武下水师,叫他们将酒肴办齐,送到水师营连环船官座应用。”“喳。”当差的把教帖拿了走了。
  午饭吃毕,曹操坐在后帐略微休息。片刻工夫,曹操复行坐大帐,文武皆至,行参礼。礼毕两边站立。曹操把早上没有办完的公事了一下首尾,望望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曹操随即招呼:“官儿。”“有。”“传老夫口令,命传执事替老夫备轿。替人众备马。”“是。”这官儿下去,传了执事,替曹操备八人大轿,替众文武备了马匹。曹操起身,望着众文武:“列公请随了。”“丞相请。”“嗯咳!”曹操一声咳嗽,绕公寨,哒哒哒哒……朝下走。众人跟随后面,出了中军帐,轿夫把大轿划过来,曹操上轿,人众皆上马。执事在轿子前厢领路。威武非常,一路出大营,直奔江边码头。
  一刻工夫,到了码头,执事两边排列,轿子丢肩,曹操下轿,人众下马,轿子划到旁边,马匹有人照应。曹操到了码头口,上了单头的船只,众文武各上各的船只,船夫不耽搁,随即拔橛、解缆、撒跳开舟。船奔中流,到了水师中营曹操的连环官座,小船靠定,上头挂着梯子。搭着扶手,曹操登梯子,挽扶手上了连环官座。今天曹操的连环官座款式了,两边拉着五色船篷,贴船板一层棕,棕上铺着宝蓝毯,宝蓝毡上铺着大红猩猩毯,两边有大红绸裆子拉着,正当中摆着座位。有于禁、毛阶来迎接曹操,请曹操在正当中圈椅上坐了。有人献茶,茶罢之后,曹操起身领着众文武在连环官座船头兜了个圈子。曹操望望确与往日不同,不谈旁的,就谈曹操这一排连环官座就很大,五十号船钉成一排,每一号船,前到后七条桅,五十号钉成一排,五七就是三百五十条桅,船头满铺阔板。曹操官座前头没有狼牙大钉,到了大号的战船,前头就有枝枝丫丫狼牙大钉了,遇风冲过去,差不多的船只还不是一撞就翻么!曹操走了一转,复行在正当中圈椅上坐了,心里非常得意,把人众望望:“哈哈哈哈……列公。”“丞相。”“丞相。”“列公!看今天的水师营与往日大不相同。往日水师中兵丁愁眉苦脸,非坐即卧,面有病色。今日老夫到水师,见兵丁个个都很神气,病容已经减去了。”“是啊,丞相,我们看今天与往常不同今天的水师另是一样,连环船乌酣附的十分雄壮,小军个个神气十足,虽在船上,如在陆路。”“唔,列公可知道,这全赖庞士元先生的连环之妙!要不是庞士元先生为老夫呕心血想这妙计,老夫军中兵丁的毛病难解,取江东就费事了。”人众都顺着曹操说,都说连环船好。曹操听了,心中好欢喜,蟒袍大袖一拂,双手一并,望着江东水月村这一角:“士元先生,承蒙你为老夫呕心血想此连环妙计,解救三军的毛病,老夫心感心感。”众人也异口同声地恭维。唯有两个人不恭维。哪两个?是曹操面前的一等大参谋,程昱、荀攸。这两人站在旁边,程昱望着荀攸,把鼻子一抹:“先生。”“岂敢,先生。”“丞相任性的说这个连环船好啊!”“哦。”“在我学生看来,连环船好是好,就是有利也有害。”“哎,我也是这个想法,在你先生看利在哪里,害在阿处?”“在我看纯利于水,不利于火,火对连环船大为不利。”莫说北军无人,也有程昱、荀攸他们这些大才哩,就料定火对连环船不利了!“先生,万一对过用四笔头一个‘火’字,这个连环船一时解拆不开,这便如何是好?在我看,我们要出来进一下子言哩,如不进言,丞相随后就要抱怨人了。”“哎,不错,我们最好出去下子。”“请。”“请。”
  程昱、荀攸出来,走到曹操面前一躬到底:“丞相。”“丞相。”“啊,二公施礼为何?”“是,丞相说这个连环船好?”“然。”“丞相,在我们两人看,连环船好虽灯,也有不妙之处。”曹操把他们两个人望望,心内有话:你们两人妒贤忌能,我这一刻不扳驳你们,先要问你们怎么好而也有不妙?“噢,你二公说连环船好而也有不妙,怎讲?。”“是,丞相。我们看连环船有利有害。”“噢,二公说连环船有利有害,请问利在哪里?”“丞相,连环船纯利在水,水面上风浪再大,颠簸不动,小军在上面如履平地,遇到风力,把篷扯足了,冲奔对过,的确能使对过的水寨,营崩寨散。”“唔,这是利。害呢?”“丞相,害在火对连环船有害。假如对过周瑜用四笔头一‘火’字,对连环船就不利了,连环船一时解拆不开,烧一号就能带动几十号,这是害处。”曹操一听:“哦,哈哈哈哈……通!唔,哈哈哈哈……通!通通!”“丞相,可是连环船有一半利一半害啊?”“唔,哈哈哈哈……通,也不通。”程昱、荀攸一听:唔,通的行行的不通了?“请问丞相,怎么通也不通?”“老夫说汝两人通而不通,有个理,世间上没有个光有利而无害的事,有利就有害,利有多重,害就有多大。老夫再问汝两人,现在是什么天气?”“丞相,现在冬令。”“噢,冬令是什么风当令?”“冬令是西北风当令。”“老夫的营盘扎在哪一方?”“丞相的营盘在西北方。”“周瑜的水师营?”“丞相,周瑜的水师营在东南。”“老夫在西北角,现在又是冬令,西北风当令。你们两人说,如其对过周瑜用火,连环船解拆不开,冬令没有东南风,对道怎么能够用火呢?如其用火,西北风当令,将他家火刮回,他岂不是自烧自吗?老夫钉连环船者,就是因为现在是冬令天。要如其是十月天气,东南风当令,老夫不能钉连环船。现在钉者,就因为是冬令,而且老夫急需解兵丁的毛病,待等老夫把江东六郡取下来,到那时再将连环船拆开也还不迟,可是你两人说连环船有利有害叫通而不通?”“是。”“你们两人不必妒嫉庞士元先生,象刚才这两句话是在老夫面前说的,如传到庞士元先生耳畔,岂不要冷淡士元先生一片好心。”程昱、荀攸点头晃脑,心内佩服曹操。所以说曹操不愧是老才于,他处处早已都想到了,他晓得火对连环船不利。他为何又钉连环船的?就因为冬令天教得东南风。只有西北风。他就没有晓得冬令天东南风少,不是直即没得,也有刮的时候。程显,荀攸佩服曹操的话有理。“丞相,照你老人家这一说,我们两人是通而不通,我们的学问不及丞相多多矣!”程昱、荀攸退到旁边。
  就在这一刻,听见陆路大营一通定更炮响,水师营也是一通定更炮响。定更炮一响,水师船上都上灯球了。曹操朝起一站,众人也就跟着,哒哒哒哒朝连环船头的边口跑。曹操跑到边口,理胡须朝江面上望,只见江面上灯球接灯球,灯光映水光。仿佛万条金蛇随波起伏,千道霞光,一望无际。曹操水陆连营三百里,这船上陆上的灯球,比天上的星光还要繁密。曹操望见江面上万盏鳌山的灯光,望着江面上万象金蛇游来荡去,心里一阵高兴:“唔唔,哈哈哈哈……有趣!有趣!”非常得意。这一刻已经打一更,切咯咯咯咯咯,乓——!有一个当差的到了曹探旁边:“禀丞帽,伙食船已经把酒肴送到水师了,请丞相示下。”“好,就此间摆酒。”“喳。”有当差的忙着摆席面了。曹操这号官座虽大,席面朝下一摆,搁占的地方就大了。他的文武又多,这一排官座席面摆不下。曹操招呼:“来,照老夫这一排连环船的样于,开一排到对过停泊。”“是。”众当差的忙用绞关另绞一排连环船到曹操的官座对过停泊下来。对过这一排连环就是大号的战船,船头不但满铺阔板,而且前头有枝枝丫丫的狼牙大钉,跟曹操这一排连环,船头跟船头靠不拢,离档很大,有人就担了两面大跳,人走跳上来往。这一边席面摆不下,就在对过这条船上摆了。曹操坐连环官座正当中一席,两边雁翅分开,依次序摆的席面。曹操在正当中这一席圈椅上坐了,文武两边依次序入座。这一边坐不下了,文武全到对过连环船上去坐。在曹操这一边的最多四个人一席,身分都不小;到了对过,有四个人一席,有六十人一席,最多六个,都是开席坐。曹操这一边,文人归文人坐,武将归武将坐,对过的不分,文武都在一起。当差的等他们入席,全坐定了,巡酒上肴。曹操把酒杯子一端:“列公请。”“是,丞相请。”曹操仰颈干了,大众都亮底。然后食肴。吃了两杯酒,食了两箸肴,曹操望着众文武:“列公。”“丞相。”“丞相。”……“列公可知道老夫今天请你们到水师连环船饮酒所为何事?”曹操问这一句,不少人因为不晓得是什么事,所以不说话。有许多没得什么学问的,叫个满瓶不动半瓶摇,他们在这块吓猜:“丞相,参谋晓得哩!现在连环船已经有一大半钉成功了,还有一小半陆续的钉着,目前小军的毛病已经解去了,今天丞相叫我们来吃酒,是庆赏连环船的。”曹操听了:“吓!你先生出语不通。”“这个……是。”这一位想想:早晓得不开口了,才开口就被他教训不通。“老夫说你先生出语不通有个理,庞士元先生为老夫呕心血想此连环船妙计,解救兵丁之苦,老夫何能将这连环船当着玩物前来赏玩?如果为士元先生知道,岂不要说老夫藐视人家的妙计,你可是出语不通?”“是。”
  这一位碰了一个钉子不能开口。底下就该没有人琐碎了,哎,偏偏有这种人:“这个…丞相,我晓得了。”“啊?你先生知道何事?”“丞相,数日前我们军中不是有这个谣言,说马腾、韩遂造反,领羌兵三十万反进中原,有徐元直先生带着臧霸领兵到西北上去抵挡马腾、韩遂去么?今丞相叫我们来饮酒,是预贺徐元直先生、臧霸将军在西北方抵挡马腾得胜的一个先兆。”曹操一听,“吓!你先生出语更不通。”这一位一听,心内有话:唔,不道还加了个“更”字。“是。”“老夫说你先生更不通有个理。徐元直同臧霸到西北方抵挡马腾,是替老夫分忧的,他们每天吃辛受苦,吃西北风,老夫跟列公在此悠闲无事,饮酒作乐,成何体统?如为元直先生知道,岂不冷淡人家的好心?可是更不通?”“是。”这一位头低着,心里想教训得有理,更不通。已经有两个了,就不要再有人了。哎,偏偏又来了一个。“这个……丞相,参谋晓得了。”“啊?你先生知道何事?”“丞相,现在江东有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归降了丞相,再有庞士元先生连环妙计解救兵丁之苦,安民榜又带过去了,六郡七十九县可算在丞相手内,丞相今天是预付的庆功酒!错不错?”曹操这一听,“吓!你先生出语更更不通。”嗯?!不通前而加了两个“更”字!“老夫说你先生更更不通有个理。”“是。”“老夫取下江东六郡七十九县。理当起表章奏明天子,天子准许在江东庆功,老夫当然在江东庆功,如天子不准,老夫就必得回都城再为庆功。这庆功酒何能预付?”这一班人都猜得不对,文人之中有学问的人议论了。“先生。”“岂敢,先生。”“你看他们在吓猜,猜得又不对,我们不至于打闷葫芦了,何妨问问丞相,究竟是什么事?”“哎,不错。我们问丞相。”“丞相,我们的见识太浅,想不出来,今天丞相叫我们吃酒为的什么事,请丞相明言。”“唔,哈哈哈哈……”曹操一笑,心内有话:好啊,你们不晓得不要吓猜,要问我。“列公问老夫今天叫你们来吃酒是何事?”“是。”“老夫就转问你们列公,昨日是什么日期?”“丞相,昨天十四。”“啊,明天是什么日期?”“丞相,明天十六,是丞相开操连环船的吉日。”“噢,今朝是什么日期?”众人把曹操望望,心内有话:丞相在块绕我们哩,昨天十四,明天十六,今天十五呀。“丞相,今天十五。”“可又来了,每年冬月十五,有个月当头,你们列公难道忘却了么?”众人一听,心内有话:呸!哪晓得你来赏月当头,在这块做月席会。怪不到我们有得左不通,右不通,更不通的。“啊!丞相,你老人家叫我们来吃酒,是赏月当头的。”“然。今天是月夕节,老夫请列公来是做月夕会。”
  月当头还要做会啊?唔。月当头也是个节。可在四时八节之内?不在。四时人都晓得,春、夏、秋、冬。八节是哪八节?是八个大节,有四个人节,四个鬼节。端午、中秋,春节、元宵,这是四个人节。四个鬼节呐?就是:清明、七月半、十月朝、冬至。四个鬼节,家家都要祭祖先的。月当头是八大节之外的一个小节,叫月夕节。一年十二个月,每月都有节,正月里元宵节,二月里龙赛节,三月里上巳节,四月里清明节,五月里端午节,六月里天况节,七月里乞巧节,八月里中秋节,九月里重阳节,十月里十月朝,冬月里有月夕节,腊月里有个腊八节。可是一年十二个月都有节啊!古来念书人,在一年十二个月节里头,都有雅会:正月里闹个元宵,二月里闹个龙赛,三月里请花神,四月里送花神,五月里赏蒲,六月里赏荷,七月里赏巧云,八月里赏桂,九月里赏菊,十月里赏芙蓉,冬月里赏月当头,腊月里踏雪观梅,这都是雅事。曹操是读书人,在这些事上他很用神。月当头不容易见得到,人生活到七十岁,难见二十次月当头,你乱说了,人活到七十岁,就作二十记事,到七十岁,一年一次月当头,还能见到几十次呢,你怎么说难见二十次?啊,哪晓得要见月当头,就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一样不缺才行。象曹操当先生在谯东筑精台,预备春夏读书,秋冬射猎,也曾做过月当头的。那个时候,不是天不好,就是地方上不安。曹操在都城,哪里没有想做月当头会么?比方到了冬月,他早就记着,在十五前三天他就请客了。客请好了,到了十五这一天,酒也办好了,独巧是阴天,晚上没得月亮,这个月当头没有见到。第二年再来,到十五当天,见天好才请客办酒,都要见到月当头呐!哪晓得地方上不安,曹操本人要出征,月夕会又没做起来。第三年再来,到了十五这一天,天色蛮好,地方上又没事,曹操忙请客,到了晚间,曹操的头疯病发了,人身体不安,又没有见到。可难啊!就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都好,才能见到月当头哩。今天曹操在江东赤壁,可算三样一样都不缺:天色好;地方上又太平,都城后顾之忧,有徐庶带领臧霸去抵挡了,这个不烦了,江东六郡如同在手内一样,也不烦,本人精神又好,所以曹操弄个月夕会做做。曹操说:“列公,今天月夕节,老夫做这个月夕会,席间望列公尽量而饮,酣醉方休,并要信口作歌,以助其兴。”“丞相,你老人家先请作歌,我等只能胡诌几句。”“唔,哈哈哈哈……老夫就先来。”“丞相请。”曹操端杯在手,一凝神,开口就到了:艨艟战船塞江流,盛会今宵壮志酬!万事莫如杯在手,人生几见月当头。哈哈哈哈……列公请啊!”曹操仰颈干了,大众都亮底,这时船头上一片吵嚷,众人都称赞;“丞相真乃妙词!”“列公不必过谦,请。”众人都作歌、吟词,皆是歌功颂德,席间非常热闹。文人吟诗作词,武将猜拳行令,曹操跟人左一杯,右一杯。开怀畅饮,这个酒吃得着实不少,已经很有酒意了。这时曹操又端着一杯酒,望着众人说:“列公请啊!”众人也就端着酒杯子望着曹操说:“丞相请。”曹操把杯子朝嘴内送了,众人望着他,只要曹操一仰颈,他们就要先亮底了,要吃在他之前。哪晓得曹操把杯子送到嘴边,忽然停住了。众人也就停住了,不敢吃啦!什么玩头啊?曹操不但停杯不饮,反而把杯子朝桌上一搁,只听到两边船头桌上,嗒嗒嗒嗒…,就跟放鞭炮差不多,杯子都朝下放了。曹操理着颏下胡须:“唔,哈哈哈哈……”这一声笑,笑出一脸的邪火色,眼睛里笑出两道下流光。你乱说了,人的眼睛还有下流光?唔,人的眼睛里头有凶光、歪光、邪光、杀光,还有下流光。怎么叫下流光?就是眼光不正当。曹操是当朝丞相,怎么会有下流光的?曹操这一刻心里不正了。常言说:眼乃心之苗。心里有了邪念,眼光就不正了。
曹操笑过之后,把人众望望,说:“列公。”“丞相。”“丞相。”“列公可知道老夫早晚取江东六郡七十九县,将江东六郡取下,老夫有天大一桩喜事?”众人说:“丞相,这件事是个喜事啊!取下江东六郡,丞相添了地盘了,两湖又在丞相手内,最多一两年,丞相先取西,后取东,天下承平矣。这不是一桩大喜事么!”“唉,老夫替国家办事,应当如此,这不能算大喜事。取下江东六郡,老夫本身却有天大一桩喜事。”众人说:“丞相,你老人家取下江东六郡,班师回去,天子要加封丞相,这不是丞相本身的大喜事么?”“唉,那是虚体面,老夫所说是个人得失。”众人想想,我们不必吓猜了,假如再猜得不对,他又批一个左一个不通,右一个不通了。我们最好问他。“丞相,我等学问浅薄,想不出来,请丞相明言,你老人家取下江东六郡,本人得失上有什么喜事?”“唔,哈哈哈哈……”众人一想。恐怕这件事好笑哩。何以?丞相想想都要笑的。“丞相,究竟你老人家得失上有什么喜事?”“列公,老夫久慕江东有一位乔公。”“哦!”“嘿!”有的一听,已经晓得了。头一低。不开口,晓得一定要谈那两个了。可见曹操跟他们谈的次数不少。曹操才说,人就晓得,头一低,不引他谈。你要如其引他谈,他照常跟你越谈越起劲,越谈不堪的话越多。他现在酒吃多了,有点醉了,等他酒醒了,他照常要问贴身当差的,在宴席上。我说什么东西的?当差的不敢隐瞒,一定如实回禀。曹操听后,一想:我说这句话的?哪个人跟我谈的?当差的说:是某人。他就把这个人摆在心里,要死!晓得我酒吃多了,竟然有意引我,叫我出这种丑!所以一个个头低着,不谈。曹操这个时候借酒遮住脸:“列公,这位乔公膝下有二女,长者大乔,次女小乔,皆是绝色,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色,褒姒、西施之美。老夫久慕其名,早晚取下江东六郡,找到这位乔公,不惜千两黄金,将这二乔买回,带到都城,安排在铜雀宫内,以娱老夫晚年暮景。唔,哈哈哈哈……岂不是天大一桩喜事!”可是曹操这一刻心里不正了,眼睛里头有了下流光了。难怪诸葛亮要替曹操改铜雀台赋,诸葛亮把:“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曲解为曹操想夺二乔,其实不能算冤枉曹操,曹操本来也想二乔么!曹操谈着说着很得意,有人晓得曹操的秉性,不怕他正气着教训人,你只要把他的话头一掐,他就不教训人了,就来跟你谈了。
  这一位把鼻子一抹:“先生。”“岂敢,先生。”“你先生可晓得当先黄巾的首领姓甚名谁啊?”“这个,我学生不知。”“噢,我晓得。”“啊,你先生晓得,黄巾首领姓什么?”“黄巾首领姓吴,叫吴能。”“哦哦。”曹操正说得高兴,忽然听见这一位说黄巾首领姓吴,叫吴能,曹操来了气了,他平生最怕听这些不确的话。曹操把自己得意的话忍住了,脸朝下一板,望着这位:“啊,你先生说黄巾首领姓吴叫吴能,他的号就叫‘为’也,黄巾首领就叫‘无能为’也。”“这个哪个……丞相,这个就不晓得了。”“老夫问你,黄巾首领姓吴叫吴能,你是耳闻,还是目睹?”“这个……丞相,我是耳闻。”“哦,耳闻不及老夫目睹”“噢,请问丞相,黄巾首领姓甚名谁?”“黄巾首领姓张,单名是个角字,叫张角。这张角是个不第的秀才,他弟兄共三人,还有两个,一个叫张宝,一个叫张粱。有一日张角上山采药,偶遇南华老祖,赠他三卷天书,张角用符水替人治病,治好了病人不少。他不要钱,可把赠送的来送到他面前,他积的来很多,徒弟也很多,每个人额角扎黄绸一块,取名黄巾,意欲谋反朝廷。后天子出榜文在外,如有英雄散家财,招义兵,灭黄巾,可以到都城论功序爵。老夫那时本不愿出仕皇家,因见黄巾四起,天下人心大乱了,老夫不得不散家财,招义兵,灭黄巾。老夫由灭黄巾起手,直至现在,大小战场不下数百啦。”众人听听,不可解了,人生百战就是戎马英雄,何况丞相经过数百战,足见是老行伍了。“啊,丞相,你老人家灭黄巾之后怎么说的?”“老夫将黄巾灭去,到都城论功序爵,那时老夫官举孝廉,列公可知道,灭黄巾时,有一人很有功劳,留都受职?”“丞相,我们不知。”“努,就是那凉州刺史董卓。这董卓要算是老贼,国贼!”“哦。”“这董卓专权,赏罚不由天子做主,卖官鬻爵,悬戥称金,夜宿龙床,无恶不作。其时,朝中一班大臣心实恨之,又不敢与董卓当面作对,只敢怒,而不敢言。大家想暗暗的图谋董卓,就在王司徒家聚齐。”“请问丞相,王司徒叫什么?”“就是司徒王允。其时,老夫也在其中,大家议论章程,大众都没有章程,个个痛苦,唯有老夫在旁边大笑。”“咦!丞相,这个奇怪啊!众人没有办法,都痛哭流涕,丞相为何一个人要笑?”“哦,不但现在你们列公要问,就是当先在司徒家的一班文武大臣皆问老夫。说曹将道:“我们没有办法,_不能代国家除害,想想难受。你将军为何要笑?”“啊,丞相,你老人家怎么回答?”“我说列公,难不成就能将董卓哭死不成?”“哎,丞相,这个话说得对,哭不见得就能将人哭死。啊,丞相,众大臣如何?”“众人就说,曹将军,我们哭,不能将董卓哭死,难道你笑就能将董卓笑死不成?”“哎,丞相,众大臣这个话格外有理。你笑。不见得就能将人笑死了。丞相,你
  老人家如何回答的?”“我说,我笑虽不能将董卓笑死,我这个笑,是有了章程了。众人问我是何办法?我说我能够前去行刺董卓。我闻得司徒家有一把七星宝刀,可以暂给我—用,将董卓刺去。将头取来。”曹操说到这个地方,旁边有人议论了:“先生。”“岂敢,先生。”“什么刀都可以行刺杀人,为何定要七星宝刀?”“哎,你们凝神听哪,丞相都有个意思。”“啊,丞相,你说借七星宝刀,王司徒怎样?”“王司徒并不吝啬,随即将七星宝刀拿出来,变给老夫,我说请列公稍等,曹操少顷间将董浊首级取来。老夫带着七星宝刀,出外上马,赶奔董卓府,下马入内,适逢董卓坐在大厅的炕上。”“啊,丞相光景将七星宝刀抽出来,上去就是一刀?”“哎,此时不能,我若抽刀,反而对自己有损。”“丞相。为何不能?”“列公有所不知,董卓专权,倚仗其义子吕奉先,这吕布骁勇无敌,马前无三合对手。老夫到董卓府见董卓,董卓坐在厅上。吕布站在董卓的旁边,老夫何能动手?”众人一听,“不好了,丞相,吕布在旁边,你老人家不好动手,怎么办呢?”“唔,老夫走到董卓面前,一躬到底。我说,相国,曹操见相国请安。萤卓把老夫一望,说:‘曹将军何来迟也?’我说,相国,曹操贱躯沉重,马不能载,故而来迟。”“啊,丞相,你老人家这一说董卓如何?”“列公,这董卓把吕布一望说,奉先儿,西凉送来的马匹颇多,你去挑选一匹良马送与曹将军骑跨。吕布随即就去了。”“好极了!丞相,这是个机会,你老人家该派抽出七星宝刀就此一刀!”“哎,老夫不能,”“咦!丞相,怎么又不能的?”“列公哪里知道,这董卓的两膀有上千斤的膂力,老夫抽出刀来,岂是他的对手?”“啊!丞相,这一来怎么办呢?”“唔,老夫得知董卓不能久坐,因他身体肥胖,久坐必卧,老夫等待机会。果然不出老夫所料,为老夫等到机会了。一刻工夫,董卓睡在炕上了。”“啊。好极了,丞相,你老人家将七星宝刀抽出,蹿上去就是一刀!”“老夫还是不能。”“不好了,丞相怎么还不能动手的?”“唔,你们知道,董卓脸朝外,背朝里,两道眼光盯着老夫,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怎么好动手呢?”“唔。丞相应该如何?”“没有一刻工夫,董卓一个翻身,脸朝里,脊背朝外。”“啊,丞相,这一来可动手了。”“唔,我随即将七星宝刀抽出蹿上去,对着董卓就是一刀。”“喔,丞相,这一刀戳在董卓什么地方?还是太阳心?还是颈项?还是胸前?还是肋下?还是腰眼子?还是小肚子?丞相,这一刀究竟刺在什么地方?”曹操说到这个地方,一声叹息:“咦嘘!……把洒杯子一拿:“列公请啊!”众人一望,心内好笑:他就象说书差不多,还卖关子哩,说到“就是一刀”,底下不说了。人众陪他吃了一杯酒,食了一箸肴,接着又问,“丞相,你老人家刚才说到对着董卓就是一刀,请问这一刀究竟刺在董卓什么地方?”“列公不可提起,老夫在那时抽出七星宝刀,蹿上去对董卓就是一刀。”“哦。”“谁知这董卓的睡炕后面有一面穿衣大镜,在镜中照出老夫抽刀上前。这董卓一个鹞子翻身,朝起一坐,说:‘曹操意欲何为?”“咦喂!丞相,这怎么好呢?”“唔,还有件事更险,吕布已到董卓旁边了。”“咦喂!丞相,这一来更加危险了,怎么办呢?”“唔,老夫见此情形,心里虽怕,并未现于形色,我不慌不忙,抢步向前,单落膝跪倒,将七星宝刀举过头顶。我说:相国,曹操走街坊经过,买了一把刀,据人说是一口宝刀,不敢留为已用,特来见相国献刀。”众文武听到这个地方,一个个佩服曹操:“哈哈哈哈……先生。”“岂敢,先生。”“好啊!我说的,行刺人什么刀都可以,为何丞相一定要用七星宝刀?哪晓得丞相未曾思进,先想到退步了。假如是平常的刀就不行了,足见丞相是位老才子。”“啊,丞相,你老人家说献刀,董卓如何呢”“董卓听老夫说献刀,随即在老夫手内将七星宝刀拿过去,仔细观看。这时,吕布在旁边对老夫说了,曹将军,马匹现已挑选好了,请将军到外面试马。老夫随即打了一躬,说:相国,请仔细看刀,我外出试马。”“哦。”“老夫借试马为由,我就……”“哦,丞相,你就…”“唔,哈哈哈哈……老夫就此逃出都城。”曹操坏哩,说到这个地方他不说了。光说就此溜掉,底下他还有个走到中牟县,遇见陈官,捉曹放曹,陈宫弃官跟着曹操一起走,路走吕伯奢家经过,吕伯奢留他吃酒,杀猪,宰羊款待,曹操疑心大,听人家说了声“捆而杀之”、“绑而杀之”,疑是人家要捉他,他把吕伯奢全家杀掉了,又把人家的房子烧掉了,走到路上又把吕伯奢杀掉了,这些怎么不说的?这些话是曹操的恶事,他自己就肯说了么?他只拣得意的说,底下就不说了。
  曹操说到这地方,忽然想起来了,倘若旁人再跟他玩这一着,那就糟了。曹操望着众文武说:“列公。”“丞相。”“老夫当先刺董卓没有成功,老父能够以献刀欺他,董卓为老夫欺住了。要如其换到现在,有人欺老夫,就欺不住了。”“丞相,怎么欺不住?”“列公可晓得,献刀不出鞘,出鞘非献刀。”曹操不愧为奸中之雄,有道理。众人点头,佩服曹操的见识,“想老夫自灭董卓以来,建二十余年灭的英雄能人颇多,曾记得灭袁术于淮南,擒吕布于下邳,败刘备于徐州,破袁绍于官渡,又败刘备于汝南,新近南下定刘表于江汉,又追刘备于当阳,老夫这二十余年奔东走西,闯南到北,现在在三江口,一字横担江西,水陆连营三百多里,谅周瑜小子,诸葛村夫,小小螳臂,何能挡车!我早晚挑能取下江东六郡,一二年后,先取西,后取东,天下承平。顺吾者昌,逆吾者亡矣。”曹操这一刻骄了,把二十几年的威风朝外摆了,人众都恭维曹操:“丞相,象你老凡家这二十年来多付勤劳于国,吃辛受苦,灭英雄能人颇多,即便伊尹、周公等先圣前贤,也不及承相多多矣。”一个个拍曹操马屁,把高帽子给他戴。
  曹操正跟人众谈着,忽听七咯嘎嗄嘎嘎乓乓乓三响。已经三更了。三更打得很紧,这一刻刚在子时,亮月当顶了。曹操醉眼朦胧,朝起一站,绕席面,朝船头边口走,众人跟着也朝边口走。曹操走到边口站定,是在曹操官座的众文武也都在边口两边站立,对过连环船上的,就站在对过。曹操站下来就仰面朝天上望,只见一轮皓月当空,几点疏星朗照,周周正正是珍珠伞罩广寒宫。曹操望着笑着说着:“唔,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然后望着两边文武:“列公。”“丞相。”“丞相。”“这一刻亮月正在当头,列公要信口作歌,以助其兴。”“是,丞相先请作歌,我等只能胡诌几句。”“列公,老夫就先来。来人看斗酒伺候。”“喳。”有当差的倒了一杯酒交把曹操,曹操把杯酒端在手内,来作歌了。曹操仰面对着天空这一轮明月,信口而来:
  今人把酒对明月,明月曾经照古人;
  我今敬你一杯酒,自此烦君知后人。
  曹操歌罢,把杯酒望空中一倒,嘴内还说着:“老夫吃酒,也敬你一杯。”嚯!把酒倒过之后,就把空杯子一歪,喊:“酒来。”当差的又倒了一杯酒,曹操望着江面上,二指一指:“着!水部神祗听了,老走的水师营扎在此间,炮鼓之声震动尔等不安,今老夫吃酒,也赏尔等一斗。”嚯!说着把怀酒朝江里一倒,叫当差的把杯子拿走。果真的,月当头有什么趣味?月当头时,人站在月亮之下,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就这么一点趣味。不过,冬月十五日当顶的时间比较长。曹操祭过酒之后,望着江南周瑜大营这一角,红绝大袍一拂,二指指着:“啐!周瑜小子,腐儒鲁肃,该两人可知道你江东有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归降老夫?”他说到这个地方,就在旁边,有人把他的袍袖一拽,低低说:“丞相谨言啊!江面上喊出声,泄漏到周瑜耳里,对人家性命攸关。”曹操一听,来了气了:“吓!混讲,在老夫的水师营里,都是老夫的心腹,又何能泄漏机密?多事!”这一位被曹操一教训,不开口了。曹操仍然指着江南又说:“周瑜小子,腐儒鲁肃,你两人可知道,不但你江东文武归降老夫,还有庞士元先生献连环妙计,解救兵丁的毛病。老夫早晚取汝江东六郡,汝两人在梦中尚未醒啊!”他自己说梦活,还说别人梦中未醒哩!然后曹操脸一偏,二指指着江夏夏口这一角:“啐!大耳贼刘备、村夫诸葛亮,汝两人蝼蚁之力,欲撼动泰山,何其愚也!”曹操正说得高兴,忽然后边有件东西把他包头上的相雕一打,曹操一惊,心内有话:曹操啊!留神啊!前日两个大都督半夜三更吃酒,头吃了不见的,我这一次在水师,不要以为全是我面前的心腹,照常有这种胆大的刺客来行刺老夫。曹操想到这个地方,就朝右边望呐!曹操一望,不由心定了:“唔,哈哈哈哈……原来是它,取来。”“是。”当差的拿了。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曹操少年时就用的一杆兵刃,枪上多了一个耳子,叫槊。他面前本来有一堂官专门替他捧槊,因为在当阳道长板桥被张飞三声大喊,把捧槊的吓死了,现在只有个槊架子。曹操到哪里,这杆槊都有人捧了朝他旁边一摆。槊上有五色须穗,江面上有风,这五色围须随风飘荡。曹操在这块手舞足蹈地说着,他头上的这顶相雕翅子长了,一边一根,尺把长哩。他正在这块说着动着,槊上的五色须穗刮在曹操的相雕翅子上头,他这么一动一晃,槊被他带倒下来了,朝他相雕上一打,曹操以为有人行刺他了。这一刻一望是槊,所以心定了。他叫取来,当差的把槊由架子上取下,捧着到了曹操的迎面,单落膝跪倒。曹操指着槊对众人说:“列公。”“丞相。”“丞相。”“此槊跟随老夫由灭黄巾起手直至现在二十余年,老夫到哪里,它也到哪里。人来拜吾,先要拜它。今老夫吃酒,赏月当头,它也高兴。老夫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于下邳,灭袁术于淮南,收袁绍于河北,深入江东,直抵塞北,纵横天下,颇不负老夫之志也,今对此景,请列公信口作歌,以助其兴。”“丞相先请,我等胡诌几句。”“列公不必过谦,老夫就先来。”“丞相请。”“来人,看斗酒侍候。”“喳。”有当差的倒了一斗酒,交把曹操。曹操把杯酒接过来。饮宴长江,横槊赋诗,曹操不愧为老才子,一凝神开口就到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膏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皖皎如月,何时可辍?
  忧从自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栏用相存。
  契阔谈宴,心念旧恩。
  曹操刚歌到这个地方,忽然文思顿塞,好象我们在台上,把个词玩了忘记了。曹操这一刻罪不好受,头仰着,望着天空这一轮明月,眼睛翻而翻的,这叫两眼望着天。就在这为难的时间,忽然空中有一阵乌鹊由西北飞向东南。在东南上转了三转,又飞回头,经过曹操的连环官座船头,连鸣数声,向西北飞去。曹操这个时候灵机又来了,开口就到,但觉着过于明显,曹操老奸巨滑,他先问众文武:“列公,适才天空所飞者何物?”“丞相,刚才天空飞者是乌鹊。”“嗯——夜晚之间,乌鹊不在树巢息足,离树而鸣,是何道理?”是他面前的谋士,不作回不出来的。“丞相,鸦见月明,疑为天晓,出外觅食,故离树而鸣也。”可是这个意思?可惜当先没有公冶长,有个公冶长在那个地方就可以晓得了。因为公冶长懂鸟语。有我在,我要告诉曹操,乌鹊叫的意思是:曹操啊!你不要骄,早晚要挨烧。众谋士回的话好听,曹操点点头:“哦,原来如此。”他底下的词已经有了。说: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歌罢,就对君这支槊:“今老夫吃酒,它也高兴,赏它一斗!”哗——,就把这一杯酒朝槊杆上一浇,空杯子当差拿了走。双手一起,把槊端在手上。这个时候众人当得胡诌几句,略做敷衍,以助其兴。
  就在一阵噪嚷之后,从对过连环船上过来一个人。这一位是广陵人氏,做过扬州刺史的,姓刘名馥,字元颖。刘馥起先在合肥创立州治,聚逃散之氏,立学校,广屯田,兴治教,久事曹操,多立功绩。老人家已经七十岁了,刚直太过,柔弱不足,是曹操面前一班文武做错了事,他都大言责之,就是曹操稍有不对之处,他也是直言而说。今天由对过船头到曹操这一边来,并没有人阻挡他,都晓得他脾气刚直。
  刘馥到了这一边,朝曹操迎面一站,若再朝后面退一步,就是滚滚长江了。刘馥说:“丞相,今天月夕会是喜事,何故口出不吉之言?”曹操酒吃多了,这时候正在兴头上,忽然有人指责他口出不吉之言,曹操酒眼朦胧,一朦胧,也不晓得是什么人了,立刻就呵斥:“咳,腐儒!老夫怎么口出不吉之言?”“丞相刚才作的歌就是不吉利。‘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这是一个‘忧’字;‘何以解忧,’又是个‘忧’字!丞相这一次领兵南下,何必要多提忧字?再朝底下,更加不吉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技可依。’世间最苦不过是枭鸟,尚有一枝息足,绕树三匝,无枝可依,这是应的丞相不能得东南寸土,空手而回。太不吉利了!”曹操这一刻吃醉了,他也不细看细问是什么人在他面前,嘴上骂着:“呀!腐儒,汝胆敢同老夫琐碎,败吾之兴,去啊罢!”说着手一起,提槊就刺。刘馥是个文人,见寒光一闪,亮灼灼的槊刺得来了,刘馥让了。你让么应当朝两边让,或者你就让他刺。曹操这个槊有若干年代不用了,并不怎么样锋利,最多把你的衣服刺通了,凭你刘馥的身分,象这种天气,至少要穿两件轻裘。他最多把你两件皮衣刺通了,也不见得刺到你的肉。他慌了,他让是朝后退的,嘴内并说着哩:“丞相不能动手!丞相——”“噗嗵”,跌下江了,直沉下去。
  刘馥跌下水,船上的人慌了。个个都说:“刘大夫下水,刘馥下水了!”“快救啊!”噗嗵!噗嗵!下水的人着实不少,全是水手。这一刻曹操手上的槊也抓不住了,手一松,槊有人拿过去,归槊架子。曹操摇摇晃晃,头直摆。有人来搀着曹操,踩扶梯离连环船上小船,众文武纷纷离连环船上小船。到了码头,船只靠岸,钉桩,扣缆,穿跳,搭扶手,当差的搀着曹操离舟上岸,众人都上岸。手下人搀着曹操上轿,曹操飘在伏手板,外加两个当差的保护轿裆,生怕曹操酒醉后由轿内裁出来。执事领路,众人跟随轿后,一路进营。到了大营,进大营门奔内旗门,垃内旗门奔子营寨,当差的搀曹操下轿,手下人将曹操避到寝帐,替曹操解带宽衣,让他安睡。众人各回帐篷。
  水师这一刻忙了,水手下江,半会工夫将刘馥打捞上来,刘馥到底岁数大了,又是个冬令天,下水一冻,这一刻捞上来,勉强吐几口水,一口气接不上来,气绝了。刘馥死后,户骸用小船避上岸,听候丞相的示下。水师连环船上一切的事都有于禁、毛阶照应了。刘馥这一死,曹操碰前的文武,是受过刘馥言语的,个个欢喜,都说这个老头子死得好,现在死掉了,少个人跟我们噜苏。
  到次日早间,曹操的酒雒了。起身后觉得头晕晕的,嘴内就跟麻布掳过差不多,梳洗完毕,曹操连早点都吃不下去,命人拿一碗醒酒汤来,把醒酒两吃下去,稍微好一些,总归嘴里头没有味。曹操微微闭着二目,养住神。只觉得有些当差的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曹操望望:“吓,该死的匹夫,一早在老夫面前转来转去作甚?”“是,禀丞相,今天是水师营开操连环船的吉日,一大早水师都督替人上岸来请过丞相几次了,这一刻又着人来请了。”曹操一听,心内有话:啊呀!这个酒误人呢!我昨天在月夕会上把酒吃醉了,误事了,今天虽醒,我把日期都玩的忘却了。曹操随即命当差的:“来。”“是。”“你去替老夫传执事备轿。”“遵命。”当差的去了。少刻问执事传齐,轿子备好,众文武皆至。曹操冠带整齐,命当差的搀着他出外上轿,朝伏手板上一趴,二日仍然闭起来养神,人众上马。刚过内旗门。忽然轿子打憷了。曹操虽趴在伏手板上,他心里并有数哩,晓得已经过内旗门了,忽然的轿子不走了。曹操心想:奇怪啊!才过内旗门,轿子怎么不走的?曹操二目微微睁开由轿帘缝虽朝外一望,唔!曹操心里头就不高兴。何以?见下面有个雪白的东西。曹操一声哼!“来人。”“是,丞相。”“为何住轿?”“禀丞相,今有刘馥刘大夫的长子刘熙来见丞相报丧。”“啊呀!”哪个?刘馥死了?唉!想不到!昨天在月夕会好象他还跟我说话的哪,怎么这一夜的时间就死了?“唉!”曹操一声叹息:不怪人说“五年六月七日八时。”怎么讲?就是五十岁只能看一年的好寿,六十岁只能看一个月好寿,七十岁只能看一天,八十岁就只能看一个时辰了。刘馥已经七十岁的人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去了!不晓得他得何病症亡故的?“来。”“是,丞相。”“老夫问你,刘大夫得何病亡故?”“这个…丞相不要问了。”“嗯——?不要问了?刘大夫在老夫面前多立功绩,今一旦死去,老夫应当起表章奏明圣上,岂能不问?快讲。”“是。丞相,还是不必多问。”曹操一想:不好!这个当差的话里有话,照这个情形,刘馥恐怕死得不明,他叫我不必追问了么。嘿!我有数了。刘馥这个人心直口快,凡老夫面前一班文武,都被他说过,都被他当面教训过,就是老夫有不对的地方,他也是当面说啊,这里头难免不得罪人。有句俗话:忠言逆耳,久谏成仇。想想老夫也很器重你,有人要想当面跟你怎么样,不可能,也作兴化钱买个好手刺客,把他刺死了。嘿嘿!要如其是这样子死的,老夫非代他报仇不可,要代他抓凶手,拿刺客。不然,随后军中心直口快的人就难容身了。曹操望着当差一声呼斥:“吓!该死的匹夫,从实讲来,刘大夫究竟得何病症亡故?讲!”“是,丞相一定要追问,请丞相附耳。”曹操想:坏得很呢!刘馥一定死得不明。轿帘子一掀,曹操理胡须将耳畔送过,当差的拱进轿裆,脚尖踮住,头抬住对曹操耳畔,叽叽咕咕,唧唧哝哝,说了一阵。曹操听了,大吃一惊,心里懊恨自已:啊呀!酒误我了!“退了!”“是。”当差的退到旁边。“来,赶快将公子刘熙搀到轿前。”“是。”有当差的将刘熙搀扶着,到了曹操的轿子面前。刘熙跪倒:“丞相,家父昨天困酒醉,言语顶撞丞相,冒犯丞相。被丞相打落水中亡故。今请丞相还念家父酒后无德,容刘熙收父尸入殓,盘回故土安葬。”曹操一听:“咦唏——!贵公子请起,请起。”“是。”有人把刘熙搀起身来。“贵公子!”“是,丞相!”“令先君昨日酒醉,老夫亦复大醉如泥,我酒后失手误伤令先君,不料令先君误退入水中亡故。”曹操狠哩,把罪辩得一点都没有了。酒后误伤,失手打死人啊!到了底下,“令先君误退入水中亡故”,把“酒后误伤”的罪名又减掉了,可算曹操一点罪名没有了。“令先君落水身亡,死得很苦,老夫悔之奠及,何能不允收尸!请贵公子在军中多拨银两,预备衣衾、棺木,照令先君生前身分加三级收尸入殓。”“是。”“汝收父尸后,调两员偏将,多带人夫。盘棺枢回故土安葬。孝服满后,再到老夫面前继承父职。”“是,谢丞相。”刘熙谢恩退去。
  曹操打发刘熙走后,轿子起肩,出了大营,到江边码头,下轿上船,奔水师中营。曹操的连环船官座上挂下梯子。搭了扶手,曹操登梯子,挽扶手上了连环船官座。于禁、毛阶来迎接:“丞相,末将于禁、毛阶见丞相请安。”“罢了,二位将军少礼。”曹操到了官座正当中圈椅子上坐了,众文武两边站定。于禁、毛阶请示:“请问丞相何时操演?”曹操说:“就此开操。”于禁,毛阶传话下去:“就此开操。”随即开排大号连环船来。
  才准备开操,就在这个时间听到水寨门那个地方一声吵嚷,哗……,一刻工夫,底下来—号单头报事小船,靠近曹操官座。探子来不及上大船,就在小船上报了:“报—!连环船上速报丞相啊——!今有江东周瑜带着三江口的水队,杀奔江北而来啊——!”探子报过之后,小船就走了。曹操一听,心内惊慌:“啊呀!”周身出了汗了。曹操凝神朝水师营外一望,只见周瑜的水队塞江而至。曹操想:这个周瑜也太蛮横了!交锋打仗,理当要下一封战书,他一封战书不得,说杀得来就这么到了。果真是周瑜横暴?不,是有人教唆的,是哪一个?就是庞统。
哪晓得昨天冬月十五月当头,周瑜军中也做月夕会。周瑜军中昨日做月夕会,只在后帐摆了一席,席间只有四个人。哪四位?首席首座是襄阳庞凤雏先生,对陪这一个是刘备三请的军师南阳诸葛亮,上横头是江东上大夫、参军校尉鲁肃,下横头是大都督周瑜。他们不但赏看月当头,还在商议军机大事。酒至半酣,周瑜就问庞统了,说:“士元先生,周某承蒙士元先生辅助,过江献连环计,这一来周某一把火可以将曹操烧尽了,败走了?”庞统说:“都督,连环计虽已成功,在庞统看来,还是烧不尽败不走曹操。”周瑜说:“怎么烧不尽、败不走的?”庞统说:“都督,我虽将连环计献成功,但曹操面前也有能人。庞统在江北会到我们的朋友徐庶。”“嗯。”“他知道都督与卧龙定计火攻,打黄盖苦肉计,阚洋献诈降书,甘宁岸上放火,某人某人帮助,庞统恐怕这一把火烧不尽,才前去诱他钉连环。”“哦!”“因为徐庶跟我们是朋友,他不会说出我们的情形。”“嗯。”“但庞统难以料定曹操面前有没有第二个徐庶?有没有与徐庶学问等尔的人,万一他们在曹操面前进言,曹操又是个老才子,醒悟过来,照常水师的船只钉一半连环船。如果这样,都督就是放火烧他,也只能烧一半。可是烧不尽败不走?”周瑜听了,眉头一皱,心内有话:啊呀!学问无止境,这句话一点不错,计用到这个样子,还是烧不尽、败不走曹操。“士元先生,要得这一把火把曹操烧尽败走,当用何良策?”“哈哈哈哈……这个不难。最好明天一早,命两员将士领水队杀奔江北曹营。”“嗯。”“我料定曹操连环船才钉,还没来得及操演,一时开不出来与我们这边水队交锋。都督要关切自家去的两个将官当心,看见曹操军中出来单头的战船,就要用命朝上抢。”“嗯。”“曹操单头水队一败走,他一定会把连环船开出水寨来接应的。他要试试连环船在水面上的威力如何。”“嗯。”“到这时候,江东水队,只要见连环船出来,故装认不得,命兵丁大喊:出来两座太行山了,全军水队诈败回来。”“哦呀!”周瑜脸上有了笑容了,把庞统望望,心内有话:啧啧啧啧……这个丑鬼太厉害了。想个把章程,的确狠毒。何以?你如果叫曹操把水师全部钉成连环,曹操他不呆,他是老才子,决不会的。我们这边起水队杀过去,单头船出来,我们用命打,连环船开出来,我们喊“两座太行山!”叫他对连环船的威力相信如神:“哈哈哈哈……承蒙士元先生指教。”因此,周瑜今天一早就叫韩当、周泰领一万五千水队杀得来了,并将庞统的话教传一番。韩当、周泰答应,领了一万五千水队杀得来了。周瑜这一次为何不要甘宁?因为甘宁走二蔡的路,已经归降曹操了。如其用甘宁,叫甘宁打胜仗,还是打败仗?反而叫曹操生疑,故而用韩当、周泰。
  韩当、周泰站在船头一手举住盾牌,一手抓住短刀,丁字步,八字脚,脚下就象有膘胶粘住差不多。望营曹操水寨头上,一声喊:“呔—!曹寨上听着,东吴大将韩当、周泰在水师外要战,速报国贼知道。”哗……,曹寨上一声吵嚷,每人嘴里一句:“韩当、周泰。”“韩当、周泰。”哗……。曹操在连环船官座上可听见?听见了。听见就承认听见,不行。曹操厉害,故装不知:“来人。何处吵嚷?”“禀丞相,对过来将报名,是韩当、周泰。”“噢。”曹操心想:韩当、周泰,老夫知道哩!这两个人是江东的三世旧臣,水面上功夫不错,好手。“诸位将军。”“丞相。”“丞相。”“韩当、周泰乃东吴水师的好手,哪两位能够去会他们动手?”“有。”“有。”“焦触、张南愿往。”“好,来人,拿令箭一支。”“是。”有人拿了一支令箭交把曹操。曹操交把焦触、张南:“汝两人调两万水队,乘单头战船出去,交战时要小心一点。”“遵令。”焦触、张南随即拿了令箭,调了两万水队,全是单头的船只,到了寨门首,喊开寨门,船只出水寨。韩当、周泰站在船头望得清清楚楚,看见曹营下出来的全是单头的战船。韩当,周泰心想:都督关切的,见单头船就拼命打。韩当,周泰望着自家水队一声喊:“加桨!”哗……,吴营下的一万五千水队朝上抢,越来越近。韩当,周泰喊:“升炮!”一通号炮,梆声一响:咯巴,咚……,各船上喷枪齐射,打得烟雾迷漫。在烟雾中,吴兵操惯了,朝曹兵船上蹿,曹兵被烟一迷,眼泪都掉下来了,个个甩手揉眼睛。吴兵蹿上来刀一起,象砍瓜剁草。焦触、张南见这种情形,一吓,躲到舱里去了。听到外面哭喊声,焦触、张南就在舱里问了:“孩子,怎么样?”“禀二位将军,我们家里败了!”“什么?我们家里败啦!把后艄楼的旗子卷起来。”“喳。”有人去卷旗子。卷旗子为哪一家?有用!跟着鱼目混珠呐,敌人就不把他们当将官的船了。
  曹操在官座船上望得清楚;不好了!见水师营外烟雾一散,自家的水队败了。曹操心想:不好,又败了。再望望,不好了,两个将官没得了,曹操何以晓得两个将官没得了?将官的船上后艄楼的旗没有了。呆的,两个将官送命了。旁边有人多嘴了:“丞相,我们是单头的水师战船出去跟对过打的,当然打不过对过的水队。”“嗯。”“丞相,在我看,你老人家何妨把连环船开两排出去接应,也可以看看连环船的威力究竟如何?”曹操一听,“唔唔唔唔……这个话在理。”曹操随即招呼;“来人。”“喳。”“传老夫的口令下,将大号连环战船开两排出去接应。”“遵命。”大号连环船前到后七条桅,五十号钉成一排,五七三百五十条桅,船头满铺阔板,前头枝枝丫丫狼牙大钉,要用绞关绞出去。寨门开小了不得出去,非把寨门开足了不可。这边把寨门开足,借风力把篷一扯,哗——!两排连环船出了水寨。韩当、周泰正在指挥手下抢曹营的船只,忽见曹操的水寨门大开,晓得那件东西要出来了。一刻工夫,果然不错,曹操水师营里出来两排连环船。韩当、周泰想:都督关切的,要故装认不得。“呔!尔等兵丁瞧见没有,江北营下出来两座太行山了。赶快鸣金啊!”吴兵一声喊:“不错,江北营下出来两座太行山了!”嗦啷……!金声响亮,水队诈败回去。
  焦触,张南在舱里听见外面鸣金,问兵丁了:“孩子,何处鸣金?”“恭喜二位将军,贺喜二位将军,丞相把那个最大号的连环战船开来接应了,江东的水队认不得,说是两座太行山,他家败了。”“什么?他家败啦!把后艄楼的旗子竖起来。”“是。”手下人又把后艄楼的旗子竖起来了。焦触,张南出舱一望,见连环船离他们的小船不远了,焦触、张南腿一拎,蹿上了连环船,指挥连环船冲过去,他想一直冲到三江口。
  曹操在水师中营望得清楚,看见后艄楼的旗子又竖起来了,两个将官又有了。一刻工夫,见焦触、张南出小船舱,蹿上连环船。曹操一声叹息:这两个人没有死得掉。啊!你们麻木了。要带着连环船朝对过冲了,这就能玩了么!连环船还没有操演纯熟就能冲过去了吗?“来人,鸣金。”“喳。”嚓啷…,金声响亮,焦触、张南只好回头了。
  焦触、张南到了中营,离小船上了曹操的连环官座来见曹操:“丞相,末将等见丞相缴令销差。”曹操把令箭接过来,交把手下当差的,归令箭架子销号。曹操问了:“汝两人胜败如何?”“是,禀丞相,我们两个先前领兵出水寨交战,没有小心,打了个小败仗。后来连环船出去,他们败了。我们大获全胜。”曹操这个人,平生有个脾气,这一点也是他的长处,最恨人说麻木话。曹操把焦触、张南望望,来了气了:“呸!汝这两个匹夫,还在老夫面前支吾麻木!老夫亲眼目睹,要不是连环船开出去,汝二人早做泉下鬼魂也。你二人要知道,汝两人的命多亏士元先生连环妙计,还不快在老夫的船头叩谢庞士元先生搭救活命之恩?”“是。”焦触、张南只好在连环船头跪下来,望着水月村这一角,叩谢庞士元活命之恩。曹操然后着人把于禁、毛阶喊得来。“于禁、毛阶。”“丞相。”“丞相。”“水师的战船有多少钉成连环了?”“禀丞相,水师的战船,已经有八九成钉成功了。”“余者为何不钉?”“是,丞相,还在陆续的钉着呢!”“从今天起日夜加工。”“是。”“水师除去更夫船,探子船、报事船、伙食船不钉。”“是。”“余者都要在两三日内钉成连环。”“遵命。”“船钉成后,每日三起,加紧操演。”“遵命。”曹操关照于禁、毛阶后,带领文武回营休息。
  韩当、周泰带着水队,进自家水寨,后脚寨门闭。他们到码头靠岸,见周瑜缴令销差。周瑜代韩当、周泰记大功一次。然后杀猪宰羊,犒劳全军。周瑜并着人把这个消息告诉庞统,庞统叫人带回信给周瑜,说:“叫你家都督放心,这一来,曹营的船只就全钉成连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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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3: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七星坛诸葛祭风



一、周瑜得病

  周瑜军中这个庆功酒吃到晚问二更,席散了,可算是家家扶得醉人归。周瑜退帐回寝帐安睡了。一宿无书,到了次日一早就是冬月十七。书到这个时候要把个日期记准了,十五是月当头,十六是曹操开操连环船的吉日,周瑜昨天起水队杀了去的,今天可是十七啊?周瑜起身梳洗毕,吃完早点,冠带齐楚。他并没有坐大帐办公事。何以?因为这两天军中没得什么事,就等把一切忙好,发令开兵破曹,所以不须到大帐去。
  周瑜在后帐坐了一刻工夫,忽然听到大营外隐隐的有吵嚷之声。“来人。”“喳。”“看何处吵嚷?”“喳。”当差的去查了,一刻工夫,回头禀报:“禀都督。”“怎样?”“并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吵嚷,是对过曹营连环船开操。”“混讲!对过连环船开操的声音,本督这一边何能听见?”“是。都督明鉴。对过今天开操跟往常不同,往常他家开操,在水师营里开操,今天他家开操在水师营外开的操。”“哦!”周瑜听了这一句话,朝起一站,红袍大袖一拂,二指指着赤壁一角:“啐!国贼曹操,你胆敢如此地麻木?”你连环船再大,水师营里尽可以操演了,你居然胆大,移到水师营外来操,你就不怕我周瑜起水队杀过去吗?假如我杀了去,你还是顾打仗,还是顾开操?周瑜撼想:我在军中也没得事,何妨到南屏山去看看他怎样开操。我听见庞统跟我谈,这个连环船好哩,纯利于水,只有一个字“火”,于它不利。我去看看,如其连环船真好,曹操能钉连环,我那里不能钉吗?他家是三十号钉成一排,五十号钉成一排,我就十号,八号钉成一排,随后摆在前头作冲锋用。周瑜想定了“来人。”“都督。”“你去替本督准备一对大红门旗,一张马扎子。”“喳。”“你去替本督备马,奔南屏山,本督要看连环船开操。”“喳。”一刻儿工夫,马匹备好,周瑜才要起身,后帐外来了人了。“嗯咳。”周瑜问了:“谁?”“这个,鲁肃。”“鲁大夫里面坐。”“都督,告坐。”鲁肃把帐帘一掀,进来坐定。“都督,你命人备马到哪里去?”“大夫有所不知,对岸曹操在水师营外开操连环船,同某在军中无事,想到南屏山去看看对过开操。”“都督,对过开操有什么看头,他家的水师操得再好死了,也不及都督的水师操功。如今冬令天,江边风大,南屏山上,何必去呢?对过如其操得好,都督看了要生气!如其操得不好。都督要笑他。在鲁肃看,都督不去的好。”“唉!鲁大夫,周某在军中没得事么,我去看看这个连环船究竟如何。如果真好,大夫,他家能钉连环,难道周某不能钉吗?”“都督,曹操钉连环,是准备了让我们烧的,我们钉连环,难道去自讨苦吃?”“哎!大夫。周某这一边钉连环,自然与曹操不同,他家是三十号钉成一排,五十号钉成一排,我们这一边十号、八号钉成一排,随后摆在前头打冲锋用。大夫,你不必阻挡周某。”“好好好,都督,你既然要看,我不阻挡。你看过了早一点回营。”“周某知道。”鲁肃走了。
  周瑜起身出后帐,到了中军帐,有人把马牵过来。周瑜上了马,一路出大营,顺着江边,直奔南屏山,到了南屏山跟首,周瑜下马,马匹有人照应。周瑜踩山坡上南屏山顶。一对大红门旗撑在这个地方,一张马扎子摆着,周瑜朝马扎子上一坐,凝神朝对过望。因为南屏山很高,望得很清楚。果然不错,对过是在开操。两排大号连环船,远望乌酣酣的,正如庞统所说。象座太行山。再望望他家的操演,“哈哈哈哈……”直即是操了玩的。象这种连环船把我家的水队摆在上头操,要打飞脚走。你看他家的水队在上头,船头对船头约隔丈把远不敢蹿蹦,五六尺远可以蹿蹦了,不敢;三四尺该派蹿蹦啦,还是不敢;二三尺远,拎腿朝对过跨,临跨的时候还这么试而试的。啊!这种水师还能打仗么?周瑜在南屏山顶望对过开操,望到中时,对过收操,连环船就在水师营外停泊。周瑜就下南屏山,命手下把门旗、马扎子带进营。周瑜进营吃中饭。吃过中饭,周瑜又听到吵嚷声。周瑜心内有数了,一定是对过又开操了。周瑜心想:我天生没得事,还是去看看。周瑜仍然命人把大红门旗、马扎子拿到南屏山摆好。周瑜出了中军帐,上马出营,到了南屏山,周瑜朝对过望了。咦!见对过午后这一遍操,比早上这一遍操好些了。怎么好呢?船头对船头约隔四五尺远,十个小军之中有这么两三个可以蹿蹦了,还有七八个不敢。周瑜一直望到下昼时分。午后这一遍操时间长了,总要到太阳落山,他家才收操,周瑜也下南屏山,上马回营。大红门旗、马扎子当差的拿进营。周瑜到了军中下马,到后帐休息,吃过晚饭,回寝帐安睡。一宿无书。到次日一早就是十八。周瑜今天起得更早,叫人把大红门旗、马扎子进到南屏山。周瑜出外上了马一路出大营,到了南屏山在马扎上坐定,哪晓得对过还没有开操哩,周瑜就专等了。没有一刻工夫,对过开操了。周瑜一望,见对过十八早上这一遍操比十七早中两遍又高些了。船头对船头约五六尺远,十个小军之中就有一半能够蹿蹦,还有一半不敢。周瑜望到中时,对过收操。周瑜下南屏山上马进营。大红门旗、马扎子都不朝军中拿了。周瑜进营吃了中饭又来了,到了南屏山坐下来就专等对过开操。没有一刻工夫,对过果然开操了。周瑜望望,对过午后这一遍操比早上的一遍又高了些。船头对船头约隔着五六尺远,十个小军之中有这么七八个可以蹿蹦了,还有两三个不敢。周瑜一直望到下昼时分,对过收操。周瑜下南屏山,上马进营。大红门旗、马扎子有人拿到军中。到了晚间,周瑜吃晚饭睡觉。一宿无书,到了次日一早,就是十九。周瑜起得很早,也用不着听对过的吵嚷声了,随即命人把大红门旗带着,马扎子拿着。
  周瑜出外上骑,一路出大营奔南屏山。少刘间到了南屏山上。周瑜坐下,没有一刻工夫,对过开操了。周瑜见对过十九选一遍操比十七,十八那两天的操更加高了。十个小军之中就有一半能够隔着丈把远蹿蹦了,还有一半隔着五六尺远,能够蹿蹦了。周瑜望到中时,对过收操。周瑜下南屏山,上马进营吃中饭,吃过中饭就又来等对过开操。时间并不大,对过开操了。周瑜见对过十九午后这遍操,比十九大早的一遍操更加高了。见对过船头对船头约隔丈把远,十个小军之中就有十个能够蹿蹦了,而且蹿到对过船头就动手。对过船头的小军不等他站稳了,拎起一腿,把他打下江了。这一个会水,一猛子又上来,跳上了船又动手,直即象个真的。周瑜想想:曹操是个外行,他家的水队为何熟得这么快?再一想,嗅,明白了。曹操虽是外行,他得了两湖水队,两湖的水队是熟手,不过久荒操演,生疏下来。他家现在天天加工操演,一天操两遍,这么天天理,自然熟得快了。周瑜心想;照这样情形,我还不能耽搁,就在这个最短期间要破曹操,如迟延下来,他家把连环船操演纯熟,与我不利。周瑜正在想着,见对过操得行行的,忽然,哐哐哐…,鸣金收队了。周瑜觉得奇怪:我连今天已经看了三天下来了,午后这遍操,都要操到下昼,再迟点就要太阳落山才收操呢;这一刻,太阳才微微往西边歪,他家倒收操了。你看还忙得很呢!有的快的上了单头的小船进水寨了;有的来不厦。就朝连环船舱里头拱。连环船立刻抛锚下碇石。周瑜朝西北角一望,“喔唷!”只见西北角天空有一块乌云,这块乌云开始好象只有蒲团大,顷刻间就朝下布了,布下来西北角半边天好象都漆黑了。周瑜学问很好,熟知天文,晓得要起风暴了。一刻工夫,呜——,起了风了,哗——,浪头子开了花。不要说旁的,连环船头多高啊,一个浪头子过来,啪!过了连环船头,连环船居然被这个风浪颠簸动了起来。周瑜心想:唔,现在曹操面前有了内行了,风暴都能看出来了。周瑜听到这种声音,就朝起一站,走到大红门旗面前站住,朝江面上望,见由对过顺水淌下来有一件东西,隐约间看见是一面旗子。周瑜掉脸就望着贴身当差的:“来。”“是。”“你替我下山到水口去望一望。看看由对过顺水淌下来的可是一面旗子?”“是。”当差的下南屏山,绕到水口一望,一刻工夫,上来禀报:“禀都督,我小人望过了,对过顺水淌下来的是一竿旗子。”“什么颜色?”“是一竿黄旗。”周瑜听说是一竿黄旗,心里好不欢喜,朝起一站,走到大红门旗面前站定,红袍大袖一拂,二指指着曹操赤壁水师一角:“照,国贼曹操,周瑜败定你了!”周瑜何以说这个话?周瑜听当差的说对过淌下来的是一面黄旗,他就想了:黄属中,中央戊己土,曹营下中营黄旗为风吹折。应在主将凶多吉步,所以周瑜才说败定曹操。周瑜还不放心,要亲眼看看可是黄旗,放眼就朝江面上望。此时北风越刮越紧,周瑜正凝神望,哪晓得这两边的大红门旗被风刮了朝他的脸上扑,周瑜两只手一抬,就用四个指头来夹这个两面旗子的角,风太大了,一措,旗角脱掉了,又扑到周瑜脸上。周瑜就又夹,一滑,旗角又脱掉了。连夹数遍,总是夹不住。周瑜这一刻不朝江面上望了,走到右边这一竿门旗旁边,右手一起,用三个指头贯足了劲,夹着旗角,想看看这个旗角朝哪一边飘。夹定旗角后,只见这个旗角啪啪啪啪朝他怀里飘。周瑜望着望着,眼睛定了光了;望着望着,脸上气色变了,望着望着,嘴内有不干净的字面了,嘴一张:“啊——哺!”他只“啊”了一声,“呀”字还没有出口,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见他双眼紧闭,夹住旗角的手一松,轰!周瑜就这么朝下一瘫。他瘫下来,众当差的吓坏了!说:“不好,都督失红,都督跌斤斗,快……”有人赶快飞跑下山进帐拿轿床,有当差的把周瑜朝起掏,扶了坐起来,一刻工夫,听见周瑜的腹中有点响了,咕噜咕噜……,当差的才稍微放心。“都督保重!”周瑜眼睛闭着,也不开口。少刻间轿床拿得来了,当差的把周瑜抬上轿床,下了南屏山,把周瑜抬到军中。大红门旗、马扎子跟周瑜的马匹有人料理,一并带回。
  众当差的把周瑜抬到寝帐,当差的先替周瑜把头上的纱帽摘下来,然后替他把玉带解下,靴子脱掉,把周瑜由轿床上抬到橱上,拿被褥替周瑜盖好。周瑜面前当差的就问了:“都督,都督,你什么地方不舒服”’周瑜睡在榻上始终不开口。当差的想想:这走红、跌斤斗是要紧的症候。“来,赶快着人告诉鲁大夫。”随即着一个人去向鲁肃禀明这个情形。
  鲁肃听见当差说都督在南屏山看对过开操,陡起狂风,风呛喉管,口吐鲜血,朝下一瘫。他叹了口气,“唉!”少年人不容人谏,我劝他不要看对过开操,他偏要去看。看了一天呗,罢呐!他要天天看,一天看上两遍。今天风又大,这一刻一定是风呛喉管,口吐鲜血。少年人不能吐血呀,吐血是要紧症候。鲁肃心里头烦着,嘴里头叽咕着,抖抖颤颤离开自己帐篷,直到了寝帐。众当差的见鲁肃来了,一个个招呼:“鲁大夫。”“鲁大夫。”“唔,罢了。都督这一刻怎么样?”“是。回大夫,都督刭这一刻还不能开口。”鲁肃想:坏了,这一定是中风不语啊!赶紧走到周瑜榻面前:“都督,都督,我鲁肃来啦!”周瑜听到鲁肃喊他,脸朝床外微微一偏:“鲁大夫。”鲁肃再把周瑜脸上的气色望望,心想;唉!这些当差的狗屁!我的心被他们吓得扑咚扑咚,你看都督脸上的气色不是蛮好么?“唉!都督,我早劝你不要看对过开操,都督偏要去看。去就去吧,你看了一天就罢了,对过一天操两遍,你就一天看上两遍,这样接二连三地看,冬令天啊!你看今天起了风了,风呛喉管,口吐鲜血,都督这口血一吐,怕的头一定晕晕的,两肋发胀,胸口饱闷,眼睛都是花擦擦的吧?都督,你告诉我,哪个地方不舒服?我去把医生请来代你诊治。”周瑜刚才跟鲁肃招呼,本来想跟鲁肃谈谈知心话,这一刻听鲁肃跟他说的词不达意,要请医生来代他诊治,周瑜一哼:“唉!”脸又朝床里一掉,不开口了。
  鲁肃见周瑜一声哼,脸又掉过去了:“都督,都督,你哪个地方不舒服,快告诉我,我鲁肃请医生来替你诊治。”周瑜不开口,鲁肃想:坏啦!这是中风不语啊!逢到患中风不语的人,有时说句把句话清楚,有时简直不能开口。鲁肃想想:我最好请军中的医生来替都督诊治。鲁肃想定了,随即关照周瑜面前这些当差的:“来啊!你们小心侍候都督,我少刻间就来。”“喳。”鲁肃离开周瑜的寝帐,到了后帐就喊了:“我的当差的可来的?”“是。大夫。我等在此。”“唔。就是你去。”“是。”“你替我到军中请某医生。”“喳。”“就说都督失红,跌斤斗,要紧症候,叫他们不能耽搁,赶快来替都督诊治。”“喳”鲁肃见当差的去了,就在后帐踱来踱去,心想,正在要紧关头上,都督病了,又是个吐血的毛病?鲁肃在这块恨得不可解,正在恨着,当差的回头禀报,“回大夫,医生到了。”“噢哦,有请。”鲁肃赶快出后帐迎接。
  鲁肃面前当差的一下请来了四个医生。这四个军中医生的医学如何?我要交代。在汉时军中的医生,医学有限得很,只能医治小毛病,象伤风、头痛,开个草头方子,跌打损伤,包包扎扎等等,遇到大症候,他们不能看。真正医学好的,倒在家里挂牌了,又何必到军中吃粮饷呢!这四个军医岁数不等,最大的一位今年八十岁,顶小的这一个倒过来数十八岁,还有个五十外的,还有一个四十差点。鲁肃见四位医者到了,抢步上前:“啊,四位大夫。”医者本来称大夫。“啊,不敢。鲁大夫。”“鲁大夫。”“鲁大夫。”“鲁大夫。”“啊,四位大夫有劳了。”“鲁大夫说哪里话来,我等当得效劳。”“我等闻得召唤,未敢耽搁。随即就前来了,可算是闻呼即至。”“噢,四值大夫请后帐坐。”“鲁大夫,不必了,既然都督是要紧症候,学生等就代都督诊治。”“好,四位大夫请。”鲁肃请四位医者奔寝帐。进了寝帐,鲁肃望着周瑜面前贴身当差的示了个意,当差的很聪明,随即摆了四张椅座。鲁肃手一抬:“四位大夫请坐。”“是,学生等告坐。”四位医者坐下。鲁肃又叫人端了一张坐椅,在周瑜卧榻面前朝下一放,捧了几本闲书,在周瑜榻边上一摆,鲁肃望着四位医生手一抬:“请哪一位大夫先来替都督切脉。”“噢。”四个人谦礼了。“先生请。”“不敢,我学生不能有占。”“你先生请。”“不敢当,我学生也不能有占,老夫子请。”“啊!我更不能先医。”鲁肃望望,心里着急,看病不是谦礼的事。“哎,四位大夫不必谦礼,依鲁肃愚见,哪一位岁数顶大,就是哪一位先来替都督切脉。”“噢,照这一说,我学生有占了。”八十岁的这一位老夫子就先来替周瑜诊治。这一位老夫子起身走到周瑜榻面前椅座子朝下一坐。鲁肃站在旁边,对周瑜说:“都督,医生请来了,请都督将手伸出来让医生切脉啊!”
  周瑜一听,心里怄气:这个鲁肃笑活哩!找医生替我看病,他是好意,我又不能不把个手伸出去,周瑜只好把手从杖窝里伸出来。我们中国的国医看病,免不了四个字。哪四个字?望、闻、问、切。这四个字怎么讲?望者就是望望病人脸上的气色跟舌苔。闻者就是听听病人的呼吸。问者就是问病人的根源,怎样得病的。每每有人得病,医者问到了,他不说,要试试医生的医道哩。其实错了,你不告诉医者,医生就不好下药,他就瞎摸了。你这个得病的人反而吃亏,非要老老实实地告诉医生,医者才好对症下药。切者就是切脉。周瑜把手伸出来,八十岁的这位老夫子把周瑜的手一抓,朝闲书上一搁,老人家用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指头朝周瑜的脉门上一撩。哪晓得他这三个指头不靠到病人的脉门,他的僻病不发作,三个指头只要靠到病人的脉门子,他的僻病就来了。什么僻病呢?这一位老夫子三个指头撩着周瑜的脉门,眼睛就闭起来了,左手抓着胡子,点头晃脑,抖腿咂嘴。这一位老夫子把周瑜的左手号过了,然后请周瑜把床里的右手伸出来。周瑜翻个身。右手朝外一伸,这位老夫子还是这样子。脉号过之后,老夫子特地站起来,腰哈著,把身子微微顺到床里,把周瑜脸上气色望望,又听听呼吸,然后退到原处朝下一坐,就问鲁肃了:“鲁大夫。”“老夫子。”“请问鲁大夫,都督这个病怎么得的?”“啊,老夫子,都督今日在南屏山顶看对过开操,陡起狂风一阵,口吐鲜血,跌了一个斤斗。老夫子你看了以后,觉得这病可要紧?”“啊,鲁大夫,我学生刚才替都督切脉,见都督的脉过沉细,这是先天不足。”鲁肃听听,心想:我们都督清清秀秀的,作兴先天不足,随嘴答应一声:“啊。”“鲁大夫,都督不但先天不足,加之于阴水亏。”“噢!”鲁肃一听老先生说周瑜阴水亏,眉头一皱。心想:阴水亏,我们都督年纪虽轻,乔夫人虽美,都督并不在“酒底”用功,怎么阴水亏的?再一想,难免不大意。“唔。”“鲁大夫,都督的身体不强,因为先天不足,加之阴水亏,体质太弱,叫个弱不经风,故有失红之症!在我学生看来,要得治工治稳,当用十全大补汤。”鲁肃点点头。再请第二位,轮到五十外的这一位了。五十外岁的这一位起身,走到周瑜榻面前椅座上朝下一坐,还是这样子,把周瑜的两只手的脉一阵子号,点头晃脑,抖腿咂嘴,然后望望周瑜脸上的气色,再听听呼吸,仍然退到原处坐定。“鲁大夫。”“大夫。”“鲁大夫,我们这一位老夫子说都督脉过沉细啊!”“哦。”“在我学生看来不是的。”“噢!在你大夫看来我们都督的脉性怎么样?”“我学生见都督脉过紧。”过紧怎么讲?就是脉跳得厉害。“唔。”“鲁大夫,照都督这个脉性啊,学生断定是闹痰火。”鲁肃一听他说周瑜闹痰火,心想:作兴,我们都督的性情暴躁。“喳。”“鲁大夫,都督吐这一口血,是因为火灼肺金,故有火红之症。这口血吐掉了好,要如其不吐出来,谨防到来春要得疯癫的毛病。在我学生看来要得治工治稳,当用大剂白虎汤。”他也说了个汤头,大剂白虎汤是大凉的。鲁肃点点头,再请四十差点的这一位了。四十差点的这一位起身,走到周瑜的榻面前椅座上朝下一坐,还是一样的切脉,望气色,听呼吸,然后退到原处坐下。“鲁大夫。”“大夫。”“刚才我们这两位老夫子,一个说都督脉过沉细,先天不足,阴水亏;一个说都督的脉过紧,是闹痰火。”“唔。”“在我学生看来都不是的。”“噢!?”鲁肃心想;奇怪呀,各看各的“在你先生看,都督脉性怎么样?”“鲁大夫,在我学生看来,都督的脉过滑。脉过滑者,就是一时有一时没有,此之谓脉过滑也。”“噢。”“哎,鲁大夫,这是都督胸中有结滞未消,这一口血是胃里头出来的。结滞余结,风呛胃脘,才口吐鲜血的。这一口血吐出来好,如不吐掉了,到来春谨防得结胸漏底。在我学生看要得治工治稳么!当用瓜蒌槟榔汤。”他也说了一个汤头。最后到了十八岁的这一位了,他也一样替周瑜号了脉,望望脸上的气色,听听呼吸,然后退到原处坐定。他并看不出什么病源来,他就望着那三位眼睛一翻,牙齿一咬,一恨:“唉!”什么意思?心里有话:你们还留一点把我说说呐!你们都说掉了,我说什么病症呢?也亏他想出一条病理来。“鲁大夫。”“啊,小先生。”怎么喊他小先生的?因为他太小了,不过十八岁,所以喊他小先生。“鲁大夫,刚才三位老夫子,一个说都督脉过沉细,先天不足,阴水亏;一个说都督脉过紧,闹痰火,一个说都督脉过滑,有结滞未消。在我学生看来,全不是的。”
  鲁肃心想:好,周正各看各的了。再想想:唉,你不要看他年纪轻啊!照常他的医学好,见识大,有句俗话说的: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噢,请问小先生,你看都督的脉性如何?”“鲁大夫,在我学生看来,都督六脉平和,没得病。”他倒也说得爽快。周瑜在榻上听他这一说,略微一惊,倒被他看出来了,且慢,看他说些什么。周瑜眼睛望住他,听他说了。“鲁大夫,都督吐这一口血,是闹湿气。”鲁肃这一听,心想:不好了,吐血怎么玩成闹湿气的?周瑜弄得哭笑不得,脸一转,翻过身去,“唉!”叹了一口气。果真这一位小先生断定周瑜闹湿气?不,他是没得说了,才说闹湿气的。哪晓得湿气是医者的方便之门,一旦到了没得话说了,就跟病人玩闹湿气了。因为闹湿气不要紧,就是开个方子下来,病人吃下去无关紧要,吃不坏。鲁肃听小先生说周瑜闹湿气,又不能说他说得不对,只好听着。“鲁大夫,都督是湿热冲肺,风呛肺管,故有失红之症。这口血吐出来不要紧,在我学生看,都督早上吃一碗苡仁米子粥,晚问喝一碗茵陈汤,要算治工治稳。”也亏他想哩,他也说了个汤头。鲁肃说:“啊,请四位大夫后帐开方子。”“噢,鲁大夫请。”鲁肃邀请四位医者到后帐开方子了。寝帐里面有周瑜的当差的照应,闲书拿到原处,椅子仍然摆在原处。四位医者到了后帐,依次序把方子开好,然后告辞走了。
  鲁肃把四位送走后,就到后帐公案面前坐下,把四位医生开的方子拿起来望望,先看八十岁这一位老夫子开的方子。鲁肃望望这一位老夫子的字写得不坏,精神很好。看看题头的脉案:都督脉过沉细,这是先天不足,加之阴水亏,身体不强,弱不经风,风呛喉管,故有失红之症。要得治工治稳,当用十全大补汤。拟方多酌高明。这一句是医者站步子的,就是说这个方子多请高明斟酌,如不斟酌吃坏了,与他漠不相关。鲁肃再看看十全大朴汤的药味。要交代这个十全大补汤,在汤头歌里并没有其名。医者用这个十全大补汤,是拿四物汤和四君子加减并起来,共八味补药,再添两味补药共计十味,就叫个十全大补汤。四物汤跟四君子加减是哪八味药呢?就是参、苓、术,革、芎、归、地、芍八味补药。参,就是党参,这一位老夫子特地恭维周瑜,因他是江东大都督,身体太贵重了,就用的人参。药味是人参、伏莓、白术、甘草、付川芎(川芎是补气血的)、全当归、熟地,白芍,另外加了两味补药。一味是炙黄芪,一味是六味地黄丸同煎。其宴加一味淮山药也可以,因为八十岁这一位老夫子说周瑜阴水亏的,所以加六味地黄丸,补补肾水。鲁肃再看看药的分量,不说旁的,单是人参的分量,十两一支两大支,还要方肩膀细纹老山参。鲁肃一惊,心内有话:人参没得十两的,最大半斤一支就已很难找了。他这个方子上头要十两一支两大支,就作找得到,要是把我们都督吃下去,这一补,补得中焦不通,岂不糟糕?再说虚很了的人不能补,虚不受补。鲁肃想想:咦喂,这张方子不能用,摆在旁边。再看五十外的这张方子。五十外的这张方子上题头也是脉案:都督脉过紧,是闹痰火,火灼肺金,故有失红之症。要得治工治稳,当用大剂白虎汤。看看药味,开的是鲜石斛、鲜生地、生石膏、西瓜一只,旁边还注上小注子:要煮西瓜,不但大凉,亦且利湿。鲁肃想:煮西瓜倒没有吃过,冬令西瓜也不易找。鲜竹子做引子,用雪水两大碗煎。眼下又不下雪,哪里来?再看看药的分量:鲜石斛、鲜生地各半斤;生石膏一斤十二两。
  鲁肃望望:咦喂!这一张方子好象也不能用,太凉很了,假如把这方子配出来,给我们都督吃下去,照常把我们都督逼着,汗不得出来,那一来就糟了。这张方子不能用,摆在旁边。鲁肃看四十差点的这一位方子,题头的脉案是:都督的脉过滑,这是结滞未消,风呛胃脘,故有失红之症,要得治工治稳,当用瓜萎槟榔汤,斟酌再服,药味是瓜萎、槟榔、枳壳、麻黄。萨味分量就吓人了,不说旁的,单是麻黄就用了三钱五分。鲁肃一吓,身上连汗都吓出来了。哪晓得麻黄是发汗剂,医者用麻黄有规矩的,不能乱用,用到麻黄有个限度,麻不过五,多不过八。比如医者遇到一种病人不出汗,就用麻黄来发汗,最多用五分;如其病人吃下去还不出汗,就加一分用六分;还是不出汗,就加到七分;如其再不出汗,就用八分。万一病人还是不出汗呢?医者就不敢再加了,就是加,都要找同道的斟酌斟酌。所以说麻不过五,多不过八。这一位明十差点的用三钱五分,所以鲁肃一惊,身上汗都吓出来了。鲁肃心想:这张方子吓人呢!麻黄用三钱五分,如其药配得来煎好了,给都督吃下去,不要吃得汗脱么?照常就这么脱汗脱过去了。这张方子简直不能用,朝旁边一摆。鲁肃看到十八岁的这一位小先生的方子了。这位小先生的方于倒简单,题头是:都督六脉平和,没得病。吐一口血,乃闹湿气,温热冲肺,故口吐鲜血。要得治工治稳,早上吃一碗苡仁米子粥,晚间喝一碗茵陈汤,方后斟之。鲁肃心想:这个四张方子,在我看都不能用。再一想;不能就这样不用,顶好进了把都督看。俗话说:药碰有缘人。请都督自己挑选。鲁肃想定了,把四张药方子拿着,离后帐到了寝帐,走到周瑜榻面前,轻轻喊了一声:“都督,四位医者替都督诊治过了,已将方子开好,请都督过目,你看哪一张合用,鲁肃随即着人去配药。”周瑜这一刻心里怄气,心想,我又没得病,他找四个医者来替我看病。你请医者要清个高手,这些医生说的话我听见呐,一个说我先天不足,阴水亏;一个说我闹痰火,一个说我有结滞,还有一个说我闹湿气。全是胡说。你这一刻还把方子拿得来把我看呢j同瑜的脸微徽的朝床外一掉,没有开口,伸手在鲁肃手上把药方子抢过去。鲁肃以为周瑜看药方子了,鲁肃说:“都督,你挑选一张,鲁肃命人去配药。”哪晓得周瑜把药方子拿到手,咕吱咕吱,撕得粉碎,撒得满地。鲁肃望望:“哎哎,都督。你变成了小弦子了,不能怕吃苦水呀!须知良药苦口利于病呵!”再一想,鲁肃叹了口气:唉!也怪我不好,我怎么想得起来找军中的医生替都督看病的?军医只能替小军医治跌打损伤、伤风头痛,都督这个病,军中医生就会看了么?我必得要请名医来替都督看。名医三江口没得,我顶好着我的心腹当差的到柴桑去请某医者,这一位医道很好,在我们江东不算国手,总归可以说药到病除,把他请到军中,代我们都督看病绰绰有余了。鲁肃想定了,随即出寝帐招呼:“来人。”“是。鲁大失。”“唔,你替我到我的帐篷叫我面前某个当差的收拾收拾到柴桑去请某一个医者。”“是。”“叫他收拾好了,要来见我一下于,不见我的面不能走。”“喳。”这个当差的去了。
  鲁肃就在后帐走来踱去,不知不觉踱出了后帐。就在后帐甬道这个地方,有个中军,面前放了一张公事桌,有笔砚、号簿,凡是来问周瑜安的,都在这个中军面前落呼。不怕这一刻来个小军问周输的安,只要号簿上落了名字,周瑜随后好了,都要去道谢的。就是本人不去,都要叫贴身的心腹当差的去一下子,替周瑜代为道谢。所以这个中军手不离笔,笔不离卷,在这块落号。这一刻不得什么人来了,他就把笔搁下来,稍为歇歇,鲁肃刚好走刘他面前,中军见鲁大夫来了,朝起一站。“鲁大夫。”“唔,罢了。你站过去。”“喳。”中军站到旁边去。鲁肃就在中军的座位上坐了,望望号簿,已经到了大几百号了,来问安的人着实不少。鲁肃就把号簿掀了望望,某人来过两次,某人来过三次了。翻了几遍,要算黄盏来的次数最多,来过五次了。黄盖的棒伤才好了八九成,还没有全好哩!怎么能来的?不,黄盖本人没有来,叫手下人来的。当然,他格外不放心。鲁肃由元号掀啊掀的,掀到末尾的空白,一想:奇怪啊!有一个人,我在号簿上没有看见他的名字么!怕荒疏滑过去了,再慢慢地掀,鲁肃复行把号簿一张一张朝后掀,翻封空白,还是看不到这一位的名字。再翻一遍,还是如此。鲁肃想:奇怪了,难道他不晓得?不会不晓得呀!他的耳风长得很,在他那个地方得的病,他不作不晓得啊!你若是晓得,要来下子啊。他在病中,你来下子,问问他的安,号簿上落了你的名字,他一声病好之后,把号簿一看,咳,某人还来的,他心里畅然,自然而然跟你那个心里难过就没得了,矛盾就可以解决了。也作兴他真不晓得?不派。他这个人玲珑剔透,嗯,不过这个人也冷得很,照常明明晓得,他就不来。不来怎么办?我顶好到他那块去,告诉他这个情形,叫他到我们军中来一趟,这顺水的人情并不费大事。鲁肃真老实,他不会握起笔替这一位在号簿上落个号么?不,不是鲁肃不落号,要是这一刻鲁肃替这一位在号簿上落个号,周瑜病好了,望望号簿,他都要问中军的。他问到中军,中军不敢说谎,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是鲁大夫代落的号,那一来反而不好。所以鲁肃没替这一位落号。鲁肃究竟想哪个到军中来,用不着我说,人都晓得,鲁肃是想诸葛亮来。鲁肃想定,随即起身,离后帐走到寝帐口,把帐帘子一掀,望着周瑜面前心腹当差的招招手,当差会了意,出了寝帐,到鲁肃面前:“鲁大夫。”“鲁大夫。”“唔,罢了。你们在寝帐小心侍候都督。”“喳。”“我出去有一下子事,如其都督喊我,你们不要说我到哪里去,就说一刻儿工夫就来。”“是。”“如其都督着实急了,你们赶快着个人蹿头出营到诸葛军师小船去找我。这话你们不能告诉都督。”“喳。”这些当差的都有数了。
  鲁肃转身,足步带紧,出了营,顺着江边走着恨着,唉!少年人不容人劝,叫他不要看对过开操,单要看,还要接二连三地看。我晓得他这个脾气不好,对过操得好要动气,操得不好要笑人家,自寻烦恼。现在正在要用他的时候,忽然有了病了,万一有个长短,怎么有得了!曹操百万干戈还没有破哩!唉!鲁肃走着恨着,已经到了南屏山一阔水诸葛亮的小船边,鲁肃踩跳上船,站在舱门口不进舱。诸葛亮正在烘火,扇扇子,看书。先生看书看得正出神,忽然觉得船动了,晓得有人上船了。诸葛亮顺着舱门一望,见鲁肃站在舱门口不进来,诸葛亮招呼他了:“鲁大夫,请舱内坐。”鲁肃笑营进舱坐定。僮儿献茶。茶罢之后,鲁肃把诸葛亮望望:“卧龙先生。”“鲁大夫。”“你先生这两天没有上岸吗?”“大夫,岸上没事啊!”“是的,是没事。是呀,冬令天岸上风大,你怕寒风吹出冻疮来,所以在船上坐坐,不上岸。”“正是。”“先生,可知道我们军中有事?”“亮不知道。”“卧龙先生你当真不晓得啊?”“大夫,亮实在不知道。”“噢!奇怪啦!你这个人耳风很长,我们军中只要有芝麻大点事你都能晓得,今天在你这个地方出的事,你居然不晓得?”“大夫,亮确实不晓得,军中有何事?”“啊,卧龙先生,你真不晓得,我就告诉你。我们都督病了!”“噢!原来公瑾有病了。”“哎,我们都督病下来了。”“哈哈哈哈…”“咦!诸葛先生!你这一笑,笑得心险得很哪!你该派帮我烦神才是道理。你笑的意思我晓得,我们都督害过你两次,没有害得动,他现在病了,你就笑他。卧龙先生,人不能笑人。有句俗话,没得一个人吃了五谷不生灾的,你就保着你永远不害病啊?怎么能笑人呢!”“佩服佩服。”嘿!辞不达意,我叫他不要笑人,他玩个“佩服”!“你佩服何来?”“大夫,亮不是笑你家都督有病,我佩服者,是佩服我自己。”“是的,你哪一年佩服过别人的?你都佩服自己。你佩服自己做甚?”“亮佩服自己眼力不差。”“眼力怎么不差?”“你家都督在三日前走我小船面前经过,我见他脸上有病色,料定你家都督三日后定有大病临身。现在你家都督果然病下来了,可是我的眼力不差啊?”“卧龙先生,你这个话叫个现成话,我也会说。我鲁肃在三年前就见他脸上有病色了,料定他三年后必有大病,现在病下来了,我的眼力比你好吧?你这种现成话哪个不会说?你要在他得病之前告诉我,好说鲁大夫,你家都督脸色不好,三日后有大病临身,叫他提防一点,现在病下来了,我才佩服你。这一刻我来告诉你,说我们都督有病了,你才说他有病色,三天前就看出来了,这不是现成话吗?”“大夫,闲话不谈,你家都督得的什么毛病?”“我们都督得的是吐血之症。”“啊,大夫,吐血是要紧症候!”“原是啊!”
  “大夫,他本来可有吐血的毛病?”“没得。”“大夫,你家都督既没有吐血的病根,怎么得的这个毛病?”“卧龙先生,听我告诉你,就在前天,他一早起身,梳洗毕,吃过早点,坐在后帐没事,听见对江有吵嚷声,他就命人查点了,一查点,哪晓得是对过曹操军中开操,演习水师连环船。卧龙先生,你看曹操的胆也太大了,水师营里不够他操连环船啊?还要到水师营外来操,就不怕我们这一边起水队杀了去吗?我们都督听说对过在操水师连环船,就要去望,我就劝他不必去望。他操得好,你要动气,他操得不好,你要笑他。我们都督不听我劝,一定要到南屏山来看操。看一次呗,罢呐!哪晓得对过一天操两次,我们都督一天就来看两次。对过天天操,我们都督就天天看。接二连三地看了三天,就在今天午后,在南屏山顶看对过开操,陡起狂风一阵,风呛喉管,口吐鲜血,跌了一个斤斗,就是这样子得的病。”“噢,原来如此。”“哦。”“啊,大夫。你家都督这个吐血的毛病很要紧啊!你要速找医者替你家都督诊治。”“我找的,找了四个军中的医生。”“大夫,医生看了怎么说?”“卧龙先生,四个军医各看各的:一个说我们都督先天不足,阴水亏;一个说我们都督闹痰火;又一个说都督胸中有结滞未消;还有一个说都督闹湿气。”“哎,大夫,你错了,军中医生只能替小军看看小毛病,你家都督吐血是大症候,军医怎么能够看呢?”“卧龙先生,就是这个话呐。一张方子都不能用,已经全被我家都督撕掉了。”“大夫,你要找名医替你家都督诊治。”“是的。先生,我想找名医,不过三江口这个地方没得。我才在军中关切过了,叫我的那个小介到柴桑去清一位医者。卧龙先生,我们柴桑的这一位医者到三江口来替我们都督看病,虽不是药到病除,总归可保无虑。”“啊,大夫,我问你,柴桑这一位医者,要在什么时候才能临营,替你家都督诊治毛病呢?”“卧龙先生,我来划算下子看。我少刻间走你这块进营,找我的那个当差的碰头关切他一遍话,叫他连夜的动身,赶奔柴桑,到柴桑连夜敲门打户,请这位医者,这位医者见我们差人去请,而且听说我们都督有病,决不致于过分拿身分,一定连夜收拾跟我这个当差的连夜动身。最早最早,到明天下昼时分临营替我们都督看病。”“大夫,柴桑这位医者可能早一点临营替你家都督诊治?”“卧龙先生,不能再早了。”“啊。大夫,最早要到明天下昼时分才能代你家都督看病?”“唔。”“啊呀!”“啊!你什么事这个惊慌法子?”“啊呀!”“啊,卧龙先生,你还要把人吓了呢!”“唉,大失!柴桑的医者要到明日下昼时分临营替你家都督诊治。”“嗯。”“来不及了!”“哪一个?来不及了?”“大夫,我告诉你,你家都督是今夜三更的人世。”鲁肃把他望望:“呸!我家都督跟你有多大仇啊!你骂他今夜三更人世。我晓得了,我们都督害你两次,没有害得动你,现在他有了病了,你就咒他今夜三更人世。”“鲁大夫,我诸葛亮说话哪一次错过的啊?”鲁肃一想:嘿嘿,是的,诸葛亮说话是从来没有错过。这样一想,鲁肃眼泪就掉下来了:“卧龙先生,你说话从来不大会错。照这一说,我们都督是今夜三更人世,这一来怎么好呐!正在要他用哩,万一我们都督有个不测,我们坏,你们君臣也不得好啊!”“大夫,你不要着急,柴桑的医者来不及,你大夫在樊口!临近找良医替你家都督诊治。”“卧龙先生,我们三江口没得名医。”“大夫,你找找看。”“没得哎!我没有你晓得么!我鲁肃是江东人,我晓得江东的情形,三江口这个地方全是穷百姓居多数,名医落不下来。这个地方直即找不到名医。”“大夫,你找找看。”“没得哎!”“大夫,你找找瞧。”“噢!”鲁肃想:我不要跟诸葛亮犟,我说三江口没得名医,他一定叫我找找看,唔,照常他有个把朋友会行医,我顶好来问问看。“卧龙先生。”“鲁大夫。”“我鲁肃是江东人,晓得江东一切情形,三江口这个地方没得名医,你叫我找找看,我有数了,光景你先生有个把朋友会行医?”“哎,亮有个把朋友会行医。”“卧龙先生,好极了,你的朋友不会错的,一定都是国手。卧龙先生,你这个朋友姓甚名谁?住在我们三江口什么地方?我鲁肃上岸进营,叫我的当差的拿我的名帖去登门聘请。”
  “大夫,我的这个朋友怕你请不动。”“可是吧?卧龙先生,你又来欺人啦!我鲁肃不才,是军中上大夫参军校尉,请个把医者请不动啊?啊,不错,我刚才说叫我的当差的去请,这个话我说得嫌亢了,你这个朋友一定有点个身分,当差的去清就请得动了吗?这个样子,我亲自去请。凭我这个上大夫参军校尉亲自恭请,不见得请不动!”“好大一个参军校尉!你大夫亲自登门还是请不动。”“噢!你这个朋友倒不坏哩!我亲自登门还是请不动他?卧龙先生,他行医不过是要的钱,我鲁肃少刻上岸进营,多带金银,我不但本人去把体面给他,多带金银送了把他,他看在金银份上也要临营替我们都督医治了。”“大夫,我这个朋友存心济世,不爱金银,他见你拿金银诱惑他,反而来气。你把他当利徒看待,他更不肯替你家都督看病。”“啊,卧龙先生,你这个朋友倒结皱哩,我本人去,请不动,金银也不要。他不过要个面子,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登门相请,他不能再不去了。”“还是请不动。”“卧龙先生,这是我跟你说的,遇到这种结皱人,就不能怪我了。我从来不欢喜行霸道,不过这种事情实在没办法,我们都督太重要了,要是遇到这个结皱的医者,我实在没法想,只好行霸道了。”“大夫打算怎样行霸道?”“我本人去请他,如其请不动,我就多送金银;再请不动,我就拿一支大令,调他临营替我们都督看病。他蹲在我们江东,不能不受我们江东的令,他如其不受令,他就是违令。违令,嘿嘿!卧龙先生,这是我告诉你的,就是斩罪!”“啊!大夫,你太挟情了!”挟情就卡的意思。“是你家的人,才受你家的令,不是你家的人,何能受你家的令呢?这个朋友见你大夫拿大令调他临营,更加来气,情愿领违令死罪,他也不进营替你家都督看病。他虽被斩,你家都督病没有人看,还是死。”鲁肃一听:“这个…卧龙先生,你替人家跟我辩驳,为的哪一家?这才笑话呢!你把你这个朋友的姓名告诉我,住在三江口什么地方,我去登门请他,请得动请不动,不与你相干。”诸葛亮一想:不能把老实人弄真了,弄真了就没得意思了。“大夫,你问我这个朋友,远在天边,近在跟前。”鲁肃心想:我平生最怕打这种哑谜,这玩到天边击了,天边没得地方去找,近在眼前,鲁肃四面一阵望:“噢!哈哈哈哈……卧龙先生,怕的你这僮几会行医?”“哎,大夫,僮儿不会。”“卧龙先生,僮儿不会,没得旁的人啦,一定是你先生喽?”“哎,亮稍知一二。”“哪个啊?哈哈哈哈……你先生要么不会,要会不止一二,一定是国医手。好极啦!卧龙先生,就请你先生临营替我们都督诊治吧!”“大夫,亮不去。”“卧龙先生,什么事不肯进营替我家都督看病呢?”“大夫,你的大令还没有拿得来呢!”“哪个啊?卧龙先生,我鲁肃刚才说的是气话,当真有人拿大令去找医生来看病的吗?望你先生原谅,我陪罪就是了。不知者不罪,请你先生临营替我们都督诊治。”“大夫,亮还是不去。”“不好啦!卧龙先生。我鲁肃已经打招呼,一切都怪鲁肃,你先生怎么还不肯临营的?”“大夫,你可晓得,我诸葛亮这个医道当先在家挂过牌的。”“更好啦,你是熟手,临床经验大了,请你临营呐!”“不,大夫,我当先在家悬壶。”悬壶就是挂过牌的。在江湖上,内行叫悬壶。“我那牌上有七个字,你大夫能够把它猜出来,我才临营替你家都督看病哩!猜不出来,我不去。”“噢,又来把难题把我做了。卧龙先生,这一点你难不住我,你既行医,你都要在十三科之里呐!决不会在十三科之外。”“唔,在十三科之内。”“噢,我就猜啦!”“大夫,你猜。”“哎。不忙,卧龙先生,我要跟你把话说清楚了,你当先悬壶,你那块牌上七个字,可包括提头两个字在内。”“不在。”“嗅,先生,你是家传,还是师传?”“大夫,我那个牌上题头是世传。”“噢,是家传。哎,卧龙先生,这当中七个字,定有你的名字,你没有别名吧?比如什么赛半仙啦,一剂方啦!”“大夫,就是诸葛亮三个字。”“好,卧龙先生,你考究脱俗。卧龙先生,你三个字名字底下的四个字就是指的能专治什么病罗?”“正是。”
  “唔,卧龙先生,这又何难,我要是猜到了,你要临营替我们都督看病。”“大夫,亮当然去。”“啊,我来猜。哦,卧龙先生,我还要问你,这个十三科中的第一科与末了一科,你先生怕的不会?头一科叫祝佑科,以符水替人治病,画符念咒,你先生会呀?”“大夫,亮不会画符。”“噢,你不会。临了一科叫言笑科,就是说书,你先生怕的会呢?”“大夫,亮也不会。”鲁肃为什么要把说书归在医道之内?哪晓得说书也能医病。说书人称言笑科,有科趣,听到科趣的地方,就撩你发笑。医者常对人说:一个人一天三大笑,保管精神好。笑笑可以消食,所以属十三科。诸葛亮说:“不会。”鲁肃说:“卧龙先生,就把这个两科剔掉,我就猜其中十一科。卧龙先生,你听着。是不是‘诸葛亮大小方脉’?喏,七个字哎”诸葛亮摇摇头:“大夫,非也。”“噢,不是的。诸葛亮内外方脉?”“非也。”“又不是的。诸葛亮男妇幼科?”“非也。”“又不是的。诸葛亮小儿痘科?”“非也。”“诸葛亮花柳专科?”“非也。”“诸葛亮推章专科?”“非也。”“诸葛亮痔疮专科?”“非也。”“诸葛亮跌打伤科?”“非也。”“诸葛亮代行兽科?”“大夫,我不替畜牲看病。”“卧龙先生,你拿我开心了。你又不在十三科之内么!我连代行兽科都猜到了,你都不是的,分明是拿我开心,我精不到。”“谅你大夫猜不对。”“哎!我猜不到,请你告诉我吧!”“大夫,我告诉你,我当先牌上的七个字是:诸葛亮专治心病。”“哪个啊!你当先悬壶是专治新病啊!哎!卧龙先生,你放心,我们都督没得旧患,新得的病。”哪晓得鲁肃弄惜了,诸葛亮说的是心肺之“心”,鲁肃以为是新旧之“新”,所以说他家都督“没得旧患,新得的病”。“卧龙先生,我们都督新得的病,刚刚遇到你又专治新病,好极了!请你先生临营替我们都督诊治。”“大夫,亮不去。”“不好呐,你先生怎么又不肯临营?我先前失口乱言,我已经打过你先生的招呼了,十三科又猜过了,我虽没有猜得到,承你的情告诉我了,怎么又不肯临营替我们都督看病的?”“大夫,你家都督好好的想害我,现在他有病了,我如去替他看病,替他看好了,他倒又想害我了。我何能自投罗网?”“卧龙先生,我们都督是想害过你两次,不过他没有害得动你,他倒已经回心转意,和你先生同心携手了,你又何必计较!再说,现在他又病下来了,你既会看病,就替他把病看好了,今后,他不但不想害你,反要感激你。卧龙先生,你一切部看在鲁肃份上。”“唉!依亮的本心,不替你家都督看病。”“卧龙先生,一切都看鲁肃。”“既然你大夫再三再四苦苦哀求……”“卧龙先生,麻话又来了。”“好了,鲁大夫,就请你前面领路啦!”“噢,我在前头领路。”鲁肃在前领路,诸葛亮后首跟随,离舟上岸。
  诸葛亮跟随鲁肃离江边直奔周瑜大营,少刻问进大营门,奔内旗门,过内旗门,奔子营寨,过子营寨奔中军帐,过了中军帐,就直奔后帐。到了后帐,鲁肃一想:啊呀!我先前到诸葛亮那个地方去,都督不晓得,我这一刻把诸葛亮请到军中替他看病,我如果一脚将诸葛亮带到寝帐,对都督说我将卧龙先生请来替你看病,都督是有傲骨的人,他平生不服诸葛亮,照常来了气,叫他走,情愿死,不肯给他看,那一来就糟了!我最好叫诸葛亮在后帐稍坐,我先到寝帐,告诉一下我们都督,就说诸葛亮来替他看病,都督如其愿给他看,我就再把诸葛亮请到寝帐;如其不愿给他看,我就到后帐,好话说下子,叫他回船,免得面对面窘住难受。鲁肃想定了:“哈哈哈哈……卧龙先生。”“鲁大夫。”“我先前到你小船上去,都督那时正醒着,这一刻照常睡了。他这个痛,偶尔苏醒,偶尔昏糊,要是这一刻睡熟了,不能叫你先生坐在寝帐久等,请你先生在后帐稍坐,我到寝帐去望一望。如其都督醒着,我随即来请你先生到寝帐替我们都督看病。”诸葛亮把鲁肃望望,心内有话:你心里头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恐怕周瑜有傲骨,你把我带进寝帐面对面,生怕他来气,不肯给我看,叫我走,不好弄,所以叫我在后帐坐一下。“大夫,速去速来。”“少刻间就到。来人。”“喳。”“你们打暖布倒茶侍候卧龙先生。”“喳。”鲁肃望着当差的会意:这一位先生难玩哩,好容易把他请来的,不能大意。手下人心里有数,不敢大意,赶快打暖布倒茶侍候。
  鲁肃离后帐,奔寝帐,忽然一想:我要叫人进信把我那个当差的呢,叫他不要到柴桑了。“来啊。”“大夫。”“你到我的帐篷去,叫我那个当差的不要到柴桑去请医者了。”“喳。”这个当差的去了。
  鲁肃将走到甬道畔,寝帐里面匆匆地来了个当差的,哒哒哒哒……,跑着说着:“快请鲁大夫!”鲁肃说:“哦,我来啦。”接逗又来一个:“速请鲁大夫!”“喳,我来啦。你们什么事这个惊慌法子?”“是,回大夫,不好了。”“啊!什么事不好?”“回大夫,刚才都督叫我等将兵符印剑查点齐全,命当差的陕请鲁大夫到寝帐有要话面谈。在当差的想,一定是都督预备卸任交印。”鲁肃一听,打了个寒噤。心想:不好啊!恐怕都督真的是今夜三更天的人世了。咳!咳!不要虚,我来了。鲁肃叫手下人不要虚,他心里并慌呢,跌跌撞撞进寝帐,到周瑜榻前:“都督,都督,你着人连呼鲁肃数次,鲁肃来啦!你有何吩咐?”
  周瑜听见鲁肃来了,将脸朝外一掉:“鲁大夫。”鲁肃一望,心内有话;唉!这些当差的狗屁,怎么说都督要卸任交印的?他脸上的气色蛮好,目光也蛮灵活的。所以家里一个要紧的人有了毛病,最怕人虚。“啊,都督,你着人连呼鲁肃数次,我鲁肃来啦!“大夫,你来得甚巧。”“喳,都督,你有何吩咐?”周瑜把身子朝起一拗,朝两边望了一下,鲁肃会其意,叫众当差的退去。“当差的全出去了,你有话只管吩咐。”“大夫,周某不瞒你,我是今夜三更天人世。”鲁肃一听,心内打了个寒颤:这个诸葛亮的道理大了,他怎么晓得我们都督是今夜三更天的人世的?鲁肃心里一酸,眼泪就臌臌的了:“都督,在我鲁肃看来,都督脸上气色不差,不至于如此。”“哎,大夫,周某的病,周某自己有数,我实在是今夜三更人世。周某死后,请你大夫在江东执掌帅印。”“都督,我鲁肃自知才疏学浅,才不胜任,但愿都督千秋无事。”“哎,大夫,你不必推辞,你大夫的才不在周某之下。而且周某性情急躁,任何事欲速则不达,你为人稳重,长厚君子,执掌帅印不会误事。”“啊,都督,我鲁肃但愿你千秋无事;倘有不测,你所吩咐的话,鲁肃何敢不遵。”鲁肃眼泪直窜,心里实在难受。“大夫,这是周某公事相托,还有国事相托。”“都督,你有话只管吩咐。”“大夫,周某死后,你大夫不能耽搁,着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命他过江面会曹操,对曹操说明,就说周某与诸葛亮订题火攻,打黄盖是营肉计,用阚泽献诈降书,甘宁岸上放火,某人、某人帮助,庞士元先生犹恐这一把火烧不尽他百万大军,前去诱他钉连环船,就说周某已经一切手续齐全,准备去放火烧他了,后来一想,这一场杀戮太大了。现在我们江东情愿求和。大夫,你把降书降表写好了,让去的这一个人带了去见曹操,如曹操能够答应,他班师回都了,大夫,这是吴侯的洪福,江东百姓的造化。万一曹操不肯班师,大夫,你就劝劝吴侯,多少赔贴曹操一点军需粮饷;如曹操还是不肯班师,大夫,你就大小割一点地方给曹操,倘若曹操再不肯班师,大夫,周某死后,一切的主权全在你大夫身上。”“这个…”鲁肃眼泪汪汪的:“都督!鲁肃但愿你千秋无事,倘有不测,都督,我鲁肃情愿一死,也不能使主公屈膝降贼,我都要接都督的遗志,呕尽心血破敌,加之还有诸葛亮从中帮助。都督,你只管放心。鲁肃非破曹操不可。”周瑜摇摇头:“大夫,你不必如此,周某想过了,我在尚不能破曹,何况周某死后,你大夫又是个忠厚长者,破曹更加不易。”且慢,周瑜这个人,不是常欲领兵北上,进中原剿灭曹操,继伯符公的遗志吗?现在就要破曹操了,他却甘愿叫鲁肃着人前去投递降书降表,这是个什么道理?
周瑜难道真的晓得自己只有今夜三更的人世吗?不是的。他因在南屏山看到西北角这块乌云渐渐大,望着门旗朝自己面前飘,周瑜恍然大悟。啊呀!应了那句俗话了,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用计用到这个样子,弄到临了天不帮忙。现在什么天气?冬令天气。冬令天西北风当令,我要放火烧曹操,我的船要从东南奔西北,现在没得东南风,西北风把我们的火船刮回头,我们不能自己烧自己呐!因此,一急一躁,心火冲到肺上,吐了一口血。周瑜说自己只有今夜三更人世,是拿这句话来遮掩耳目的。他想趁今夜三更人定,自寻短见,免得日后被人耻笑。计策用到这个样子,到临了还是不能破曹。不如一死,人家说起来,大都督病得难受,忍不住才寻短见,决不至于说他不破曹死的。“大夫,你对江东的忠心周某知道,但不能只顾一时,你大夫要见机耐行。”“都督你放心,你吩咐的话,我鲁肃何敢不遵。”“大夫,周某这是公事、国事相托,现在周某还有家事相托大夫。”周瑜说到托家事,也就忍不住了:“大夫,大夫啊……。”鲁肃更加难过:“都督,你有话只管吩咐。”“周某死后,我家那少妻劫子,还望你大夫看周某在月的薄面,多多照应一点啊…-”周瑜托到家事滔滔流泪。鲁肃这一刻也泣不成声,想:我跟他是好朋友,我这大岁数了,应当把妻儿拜托给他,是明正言顺。今天不然,反的,他年纪轻轻,反而把妻儿拜托给我,随后我鲁肃又拜托谁人呢?这样一想,鲁肃泪如雨下,哭了半天,活才说出来。“都督,我鲁肃但愿你千秋无事,倘有不测,都督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鲁肃的事,一切都有鲁肃,一切都有鲁肃。”鲁肃哭得象泪人儿一样。周瑜哭得行行的,突然止住哭,说:“大夫,事已如此,你大夫也不必难过,周某公事、国事、家事都已相托大夫,另外周某还有一件大事相托大夫。”周瑜说到托大事,脸上气色难看了,眉梢双吊,目露凶光,火岔头青筋梗露,面带杀气,鲁肃不晓得,以为周瑜是回光返照,残灯复明,心想,不好!“都督,你保重,有话只管吩咐,我鲁肃何敢不遵。”“大夫,周某只要一断气,请大夫不能耽搁,火速命一个功夫好的人,带一口刀,赶奔南屏山一阔水诸葛亮的小船,将诸葛亮杀去。”鲁肃一听:“嗯咳!”心内有话:可是吧,你都督就是这个不好,这个就不能怪先前诸葛亮不肯进营替你看病了。你这一刻倒要死的个人了,还把他摆不下来,还是要害诸葛亮。“都督为何叫我杀诸葛亮?”“大夫有所不知,这诸葛亮志大心宏,智谋深远,周某尚非他的对手,何况周某死后,你大夫又是个忠厚长者,格外服不了他。如今是因为有曹操的百万干戈在此,假如将曹操破去,他回了武昌夏口,反转面庞,你大夫更不是他对手了。所以将他杀去,以绝后患。”“这个,都督,你谨言啊!”“大夫为何?”“都督,他人已经来了!”“他来做甚?”“这个,他……”“他来做甚?”“这个,他……“大夫,他来做甚?”“这个他么?……”咦!鲁肃说话怎么这样子的?鲁肃是个老实人,他结皱住了,他想说谎,一时说不出来,周瑜又在这块急急地追问,所以鲁肃就这么“他”而“他”的了。周瑜还问着:“大夫,他来做甚?”“都督,这个他来,……他也是不放心都督,他是来看看都督的病的。都督,我就跟他在后帐谈了玩玩,哪晓得谈出好处出来了,诸葛亮懂医学哩!都督,在鲁肃看来,何妨把诸葛亮请到寝帐替都督——”“大夫,怎样?”“这个,啊那个,这个看,看,看了玩玩。都督,请诸葛亮来看了玩玩。”鲁肃为何说话这个样子?鲁肃有鲁肃的想法,他晓得周瑜正在气头上,如其说:都督,我们把诸葛亮请得来替你看病,照常周瑜说:叫他走,我不给他看。那一来就糟了!所以鲁肃说把诸葛亮请得来看了玩玩,不看也不要紧。
  周瑜听鲁肃说诸葛亮懂医学,能够替他看病,周瑜这一刻换了想头了。周瑜心想:诸葛亮懂医道,也作兴他的学问大了,照常看看医书,汤头散、脉诀等,能替人看病。什么草头方子都会开,差不多的小毛病,什么头疼伤风他可以看。但是我的这个病,他不会看。我说有病,就是今夜三更人世;说没得病,暂时就是好人。周瑜想:既然我生前欺诸葛亮一阵子都没欺得住,我临了这一着非把他欺住不可。我何妨叫鲁肃把他带到寝帐来叫他代我看看病。倒看你诸葛亮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你医者代人看病,不过几个宇:望,闻,闸,切。这四个字:我一个字不把休,单看你走哪个地方代我看病。周瑜想到这一点,就把脚头的被窝用两只脚一勾,人哪,就朝被窝里一拱,好象怕冷的样子。鲁肃见周瑜怕冷的样子:“都督,你,你看鲁肃刚才这个想法,把诸葛亮请来,代都督看看玩玩,都督看怎么样?”周瑜这一刻人已经拱到被窝肚里,被窝头微微松着,喉音并不高:“鲁大夫,既然诸葛亮会代人看病,请你大夫将他请至寝帐,来替周某诊治。”“啊。”鲁肃心里高兴:啊唷!该应要好了,我都以为他有傲骨的人,不肯给诸葛亮看的,他能够叫我去把诸葛亮请到代他诊治,不是该派好吗?“都督,我鲁肃就击。不过鲁肃还有一句话要问都督,照都督脸上气色看来,一点病没得,但你为何说是只有今夜三更人世?都督,你究竟得的什么病?”周瑜拱在被窝肚里:“鲁大夫,周某不瞒你,我得的是心痈。”“心病啊!哈哈哈哈…”鲁肃格外得意,好极了,包好了!包好了!鲁肃为什么说“包好了”?咦!诸葛亮当先在家挂过壶的,牌上七个字,“诸葛亮专治心病”么!
  鲁肃离开寝帐,奔后帐,到诸葛亮的面前,打了一躬:“卧龙先生。”诸葛亮见鲁肃脸上有泪痕来干,知道一定是周瑜跟鲁肃说了什么伤心话了。“鲁大夫。0啊,卧龙先生,劳你久候。我到寝帐,哪晓得我们都督睡熟了,等了半天,都督才醒了,我对他说,你先生能够替他看病,我们都督欢喜得了不得,叫我来请你先生到寝帐替他诊治。”“请。”“请。”
  鲁肃在前,诸葛亮后面跟随,离后帐,奔寝帐,刚走到甬道畔,鲁肃觉得脑后风呼呼的。鲁肃掉脸一望,咳,不好!“哎哎,卧龙先生,我说走得行行的,觉得这个脑后风呼呼的,什么道理?神仙单怕脑后风,卧龙先生,跟你商议下子,你要扇哪就在这块扁,扇足了到寝帐里头,请你先生不能扇。0为何?”“不是为何啊,这个冬令天鹅毛扇子嚯起嚯起的,这个风扇在人身上不难受吗?好好的人都怕,何况我们都督是个有病的人呐!”“大夫,你可晓得这个风是好的,有了风,一天云雨都消散啦。”诸葛亮这两句话,喉音说得很高,他是跟周瑜暗答机锋的。诸葛亮早晓得周瑜的心事了。他何以晓得的?原来这两天,周瑜天天到南屏山顶观看曹营操连环船,诸葛亮的小船就在南屏山脚下一阔水这个地方,周瑜上南屏山,都要打小船面前经过。诸葛亮也就在船舱里留意周瑜的举动,看看他做什么事。周瑜在南屏山的一切举动,诸葛亮都记在心里,他看到周瑜用手夹大旗的旗角,起先不晓得什么用意,后来看到周瑜瘫下来,接着有人把他抬回军中。诸葛亮一沉思,一回想,心里有话:哎呀!不好!我和周瑜订计火攻,一切俱备,只差这种东西,难怪周郎要着急的了。今天先生来替周瑜看病,哪里是先生真能治病,先生虽会些医道,不一定真能治大症候。他是晓得周瑜并不是真病,只要自己破解于他,病也就会好了。先生说这句话,周瑜可听见呢?听不到。何以?周瑜睡在榻上没头没脸一床被,哪里听得见哩!鲁肃说:“不错哎,卧龙先生,你不怕风,有人怕呢!我们都督就是因风得的病,请你先生进了寝帐不能扇!”“大夫,既然你家都督怕风,亮就不扇。”“哎,好!这个才随和呢。卧龙先生,我在前头领路。”
  二人进了寝帐,诸葛亮走到寝帐口,将帐帘子一掀,左脚才进寝帐,先生的眼睛朝寝帐里头一望,又将左脚朝回头一收。诸葛亮为何不进寝帐?先生看见周瑜没头没脸的一床大被盖着睡在床上。先生心想:周瑜是真有病啦!如其真有病,我就不会看了。再一想:不对。周瑜绝不是真病,他是因为想那一件东西,想不到,心中急躁,血涌上来,才失红的。刚才鲁肃进去,一会工夫又出来,面带泪痕,一定是周瑜因为无计可施,欲寻短见,向他托妻寄子的。不过周瑜既不是真病,为何他又睡在榻上没头没脸一床被呢?噢!我明白了。他是欺我的,周瑜一定是听鲁肃说我能够替他看病,心里想:你诸葛亮什么病都能看,我周瑜这个病你不能看,我说有病就是今夜三更人世,说没病暂时就是好人。周瑜呀!你那个心生前欺我诸葛亮没欺得住,想在临死之前还要欺我。休想的是医者治病离不了四个字:望、闻、问、切,你这个样子没头没脸用一床被捂起来是想四个字一个字不给我。周瑜哪,你不想欺我,我望、闻、问、切四个字可以不要;你居心想欺我,望、闻、问、切四个字,一个字都不能少。先生想定,帐帘子一掀进入寝帐。鲁肃在寝帐里面已经整理停当,他在周瑜榻面前摆了一张椅座,又拿了几本闲书朝周瑜榻边一放,当脉枕用。现在见诸葛亮进来,手一抬,笑嘻嘻地:“卧龙先生请坐。”诸葛亮也没开口,走到周瑜榻面前椅子上坐定,鹅毛扇歪在旁边,脸偏住望着床上:“都督。”周瑜在被窝里听见诸葛亮喊他,心里想:不睬他。如果答应他,他就跟我要手切脉了。他现在看不到我的脸,可以不睬他。诸葛亮喊了一遍,见周瑜没有动声色,把喉音略略提高些:“都督。”周瑜在被窝里心想:可要死!就象叫魂差不多。我还是不睬他。
  诸葛亮见周瑜仍然不开口,先生喉音就更高了:“都督。”周瑜还是不睬,心内有话:诸葛亮啊!你喊一遍不睬你,两遍不答话,三遍还是不开口,你诸葛亮不好意思再喊第四遍了吧?鲁肃听诸葛亮连喊三遍,周瑜没有开口答话,都以为周瑜睡熟了:“卧龙先生,我们都督逭一刻恐怕又睡熟了,请先生等一刻工夫喊可好啊?”“啊,鲁大夫,医者来看病,当得要喊病人问问得病的情形,还要切脉。既然你家都督怕喊,亮就不看。”诸葛亮坏呢,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鲁肃一望吓坏了:“哎,卧龙先生,你喊你喊,请你坐下来。”不要把他弄了走掉了就糟了。诸葛亮复行坐定,望望床上周瑜,心想:周瑜啊!好呢,好呢,你居心望闻问切四个字不把我,所以不睬我。哼哼,周瑜啊!我没得本事把你喊答应了,我就称不起诸葛亮。诸葛亮望着床上:“都督,亮三两日未见尊颜,为何就大病临身?”周瑜在被窝肚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了,心里话:诸葛亮这句话不通,要晓得人有旦夕祸福。你诸葛亮这一刻跟我说话很神气,一刻工夫你回小船照常能够生病,你哪里保得住不生病?周瑜刻刻想找诸葛亮的破绽,这一刻我到诸葛亮悦了句不通的话,周瑜这个气能忍吗?他把被角微微一松说:“先生,人有旦夕祸福,安能自保?”诸葛亮来得快哩!接过嘴来就说了:“哈哈哈哈……都督,天尚有不测之风云,焉能为人所料乎?”周瑜听到诸葛亮这句话,心里一拎,心想:啊呀!诸葛亮这句话,有点碰心呢!诸葛亮和周瑜呢,早已心照不宣。“都督,请你伸只手来让亮切脉啊!”周瑜在被窝里懊恼了,心想:我早晓得不答他的话,我刚答话,他就要我伸出手让他切脉了,我不能再装睡熟了。周瑜只好由被旁边伸出左手。诸葛亮将鹅毛大扇换于左手,右手一起,就将周瑜的手一抓,朝外一拖,搁在闲书上。医生替病人号脉,应把病人的手心朝上,手面朝下,诸葛亮不然,他把周瑜的手心朝下,手面子朝上。旁的医者用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指头号脉,诸葛亮不是的,他先生用的是大拇指、食指、中指这三个指头在周瑜手面这个地方抓啊抓的。抓得周瑜痒屑屑的。鲁肃站在旁边,鼻子里大气都不敢出,目不转睛地望。他看见诸葛亮用三个指头在周瑜手面上抓啊抓的,鲁肃喊起来了:“哎哎,卧龙先生,你切脉要望住啊!”鲁肃为何要喊他?心想:你切脉应当要将病人的手心朝上,手面子朝下,用食、中、无名三个指头在脉门上号脉,你怎么用三个指头在病人手面上抓儿抓的?假如你喊一声:“病人没脉了!”不要把人魂吓掉了吗?“大夫有所不知,你家都督这个脉与平常人不同,他是个反脉。”周瑜在被窝里气死了:让你骂,等一刻儿工夫跟你算帐。诸葛亮把周瑜的左手一阵子抓:“都督,右手。”周瑜一翻身,就把右手朝外一伸。诸葛亮仍然如此,用三个指头在周瑜手面上一阵抓:“都督,我已切过脉了,请都督盖好被,不能扑风,不能扑了风啊!”他故意把“风”字说得重些,说得周瑜心里凛凛的。“请都督再呼吸两口气让亮听听。”周瑜心里懊恼,早晓得不跟他答话,我不过跟他说了一句话,他不但要手切脉,接着又要“闻”病了。拿他开开心,周瑜将被窝头微微一松,气伸了两次。诸葛亮听听,点点头:“啊,都督,我有数了。都督的气太急,必须要先理气。请问都督,你哪个地方不舒服?”周瑜心下更怄:我这个性子急,不好啊!早晓得不答话,居心望、闻、问、切四个字不把他,你看跟他答了句话,脉也号过了,呼吸也听过了,这一刻又来问了。拿他开心,“周某头晕眼花,腰疼腿酸,胸中饱闷,四肢无力。”鲁肃一听,打了个寒颤,心想:坏了,这是一切杂症。头晕眼花,八十岁的老夫子说得不错,我们都督照常是先天不足,阴水亏;腰疼腿酸,五十外的那一位也说得不差,作兴是闹痰火;胸中饱闷,四十差点的也说得对,怕的是结滞未消;四肢无力,十八岁的也说得不错,可能是闹湿气。鲁肃想,不晓得诸葛亮怎样看呢?诸葛亮点点头:“都督,亮知道了。鲁大夫。”“卧龙先生。”“亮与你大夫到后帐开方子。”“哦,愿陪先生。”诸葛亮起身,哒哒哒哒…。
  鲁肃走到寝帐口,听不到后而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诸葛亮蹑住脚步子又朝周瑜床面前椅座上一坐。诸葛亮还坐在床边,把鹅毛扇柄子对着自己的左掌心在不住的画。鲁肃本来要喊的,见诸葛亮坐下来就用鹅毛扇柄在掌心不住地画,鲁肃不敢开口了。先生用的合眼定神法,他怕我鲁肃开口喊他。叫鲁肃觉着:这是诸葛亮在斟酌药味呢!明明是用二钱的药,你分了他的神,照常笔头子一带,用个二两,那就糟了。所以鲁肃站在旁边,屏住气,望着诸葛亮。果真诸葛亮为何又坐下来不走的?先生想:四个字望,闻、问、切,我有三个字了,就少个“望”,没有望到他脸上气色。其实这个字可要可不要。诸葛亮想:不能。你周瑜不想欺我,我可以不要这个字,你想欺我,这个“望”字我非要不可。我如其叫他给我看,他今生也不肯。所以他走到寝帐口,蹑着脚步子又回头了。
  周瑜在被窝肚里,看不到诸葛亮,但是他隐隐约约听到诸葛亮的脚步声,好象已经到后帐开方去了,不晓得诸葛亮回头又坐下来。周瑜心里好欢喜,心想:诸葛亮啊!你望、闻,问、切四个字,你到底少掉一个字,你没有望见我的脸色,看你怎样写脉案?这一刻我周身挂裤都汗潮了。现在我要赶快把头露到外面,透下子气了。周瑜就把被窝角一松,头才露了一个尖子出来,诸葛亮看到周瑜被窝里头动了,等到他拉到齐眉毛这个部位,诸葛亮起左手,把他被窝头一抓,朝下一掀,掀到胸口,诸葛亮把鹅毛扇子对着周瑜的脸上扇着笑着。“哈哈哈哈……都督,亮三两日未见都督尊颜,为何就大病强身?今特来睹病容。”周瑜脸一苦,心内有话:你损德啊!望、闻、问,切四个宇一个都不少。鲁肃在旁边望望:“哎,卧龙先生,你不能这个玩法啊!我们都督因风得的病,你先生这个扇子这样扇法子,把我们都督的病扇反了不得了!”“大夫,医者是望、闻、问、切四个字,一个字都不能少,少掉一个,方子就不能开了。就这一望,你家都督有了几句脉案。”“啊!先生,是几句什么脉案?”“大夫,你家都督:六脉虚浮不定,五官气色不明,内伤外感两相侵,扁鹊难医此病。好似风邪入肚,犹如炭火攻心,灵丹妙药实难寻,觅得良方保命。大夫,你家都督的气太急,必须要理气。要理气非要用清凉散不可。”诸葛亮说的清凉散就是那件东西。“都督,你把被盖好了,不能扑风。大夫,你与亮到后帐开方子。0噢,愿陪先生。”鲁肃带住诸葛亮到后帐。
  进了后帐,鲁肃亲手替诸葛亮磨墨,墨磨浓了,鲁肃拿了纸张在诸葛亮面前铺开,笔褪下来:“卧龙先生,请你开方了。你先生是笔走龙蛇,妙手回春。方子开下来,我就着人抓药。”诸葛亮哪,不开口。头低着,扇子扇着。鲁肃心里着急:“咦!卧龙先生,请你开方子。”先生还是不开口。“卧觉先生,你已经斟酌过了。这一刻不必为难,开方子了。你怎么不开口呢?”诸葛亮仍然不说话。鲁肃想想:奇怪啊!再朝诸葛亮椅座后面一望,见诸葛亮椅座后面站满了若干的当差、家人。这些当差、家人全是合营文武面前派得来的。诸葛亮到军中替周瑜看病,合营的文武得了信了。文武不好来,就叫面前认得字的、有知识的当差的来。当差的来无关,而且文武面前当差的,跟周瑜军中当差的都是通气的。文武要叫这些当差的来做什么?文武不放心,田为周瑜害过诸葛亮两次,众文武都晓得。现在听说诸葛亮来替周瑜看病,这一刻开方子了,这个药方子上大有出入,万一诸葛亮公报私仇,在药方里下一味毒药,那一来就糟了。所以这些当差的,都聚在这块在望。
  鲁肃见这些当差的站在诸葛亮椅座背后,心里有话:有我在这个地方,他开的方子,我一看就有数了。“你们站在这个地方做什么事啊?”“喳。”“木头。”“喳。”“洒豆子呢!你们可晓得卧龙先生写字不喜欢人看?出去!”“喳。”众当差的哗啦哗啦…-都走了。“哈哈哈哈…卧龙先生,众当差的都被我骂走了,请你先生大笔一挥。”诸葛亮不开口。鲁肃说:“哎!卧龙先生。这些当差的都被我骂走了,你先生为什么事还不开方子?”“哎,大夫。你是有嘴人,无嘴说自已。你既然晓得卧龙先生写字不喜欢给人看,你这么大的人站在这个地方不觉得无味?”“哪个啊?岂有此理!我这块教训当差的,你反而来教训我了?我要站在这块呢!”“大夫站在此间做什么?”“我啊?站在这里看你开方子。”“不能把你看。”“我要望你写呢。”“大夫一定要看?”“定要看。”“我就不开。”“咦!好,好,你开方开方,我不看,不看。”鲁肃气了不望,转身出后帐了。
  诸葛亮四面望了下子,见后帐里面没人了,先生将鹅毛大扇换于左手,右手一起,将笔一拿,舔饱墨计,一挥而就。快得很呢!四个字一句,共四句,四四一十六个字。先生把方子写好了,笔朝下一搁,把方子折起来。鹅毛大扇换于右手,方子抓在左手。鲁肃在外头喊了:“卧龙先生。”“鲁大夫。”“你先生写过了吧?”“大夫,何以知道?”“我听见你搁笔的么!”“唔,亮写过了。”“我能够进来了吧?”“可以进来。”“哦。”鲁肃随即进了后帐。“卧龙先生,把我望下子。”“大夫,要望什么?”“药方子。你先生写的时候我不望,这一刻写成功了,我要强下子。”“大夫,你不能看。”“咦!卧龙先生,这个方子我非看不可。万一你这个方子上头有什么贵重药,我们军中又没得,我还要着人骑快马,四处去找。卧龙先生,这个方子我要望呢!”“大夫,这个方子上头没得贵重药,是草头方子。不过引子难找。”“嗅!什么引子啊?”“你大夫猜猜看呐!”“又来叫我打哑谜啦!我来猜,暖暖肚,七片生姜、两个红枣子?”“非也。”“啊,不是的。清清火,七个荷叶疙瘩子?”“非也。”“啊,又不是的。顺顺气,用金橘叶和葱头?”“非也。”“又不是的。止止咳,枇杷叶子?”“非也。”“鲜竹叶子?”“非也。”“卧龙先生,现在没得时症病得啊?扁豆花、扁豆叶子没得啊!”“大夫,谅你猜不到。”“哎,卧龙先生,我猜不到,请你告诉我,用的什么引子。”“大夫,我这个引子叫:听得见——”“啊。”“看不见”,“哦。”“碰得到,”“唔。”“抓不住。”“咦喂,卧龙先生,你说的这个引子一定是鬼!”“大夫,怎么是鬼的?”“卧龙先生,有人说他昨天听见鬼叫的。问他可看见的?没有看得见。这叫听得见,看不见。又有人说他前天看见一个黑段子,问他可抓住的?没有抓得住。这叫碰得到,抓不住。”“大夫,非也。”鲁肃说:“卧龙先生,你说的这个引子怕人呢!这个方子,我非看不可。”“大夫,这个方子你不能看。”“为何?”“大夫,我告诉你,我的医道当先蒙异人传授,我替病者看病,看过之后,我把方子开下来,这个方子不把别人望,给病者本人一望,用不着吃药,病就好了。”“卧龙先生,你又欺我了。我倒没有听见说过呢!我哪,最怕跟人扳驳,遇到你我非扳驳不可。卧龙先生,我问你,假如到你那个地方去看病,被你治病的这一位两眼漆黑,一个字认不得,你这个方子给哪一个看?”“大夫,凡是到我那里去的病人,都是要紧的人,他都要有亲人骨肉跟着去的。”“啊。”“我开这个方子,病人如其不认识字,给他的亲人骨肉一看,然后告诉病者,如同病者本人看一样,也用不着吃药就好了。”“好,你嘴会说,我不看呐!”“大夫,这一刻方子你不要看,少刻你不看方子就明白了。”“噢。”“大夫,随我来!”“噢,先生请。”鲁肃跟诸葛亮离了后帐奔寝帐。
  诸葛亮走到周瑜榻面前,先生用两个指头夹着鹅毛扇子,然后把左手的药方子打开,用指头绷着这张药方子对着周瑜面庞,离着周瑜的面约隔着一尺多远。“这就是都督病源,请都督细看。”周瑜仰卧在床上,望得清清楚楚,只见上面写着:
  欲破曹公,须用火攻;
  万事齐备,缺少东风。
  周瑜一望,“啊”了一声,有手一起,把被子嚯地一掀,伸出左手把诸葛亮手上的方子一抓,一个鹞子翻身坐起来,腿一跨下了床,来不及穿鞋袜,站起身采,把诸葛亮两膀一抓,捺住朝榻边上一坐,周瑜双胯跪倒。鲁肃一望,吓坏了:“诸葛亮,你不能走,你把我们都督的病看走了黄了。”周瑜跪下来清清字面,朗朗喉音“望卧龙先生教我。”“咦!”鲁肃这一听,奇怪了,方子一看,你看我们都督这个神气法子。我以为被诸葛亮看走了黄了,不是的,他双膝跪倒叫卧龙先生教他,这个方子上头有一点个玩意呢!我要望望,随即抢了两步,走到周瑜面前,伸手将周瑜左手上的方子拿过来,嘴里说着“把我望一下子”,鲁肃把药方子抢过来一望:“哈哈哈哈…我也明白了。”说着,就朝怀内一放。这时诸葛亮把周瑜望望:“都督,有话请起身讲说。”“不,卧龙先生,望你教我,如其不然,周某情愿跪穿此地。”“啊,都督,你可是想风?”“卧龙先生,不错。”“都督既然是想风,你何妨早说哩!”周瑜把诸葛亮望望,心内有话:你就是这个样子,这些话叫人听听难受。我早说,你光景就有风了。“是。”周瑜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个字。诸葛亮说:“都督,今天还不迟,既然都督想风,亮还能替都督设法。”“请问卧龙先生如何设法?”“实不瞒都督说,我能替都督借风。”周瑜一听,不相信。心想:风是天空自有之物,人何能借得到?“卧龙先生,敢非是戏言乎?”“都督,军中无戏言。亮又何能戏都督?如都督不信,亮情愿再立一纸军令状。”周瑜脸红了:“噢,是。请问卧龙先生,你这个风是如何惜法?”“都督,亮向你要令箭一支。”“有。”“嘟督,亮拿令箭在军中调三千兵丁,在南屏山根建筑一士台,叫个七星台。亮登台顶作法借风。都督,你可晓得本年冬甲子,是哪一天?”“卧龙先生,周某不知。”“都督,本年冬甲子就是本年冬月二十。”“噢。”“今天是个十九,亮把七星台筑好了,今天上台是祭台,明天二十,亮就正式上台借风。都督,亮多了不能替都督借,借三天东南风,都督可够用否?”“卧龙先生,不要说三天东南大风了,只要有一夜东南风就够用了。”“都督,这个东南风由甲子日刮起,一直到丙寅日告止,助都督破曹。”“是。”“都督请起。”周瑜起身,走到寝帐口,喊当差的进来。周瑜将便服穿好,邀请诸葛亮入座,当差的献茶,周瑜命当差的拿一支令箭来。当差的去了,一刻工夫令箭拿得来了。周瑜叫当差的退出去,无呼唤不准擅自入内,当差的退去。诸葛亮说:“都督,今天一夜要把各路关津隘口兵将调齐了在江边聚齐,候都督明天破曹。”“是。”“都督,你今天要着人送信把黄盖、甘宁,叫黄盖在明天一早,要写一角密禀到曹操那里。密禀上写明,就说二十甲子本日晚问,带着粮草船若干由水路去投降。在第三号船上插青龙牙旗一面为号。”周瑜一听,大吃一惊,把鲁肃望望,心想。黄盖诈降,他也晓得!诸葛亮见周瑜一惊,晓得他的心事。“都督,亮早知黄盖诈降矣!都督不必生疑于鲁大夫。”“啊!是。”“都督,叫黄盖密禀写明,叫曹操在水师营迎接。”“啊。”“都督,你再叫甘宁走二蔡的路,在明日一早去一角密禀,说明在二十晚问,领着饷银若干,由陆蹄打赤壁渡江,走乌林聚铁山这条路去投降,叫曹操在陆路乌林聚铁山这一角迎接。”“是。”“都督,亮明天正式上七星台借风,到那时无暇来帮着都督发令了。都督,只要见东南风起,就赶快发令开兵破曹,切不可以亮为念。亮在七星坛只管借风,都督只管发令,亮同都督在破曹后再会了。”诸葛亮这一刻预先告辞了。“周某谨遵卧龙先生的吩咐。”周瑜随即把令箭交把诸葛亮。诸葛亮拿着令箭:“鲁大夫。”“卧龙先生。”“大夫,请你来跟亮前去办事。”“噢,愿陪卧龙先生。”鲁肃跟随诸葛亮走了,周瑜后进,送到寝帐口,一躬而别。
  鲁肃、诸葛亮走后,周瑜随即招呼:“外面来人。”“喳。”众当差的进来。周瑜命当差的拿饮食来吃,当差的想想:奇怪!我们都督是死定了的人,诸葛军师走得来摸了下子,药方子开下来,我们都督连药都没有吃,病就好了,这一刻就能吃饮食了!诸葛亮岂不是活神仙吗?从此军中没得哪一个不喊诸葛亮“活神仙”的。
  周瑜吃过饮食之后,随即有当差的打了暖布给周瑜擦擦手脸。周瑜命人拿了冠带穿好,升坐大帐,连夜发了三支令箭出去:一支令箭命太史慈领一万多箭队,就于今天起程奔蕲、黄二州把曹操的归路挡着,只要挡住曹操不往前走就行了!如曹操退了,也不要追。太史慈领令去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命贴身心腹当差连夜去把各路关津隘口的兵调齐到大营来,听候他发令开兵。另外周瑜拿了支令箭,又写了一封书子,命当差的连夜到柴桑。请孙仲谋领贾华一万五千弓箭队直奔荆襄,将曹操的这条归路切断。书信上并写明保陆逊为先锋。周瑜把三立令箭发掉了,命当差的送信把黄盖,叫黄盖明日一早写一角密禀到江北曹操军中,密禀上写明:在二十晚间带着粮草若干,由水路去投降,第三号船上捕青龙牙旗一面,叫曹操在水师营迎接。当差的去了。周瑜又命一个当差的送信给甘宁,叫甘兴霸明天一早走二蔡的路写一角密禀过江告诉曹操,就说二十晚间带领粮车饷银若干,出陆路乌林聚铁山这条路来投降,叫曹操在陆路上迎接。周瑜今天这一夜都不见得睡了,军中众文武也忙得不可解。周瑜面前贴身心腹当差的把各路的水陆兵丁在十九晚问全部调齐,就在这个忙乱的时候,有个人夹在里面来了。什么人?下文再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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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3: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三害诸葛



  诸葛亮带着鲁肃离开周瑜大营,到了南屏山一阔水自己的小船,踩跳上船,到了舱中坐定。先生把令箭朝旁边一摆,叫僮儿拿了笔砚纸张来,写了一张教帖,写好后,斟酌下子,没有讹错,把令箭一拿:“鲁大夫。”“卧龙先生。”“令箭一支。”“哪个啊,卧龙先生,你对我发令呀!哦。”鲁肃说着把令箭接过来。“大夫,把这一张教帖拿着。”“是。”“你大夫拿令箭上岸进营调三千兵丁。”“是。”“多预备锹锄,在南屏山根照本军师教帖上所写的方法筑七星坛。七星坛筑好,在七星坛斜对过,扎十三顶帐篷。所有一切应用物件皆照我的教帖办事。事情办好之后,三千兵丁叫他们在七星坛根休息,候本军师另有差遣。大夫,事成之后,见本军师缴令销差。”“遵令。”鲁肃笑笑,拿了令箭上岸进营调兵,就照诸葛亮的话办事。
  到了下昼时分,鲁肃到了诸葛亮的小船上,进了舱:“卧龙先生,鲁肃见你先生缴令销差。”诸葛亮把令箭接过来:“大夫,办事如何?”“卧龙先生,请上岸观看,究竟错不错?”诸葛亮点点头,随即跟鲁肃离舟上岸,先到七星坛来望,见七星坛分上、中、下三层,按天、地、人三才。七星坛方圆二十八丈,按二十八宿。有一板台,二十四根主术,按一年二十四个节气。有十三层扶梯,按的十二大月;当中有个闰月在里头,所以十三挡扶梯。有五根幡竿,按东、南、西、北、中,每一根幡竿上有五种颜色的旗子,分青、黄、赤,白、皂五种颜色;另外每一根幡竿上有五碗气煞风的灯球,听任八面吹风都熄不掉,雪白的灯,日夜不熄,用不着人换蜡条。七星坛里头隔几步就有五碗灯球。到了晚间,简直如同白昼。诸葛亮在七星坛里外都望过了。鲁肃领着诸葛亮出来:“卧龙先生,三千兵在这块休息呢!”诸葛亮点点头。鲁肃又带着诸葛亮到十三顶帐篷来看看。这十三顶帐篷是怎么扎法的?十二顶帐篷扎的圆圈形,正当中还有一顶,这是按十三个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义、礼、智、信。十二顶帐篷,每一顶帐篷里面有五张床铺,每一张床铺两头有若干只粮袋和水壶。帐篷里头也有气煞风的灯球,也是日夜不熄。鲁肃说:“卧龙先生,你看看错不错?”诸葛亮说:“大夫,不错。”诸葛亮只望了一顶帐篷,余者十一顶帐篷就不望了。然后,诸葛亮跟鲁肃到当中这一顶帐篷来看看,见当中这一顶帐篷里面,有一张公案,一个座位。公索上摆着一件八卦绛绡衣,叠得好好的。有一只束发紫金箍,一只宝剑,一只法杯。法杯里有一杯水。在公案的上首有一张床,是诸葛亮跟僮儿睡的。公案的下首有若干的干粮口袋,里头都是干粮。有儿只水壶,还有面盆等等。在帐篷的角落处,有若干的号衣号帽子,也有宝剑,法杯,旗幡等。诸葛亮望过之后,都没有错,点点头,跟鲁肃复行回小船。到了小船上坐定,鲁肃在身边拿了两件球西出来:一个大纸包子;另外一件就象小孩子玩的叫鸡子仿佛,只有一点点大。“卧龙先生,这是你教帖上写明了要的,请你先生对一下子,看错不错?”诸葛亮接过来一望:“大夫,不错。”“啊,既然不错,请你先生收起了。”诸葛亮随即收入交给位儿收在箱子里头。教帖随后毁掉。诸葛亮就将令箭一拿,对鲁肃说:“大夫,这支令箭交给你,请大夫转交你家大都督。”“啊。”“大夫,你记若,今天是十九。”“唔。”“明天是二十,就是甲子本日。”“啊。”大夫,我今天登七星坛是祭台,明天就是正式临坛借风。明天我借风的时候,我没得工夫到你家都督军中帮着他办事,好在你大夫在军中,只要见东南风起,你大夫就赶快劝你家都督发令开兵,乘好风破曹,不可以我诸葛亮为念。如耽搁了好风,就不能破曹了。”“噢。”“大夫,亮同你大夫和你家都督在破曹之后再会了。”“噢,谨遵卧龙先生吩咐。”鲁肃拿着令箭上岸进营,见周瑜把这支令箭缴掉了。
  诸葛亮等鲁肃走后,就叫僮儿赶紧收拾。僮儿把一担行囊,一个箱笼收拾好了,诸葛亮又命他去招呼船夫,拿着行囊箱笼,离舟上岸,一路奔十三顶帐篷而去。一刻工夫,到了当中这顶帐篷里面,诸葛亮叫船夫把行囊箱笼放下,先生命僮儿把箱子开下来,在箱子里头拿了两封银子出来。先生把银子在身上收了,箱子盖好锁好,叫僮儿看着行囊箱笼。诸葛亮跟船夫复行到一阔水小船上,进舱坐下,先生就把鲁肃面前派得来侍候他的那个厨子喊到面前,在身上拿出一包银子来:“本军师这封银子把你。”厨子说:“咦!卧龙军师,我小人奉鲁大夫之命前来侍候你的,不能叫你破费。”“哎,不,不,这个银子给你,我还有话跟你说呢。”“噢,谢谢卧龙军师。”厨子把银子收了。“你今天就把你的行囊收拾好了,把你的一切应用的东西都带了,上岸进营休息去吧。”“是。”“你今天不要见你家鲁大夫复命。”“是。”“我上岸借风有几天耽搁哩!三天后,我若要你来照应饮食,就叫僮儿到军中来喊你。”“是。”“如不要用你,你在三天后再见你家鲁大夫复命销差。”“是。谨遵卧龙军师吩咐。”这个厨子随即到了艄舱把自己被褥收拾好了,离舟上岸,进营休息。三天后,他才见鲁肃复命。
  诸葛亮又把船夫喊到面前,先生又拿出一包银子:“这个银子把你们。”船夫说:“咦!诸葛军师,我们船资已预付了两次了,不能再教你老人家破费。”“不,我这个银子是贴你们损失的。”“噢。”“我上岸借风有几天耽搁哩。”“是。”“你们这号小船仍然婷靠在这个地方,不要开了走。”“是。”“你们停在这个地方不是吃空舱吗?这个银子是补你们的。”“噢,多谢卧龙军师。”船夫把银子拿了。诸葛亮说:“三天之后,我如还坐你们这号船,就着僮儿来喊你们去替我拿行囊箱笼。”“是。”“如不坐你们这号船,我就不叫僮儿喊你们了,你们三天后就可以离开这一阔水地方,仍然做你们生涯买卖。”“是。谨遵诸葛军师吩咐。”诸葛亮把厨子船夫都开发过了,然后离舟上岸。
  先生跑到南屏山根七星坛处,把三千兵丁喊齐了。诸葛亮在三千兵丁之中挑选了一百二十个,余者都叫他们进营归队。诸葛亮挑选的这一百二十个兵丁,一定都是精壮少年玲珑剔透啦?哪个说的。咦!他在三千人之中,只挑选了一百二十个,还不是个个都是玲珑剔透?啊!这是你想的。哪晓得这一百二十十,都有名字哩。有的叫口木子,就是“呆子”。有的叫木鸭蛋,实心的。有的叫犬在山旁吃豆儿,全是呆头呆脑的。诸葛亮挑进这一百二十个呆子做什么事?先生有用处的。诸葛亮把他们挑选好了,余者都进营了。“哎,你们一百二十个跟本军师来。”“噢。”诸葛亮在前,一百二十个兵丁跟在后面,啦啦哗啦……到了当中帐篷口。诸葛亮说:“你们站在两边。”“噢。”先生进帐篷,叫僮儿把箱子开下来,诸葛亮在箱子里面拿了一个大白纸包子出来,这个纸包子就是先前鲁肃交了把他的。纸包里面是什么东西?全是些颜料,五颜六色。诸葛亮拿着纸包出了帐篷,望着一百二十个兵丁说:“来,你们把这个大纸包子拿了去,里面有若干的小纸包子。”“噢。”“你们就打脸。”“噢。”“脸打好了来见我。”“噢”~百二十个兵丁把颜料拿了就走。
  这一百二十个兵丁把颜科拿走,他们进营找大碗,头钵等,弄水来化颜料了。有的晓得的。就将颜料分下来和,红的归红的和,黄的归黄的,蓝的归蓝的,黑的归黑的,白的归白的,有的不晓得的就五颜六色和在一起。一个个打脸了,有的打红脸的,有的打蓝脸的,有的打黄睑的。还有的我替你打个大花脸,你替我画个蝴蝶脸;我代你打阴阳脸,半面黑,半面白的验。有的颜料和在一起的哩,就这么朝脸上画画,就是五色锅巴成蛋脸,全的。一百二十个兵丁把脸打好了,拿着大碗、头钵来见诸葛亮。诸葛亮这一刻坐在当中帐篷等着哩。见一百二十个兵丁来了,先生望望,不错。说:“你们把这些碗盏、钵子摆到帐篷里面角落处。”“噢。”一百二十个兵丁依次序地进了当中帐篷,把大碗、头钵摆在旁边。诸葛亮说:“那一边角落有号衣号帽,你们穿起来。”“噢。”“你们戴什么颜色帽子,就穿什么颜色衣裳。”“噢。”“注意你拿什么颜色的旗幡,不能讹错!”“噢。”一百二十个兵丁来穿了,戴红帽子的就穿红衣裳拿红旗子,共计一百二十套,分五种颜色,青、黄,赤、白、皂,全的。一刻工夫,一百二十十兵丁号衣、号帽全穿戴好了,都抓着旗幡。有两个没有抓旗幡,一个拿着宝剑,一个拿着法杯。一百二十个兵丁纷纷的出了当中帐篷,在两边站住。诸葛亮站在帐篷口对一百二十个兵丁讲话了:“你们一百二十个听了!”“噢。”“本军师今天上坛是祭坛。”“噢。”“明天就是正式上坛借风。”“噢。”“少刻间我把你们带到七星坛。指点你们的方位站定。”“噢。”“你们要记清楚了”“噢。”“明天本军师就不指点了!”“噢。”你们不能讹错!”“噢。”“如讹错者,斩。”“噢。”“头一道令:不准东张西望,东张西望者,斩。”“噢。”“第二道令:不准交头按耳,交头接耳者,斩。”“噢。”“第三道令:不准失口乱言,失口乱言者,斩。”“噢。”“第四道令:不准大惊小怪,大惊小怪者,斩。”“噢。”“第五道令:不准擅离方位,擅离方位着,斩。”“噢。”可是一百二十个呆子啊!稍微聪明一点的也不答应啊!这五道禁令厉害啦!站在七星坛里头不能动,眼睛闭着不望,如望一下子,就是东张西望,就有杀罪。假如来了一个人,你跟旁边人捣个鬼:呔!来的什么人啊?不能捣鬼,捣一下鬼,就是交头接耳,又是杀罪。照这一说,就不捣鬼,问一声哪一个啊?不能玩,如问一声,叫个失口乱言,又是杀。假如来人打你,你都要喊一声:啊咦喂!不能喊,如喊,就是大惊小怪,杀罪。万一来人拎一把刀来要杀这个守坛兵丁,这一个兵该派跑啦?不能跑,跑一下,就是擅离方位,又是杀。你看这个五道令多厉害!聪明一点可是不能答应?这五道禁令一下,可算替一百二十个兵丁把全副的家伙上起来了,嘴上有封条,手上有手铐子,脚下有脚镣,阻棍,捺单,鬼吹箫样样齐全。诸葛亮说:“我上坛的时候,有一个暗号,你们只要听到我站在帐篷外面一声咳嗽,就是上坛。”“噢。”“我在坛上借风,过一会,你们听到我再一声咳嗽,就是下坛。”“嗨!”“这十二顶帐篷是你们住处。”“噢。”“每一顶帐篷里住十个人,里面有五张床铺,每张床铺睡两个人。”“噢!”“有现成的干粮,你们每天三顿都吃干粮。”“噢。”“水壶内有水。”“噢。”诸葛亮说过之后,故意把喉咙放高些了问:“本军师刚才所讲的话,你们可记得?”“卧龙军师,我们都记得了。”“唔,你们到帐篷去休息,听本军师的暗号。”“噢。”一百二十个兵丁,哗啦哗啦…纷纷奔帐篷休息,一个个聚精会神,专等诸葛亮的暗号。
  诸葛亮进当中帐篷略微休息,然后改装了。先生把鹅毛扇子朝箱子里头一摆,头上的纶巾除了,网巾去了,别发针去了。头发散披在额上,他把头发披成左、右、后三面,披好后用束发紫金箍一束,然后先生把身上的丝带一解,鹤氅脱了,将八卦绛绡衣穿起来。诸葛亮又坐下来,把绫袜朱履脱了,穿上麻鞋。脱下来的纶巾、鹤雏,值儿替他折好了,别发针就在网巾上一别,全收在箱子里头。绫袜摆在朱履里面,朱履摆在床底下。诸葛亮改装后,左手取起法杯,右手仗剑,出了当中帐篷,一声咳嗽:“谙,嗯——咳!”一百二十个兵丁听见了,忙说:“走——”哗啦哗啦…出了帐篷,跟着诸葛亮后面走。先生望望,心内有话:噫,灵哩!我一声咳嗽,他们就跟着走了。诸葛亮带着一百二十个进了七星坛。诸葛亮说:“你们每方站八个人,共计站八方。”“噢。”每方八个,站八方,八八六十四,这是按的八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诸葛亮又带着他们到了第二层:“你们东边站七个青衣青帽青旗青号。”“噢。”七个穿青的站到东边。“南边站七个红衣红帽红旗红号。”“噢。”七个穿红的站到南边。“西边站七个白衣白帽白旗白号。”“噢。”七个穿白的站到西边了。“北边站七个皂衣皂帽皂旗皂号。”“噢。”七个穿黑的站到北边,这四方,每方七个,四七二十八,是按的二十八宿。二十八宿以北斗斗柄所指的角宿为起点,由西向东排列:东方苍龙: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西方白虎:奎、娄、胄、昂,毕、觜,参;南方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诸葛亮带着余下的到了第三层,对他们说:“东,南、西、北四方,每方站六个。”“噢。”四方。四六共二十四个,是按的二十四气。下多四个,诸葛亮就叫这四个站在板台底下,前头一个手执八卦绛绡旗,以招风信,后头一个手执白尾羽旌,以助威风;左边一个捧法杯,右边一个仗宝剑,四个人站定了。诸葛亮应当叫他们脊背对脊背站。哪晓得不是的,先生叫这四个兵丁脸对脸,头靠头站下来了。这样子站,无论什么东西都望不见。先生指点他们方位站定了,踩扶梯,上板台。上了板台,诸葛亮一声喊:“上下众守坛兵丁听了:本军师今天指点你们的方位,你们这一刻可以望望清楚,记定方向,明天本军师就不指点了。如明天站得不对,斩!”“噢。”一百二十兵丁赶快睁开二目,望望自己站的地方,记清楚了,明天才不得错呢。兵丁们望过之时,眼睛复闭起来。诸葛亮呢?诸葛亮然后踩扶梯,上板台。先生在板台上做什么啊?不晓得。板台上没得第二个人,这一百二十个又不敢看他,听以不晓得他做什么事。
诸葛亮这次借风,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要说是真的,风是天空自有之物,人何能借得到?你说是假的,诸葛亮忙成这个样子。筑七星坛,调守坛兵丁,他本人改换道家装束,象得很呢!其实诸葛亮这个借风是欺人的,他是想走,如就这么走,他走不掉,周瑜要注意他的。现在说会借风,叫周瑜不注意他,他就好走了。实在并不是他真船借风,而是诸葛亮的学问好。他是荆襄一带人,晓得这地方的气候。荆襄一带,每年在冬令天,总要有一两次东南风,时间不长,也不过两三天。每逢到西北风要掉东南风,天气就发雾,回暖。这几天天气已经有些回暧了,又闷湿,先生再看看天,晓得这儿天要刮东南风,所以他看到周瑜急得吐血,自己并不着躁,心里有把握了。先生在上岸替周瑜看病之前,又仔细划算了一下,约在冬甲子这一无有东南风来,所以满口答应周瑜借风。今日他筑七星坛,名为借风,一则是遮掩周瑜的耳目,二则他是祭奠这个东南风,谢他不早不迟,在要命关于上刮得来助周瑜破曹。诸葛亮今天是祭坛,他在坛上时间并不多大,最多到一更重遍。诸葛亮一声咳嗽;“呃,嗯咳”一百二十个兵丁听到这一声咳嗽,说了一声“走”,哗啦哗啦…纷纷下了七星坛,各奔帐篷。诸葛亮下了七星坛,到了当中帐篷,把法杯,宝剑摆下来,吃了一点干粮,休息休息。一百二十个兵丁也吃了一点干粮,休息睡觉。诸葛亮跟僮儿就早早安睡了。
  到了笫二天,也就是二十日大早,诸葛亮就起来了。僮儿赶快的准备面水,诸葛亮梳洗毕,吃了干粮,把束发紫金箍束好,八卦衣穿了,先生精腿赤足穿着麻履,左手捧法杯,右手取宝剑,出了当中帐篷,一声咳嗽:“呃。嗯咳!”一百二十个兵丁听到了,说声“走”,哗啦哗啦…。这一百二十个今天起来连脸都没有洗。何以?生怕把脸上的颜色洗掉了,再打来不及,那就糟了,要杀头的!所以只把眼睛擦擦,嗽嗽口。吃了一点干粮,号衣号帽都穿戴齐了,专等诸葛亮的咳嗽号令。诸葛亮带着他们进了七星坛,一百二十个兵丁站的方位同昨天一样,一点不讹错。这一百二十个兵丁死记的本领是一等。先生上板台还是祭坛。将到辰初,诸葛亮一声咳嗽,下七星坛。一百二十个兵丁也出了七星坛,到帐篷休息。诸葛亮到当中帐篷坐坐,等到辰时三刻,诸葛亮又带着守坛兵丁上坛,一直到午牌之后,先生下七星坛。一百二十个兵丁到帐篷吃干粮。诸葛亮到了当中帐篷也吃干粮,吃过干粮,诸葛亮坐在当中帐篷专等时间了。诸葛亮本来午后这一遍上七星坛迟哩,最早要到未牌过去,他才上坛哩。就在这一刻,忽然远远地有人喊得来了:“哪个帐篷里头有个卧龙先生啊?哪个帐篷里头有个卧龙先生啊?”诸葛亮听到这一位的喉音,是里急后重,心想:咦喂!这一位可以跟那个一百二十个拜弟兄了,说话也是浊里浊气的。诸葛亮就顺若声音凝神朝外望了,见来人走路就象吃醉了酒差不多,脸上的气色才难看哩,乌云按双睛,黑气贯太阳,鼻子上仿佛息了一个鸡瘤子。年纪不大,没得胡须,身上着将巾战袍,一个偏将的装束。诸葛亮心想:啊呀。他怎么来的,难道周瑜派他来监视我,不会的吧!?
  来的是哪一个?来的是周瑜嫡亲胞弟,二将军周尧。周尧在江东孙权面前居偏将军,他这一次是奉孙权之命送粮草到周瑜军中来的。周尧在江东有个美名。什么美名?人都喊他周二呆子。他怎么呆的?他啊。他是读书读呆了的。读书能把人读呆了,吓得人不敢读书哪!不,读书要看怎么读法呢。人读书要把书的精华读到人肚里头才对哩,周尧不是的,他是食而不化。把人的精华读到书上去了,所以读成个书呆子了。周尧怎么到这个地方来找诸葛亮的?周尧送粮草到周瑜军中,他把粮草交掉了,管粮官开了领条。周尧在军中没得事,上午他就出营到江边逛逛。剐踱到南屏山七星坛,看见不少人,他也站下来望望,看到七星坛里头站了一些人,都是五颜六色的脸。周尧就问了:“这是什么地方?”这一带的百姓没得哪一个认不得他。“二将军,这地方叫七星坛,今天诸葛军师在坛上向天借风。”周尧一听心内有话:风还能借得到呢!我先进营吃中饭。吃过中饭来找诸葛军师,跟他学这个借风的法术,诸葛军师能把这个借风的法术教传给我,随后我坐船到哪个地方采办,遇到顶风,我就跟天老爷借个当艄顺;回头若是耍遇顶风,我就再借个回头顺,来往遇顺风,岂不美哉!周尧想定了,随即进营,吃过中饭,出大营来找诸葛亮。他打听到诸葛亮住在七星坛斜对过十三顶帐篷中间的一顶帐篷内,所以就这么直奔当中问得来了。“哪个帐篷里头有个卧龙先生?”诸葛亮想:周尧来找我一定有件事的。随即命僮儿:“僮儿,招呼一声。”“是。”僮儿出了当中帐篷:“这一顶帐篷就是。”“噢,来了。”二呆子进了当中帐篷,走到诸葛亮面前一秉手:“诸葛军师。”“二将军少礼。”“诸葛军师,周尧闻得卧龙军师能够跟天老爷借风。”“唔。”“请葛军师,你这个借风的法术可能教传给人啊?”“二将军,谁人要学?”“就是我周尧。”“二将军要学?”“哦。”“亮可以教传。”“既然如此,我就拜你先生为帅。”二呆子说着双膝跪倒。诸葛亮说:“二将军请起,我们是半师半友。”“不,不,当以师礼敬之。”二呆子站起身来:“老师啊!请问你在什么时候上坛借风啊?”诸葛亮望望周尧,忽然一触机:哎呀!我不能与他在这个地方纠缠,不要误了我的时间。再一想:有了,我现在正要脱身,他既要向我学,何不就在他身上作作文章。我原先是想找个小军来替代我的,这一刻他既要向我学法术,我就不如请他替代我了。对,我何妨就趁这一刻把他带了去。“二将军,时间已经不早了,可以上坛借风了。”“噢。照这一说,弟子跟随。”“二将军,跟我来。”“噢。”
  诸葛亮左手捧法杯,右手仗法剑,带着二呆子出了当中帐篷。一声:“呃,嗯咳!”一百二十个兵丁听见了,说:“走!”哗啦哗啦……”。二呆子一望,心内有话:好玩哩!五色锅巴咸蛋脸,全的。二呆子跟着诸葛亮进了七星坛,一百二十个兵丁各依方位站定。诸葛亮带着二呆子上了板台,二呆子站在旁边,诸葛亮有点事做了:先生就在板台上,哒哒哒哒……兜圈子。二呆子一望,晓得谜叫个踏罡步斗。然后诸葛亮面对东南,把右手宝剑对若东南方一阵划,嘴里头叽叽咕咕,二呆子心想:这叫书符念咒。诸葛亮又把法杯里头水衔了一嘴,往外一喷,二呆子心想:这叫喷法水。而后,诸葛亮脚在板台上一蹭,二呆子心想:这叫喝令。诸葛亮又兜了个圈子,踏罡步斗,然后对东南书符念咒;喷法水,拍令牌;宝剑指着东南:“秃!吓——”“嘁——吆——吱吱吱……”二呆子被木怵了,头一遍没得个“嘁——吆——吱吱吱……”,第二遍陡然添了个“嘁——吆——吱吱吱……”恐怕这个借风的法术之中有这么一法呢?二呆子想:我要问呢!“老师啊。”“二将军。”“老师啊,你这个借风法术之中,难不成有这么一法么?”诸葛亮要笑不好笑,脸苦着,腰哈着,手抵着小肚子这个部位:“二将军,并不是借风法术之中有这么一法,这是亮腹中疼痛。”二呆子听诸葛亮说肚里疼,就说:“哎呀!老师啊,痛者不通,通则就不痛。老师怕的是要出恭?”“哎,亮要大解。”“老师啊,你要大解就去大解呐。”“二将军有所不知,亮已经书符念过咒了,风神已经晓得我要风用了,再过一刻工夫,就要叫金甲神祗送风来了。若见我诸葛亮不在这个地方,菩萨来了气,下次再借就不灵了,即使二将军学了去,也是枉然。”二呆子听了这句话,心里并着急哩:“老师啊,你又要借风,又要出恭,又怕菩萨进风来时看不见你要冲公,这怎么弄呢?”“将军,要得好,要有个人代替我诸葛亮站在这个地方才好呢!”“噢,请问老师,要个什么样子的人呐?”“人倒不拘。”“噢,既然不拘,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就是我学生周尧可以否?”“二将军愿代?”“噢。”“二将军愿意代替我站在这个地方,要快改装。”“噢。”二呆子听说改装,随即把战袍脱了,网巾松了,别发针除了,头发散披下来。诸葛亮也把法杯、宝剑摆下来,头上的束发紫金箍除下,丝带一松,身上的八卦绛绡衣脱了。诸葛亮坏哩!先用二呆子的别发针把自己的头发别好,网巾戴好,将巾戴了,然后把二呆子的战袍穿了。挺带束好。最后,先生把麻履脱了,把二呆子换下的靴子,替换在自己脚上。又替二呆子换上麻履,叫二呆子穿起八卦衣,替他扎好丝带。诸葛亮再把二呆子的头发披下来。诸葛亮替周尧披的头发,有点稀奇了,替他披了左、右、前三面。为什么要这样?先生是替二呆子把脸全挡起来,然后再用束发紫金箍朝起一束,这样子,来个人才看不出来哩!一切装束都弄好了,就叫二呆子左手捧法杯,右手仗法剑,拉着二呆子面对东南,又叫二呆子把膀子举高些。“还要举高些。”“噢。”“再高。”“咦喂!老师啊,再高不得上去了。”诸葛亮为何要叫二呆子把膀子举这么高?哪晓得人的这个膀子越举得高,胸脯子就越朝前挺,颈项这个地方就是挺硬的,诸葛亮要他把膀子举这么高,不过是怕他左右偷看,以免自己逃脱时,被呆子看出破绽。哪晓得一刻工夫来个人,一刀头正好。诸葛亮布置好一切,说:“二将军,你就站在这个地方。”“噢。”“金甲神祗来把你一望,就错认你是我诸葛亮了,他就要对你磕头了。”二呆子心想:好玩哩,菩萨对凡人还磕头呢!“二将军,如其菩萨对你磕头,你不能开口,如其一开口,他晓得不是我诸葛亮,你要被抓过去活撕两半的呀!”“噢,老师你放心,刀架在我的颈项上我都不开口。”“哎!你顶好不开口,菩萨对你磕头,你也不能回他的头,你如回他的头,他也晓得你不是我诸葛亮,把你抓过去,你也是没命。你最好动也不动。”“噢,老师你放心,我绝对不动。老师啊,菩萨来,我怎么晓得呐?”“二将军,你只要听到扶梯上有甲叶之声,菩萨就来了。”二呆子一听,心里一惊:“咦喂!老师啊,菩萨还挂甲吗?”“唔,风中神又叫武郎神。”二呆子心想:不错,风中神是叫武郎神,应挂甲哩。“老师啊,你要速去速来。”“我少刻间就到。”诸葛亮踩扶梯下板合,到了七星坛底下,出了七星坛,跑到十三顶帐篷当中的一顶帐篷里面,进了帐篷就把二呆子的将巾、战袍、挺带卸了,网巾除了,别发针在网巾上别好!先生把有己的箱子开下来,拿自己的别发针,把头发别好,网巾戴了,仍然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把二呆子的靴子脱了,还是穿绫袜朱履,鹅毛大扇一拿,另外在箱子里宰了一件东西,朝嘴里一撂,箱子盖好。先生把僮儿一拖:“走!”哒哒哒哒…出了当中帐篷,一路奔白沙滩胭脂港。
  到了白沙滩胭脂港,先生就把嘴内这件东西掌了一口气:“嘴,哑哑哑……”忽然听到芦苇里面的回音来了。“嗨,哑哑哑……”哗哗哗哗……嚯嚯嚯嚯,芦苇里面突然出来一号船只。船头上站定一人,身高八尺,白面、剑眉、朗目,正准头阔口,大大两耳,他没有顶盔贯甲,分天头上是鱼肚白满绣山花一顶将巾,正当中一朵红缨,身上鱼肚白满绣山花直袖战袄,挺带勒得根紧,丢档大叉,满帮鱼肚白满绣山花薄底靴儿,腰间佩一把青虹宝剑。是什么人?大将赵子龙。啊!赵子龙怎么来的?前首河梁会的时候,诸葛亮在刘备船上就谈定了,冬甲子前一日十九,叫赵子龙带一只小船,到江东白沙滩胭脂港芦苇深处来迎接他。所以赵子龙在昨日,也就是十九晚间就来了。就在周瑜将各路关津隘口的兵调齐了在中军大营集中的时候来的。他到了白沙滩胭脂港芦苇处就躲藏起来,专等诸葛亮。这一刻听到岸上叫鸡子声,赵子龙晓得,军师来了。他也回放一声,船就出了芦荡。船离岸边还有几尺远,赵将军一个纵步,蹿身上岸。到了诸葛亮面前,手一秉:“军师,末将赵云见军师参札。”“赵将军不必行规矩,请将军赶快命船夫跟随僮儿到帐篷内,把我的行囊箱笼拿来。”“是。”少刻船已靠岸,连桩都没有钉,缆绳也未扣,只将碇石抛下去,穿好跳,用篙子点着岸边当扶手。两十船夫上岸,跟着僮儿到十三顶帐篷当中的一顶去拿行囊箱笼。诸葛亮跟赵云踩跳上船进舱,到中舱坐了。没有一刻工夫,船夫跟僮儿已把行囊箱笼拿得来,上了船。行囊、箱笼送到房舱,童儿休息。赵子龙没有耽搁,随即命船夫起碇石开船。哗哗哗哗……船开了,出了夹江口,奔大江的中流而去。
这个时候,西北风歇掉了,因为太阳落山了,掉了风向了。这一掉就是个大对掉,掉的是当艄顺风,东南风起了。赵子龙坐在舱中陪着诸葛亮,猛然听见外面风声,呼——,随即就问了:“来啊。”“是,赵将军。”“我问你们,这一刻是什么风?”“禀将军,这一刻掉了东南大风了,我们这号船奔夏口是当艄顺风。”“好,尔等将篷帆扯满。”“喳。”诸葛亮一听,招呼船夫:“站住。”“喳。”“赵将军,为何这个忙法?”“啊,军师,末将来时,主公当面关切,叫末将接到军师不能耽搁,赶快回去,主公在夏口军中一切都办齐了,等军师回去发令。”“哎,赵将军,不必如此匆忙,我料定周瑜是个讲世故的人,他晓得本军师离江东,定要着人来后送,本军师要讲两旬,免得被江东人议论。”“是。”这是诸葛亮不好,你就走啦,他不,要等后送的人来昵。诸葛亮招呼:“来,把篷打下一二页。”“喳。”
  周瑜在二十这一天大早起身,梳洗毕,吃了早点,冠带齐楚,命人关照甘宁,把二蔡攀住,不准他们上岸进营,当差的办好这事回来后,周瑜随即招呼升炮坐帐。文武皆至,鲁肃领头上来行参礼,众文武皆来行参,参礼毕两边站立。周瑜坐在帐上专等东南风起,才好发令开兵。一直等到小中时分还没得东南风。你刚才不是说已掉了东南风了吗?不,我是翻回头由二十大早说起的,所以这时候进是刮西北风的时候呢。周瑜慢慢地等,等到午牌时分,投得东南风来,还是西北风。周瑜心里着急,只好叫文武退帐,回自己的帐篷吃中饭。周瑜也退帐回后帐吃中饭。午后,周瑜仍然坐帐,鲁肃领头。文武皆至。两边站立,一直等到未牌时分,还是西北风,没得东南风。这时周瑜的脸上就红一阵,白一阵了。心想:坏了,诸葛亮一定要拿拢开心,他晓得我是想风,故而几旬鬼话,允我借风。想那风乃是天空自有之物,人何能借得到?他不允我借风,我在昨夜三更天就寻短见了,免得被人耻笑。现在他答应我借风,弄到临了没得风。我现在已经坐出来了,不能再装病。周瑜想到这里,心里头暗暗地恨:这个诸葛村夫,你好恶毒!周瑜想到这个地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了,脸一偏:“鲁大夫。3都督。”“大夫,卧龙之言谬矣!”“都督,我看诸葛亮说话从来没有错过,他说有东南风就有东南风,早迟都是要有的,都督耐烦一些。”周瑜听鲁肃说这句话,一哼:“唉,大夫真是长者!”周瑜心里头干着急,又没办法,只好等。等面等的,等到太阳落山,到了酉时了,西北风突然歇掉了。军中上了灯烛,周瑜心里更着急,心想:借风,借得好,连西北风都借没得了。周瑜正在着急,就在这一刻,听到中军帐外面,子营寨那个地方有一种声音:哒哒哒哒……脚步声,众文武都凝神望了,看见中军帐外面来了个报事的小军,匆匆进了帐,到了周瑜公案面前跪倒:“报——禀都督,东南风起了啊!”哗哗哗哗…-中军帐两边一阵吵嚷,每人嘴内一句话。“活神仙!”“活神仙!”“活神仙!”个个都佩服诸葛亮了不得,说有东南风就有东南风。从鲁肃头一个起就说:“都督,我说诸葛亮说话从来没有错过,他说有东南风就有东南风,现在东南风起了,请都督发令开兵破曹吧。”周瑜一听大吃一惊,“啊呀”声,两眼盯着小军:“东南风起,可是真的?”“小人不敢说谎。”“退了。”“喳。”报风的这个小军退去。掉风为何要报?因为江东以长江为险隘,有水师营在这个地方,水师营的规矩,掉风一向都要报的。
  周瑜把报风的小军回走了,起身绕公案,出中军帐,来到子营寨甬道畔。这个地方有一对大红门旗,周瑜就站在右边这一竿大红门旗面前,用右手两指把门旗角一夹,但看东南风的劲头比西北风的劲头如何?哪晓得东南风的劲头比西北风劲头犬。俗说:东南连夜吼,南风腰里硬。两个指头夹不住旗角,一挟一攉,啪!脱掉了!连挟数遍,都没有挟得住。临了这一次,周瑜贯足了劲,夹着旗角,只见旗角啪啪啪啪朝西北角飘。周瑜仰面朝天一声:“啊!”鲁肃站在中军帐上凝神望着呢,见周瑜这副样子心内有话:坏了,怕的又要吐血了!我听当差的说,他在南屏山就是这样得的病。这一刻他倒又望旗帜了。哪晓得周瑜“啊”过之后并没有怎么样,把旌角一松,复行转身回头。周瑜刚才为何要这样子?周瑜刚才“啊”的一声,是有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他一肚子的什么话呢?周瑜心内有话。诸葛亮这个人厉害了,他能夺天地之造化,风是天空自有之物,他居然都能借到!如今这是有个曹操百万大军在此,他有求我江东,待等曹操破去,他回了武昌,反转面庞,取我江东六郡,他的学问比我高,他也不要跟我打,直即跟天借,借得一天大风,把我江东一刮,刮个无影无踪,那一来我不是他的对手啊!所以周瑜这声“啊”就是害怕。周瑜想想:这个人我不能留他在世间,留下来是我江东大患,非把他杀掉不可。最好就乘他这个时候在七星坛借风,不及提防,立即着人将他杀了。好在东南风已经起了,破曹操毫不费事了,先要把后患拿了办掉。所以周瑜这个“啊”字,暗含着还有这样一层意思。
周瑜复行进了中军帐,在公案正当中坐定,伸手在威武架上摘了一支令箭。鲁肃望着众人,“嗯咳”微做一声咳嗽。咳嗽的意思就是:诸位,哎,要凝神了,东南风起了,都督要发令了!周瑜哪?令箭拿在手里,耳朵里还凝听着东南风,呼——他晓得这风比西北风还大。周瑜朝班中一望:”丁奉、徐盛。”“有!”“有——!”这两个人是周瑜面前的两个大护卫。丁奉、徐盛行到公案前,手一秉:“都督。”“都督。”“末将丁奉、徐盛见都督参礼。”“罢了。令箭一支。”“是。”丁奉把令箭接过去,在箭壶里插了。“你们两人将这支令箭拿去,调两匹马,出大营赶奔南屏山根七星坛。”“是。”“登坛顶,看见诸葛亮,不要与他多说,只要将他的首级取来缴令,自有重赏。”“遵令。”哗——,中军帐又是一阵吵嚷,周周正正起了大浪头了。鲁肃头一个喊:“不作。”众文武每个人嘴里都有一句:“不作。”“不作。”“不作。”…………怎么不作?凡事总有一个理。你周瑜想风得的病,是他代你开的方子,你连药都没有吃,就代你把病看好了。现在风借到了,你倒过头来要他的命,不作。鲁肃不但喊“不作”,他嘴里的话就难听了:“诸葛亮啊!我鲁肃对不起你,你本不愿意到我们江东,是我鲁肃到武昌把你带到江东。实指望你会到我们都督,做了知音朋友,谁知你们是个冤家对头!他想风得病,你代他把病治好,现在倒过头来要你的性命。我对不起你诸葛亮,这一刻要有个菩萨,仲只大手把诸葛亮抓了跑掉就好了。嗯…”其实,鲁肃尽管放心,你不要颊,用不着菩萨伸大手把他抓了跑掉,诸葛亮自己会伸只手把自己抓了跑掉的。众文人以前并恨诸葛亮呢!诸葛亮一到江东,在幕下跟他们较量过,可是周瑜这一着理不通,所以也唤声叹气。不少武将目中含泪,舍不得诸葛亮。鲁肃这个人老实,他头一个先喊,不但喊,而且眼泪跟着就下来了。周瑜可听见啊?周瑜故意装听不见。
  丁奉、徐盛这两个人出了中军帐,一声招呼;“马来。”“喳。”有人牵了两匹马过来。丁奉、徐盛上了马,裆劲一沉,两辔头,出了大营赶奔南屏山根七星坛。少刻间到了七星坛,丁奉、徐盛下了马,马匹在旁边树木上拴扣了。丁奉、徐盛登上七星坛,走到第三层,丁奉、徐盛踩扶梯上了板台,见有个人裸头赤足,持杯仗剑,这个不是诸葛亮又是何人?只晓得诸葛亮在这地方借风,两个人也不开口。丁奉、徐盛为何不开口?周瑜关切他们的,到七星坛,见了诸葛亮不要说话将他首级取来。所以丁奉、徐盛不开口。要是不关切这句话,就非开口不可。何以?为武将的动手杀人,都要说话的。丁奉、徐盛看见裸头赤足持杯仗剑的人,料定是诸葛亮了,就要喊了:“呔!诸葛亮,我们奉周都督之命,前来结果你的性命!”他们如其这么一喊,这块二呆子一掉脸:“我是周尧,不能乱来!”就没事了。周瑜为何要关切丁奉、徐盛看见诸葛亮,不要与他说话呢?周瑜心想:诸葛村夫,舌如刃剑,如不关切这句话,丁奉、徐盛到了七星坛见到诸葛亮被他一阵说,心说软了,照常下不了手。所以叫他们不要说话,上去就把他杀了,周瑜做梦也想不到呆兄弟做替死鬼!
  反回头交代一下二呆子,还在刮西北风的时候,二呆子送走诸葛亮后,他面对东南,持杯仗剑,膀子举得蛮高,颈项挺硬,胸脯挺多高。西北风越刮越紧,这个罪不好受。俗话:神仙也怕脑后风。二呆子的两条腿就跟摇铃仿佛。心里想:老师啊!你怎么到这一刻还不来?咦,一刻工夫,日落酉时了。西北风歇掉了,掉风了,掉成迎面东南大风。二呆子心想:菩萨要来了。东南风一起,就把二呆子的头发刮得往两边分。二呆子想:一刻工夫菩萨来了,假如见我磕头,仰脸一望,见我不是诸葛亮,把我抓过去,我的命就没得了。有了,好在这个宝剑虽说是两可口,并不锋利,就用宝剑把头发朝迎面抹,抹到嘴边,用宝剑口把头发梢子朝嘴内一丫,牙齿将头发梢子一咬。心想,你刮吧,再刮死了都刮不捧了。又过一刻工夫,听到扶梯上有甲叶之声。二呆子心想:唔,菩萨来了。老师说的,风神叫武郎神,所以走起路来有甲叶之声。又过一刻儿工夫,听不到声音了,二呆子心内有话:这一定是菩萨见我磕头了。二呆子又不敢开口,只有心内祷告。二呆子心内话:菩萨,我不是诸葛亮,我是周尧,你菩萨见我磕头,我不能回你的头,我如其回你的头,怕你识破我是冒充的,那一来我就没得命了。我这一刻心里同着你的头,你菩萨磕我一个头,我心里回你十个头,你磕我十个头;我心里回你一百个头。对不起你菩萨了。
  丁奉、徐盛上来后既不开口,怎么不动手的?原来两个人在这块谦札呢!丁奉望着徐盛摆摆手,这个意思是,请你动手。徐盛把两只手一横,这个意思是:诸葛亮不过是一个人。何必要我们两个人来杀他,你动手我动手都是一样,直即你动手好了。两个人在这块谦札,谦来谦去,哪一个谦不过哪一个?丁奉谦不过徐盛。徐盛坏一些哩,徐盛是不敢动手,他心里话:诸葛亮这个人厉害啦!他连风都能借得到,照常有幻术,假如选一刻我把宝剑抽出来,上去杀他,他只要嘴一歪,照常杀他的人能拿刀来割自己的头。徐盛怕的是这一点,不敢动手。第二点,徐盛想想:诸葛亮是刘备三请的军师,是个了不得的人,刘备就靠他过日子,我们把他杀死,刘备一定要来跟江东要人,江东交不出人来,刘备非领兵来动手不可,闹到最后,把吴侯问急了,吴侯一定见刘备陪礼,好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样吧,我来查查,把凶手抓来治罪。抓凶手,不会抓大都督,弄到临了,我们倒霉。若是现在我杀诸葛亮,说不定将来要被杀,不如让丁奉动手,到时候一查,刀斧手是哪一个?丁奉。与我徐盛无关。徐盛想到夹层子里去了,可是徐盛坏啊!仿佛找了一个泥锣给丁奉敲,敲响了,他听了玩玩,敲坏了,你赔锣。就是说,杀诸葛亮杀出坏处来是你丁奉的,与我无关,杀出功劳来,我徐盛跟体一样。
  丁奉性情躁,人又粗,他以为徐盛是客气,心想:不要谦了,我来就是我来。腰河的佩剑,嗖——朝外一抽,二呆子听到背后“嗖”,抽刀的声音,心想:菩萨,你还有刀么?他本想问问,哎呀!不能。何以?诸葛老师再三关切,叫我不能说话。周尧跟诸葛亮说过的,刀架在颈项上都不开口。所以他虽听到抽刀的声音,也不开口。丁奉抽出佩剑,进前半步,把宝剑由二呆子的右肩头伸过去,这时候二呆子两手高举,颈项挺得硬梆梆的,丁奉将七寸子一凝劲,只听得嚓,噗嗵,轰,乓噔,嚯嚯,剥咯,哗啦,哗啦——。这是些什么声音?声音虽多,一点不乱。嚓,这是一剑经过;噗嗵,头掉下来了;轰,二呆子的身子倒下;乓噔,这是法杯打掉了;嚯嚯,法杯里的水戽掉了;剥咯,宝剑掉了;哗啦哗啦是什么声音?哗啦是二呆子被杀下来并没有淌血,颈项内倒出来的尽是油绿痰。他一肚的油绿痰呢!如没得油绿痰,他要站在这个地方敢什么事?并有几句:
  持杯仗剑立土坛,裸头赤足太愚顽;
  周尧一死多聪慧,倒尽平生油绿痰。
  丁奉刚将二呆子杀掉,人头滚到旁边。徐盛快呢,走上去就把二呆子头一拎,心想:人是你杀的,头在我手上,功劳各半。丁奉杀了二呆子后,宝剑在二呆子身上的八卦衣上擦干净了,宝剑入匣。两个人踩扶梯下了板台,下了七星坛,到了底下一层,丁奉、徐盛出了七星坛,走到自己的坐马面前,解缰上马,拎马就走。徐盛望着丁奉说:“丁大哥。”“不敢,徐大哥。”“丁大哥,这个诸葛亮是我们都督的仇人啊!”“是。”“现给你我弟兄俩把他的首级取了。”“唔。”“我们进营,见都督缴令,要手口相应。你把令箭拿出来,见都督缴令,我就见都督献头。”“好。”两个人在马背上谈着说着,一刻工夫进了大营。到了子营寨下马,马匹有人照应。丁奉在箭壶内把令箭拿出来,徐盛拎着头,走到帐口。“丁奉,徐盛告进。”鲁肃朝下一望,一阵心酸,泪如雨下:唉!诸葛亮啊,我对不起你!帐上的武将这一刻也都哭出了声了,文人个个都流泪了,袖儿一起,遮定面庞,都替诸葛亮叹息!周瑜太不对啊!你想风,人家替你把风借到了,你反转来要人家的命,理由上说不过去。周瑜故意装听不到。丁奉、徐盛走到周瑜的公案面前:“见都督缴令!”“见都督献头!”周瑜伸手在丁奉手上把令箭接过来,归架子消了号,然后望着徐盛说:“头摆了。”“是。”徐盛虽答应是,心想:这肮脏的东西朝什么地方摆,摆在公案上不要污脏了公事么?徐盛也会想主意,叫当差的拿了晶漆茶盘来,就把二呆子的头朝茶盘当中一摆,连盘子连头朝公寨当中一放。摆好后,丁奉,徐盛归班。有许多官职小的就恭维丁奉、徐盛了:“丁、徐二位将军了不得!诸葛亮厉害啦,他连风都能借得到,居然被你们二位杀掉了。二位真算姓英雄!”“岂敢,人说诸葛亮是英雄豪杰,在我们看,他不行,他要算是个孬熊。我们到了七星坛,登坛顶,见诸葛亮站在那个地方,我们就说了:呔!诸葛亮,我们奉周都督的将令,前来耍你的性命。这诸葛亮见了我们,倒身下跪,说请二位饶命。我们说‘不行’,把他捺倒就剁。嘿嘿,捺倒就剁了。”丁奉、徐盛跟这一班官职小的人说大话。
  周瑜为何不叫人把这颗头拿了去跟尸骸掩埋?周瑜刻薄了。周瑜如若宽厚些,叫人把这一颗头就拿走,与尸骸一起安葬了。他至少要欢喜三天,要到三天后一查点,才晓得是呆兄弟呢!都因为他太刻薄了,想笑笑诸葛亮,所以叫他当时就不得过。
  只见周瑜手一秉:“啊,哈哈哈哈…卧龙先生,鹤驾降临周某的荒营,恕周某未曾远迎,幸勿见怪。啊!为何一言不发?噢,我也明白了,敢非怪周某不成?哎!我且问你,你可能再博望烧屯,白河用水,可能舌战群儒,偷头借箭,再能借风?卧龙先生,你一世英才,舌剑唇枪,而今安在哉!哈哈哈哈……”周瑜说着,红袍大袖一拂,就这一拂袖,带过一阵风,把二呆子脸上的头发吹了分在两边,二呆子的脸全都露出来了。周瑜正在潇洒自如地说着:“你舌剑唇枪,面今安在哉?哈哈哈哈……”周瑜再朝盘子里一望,眼睛定住光了,“啊——呀!”嘴都合不起来了!鲁肃一见,“啊呀!不好!”心里更惊慌:唉!我晓得诸葛亮在世是个聪明人,死后一定是个厉害鬼,这一刻来卡他了。诸葛亮啊!此刻你不能来卡他,正在要他用哩,你等他破过曹操再来卡他,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众武将见周瑜这个样子,哗啦哗啦…奔到周瑜的公案面前,每人都把宝剑,嗖!嗖!嗖!抽出来。“都督休惊,我等在此。”做什么事?吓鬼,个个心里想:宝剑是压邪的。都以为周瑜被诸葛亮的鬼魂卡住了。
  周瑜“啊呀”一声之后,惊得呆住了。等到心里平下来,微微的把脸一苦,拍了个巴掌说:“这就奇怪了!唔……”鲁肃止住泪不哭了,想:咦!忽然说个“奇怪”什么道理?再望望周瑜始终盯住盘子里这颗头在望。鲁肃想:不好!照这个情形怕的弄错了。他还不晓得哩,老早错家来了。鲁肃就从班中出来,走到周瑜的背后,两道眼光由周瑜的左肩凝神朝公案当中盘子里头一望,也一惊。何以?鲁肃认得是二呆子的一颗头,不是诸葛亮的头:“咦喂!二将军啊!”哗哗哗……一阵吵嚷。众人都喊:“不好!”“不好!”…一个个掉脸望着丁奉,徐盛,心内有话:不好了!你们怎么把二呆子的头取得来的?周瑜本来还忍住的,被鲁肃这一喊,周瑜忍不往了,连盘子连头朝怀内一搂,自已头靠着二呆子的头,放声大哭:“贤弟啊——!”周周正正的抱头大哭起来。
  周瑜在这块哭着,众人都唉声叹气,鲁肃也淌眼泪。想想:坏鬼诸葛亮一定走掉了。诸葛亮也不好,你走就走了,怎么想得起来的,把个二呆子弄到七星坛被杀掉了!唉,鲁肃也代周瑜难受!
  就在这个时问,在周瑜面前一边一个,朝下一跪,哪两个?丁奉,徐盛。先前恭维他们的那一班人这一刻嘴又调过来了:“二位将军,你们到七星坛,他并且跪下来求你们,说请二位将军饶命,你们说不行,把他捺倒了就剁,这个损德了。他是二呆子啊!已经跪下来求你们,你们就可以高抬贵手啦,居然把他杀掉了。你们杀诸葛亮本事没得,杀二呆子本事一绝。”丁奉,徐盛脸苦着,手抬着,这个意思:走吧走吧,刚才说大话,被打肿了嘴!
  周瑜哭得行行的,听到说:“见都督请罪。”晓得是丁奉,徐盎,头一抬,二指指着案上的人头:“这头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你们得钱买放,把诸葛亮放走了,把我家呆兄弟杀掉了?”丁奉打算回话,徐盛把他一碰,这个意思:你不会说话,不要说了钉在身上,我来。徐盛厉害哪:“都督,末将等奉都督将令骑了两匹马,出大营赶奔七星坛。我们下马,随即进七星坛,上坛顶,壁板台,看见一个人裸头赤足,持杯仗剑在台上行法。都督明鉴,这不是诸葛亮又是什么人?”“唔。”“而且都督叫我们两个人不要跟他讲话,我们并没有开口,就将他首级取来。谁知杀错了,望都督恕罪。”徐盛这个话狠了,你大都督叫我们不要开口的,我们去看见一人裸头赤足,持杯仗剑在台上转,这不是诸葛亮又是何人?我们不晓得是你家呆兄弟。七星坛是诸葛亮在那块借风,你家呆兄弟在那头做什么事的?我们把他杀了。不能怪我们。周瑜一听,心里格外难受。想想兄弟这条命就死在我嘴里这句话上了。周瑜这一刻叫嘴大吃嘴小,唰!拿了一支令箭,嗒!朝地下一掼:“着汝两人速将诸葛亮首级取来!”“遵令。”这一声没劲。怎么没得劲的?派没得劲哩。丁奉、徐盛心内有话:坏鬼诸葛亮走掉啦!他如不走,怎么能把个二呆子弄来杀掉!现在叫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呢?所以周身没得劲。
  丁奉把令箭拾起来,在箭壶里插了。两个人垂头丧气出了中军帐,走到子营寨喊了一声:“马来。”有人拉了两匹马来。丁奉、徐盛上了马,出了大营,到了南屏山根,将马匹拴扣,两人进了七星坛,上坛顶。踩扶梯上板台。丁奉粗,就把二呆子的尸骸翻过来倒过去的望。徐盛这一刻也好笑,心里话,我都以为买了个巧,人是你杀的,头拎在我手上,杀出祸来你一个人的,杀出功劳来一个人一半。哪晓得没得这话,头拎在我手上,杀出祸来还是一抵一半。见他把个尸骸翻来倒去的看,徐盛要笑不好笑:“丁大哥。”“嗯,徐大哥。头是二呆子的,身子是诸葛亮的。”“啊!这话怎么讲?我告诉你,头既是二呆子的,身子也是二呆子的。你这一刻把尸骸翻来覆去的看,有什么看头!”丁奉一听:“嗯,在你看怎么办?”徐盛说:“在我看,顶好问问守坛的兵丁。”“不错,”丁奉、徐盛两个人下了板台,到了七星坛底下一层,走到一个守坛兵丁面前。这个守坛兵丁打的阴阳脸。阴阳脸什么样子?就是半边白的,半边黑的,叫阴阳脸。
  丁奉、徐盛走到这个兵丁面前,朝下一站。丁奉的性子躁,二指指着这个兵丁:“呔!跟你讲话。”这个兵丁眼睛闭着,不敢睁,要睁开来东张西望,杀!所以望着丁奉点头,不开口。丁奉见他点头不开口,又喊了:“怎么?跟你讲话,”这个守坛兵丁脸苦着,还是在块点头。“呔!跟你讲话怎么不开口?”这个守坛兵丁心里也急哩。他心里想:你是什么人啊?光在这里喊,有话你说呐。徐盛在旁边看看有数了,望着丁奉说:“呔!你有话对他讲,他跟你点头呢!”“噢,我问你,诸葛亮在哪里?”这个守坛兵丁一听,心内有话:诸葛亮在什么地方?在坛顶板台上借风。他左手抓住旗杆,右手二指指着坛顶,指指上头。徐盛、丁奉会意:“他不在上面。”守坛兵丁想想:诸葛军师不在上头?他没有下来,下来都有个暗号的。噢,作兴到帐篷里去拿东西了。这个守坛兵丁用左手抓着旗子,右手就指着七星坛外面十三顶帐篷,在那个地方。丁奉,徐盛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外面一望,明白了,诸葛亮一定在帐篷里面。徐盛望着丁奉说:“走,我们去找。”两个人出了七星坛,到十三顶帐篷处。丁奉,徐盛分头先找周围的十二顶帐篷,找遍了没得。然后两个人找到当中这一顶帐篷,看见二呆子的将巾,战袍放在这个地方,有一根别发金针别在网巾上。徐盛把别发针一拿起来朝靴筒子里一摆,随后见了都督是个证据。二呆子服式虽在此地,诸葛亮人不知去向了。
  丁奉、徐盛离开十三顶帐篷,复行进七星坛,仍然朝这个守坛兵丁面前一站,因为这个兵丁阴阳脸好认哪。丁奉手一指:“呔!跟你讲话。”这个守坛兵丁闭着眼睛望着他点头。丁奉说:“我问你诸葛亮在哪里?”这个守坛兵丁左手一起指指上头。“他不在上面。”这个守坛兵丁右手一起指指外面。“他也不在下面。”这个守坛兵丁为难了,心想:诸葛军师不在上头又不在下面,到哪里去了?他又不好开口,就把旗子一阵摇,意思就是不晓得了。丁奉见他摇旗子不开口,丁奉的性子又躁,手一抬,嘴内骂着:“你个好杂种!”啪!一个巴掌打去了。丁奉是将官,这个守坛兵丁是小军。哪里经得起这个巴掌?这个守坛兵丁被这一巴掌打了栽下去有丈把远,鼻子只差磨平了,门牙跌掉两个,嘴内的血沙沙的,眼泪直窜,旗子离了手。这个守坛兵丁连“啊咦喂”都没有敢喊,要喊出来就是大惊小怪,也是斩罪。看见旗子在这块,把旗子一抓,脸苦着,眼泪淌着,不敢开口,又朝原处一站,擅离方位就是斩罪,依丁奉性子还要打,徐盛把他拖住了了“呔!你不能再打他了。”“嗯!他为何不开口?”“在我看,这一定诸葛亮用的合眼定神法。”丁奉问徐盛:“你看怎么办?”徐盛说:“在我看,我们最好到小船上去找。”“走。”
  丁奉、徐盛两个人出了七星坛,就到南屏山一阔水这个地方一望,小船在这块呢。已经上了灯烛了。丁奉、徐盛踩跳上船进舱,船夫一望,“咦喂!丁、徐二位将军。”“罢了,我问你,诸葛亮在哪里?”“啊,你们二位问诸葛军师?”“嗯。”“诸葛军师昨天就上岸了,在七星坛借风了。”“他不在七星坛。”“他不在七星坛,就在七星坛斜对过十三顶帐篷当中一硬帐篷里面。”“他也不在。”船夫说:“这就不晓得了。”“一定躲在你们船上。”“二位将军不相信,在我们船上找。”船夫拿着灯,引丁奉、徐盛到舱找,投有。旁舱、艄舱、伙舱,前后左右舱里舱外都找遍了,没有找到。丁奉,徐盛又到中舱把船板撬起来,在底舱里找,还是没有。丁奉、徐盛冉底舱上来问船夫了:“呔!诸葛亮上岸借风,临走的时候跟你们讲些什么。”“二位将军,诸葛军师上岸借风,临走的时候,没柏说什么话。就在昨天,他叫我跟他送行囊箱笼到十三顶帐篷当中一顶帐篷里头,然后跟我们又回到船上来,他拿了一封银子交把我们。我们说船费已经预付过了,不能再叫他破费。他说他上岸借风有几天耽搁,至少耽搁三天,叫我们这号船停在这个地方不要开走。他三天后借过风,如坐我们这号船,他就叫僮儿来喊我们去替他拿行囊箱笼;如不坐我们这号小船,他就不叫僮儿来了,叫我们就离开这里,到旁的码头去装顾客,做生涯买卖。所以,这些银子是贴补我们这几天损失的。”丁奉,徐盛一听:“嗯,既然如此,你们这号小船还是停在这个地方不能走。”“噢。”“三天后诸葛亮如叫僮儿来喊你们拿行囊箱笼,你们着一个人去拿行囊箱笼,着一个人赶快进营禀报我们都督。”“喳。”“要紧要紧。”“晓得。”丁奉、徐盛关切过,离舟上岸就在南屏山七星坛周围一转角壁角落找,也没有。丁奉、徐盛这两个人慌了,想想:诸葛亮这一刻还在这个地方吗?老早的走啦!
  他们正在找着,忽然来了一群百姓,走着谈着。“呔!”“哎。”“我们都督军中今天的差事多啦,连诸葛军师都有了差事了。”“噢。”“你可看见的?”“我没有。”“啊,我看见的。”“你看见什么?”“我在未吃晚饭之前,看见诸葛军师按了装束了,象一个偏将军的样子,出了七星坛,匆匆的到那中间的帐篷里头,又换了自已的装束,把僮儿拖丁就跑。我就远远跟着走,望见诸葛军师跑到白沙滩胭脂港那个地方,诸葛军师把嘴里的叫鸡一吹,哪晓得芦苇里头有回音了,没有一刻工夫,芦苇里头出来一号大船,船上来了一个将官,也没有多话说,僮儿带着一个船夫上岸,到那当中帐篷里把行囊箱笼拿了上船,船就开了。这一定是诸葛军师到哪个地力办差去了。”“噢,原来如此。”丁奉、徐盛听到这两个百姓说话,抢步上前,一声喊:“呔!”百姓一望:“咦喂,丁、徐二位将军么!”“嗯,你适才讲什么?”“这个……我们没有说什么。我说今天都督军差多了,连诸葛军师都去办差了。”“慢着,诸葛亮在哪里办差?”“我不晓得。我是在白沙滩那个地方看见他上船的。”“啊唷!”徐盛、丁奉随即奔到自己坐马面前,解缰上马,把裆劲沉足,赶奔白沙滩胭脂港。
  到了白沙滩胭脂港江堤,两个人骑在马背上先朝夹江这边望,然后再朝夹江口外江面上望,看见大江面上有一号船,朝武昌夏口方向走。对了,追!丁奉、徐盛下足了裆劲,追而追的,还是徐盛有点道理:“啊呀!丁大哥。”“怎么?徐大哥。”“丁大哥!诸葛亮的船在水内行,我们马在岸上追,追到什么地方告止?”丁奉一听:“啊唷!徐大哥,这怎么办?”徐盛心想:早知道我们下水师营调船只,出水寨拦头追赶了,这一刻再回头下水师营调船,已是来不及了,最好就近找到一只小船才好。丁奉,徐盛就在马背上凝神朝夹江里望了,望着走着,走了没有半箭远,哎,就在夹江口门子里面,有一号小渔船,老渔人在船头拉网呢。丁奉望着徐盛打了个哨子:“嘘!徐大哥,你看。”徐盛会了意,两个人把马一放,到了渔船面前,下了马,没有开口,噗!噗!就朝渔船上蹿。老渔人一吓,手一松,网脱掉了。一屁股朝下一坐,嘴内说着:“什么冒失鬼啊!还把个底呐,倒头网掉下江了!不能喊一声?就这么跳到船上来了!”丁奉、徐盛说;“老人家,不耍琐碎!”老渔人站起身来,借着昏惨惨的月光、水光一望:“咦喂,原来是丁,徐二位将军!”“嗯,认得我们?”“怎么不认得?二位将军是大都督面前的护卫,我时常打到鱼到军中做买卖,何能认不得二位将军?二位将军到我小人船上来,应当把个底给我,就这么跳上来,你们看看,我的网都掉下江了!”“老人家放心,网掉下江随后赔你。”“噢,请问二位将军,到我小人船上有什么事?”“老人家,我们借你这一号船追赶大江里那一号大船。”老渔人随着他们的指头一望:“咦喂!二位将军,追赶不上了。”“怎么?”“二位将军是水师的内行,小船追大船,要顶风,大船行亢,小船灵活,才可以追赶得上。顺风哪,不容易,大船篷大小船篷小,追赶不上。”丁奉、徐盛说:“老人家,你将篷帆扯满追追瞧。”“噢。”老渔人叫后艄拿舵的将篷拉满了。“追追瞧。追上了不要欢喜,追不上不要烦恼。”丁奉、徐盛就站在小船头,老渔人一个倒板桨,船离开江堤,到了夹江的中流。老渔人荡着桨,小船直奔口门外来了。
论理是追赶不上的。因为诸葛亮先前已命船夫把篷打下一二页,这时小船又把篷扯足了,再加上丁奉、徐盛帮助老渔人一起荡着桨,这号小渔船如弩箭离弦一般,哗——直追上去。没有一刻工夫,小船离大船的后艄约隔两三箭远。丁奉不划桨了,腰竿一直,提足了丹田底气,一声喊:“呔!诸葛军师的船速住,我们乃是了奉、徐盛,特奉周都督谕,有要话面禀呃!”他们这个喊,因为是顺风,尽管隔着两箭远,诸葛亮在舱中并听得清楚,先生把赵子龙望望:“哈哈哈哈……赵将军。”“军师。”“如何?我料定周瑜是个懂世故的人,竟然叫丁奉、徐盛后进了。赵将军,亮纠后艄对丁奉、徐盛讲话,少刻间,将军到后艄对丁奉、徐盛如此如此。”赵云答应。先生交代过之后站起身来到了后艄楼,朝下一站。
  这一刻月色很好。冬月二十怎么还有亮月?二十龙灯,月上初更,这时候正在一更,月明如镜,所以诸葛亮望得见。先生就用鹅毛扇子对着丁奉、徐盛招了几招,意思来近一点,丁奉、徐盛站在小船头上,望得清楚,要紧招呼老海人:“加桨划。”诸葛亮见小船越正越近,先生提足了丹阳底气,一声喊:“丁、徐二位将军听了,你们的来意,本军师尽知。我今天去了,由此后但愿你主与我主合力,我与你家都督同心,共保东南。如互相谋害,于国不利。我今天走,料定周都督要派人送我,所以命这号船在江心慢行守候,专等你们来送行。”丁奉、徐盛不睬他,只招呼加桨。诸葛亮又说了:“丁、徐二位将军听着,尔等同去速报周都督,只有今天一夜东南风,尔等善言相劝他,乘此好风赶快发令开兵破曹,切不可把我诸葛亮摆在心上。如执迷不悟,耽搁了好风,再想东南风破曹操,就如登天之难了。我同你家都督破曹后冉会了。”丁奉、徐盛如何?不睬他,还是叫老渔人加浆追。诸葛亮说过这一番话,就下后艄楼,到中舱坐了。后艄楼诸葛亮站的那个地方,又换了一人。这个人一身白,象一尊银宝塔一样。哪一个?大将赵子龙。赵将军左手抓了一张弓,右手拿着一支箭,箭头有四指宽,锋利得很。赵将军一声喊:“呔!丁奉、徐盛听了,我乃常山赵云是也,奉敝主人之命,来迎咱家军师回去。适才间咱军师这一番话汝两人为何不听,还是苦苦追赶。我这一箭本当要尔等的性命,犹恐伤了两家和气,今本将军这一箭,叫尔等知道某的厉害,”赵云说着,就将箭搭上弓弦,拉满了弓,瞒了准头,贯足了劲,噔——唰——!这一箭对准小船船篷上的木铃当子,准得很,一箭把篷绳射断了。小船走得行行的,篷绳一断,篷陡然一落,不走了。非但不走,在江心一阵转,险些翻了。丁奉、徐盛多亏是内行,要是外行就下水了。丁奉、徐盛两个人就把腿朝小船舱里一伸,人朝下一仰,轰、轰,两个人睡下来了。老渔人吓得把浆别得死紧,朝船头一坐。”咦喂!老瘟的棺材还要翻掉了呢!”等小船转定了,丁奉、徐盛拗起身来,再望望诸葛亮这号船篷已拉满,又是顺风,已经下去远了。
  丁奉、徐盛站在船头直顿脚:“唉!这个村夫毒极恶极,他船上还有个赵子龙呢!”老渔人望望,说:“二位将军不要再跳脚了,把船跳通了大家都下江,请问二位将军还追不追了?”“还追什么?不追了,回头。”老渔人叫后艄转舵,小渔船回头,仍然在原来的地方靠了。丁奉,徐盛上了岸,关切老渔人:“老人家,你随后到我们军中去领赔偿。”“噢,谢谢二位将军。”丁奉、徐盛两个人顺着胭脂港岸朝回头这条路跑,走了没有多远,看见两匹马在前头慢慢地走着呢。丁奉、徐盛连蹿带蹦,到了坐马前,将嚼环抓着,飞身上马,裆劲一收,直奔周瑜大营。
  进了大营,到了子背寨,丁奉、徐盛下马,马匹有人照应。丁奉把令箭拿出来“丁奉、徐盛告进。”“威——进!”丁奉、徐盛走进中军帐。周瑜一望,见他们二人垂头丧气地来了。心内有话:一定没有找到诸葛亮。丁奉、徐盛走到周瑜公案面前:“丁奉、徐盛见都督缴令销差。”周瑜伸手把令箭接过来归了架子。“汝两人可瞬找到诸葛亮?”“是,回都督,末将等二次奉命赶奔七星坛,我们问守坛兵丁,守坛兵丁又不能言语。”“这是什么缘故?”“是,都督,我们想,这一定是诸葛亮用的合眼定神法。我们随即又到十三顶帐篷去找,找到中问帐篷里头,见二将军一身服饰在那里,有根别发针在此,都督请看。”徐盛说着,就在靴筒子里面将二呆子的别发针拿出来交把周瑜。周瑜接过来一望,心里更加难过。“后来怎样?”“是,都督。帐篷中没有找到,我们又到一桶水小船上去找,也投有找到。船夫说诸葛亮在昨天临上岸的时候,叫他们把船停在一阔水处三天,三天后他如坐那号船,就叫僮儿去喊他们拿行囊箱笼,如不坐这号船,三天后离开一阔水到码头上去做生涯。”“唔。”“都督,我们就关切船夫,如其三天后诸葛亮叫僮儿到他们的小船,叫他们着一个人到军中报信。”“唔,后来怎样?”“是,都督,然后我们两个人就在南屏山七星坛周围寻找,正找着,有阵百姓走着谈着,说在白沙滩胭脂港那个地方来了一号船,诸葛亮上船走了。”周瑜这一听,问了:“汝两人为何不追?”“是,都督,我们两人既然得到这个消息,何能不追呢!我们两人随即解缰上马奔白沙滩胭脂港追了,看见江面上是有一号船往武昌夏口方向走。我们想,回头调船只出水师追赶来不及了,就在夹江里面找到一条小渔船。”“可曾追到?”“追上了,离诸葛亮船后艄约隔两三箭远。”“汝两人为何不把他首级取来。”“是,都督。我们是如此说的,诸葛亮站在后艄楼跟我们说了,他说我们两个人去的意思他都明白了。从此后但愿我们主公与他家主人合力,他与都督同心,共保东南,如其互相谋害,于国不利。”“还说什么?”“他说,只有今天一夜东风,叫我们回来劝都督赶快乘此好风发令开兵破曹,切不可把他摆在心内烦。如都督执迷不悟,耽搁了好风,再想好风就如登天之难了。他还说他同都督破曹后再会了。”周瑜听了,更加来气,望着丁奉、徐盛说:“汝两人怎样?”“是,都督。我们两人还是不睬,仍然追赶。谁知赵子龙在船上一箭把小船的风帆射落了,小船险些翻掉,等我们把船弄好,他的大船已下去很远了,没有追赶得上,望都督恕罪。”周瑜如何?周瑜这时候不能治丁奉、徐盛的罪,望着丁奉、徐盛两人:“汝两人待罪归班。”“是,谢都督。”丁奉、徐盛退归班中。鲁肃在旁边对周瑜说:“都督,二将军已死,不能复生了。诸葛亮说只有今天一夜东南风,他说话从来没有错过,请都督乘好风发令破曹,等把曹操破了,再找诸葛亮理论。”鲁肃说着就望着当差的示意,这个意思是:你们这些当差的都是些木头,赶快的连盘子连头拿了走么!跟不见心就不烦了。当差的会意,随即把公案上的盘子、头拿了走了。二呆子的头有人送到七星坛,仍然跟二呆子的尸骸摆在一起。周瑜这个时候强忍辛酸,站起身来,红袍大袖一挥,二指指着武昌夏口这个方向:“秃,诸葛村夫,周某暂将你的首级寄在汝项上。”对不起,他只好发发饿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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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8 13:0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回 曹孟德赤壁鏖兵



一、发令破曹

  周瑜定了下神,探手在威武架上摘了一支令箭“官儿。”“有。”官儿进前打一躬:“都督小人见都督请安。”“罢了。令箭一支。”“是。”官儿把令箭拿过去。“汝将这一支令箭送到水师,交与黄老将军,要他调一万水队,带二十号火船、五十号战船,赶奔赤壁曹操的水师营正中央,放火烧曹操的连环船。只要曹营正中央火烧着了,就赶快回来,不能冒险贪功。军中扯黄旗,随时看看后面,只要看见有青旗,就是接应他的水师,要紧要紧。”“遵令。”官儿拿了令箭走了。周瑜又拿了一支令箭:“韩义公老将军。”“有。”韩当出班,走到周瑜公案面前,打了一躬:“都督,末将韩当见都督参礼。”“罢了,老将军少礼。令箭一支。”“是。”韩当把令箭接过去,在箭壶内插了。“老将军,这一支令箭调水师一万,带二十号火船、五十号战船,赶奔三江口曹操的水师营放火烧连环船,见船就烧。你军中扯青旗,接应前面的黄旗,看到黄老将军,叫他赶快回头,不能冒险贪功。你老将军看到后面有红旗时,就是接应你的水队。”“遵令。”韩当走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周幼平。”“有。”周泰出班,到了周瑜公案面前,手一秉:“末将周泰见都督请安。”“罢了,老将军少礼。令箭一支。”“是。”周泰把令箭接过去,也在箭壶内插了。“你将军这支令箭,调一万水队,带二十号火船、五十号战船,赶奔三江口曹操的水师营正南方火烧连环船,军中打红旗,接应青旗。看到后面有白旗,就是接应你将军的水队。会到黄老将军,叫他老将军不能冒险贪功,赶快回来。”“遵令。”周泰走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陈武。”“有。”陈武出班,到了公案面前,打了一躬:“陈武见都督请安。”“罢了。令箭一支。”“是。”陈武把令箭接过去。插好了。“你将军这一支令箭,也调水队一万,带二十号火船、五十号战船,赶奔三江口曹操的水师营正西方放火烧连环船,军中扯白旗,接应红旗。看到后面有皂旗,就是接应你将军的水队。”“是。”陈武走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潘璋。”“有。”潘璋出班,走到公案前:“都督,末将潘璋见都督参礼。”“罢了,将军少礼。令箭一支。”“是。”潘璋把令箭接过去,在箭壶里插好了。咻将军这一支令箭调亦队一万,二十号火船,五十号战船,赶奔三江口曹操的水师营,放火烧曹操的连环船,军中打皂旗,接应白旗。看到后有五色旗,就是接应你将军的水队。如会到黄老将军,叫他不能冒险贪功,赶快回来。”“是。”“水路曹操连环船烧着后,你们再改为陆路,到乌林聚铁山去捉拿国贼。”“遵令。”潘璋走了。
  周瑜又拿一支令箭:“官儿。”“有。”“汝将这支令箭送给甘兴霸将军,叫他调陆路兵丁一万,推着粮车,随带着单头草把子。每人一杆长枪,带着灯球篾缆,坐船只过江,奔老洲头离舟登岸,去乌林聚铁山,放火烧曹操的军粮。粮烧着了,就冲营杀曹兵,小路派兵把守,捉拿国贼。”“遵令。”官儿拿了令箭就走。周瑜又拿一支令箭:“吕蒙。”“有。”吕蒙出班,打了一躬。“令箭一支,你将军调陆路兵丁五千,随带灯球篾缆、单头草把子,坐船只过江奔老洲头,到乌林聚铁山,放火烧曹营的军粮。粮烧着了,冲营放火,各小路派兵把守,捉拿国贼。”“遵令。”吕蒙走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蒋钦。”“有。”蒋钦出班,行到公案前打了一躬。“令箭一支,你将军调陆路兵丁五千,随带灯球篾缆、单头草把子,坐船只过江奔老洲头,离舟登岸,到乌林聚铁山,放火烧曹操的军粮。粮烧着了,放火冲营,各小路派兵把守,捉拿国贼。”“遵令。”蒋钦走后,周瑜又拿一支令箭:“凌公绩。”“有。”凌统出班,打了一躬。“令箭一支,”“是。”“你将军调陆路兵丁七千人,随带着灯球篾缆,单头草把子,坐船只过江奔老洲头,离舟登岸,到乌林聚铁山,放火烧曹操的军粮。粮烧着了,冲营放火,各小路派兵把守,捉拿国贼。”“遵令。”凌统走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董元代。”“有。”董袭出班,打了一躬。“令箭一支。”“是。”董袭把令箭接过。“你将军这支令箭,调陆路兵丁七千人,随带着灯球篾缆、单头草把子,坐船只过江,奔老洲头离舟登岸,到乌林聚铁山,放火烧曹操的军粮。粮烧着了,冲营放火,各小路派兵把守,捉拿国贼。”“遵令。”董袭走后,周瑜又拿一支令箭:“程德谋老将军。”“有。”“程咨。”“有。”程普出班,程咨跟着出来,走到公案面前:“都督,老将程普参见都督。”“老将军少礼。”“小将程咨见都督请安。”“罢了。”“老将军,令箭一支。”“是。”程普把令箭拿过去交给儿子程咨。“老将军,这支令箭,同令郎将所剩的水队带着,打五色旗,为水师总接应。”“是。”“本督率队,打大红旗。”“是。”“如曹操的水师营全烧了,老将军赶快下令,水队改为陆路,奔乌林聚铁山,捉拿国贼。”“遵令。”程普带着儿子程咨走了。周瑜又拿一支令箭:“吕子衡。”“有。”吕范出班,走到公寨前:“都督,吕范见都督奉揖请安。”“子衡大夫少礼。令箭一支,你大夫把所有的堵防水队调齐,全用弓箭,将武昌夏口所有的口子把守起来,预防诸葛亮来袭江东。”“遵令。“周瑜这一刻可怜,前门怕狼,后门惧虎。吕范走后,周瑜只拿一支令箭:“鲁大夫。”鲁肃出班:“都督。”“大夫,你把这支令箭拿了在南屏山顶设钟鼓台,以便周某用兵知进退。”“遵令。”鲁肃拿了令箭就走。钟鼓台是什么东西?古来行军没有电报电话,都是在最高的地方设钟鼓台,用一面大鼓,一口大钟,派人在高处观望,如看见前头有教人的埋伏,就撞钟,队伍的尾队听到钟声就鸣金了,一节传一节,前面晓得了,就可以不走了,如前头没有敌人的埋伏,钟鼓台上就擂鼓,尾队听到鼓声,也就擂鼓了,一声传一节,前队听到鼓声就朝前进。
  周瑜又拿一支令箭:“丁奉、徐盛。有。有。”丁奉、徐盛出班,行到周瑜公案面前,各打一躬:“令箭一支。”“是。”丁奉把夸箭接过去收了,“汝两人领这一支令箭替本都督将陆路所剩的兵丁调齐,军中扯大红旗,候本督祭旗后,领兵为水陆总接应。”“遵令。”丁奉、徐盛走了。鲁肃领命出营,令人把七星坛毁掉了,在南屏山顶设钟鼓台,以便周瑜率兵知进退,不琐碎了。
  周瑜令箭发完了,就问当差的:“来。”“喳。”“本督问你,甘兴霸将军把二蔡之中哪一个送上岸来替本督办事的?”“回都督,甘将军送蔡和上岸替都督办事的。”“好,将蔡和带来。”“喳。”当差的随即去带蔡和。蔡和今天一早就上岸进营了,周瑜面前当差的把他诓住了,不让他离开。蔡和怎么好好的肯上岸的?今天一早,甘宁叫二蔡写了一封密禀过江,然后就同二蔡说了:“二位蔡贤弟,我们今天晚问带着饷银过江去见丞相,有恐周瑜得了信,起兵追赶,我们在半路上得不到信,没得准备,那就糟了,最好你们兄弟两个着一个上岸进营,坐探周瑜的消息。探听到周瑜起兵追我们了,赶快写一封密禀,我们在路上好准备。二蔡斟酌结果,蔡中就跟禁和说了:“贤弟,我领着先锋过江见丞相,你上岸进营先探周瑜动静,亲信之物在你身上,你打听到周瑜发兵的军情,赶快写一封密禀过江叫丞相好有准备。”“噢!”蔡和就上岸探听消息。这一刻周瑜叫带上蔡和,有人下去,一刻工夫,把蔡和带到中军帐口报进:“降将蔡和告进。”“威——进!威——!”两次威声,蔡和走到公案前趴伏下来,“都督,蔡和见都督叩首请安。”“罢了。本督问汝,你们弟兄两人投降本督是真降还是乍降?”蔡和一听,心内有话:奇怪啊!我们来的时候就问过了,现在下来日期着实不少了,怎么又问的?蔡和心想,我还是照原话问:“都督,我们何敢行诈,实在是真降。”周瑜一听:“噢,既然是真降,来人。”“喳。”“搜证据。”“喳。”随即有当差的上来搜查了。这一刻蔡和吓得面如土色。当差的不费事,一刻工夫在蔡和身上搜出来了,一方图章,一只小印泥盒子。当差的交把周瑜,周瑜接过来一望,见图章上刻有四个字:“孟德亲书。”“啊!汝胆敢行诈,还狡赖么?”蔡和这一刻想想,心内有活:好,这一来没得命了,早晓得我不上岸坐探消息了。我一个死得无趣,要找个把人陪我一起死哩。蔡和跪在下面说了:“都督,我们弟兄虽然诈降都督这一边,但是都督江东有人真降了我们丞相。”周瑜听听,心里好笑。“噢,江东有谁人真降国赋了?”“是,都督这一边有黄盖、甘宁、阚泽、某人,某人。”周瑜听听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叫你做个明白鬼。蔡和听了,本督早与诸葛亮商订火攻曹贼,打黄盖是苦肉计,阚泽献诈降书,庞士元先生献连环计,今本督一切手续齐备,适才已发令开兵,少刻间曹操就要成火中之鬼,你快写封密禀过江,告诉曹操,叫他赶快躲避!哈哈哈哈……”“啊!?”蔡和心内有话:唉!我们弟兄降在这一边不少时日,哪晓得是做梦的!周瑜对蔡和说:“本督早就对汝弟兄说过,如访到你们弟兄是诈降,拿你们的头祭我江东的大旗。来,将蔡和绑了,摆香案祭旗。”“喳——”武士一拥上来,将蔡和头上的将巾抓去,身上外盖扒掉,上了绑绳,拥拥推奔子营寨大纛旗处。周瑜见蔡和推下去了,望着两边的文武:“列位先生,诸位将军。”“都督。”“都督。”“请诸位跟周某前去祭旗。”“是,都督请。”“嗯咳。”周瑜红袍大袖一拂,起身出大营,众文武后面跟随。到了子营舞纛旗处,文武两边雁翅分开站定。周瑜走到香案面前,炮手升了三通炮,周瑜行了仪礼站在旁边。香案有当差揭去,有人把蔡和推到纛旗面前跪了,刽子手上来将蔡和斩了祭旗。血往旗杆上一喷,祭过旗,周瑜率领文武大众及所有兵丁杀奔三江口而去。
周瑜这一边忙,刘备那一边这时还要忙。自从诸葛亮的这号船十九夜里离江东后,二十一大早武昌城里有个人忙坏了。哪一个?张飞。你不要看他人虽粗啊,自命天下第二大才。张飞听到哥哥说军师二十回来,张飞一大早就忙了,吃过早点之后,就叫手下当差的带马扎:“随了啊!”叮咚、叮咚、叮咚…他就出武昌城到江边去了。到了码头,手下人把马扎子摆下来,张飞坐在马扎子上,环眼圆睁,两个手捏成两个拳头,捺住自己的腿面子朝江面上望,看见江面上南来北往的船只不少,没有一号船靠武昌码头的,张飞性情躁,耐烦不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一声喊:“随了啊!”叮咚、叮咚、叮咚…进城了。进了城,才到衙门口,张飞一想:不对,我假如前脚进城,后脚军师的船抵码头了,怎么办?“随了啊!”叮咚、叮咚、叮咚……他又出城了,到了城外码头,手下人把马扎子摆下来,张飞才坐下来一刻工夫,马扎子还没坐熟,朝起一站:“随了啊!”叮咚、叮咚、叮咚……又进城。才进城,一想:不对。“随了啊!”叮咚、叮咚、叮咚…又出城。一连来回几次,进了城,又出城,出了城,又进城,中饭都没有吃,吃点干粮,喝点水,来回跑。手下兵丁望望,议论了:“呔!”“哎。”“我们这两条腿是租得来的,任性的跟他跑了玩啦!”“唉!就是哪,从大早跑到现在,连中饭都没有吃,咔了点干粮,来回都有几十趟了。”“就这个话哪。”“你们把他喊了站住,待我想个办法,让他坐下来,包管就不跑了。”“就要有章程才行哪!”“有呀!你喊呐。”“喂,三将军站住啊——!”张飞听小军一喊,站住了:“啊,何事?”“这个……”“有话快说。”“啊,三将军,军师要回来了。”“噢,尔等何以知道?”“三将军,你老人家望望,时间不早了,军师说今天回来,何能不回来呢?你老人家何妨再在码头上等一下子,如其你老人家这一刻进城,照常军师的船抵码头了,你老人家在城里,再赶出城,迟了。”张飞听听:“唔,在理。”心想:时间差不多了,何必再跑进城,就等一下子吧。张飞朝马扎子上一坐。“尔等去吧。”“喳。”众兵丁退到枯树林内,坐下来歇息了。“呔!如何啊?几句鬼话,他不跑了。不然,有得跟他跑哩。”“哎,你看三将军就坐在西北风头上,一刻工夫周身要吹硬了哩!”不忙,刚才不是说掉了东南风了吗?不啊,我这是翻回头交代的,由二十大早说起,这刻还在刮西北风的时候哩。张飞坐在江边码头等,西北风越刮越紧,除了张飞,差不多的人也受不住。
  张飞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西北风歇掉了,掉风了,掉成迎面东南大风。风,呜——!江水,!哗——!张飞望望:“啊嗤……嗨嗨嗨嗨…尔等兵丁听了。”“啊,三将军。”“军师要回来了。”“噢!三将军怎么晓得?”“喏,东南风起了。”小军走出枯树林子望望:“哦,东南风起了。听主公说的东南风起,军师就回来了。我们请你老人家在这个地方等等不错吧。”“好。尔等望着三江口喊叫一声。”“这个……好的。”三将军拿我们开心,叫我们望着三江口喊。我们把嗓筋喊断了,气喊了绝过去,军师也听不到啊!我们顶好弄个高帽子绐他戴戴。”“哎,三将军,你老人家叫我们望着三江口喊?”“嗯。”“三将军,我们喊一万声,噪筋喊断了,也不抵你老人家喊一声。你老人家喉咙多大啊!气又壮,记得在长城桥一声大喊,吓退百万曹兵。你老人家何妨喊一声呐!”“啊嗤…嗨嗨嗨嗨…”张飞最欢喜戴高帽子,想想不错。我喊一声抵他们喊一万声都不止。“尔等的话在理。”张飞喊了,把两个拳头朝小肚子底下一捺,气提上来,就喊了。张飞在未喊之前,心中并斟酌:喊哪一个?我如喊军师,不行,“军师”这两个字是闭口音,嘴张不开,音送不远。照这一说,就喊“诸葛亮”三个字,又不能。军师是天下第一大才,我是第二大才,第二大才何能直呼第一大才的名讳。张飞再想想:有了。最好喊赵子龙,越云是接军师回来的,喊到赵子龙,就喊到军师了。张飞想定,把气提足了。张飞啊,你喊哪不错,你要晓得现在是迎面东南大风,你应当微微把头低下来喊,风才不顶嗓子。张飞不懂,只晓得喊就是喊。气提足了,嘴一张喊了;“赵——啊哧!”这个“赵”字是张口音,嘴这一张,迎面的东南风大,直朝他嘴内吹,把气顶住了,张飞来得快,把嘴闭起来一声哼,没有过狠呛,大亏他这个身体,换一个身弱的人,血要呛出来呢。张飞心想:噢,风太大了,迎面风喊不出去。张飞眼睛翻着,想想:要死,迎面这个风大哪!嘴一张,喊不出去,还把我呛回头。张飞想:我喊不出去,单要喊。张飞这个时候有数了,两个拳头捺住小肚于这个地方,把气揉足了,然后把头微微一低:“赵——啊——子龙——啊——”哗——嗒嗒嗒嗒……!这是什么声旨?张飞这一声喊,如同空中响了个炸雷一般,地上的沙灰被喊得蒙蒙的,砖头、石子被他喊得蹦蹦的,树枝被他喊得摇摇的。小军在枯树林内,两只手把耳朵捂着,倚在树上破他喊得晃晃的。江面上这一刻本来浪大,因为东南风大了,再被张飞这一声喊,陡然水浪又高几尺,哗——!等了半个时辰,声音才慢慢地小下来。
  这一刻张飞好象听见远远的有人答应:“来唉也——!”“啊!”有人答应么!“孩子们!”“喳,三将军。”“有人答应来也。”“哪个啊?我们没有听到,大约是你老人家耳鸣,或者是对江的应声。”“噢。”张飞想想:对,是对江的应声。小军说:“三将军,休老人家何妨再喊一声?”张飞想想:对,再喊一声。张飞又把气提足了,头低着,喊了:“赵啊——子龙啊——”哗——嗒嗒嗒嗒…!等到声音小了,张飞好象又听见远远有人答应:“来唉——也——”张飞听听:啊!这一次我听得清楚,是有人答应。张飞凝神朝东边这一角望了。这时候已经到二更时分了,江面上来往船只不多了。张飞还是粗啊,他先朝三江口这个地方望,没有朝白沙滩这个地方望,没得。等到把目光收回来朝这一边一扫:“啊嗤……嗨嗨嗨嗨……尔等兵丁来看啊,军师回来了!”“嘿嘿,三将军,可是吧?我们叫你老人家在这个地方等,你看看,来了吧?”这时,只见江面上远远的有一颗星歪藕儿似地来了。怎么看去象一颗星的?这是船上的一盏灯光。浓雾如细雨,孤灯若远星。一盏孤灯在远处望,就象是一颗星。船越来越近,借着月光、星光,张飞这一刻望得请楚,船头上站的是赵云。怎么望得这样清楚的?这时候天空的月色很好,冬月二十,二更天月正当头,正在放光的时候,所以望得清楚。张飞对着赵子龙打了手势,叫赵云把船上的缆绳朝岸上撂。赵云在船头也望得清楚,见张飞望着他打手势,赵云晓得张飞的性子躁,随即把船头上的缆绳捧着,朝岸上,呜——一甩。张飞一个纵步,把缆绳接着了,朝肩头上一担,掉脸就跑。马扎子己经有小军拿走了,张飞背着缆绳,叮咚叮咚、叮咚飞跑。顺风的船,原来篷扯得足足的,该派老远把篷慢慢朝下小,趁着这般悠劲,稳稳地靠码头。你看船夫才把篷小下来,背得住张飞把缆绳朝肩头一担,这船格外快。少刻船抵码头,只听见船底下,喀噌噌噌噌…一声,赵子龙在船头喊了:“三将军,不能再背了,再背就要陆地行舟了。”张飞听赵云喊,手才一松,把缆绳撂掉。叮咚、叮咚跑回头。船夫都怄死了,本来没得事,顺顺当当靠码头,就被张飞这一背,船上岸一半。船夫赶快下水,把船扛下水。张飞等船靠定了,船夫钉了桩,扣了缆绳,穿了跳,张飞踩跳上船进舱,到了中舱,单落膝跪倒:“军师,张飞见军师请安。”诸葛亮连忙站起身:“三将军请起,一向可好?”“张飞好。军师可好?”“我也好。”张飞最佩服军师,诸葛亮也喜欢张飞。两人谈了片刻,时间不显,就这一个辗转,武昌城里,刘备同公子刘琦以及大众文武都得了信了。
  刘备同公子刘琦率领大众文武出城到码头来迎接军师。诸葛亮起身出舱,张飞、赵云跟在左右,一边一个,一黑一白。刘备抢步向前,双手一秉:“哈哈哈哈……军师回来,刘备未曾远接,幸勿见罪!”“主公,何出此言!”大公子刘琦走过来:“诸葛军师,刘琦见军师奉揖请安。”“公子少礼。”伊籍、关羽、孙乾、简雍、糜竺、糜芳、关平、刘封等都来见军师请安。诸葛亮手一抬,说这个时候,不必行规矩。“主公。”“军师。”“军中一切如何?”请军师放心,一切都准备停当,就等军师回来发令开兵。”诸葛亮点点头,刘备叫人把四轮车推过来,诸葛亮上车,刘备、刘琦上马,众文武上骑,离码头奔夏口大营。
  进了夏口大营,到了子营寨,诸葛亮下四轮车,刘备、刘琦下马,进中军帐,人众跟随。到了中军帐,诸葛亮在公案正当中公座上坐了。偏旁摆了两张座位,刘备、刘琦入座。众人上来行参,参礼毕,文武两边雁翅分开站定。刘备坐下来把军师望望,晓得军师回来时,来不厦进饮食。却!备望着当差的示意说:“取来。”“是。”一刻工夫当差的捧出来一个茶盘,里面摆着一杯老山人参汤,这是刘备恭维军师的。当差的捧到诸葛亮面前,诸葛亮把杯子端过来,一饮而尽,鹅毛大扇公案上一放,伸手在威武架上摘了一支令箭。这时旁边有一个人:“唔——”望着诸葛亮。什么意思?我张飞由大早忙到这个时候,这头一支令箭把我,我才欢喜。诸葛亮晓得是他哼,故意不朝他望,令箭拿在手,稍微一斟酌:“糜竺、糜芳。”“有。”“有。”二糜出班,走到公案前各打一躬:“糜竺、糜芳见军师奉揖请安。”“罢了,贤昆仲少礼。令箭一支。”“是。”糜竺把令箭接过去。“你们弟兄两人调一万水队。”“是。”“多带挠钩套索,泼水器具,奔赴三江口曹操水师营的下游芦苇深处躲藏,等曹操由水师败上岸,周瑜的队伍追上岸,抽档漏空,用挠钩套索,把上流淌下来的连环船钩着,将余火扑灭。如其发现曹营兵将,就乱箭射死,见吴营兵将,用弓箭挡住。凡是曹操军中的连环船,不论大小好坏,全部掳来,见本军师缴令销差。”“遵令。”二糜走了,诸葛亮又摘一支令箭:“关平、刘封。”“有。”“有。”二小将出班,走到公案前各打一躬。“令箭一支,”“是。”关平把令箭接过。“汝两人调陆路兵丁一万,多带大车麻袋锹锄,泼水器具等物。”“是。”“赶奔乌林聚铁山后山找僻静山凹埋伏,待曹操由乌林聚铁山败下去,周瑜的队伍追下去远了,抽档漏空,领兵出来救火,将乌林聚铁山烧不尽的粮草、军需、锣锅、帐篷,旗帜、刀枪装上大车,带奔军中见本军师缴令销差。”“遵令。”二位小将走了。先生又摘一支令箭:“赵子龙。”
  “有。”赵云出班,行奔公案面前:“军师,末将赵云见军师参礼。”“罢了,赵将军少礼。令箭一支,因为主公兵丁有限,你调三千步队。”“是。”“带大车、麻袋、雨具、棉衣。”“是。”赵云心内有话:天气蛮好,叫我们带雨具、棉衣,不晓得什么意思?“赶奔离乌林聚铁山二百里路处,有个地方叫彝陵山,这彝陵山山谷有一二十里长,又宽又大,能容若干万人。你将军就在彝陵山山谷之上埋伏,叫兵丁用锹锄把山上的石块挖下来,堆在彝陵山后山,山谷口之上,将军再带一面招降旗,上书:“降者免死。”但等曹操败到彝陵山,他一定穿山谷而过,你放过前队,中队,在他尾队要出谷不出谷的时候,火速升炮,将石块推下去,将各口堵塞起来,然后领兵下山,把山谷一封,命兵丁敲锣呐喊:‘降者免死。’等备里曹兵归降了,把他们的军装、器械卸下,装上大车麻袋,用降卒推车,押解他们奔大营见我缴令销差。”“是。”“将军谨记,明日东南风起,要刮到廿一天明,风是越刮越紧。东南风一紧,就要下雨。在风紧时,将军速令手下小军把雨具穿戴起来,免得兵丁遭雨淋。”“是。”“这雨和天热时的雷雨一样,一阵头。风一调,天要转冷,速令小军穿着厚棉衣御寒。”“遵令。”赵云虽答应遵令,没有走。何以?赵云还有话要请军师示下。“军师,向彝陵山一路,有两座山谷,南谷通南郡,北谷通荆州,末将在哪一条路上埋伏?”诸葛亮一听,望着赵云点点头,心里有话,赵云这个武将,确是不凡,心里细得很。诸葛亮停了停,心里想:曹操这次败退下来,是到南都还是到荆州?再一想:曹操必到南郡。因曹操兵伐江东之时,就曾留曹仁、曹洪领兵镇守南郡,这是老贼未进思退。先生料定以后:“赵将军。”“军师。”“你将军就去彝陵山南谷埋伏。”“是。”赵云拿着令箭,退出大帐,赵云走了。孔明又摘一支令箭:“张飞。”“有——”张飞出班,叮咚、叮咚走到公案面前:“军师,燕人张飞见军师参礼。”“三将军少礼。令箭一支。”“噢。”张飞把令箭接过去,在箭壶内插了。“调一千五百兵丁,”“噢。”军中带着招降旗,班及大车,麻袋、锹锄等物,接应赵子龙将军。”“哼——”张飞一声哼,诸葛亮听到他哼,心里有数:“三将军,你不要以为这只令箭在赵将军之后,破曹操全仗你了,非你不可。”“啊嗤……嘿嘿嘿嘿……”张飞得意,就要非我不可么!“噢。”“你领此一千五百兵丁,穿好棉衣。”“噢。”“赶奔彝陵山下,约在七八十里路,有个地方名叫葫芦谷。这地方很大,能容数十万之众。”
  “噢。”“三将军领兵就在葫一谷内埋伏。”“噢。”“专等曹操由赤壁败下来,过彝陵山,路中遭雨,败到葫芦谷。此刻雨过天晴,太阳出了,冻也化了,曹操到葫芦谷一定要埋锅造饭。”“燕人就去杀他一阵。”“不,这时候不能出来,等他烟收雾散。饭将就口,再领兵冲出来,大喊声,喉咙越大越好,‘降者免死’,照常吃饭。”“噢。”“将军,你这次不但能得军功,而且还能得他一顿现成中饭。”“啊嗤……嘿嘿嘿嘿……”“等降卒把饭吃过了,叫他们把军装,器械卸下,装上大车麻袋,押解着他们到大营见本军师缴令销差。”“遵令。”张飞走了。诸葛亮又摘一支令箭:“官儿。”“有。”官儿出班打了一躬:“小人见军师请安。”“罢了。令箭一支。”“是。”“汝到武昌城里,把民兵调齐,带到军中,然后你见本军师缴令。”“遵令。”官儿接过令箭走了。诸葛亮又拿一支令箭,命偏将调三百名护卫兵丁,预备一桌酒肴,一顶帐篷,一班鼓乐、棋盘,棋篓子等到樊口,放在樊山顶上。两员偏将走了。诸葛亮又拿一支令箭:“孙乾。”“有。”孙乾出班,走到公案面前:“军师,参谋孙乾见军师奉揖请安。”“公安先生少礼,令箭一支。”“是。”“你先生在军中把人夫调齐。”“是。”“把军中所有的帐篷都带着,赶到油江口去,找一个好地势扎营。”诸葛亮预先搬家了。“这一座营盘要愈大愈好,最好能容四五十万人,要紧紧记牢。”孙乾心里有话,军师真看不得人吃闲饭,主人在夏口这一座营盘不过几万人,就作这一次收降曹兵,最多也不过十几万人,他叫我到油江扎这一座营盘,要够四五十万人蹲,外人到我们军中一看,不是路厂人稀了吗!孙乾再想想:军师吩咐的话,不能不照办。“是。”“营盘扎好之后,你先生不要再奔夏口,就在油江军中看守行营,隧后等亮随主公把夏口营盘,统到油江,不能误事。”“遵令。”孙乾接令走了。孙乾走后,调民兵的官儿回头了,民兵在子曹寨休息,官儿来见诸葛亮缴令。“军师,小人将民兵调齐了,在子营寨候军师令下。见军师缴令。”诸葛亮把令箭接过来,脸一偏,望着公子刘琦:“公子。”“卧龙军师。”“伊大夫。”“有。”“请你大夫把令箭拿了。”“是。”伊籍把令箭接过去,诸葛亮跟大公子刘琦谈:“贵公子同伊大夫将民兵带着,另外在军中调五千兵丁,每人腰间预备两口腰刀,把军中所有的粮草全带着,用大车装着,锣锅都带着,军中预备招降旗,上写:故主刘琦,收容故卒。赶奔乌林聚铁山之下的各山坳,各岔路,各小路,各树林,每处插一杆招降旗,每一杆招降旗下埋一口锅,煮一锅现成的饭,丢几个兵丁把守。关切自家兵丁,如有曹营兵丁来投降,叫他们让曹兵吃,等曹兵把饭吃过了,命曹兵把军装器械卸下,然后贵公子同伊大夫把各处的兵丁聚齐,军装、器械装上大车,贵公子就请回武昌休息,请伊大夫押解降卒到油江大营见亮缴令。”“是。”“谨遵诸葛军师吩咐。”公子刘琦同伊籍走了。诸葛亮这一支令箭最厉害,收曹操的兵丁足足有三十万人。何以这么多?因为曹操军中的队伍有一半是荆襄的队伍,败散下来,看到降旗上写着“故主刘琦,收容散卒”,小主人在这个地方么,多好呐,就是不是荆襄的兵丁,只要西北方无挂念的也来降了。诸葛亮把令箭发得差不多了,先生把鹅毛大扇一拿,脸一偏:“主公。”“军师。”“主公架上这数支令箭,管叫曹操百万兵丁干干净净,化为乌有矣!哈哈哈哈……”“全仗军师的妙计。”“主公,这一次破曹,全仗周郎火攻之计,一把火从三江口烧到赤壁实乃盖世奇勋。主公,请随亮登樊山顶围棋消遣,观看江东周郎今夜建立盖世奇功。亮还另有要紧的军机与主公商议。”“噢,愿陪军师。军师请。”“主公请。”诸葛亮起身绕公案就走,刘备也站起身来岔步预备走了。
  这时就听见武将班中一种声音:“哺——”刘备一惊,心内有话:是哪一个叹这口气?!刘备顺着声音朝右首一望:咦喂,不好了!再把军师望望:啊呀!军师,你今天忙中有错,逢这种大敌,怎么把他留在家里的?再一想,也难怪军师,今天太忙了,由江东回来,没有耽搁,就到大营发令开兵。我要提醒他。军师,不能玩啊!他跟我家三弟不同。我家三弟是个粗筒子,一阵子喊,一阵子吵,就没得事了。我家二兄弟不行,你得罪了他,他摆在心里,随后就跟你军师不和睦了。我要来替他讨个差哩。刘备望望,随即一声喊:“军师请转。”
  关羽站在班里,看到军师左一支令箭,右一支令箭,连大公子刘琦跟伊籍都有了差使了。关羽想:作兴派我要迟一些。嗯!?忽见军师跟哥哥要到樊山顶饮酒消遣,观看周瑜建盖世奇功,关羽理着颔下美髯,把头一抬,“哺—”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被哥哥听到了。诸葛亮听主人招呼,随即回头,复行在公案前坐了。“主公,呼唤亮有何吩咐?”“军师,吾弟关羽是军中一员虎将,今军师发令开兵破曹,为何不点吾弟前去立功?”刘备说着就望着诸葛亮示意。这个意思就是说:军师,你没得差事不要紧,哪怕把一支令箭给他,叫他带几名兵丁到江边去捞尸体都不要紧,万不能留在家里。诸葛亮把主人望望,笑嘻嘻地。“主公,令弟君侯?”“唔。”“喏,还有一令一差在此。”刘备一听,心内有话:军师,你这就不对了,有令有差为何不点他,“军师,既然有令有差何不点吾弟去破曹立功?”“主公有所不知,这一令一差根迟,要到明日午后,最早也要到申牌时分,才用到这一令一差。适才亮说同主公登樊山顶围棋消遣,另有军机商议,就是这一令一差。因为曹操从彝陵山败下来,又遣雨淋,再败到葫芦谷,又遇令弟三将军,他惊魂未定,到了华容道,已精疲力竭。所以只要点两员偏将,三百名刀斧手,赶奔华容道,一声吆喝,见一个捆一个,见两个捉一双,必捉曹操。”刘备一听。心下有话:奇怪!?这令一差,军师预备点两员偏将到华容道,怎么不点我二兄弟?点二弟去不格外好些么!“军师,这一令一差,军师何不点吾二弟去捉曹操?”“主公有所不知,两员偏将去能够捉曹操。令弟君侯去,不但不能捉住曹操,他还必定放走曹操。”“噢!军师,这就奇怪了。两员偏将,三百名刀斧手到华容道能够捉曹操,我家二弟怎么必放曹操,难道吾二弟的率领不及两员偏将与刀斧手?”“主公,你会错意了。亮并不是说令弟君侯的本领不如两员偏将与刀斧手,令弟的本领在两员偏将与刀斧手之上百倍。”“既然我二弟的率领在偏将、刀斧手百倍之上,军师为何不点栽二弟去?”“主公,亮将才说过,偏将、刀斧手能担曹操,令弟二将军去,非放小可。”“为何?”“因为偏将、刀斧手跟曹操毫无瓜葛,当然遵令办事。君侯与曹操有旧,恐有不便。”刘备一听:“嗯咳。”刘备复行在旁边坐下来了,不敢多话了。
在这个时候,关羽在班中忍不住了,把诸葛亮望望,一声哼:“唔——”心里好气,你军师今天说这句话,分明是挑逗我们兄弟失和。你不是不晓得,我们兄弟当先闹过嫌疑的。我当先在土山被田,约明三事,暂且栖身。后来哥哥知道,以为我真心降曹,写了书信把我,说我要立功,他愿把头送给我。后来多亏我离开都城,一路夺关斩将,奔河北寻兄,实指望在古城兄弟相会。谁知我三弟性情粗鲁,蹿出古城,对我就是一矛,多亏周仓一个巴掌,把我的马打炸了缰,不然性命送掉。现在我们兄弟没有赚疑闹了,你忽然在我家哥哥面前说这些话……。华容道这差,你不说我跟曹操有旧,我可以不要;你既说我跟曹操有旧,恐有不便,华容道这一差,我要定了。关羽想到这里,大踏步出班,走到诸葛亮公案面前,手一秉:“军师,关某见军师参礼。”“君侯,施礼为何?”“噢,是。军师,关某讨差。华容道这一差清军师点关某前去捉拿曹操。”“噢!君侯要讨华容道这一差?”“然。”“君侯请归班。亮准备点两员偏将、三百名刀斧手去捉曹操。”“唔——,难道关某的本领不如两员偏将、三百名刀斧手?”“君侯刚才没有听到吗?论君候的本领比偏将、刀斧手高明百倍。”“为何不点关某前去?”“二将军要晓得,你领兵到华容道,并不是你的本领不能捉曹操,曹操见你的面,他一定有话跟你谈。结果,你不能捉曹,必定放曹。故而不能让你前去。”“敢问军师,关某去必放曹操是何缘故?”“君便不必问,请先归班。”“那不能,请军师明言。”“啊,君侯要问,亮就直言。两员偏将和刀斧手与曹操没有瓜葛,他们到华容道能够捉曹操。君侯与曹操有个嫌疑不使。”关羽听到这句话,一声哼:唔——!诸葛亮啊!你今天是居心挑得我们兄弟不和了。你先前对我家哥哥讲,我可以故作没有听见,强如你没说。现在我出来讨差,你当着我和我家哥哥的面,说我跟曹操有个嫌疑不便,我是非追问不可了。“请问军师,关某与曹操有何嫌疑不便?”“啊,君侯一定要问,亮只好说了。君侯,亮在末出卧龙岗之前,就闻得君侯当先陷身在曹操面前,曹操待君侯不薄,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对君侯上马敬,下马迎,绿锦战袍,美女歌妓,千里马,又奏封汉寿亭侯。君侯这一次到华容道去捉他,曹操到了走投无路时,见了君侯,一定以前情缚你。君侯乃是顶天立地奇男子,何能欠曹操的情。到那时,二将军可是必放曹操啊!”关羽一听,“嘿嘿!”心里不但不来气,反而觉得好笑,怪不得你说我跟曹操有嫌疑不便的。哪晓得你是听人谈的。因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在曹操面前,曹操是待我不薄。“军师可曾晓得曹操当先待我的盛情,我已补报过了。”“啊!二将军,补报过了?”“然。”“请问二将军在哪里补报?”“军师,关某也曾在白马坡斩颜良,延津渡诛文丑,两次解滑州之围,早就报答过曹搬了。莫说关某报答过了,即是未曾报答,今军师点关某到华容道去捉曹操,乃公事也!曹操待关某情怀是私事,关某在军中为将多年,岂有不知军令森严,何能以私废公,望军师点关某到华容道去捉曹操。”诸葛亮点点头:“好!照君侯这一说,二将军讨华容道这一令一差,必捉曹操,能稳操必胜么?”“然。”“不会放走?”“那是自然。”“定能捉住?”“正是。军师如不信,待关某立一纸军令状。”诸葛亮心里话:好;“君侯,军中无戏言。”“关某何敢戏军师。”“好,军政司。”“有。”“取出军令状。”“喳。”军政司去拿军令状了。一刻工夫,军令状拿来,交把军师。诸葛亮交把关羽,关羽接过来,随时填好,一横一竖划了十字,军令状立好了。诸葛亮将鹅毛大扇摆了,伸手在威武架拿令箭:令箭拿到手,喊了:“周仓。”“有!”周仓出班,行到公案面前:“小人周仓见军师请安。”“罢了。”周仓站在旁边。
  诸葛亮望着关羽:“君侯,令箭一支。”“是。”关羽把令箭接过去,交把周仓。周仓替主人把令箭收了。诸葛亮对关羽说:“君侯,你这支令箭不要调多兵,就将你本部下的五百名关西大汉带着,预备绳索棍棒,以及一切应用物件,赶奔华容道。”“是。”“二将军注意,这华容道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华容故道,很难走,万山重叠,山头接山头,一条是新近才开辟的大道,但要多走一二十里。都是到南郡的,离葫芦谷约一大站路。君侯此去,多准备些干柴、粟草,硫磺、烟硝、樟脑、鱼油,松香。小道的前山迎着曹操的来路,虚插旌旗,放烟火,如此如此布置。君侯就藏在小道的后山,在万山重叠处扎营,待等曹操次日申牌时分败到华容小道,君侯即领着五百名关西大汉出来。君侯注意,你领兵出来,见了曹操,切不可跟他答话,上去一刀将曹操挥为两段,或命手下人将曹操活捉。曹操手下的人来一个捆一个,来两个捆一双。然后见亮与主公缴令销差。”“遵令。”关羽答应遵令,人没有走。关羽为何不走?关羽心想:有件事不晓得是我听错了,还是军师说错了?“请问军师,”“二将军。”“关某领兵奔华容道,烟火旌旗放在哪里?”“在小道前山迎着曹操的来路。”“关某本人的埋伏?”“在华容小道的后山。”“唔一?”关羽一声哼,心内有话:不是我听错了,是你军师说错了。“军师,关某虽军中一武夫,不才稍通文字,也曾读春秋,看兵书。当先兵书有两句,前虚后实,前实后虚。今军师为何集虚实在一条道路?”诸葛亮一听,点点头,接着又一笑:“君侯此言极是,前虚后宴,前实后虚是有道理。今天理当请君侯到华容道,在大路埋伏,小路上插旌旗,放烟火,叫曹操看到小道的情形,不敢走小道,必走大道。那时君侯出来将他捉获。”“然。”诸葛亮一笑:“君侯不可见气,抱着兵书陈语当话讲,此乃庸才也。必得以智克敌,随机应变。亮早已料定曹操必走小道。但有一件君侯切不可同曹操讲话。曹操声名浩大,老才子,一张嘴,一根舌头能抵得住你八十二斤半青龙偃月刀,不朝他身上砍。所以不要与他说话,要紧要紧。”关羽一听:“军师,关某谨遵军师吩咐,只是虚实在一条路,关某不信。”关羽这个人也结皱哩,你要我不答话,捉曹操,可以。你叫我虚实在一条路上,我不相信。曹操走赤壁被烧了败下来,彝陵山、葫芦谷都遇到埋伏,到了华容道一看,烟火旌旗,他无论如何不敢走小道,非走大道不可。他从大道走掉,我回来跟你军师缴令,你照常说我把他放掉,我有口难辩,所以我说不相信。“噢,君侯不相信?”“然。”“这样子,亮也立一纸军令状摆在君侯面前。你照亮的话到华容小道去办,如曹操走大道,军侯回来不必客气,将军令状取出,要亮这一颗首级。军政司。”“有。”“再拿一纸军令状。”“喳。”军政司又去拿了一纸军令状交把诸葛亮。诸葛亮接过来,立了约,朝关羽面前一送;关羽也把自己面前军令状一拿,朝诸葛亮面前一送。
  诸葛亮还说:“二将军,你带着周仓,五百名关西大汉,照诸葛亮这番话去做。你到华容山小道,烟火旌旗在前山,你本人埋伏在小道后山,如曹操一声到你小道,你出来不要跟他说话,将曹操一刀挥为两段,或者叫你手下人把他生擒活捉。”“是。”“如二将军念其前情,将曹操放走,二将军到了油江,亮决不姑宽。”“那是自然。如其曹操不走小道,从大道溜走呢?”“二将军也不必客气,你回来拿出军令状,抽出你的腰间佩剑,要我诸葛亮这颗首级。”“好。”关羽居然就答应了。刘备坐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打了个寒颤,心内有话:坏了!坏了!这一次我刘备怕要冲家了。何以?军师跟我家二弟,两个人都要有一个不对哩!不是军师料事不准,就是我二弟不对,有一个不对,我刘备都冲家。如其军师料事不准,曹操走大道走掉了,我家二弟的脾气与众不同,他回来就拿军令状要军师的头,任何人讲情都讲不下来。他有他的理:我们为将的违了令就当治罪,你军师违令,就没得罪?他还不是就同军师要头吗?军师送了命,我刘备冲家了,我就靠的军师过日子。万一军师料事很准,二弟不对,把曹操放掉了,军师立法知山,军令森严,二弟回来,军师一定按军法治罪,我家二弟也不要军师怎么样子说,自己就要抽出腰间佩剑把头割下来。二弟一死,三弟得了信,他也不能奈何军师,还不是也抽出佩剑自刎!两个弟弟一死,我何能偷生世间!桃园结义刘,关、张,一在三在,一亡三亡。如其关、张都死了,我一个人不死,不要被人骂么!我必得也死。我一死,我家儿子阿斗又小,军师不能辅保,转回卧龙岗;赵云同一班文武等,或是回奔故乡,或者另投他处,那一来干干净净,冲家!刘备想想,怎么办?再一望,见军师跟关羽对面交换军令状哩。刘备想:有了,我最好把两纸军令状拿过来,摆在我的面前,他们两个人如有一个不对,随后我出来下子,最多淌几滴眼泪就没事了。刘备想定了,站起身来,冷不提防,伸手把军令状一抢:“交了把我,哈哈哈哈……”刘备把军令状朝自己身上一摆。心下想想:军师料事不会错,他从来没错过。恐怕还是二弟不对的多,我要把个底把他:“二弟啊,军师料事如神,从来没有错过,你照军师这个话去办,到华容小道,烟火旌旗设在小道前山,你本人埋伏在小道后山,如曹操到了小道,二弟啊!你千不看万不看,还看愚兄在当阳道受他的摆布,看你糜氏嫂嫂死得多惨,看两湖百姓受他的凌辱,你要代我杀贼啊!灭贼兴汉。”关羽点点头:“兄长放心。”说完,带着周仓走了。
  刘备见关羽走了,不放心,要问问军师:“军师。”“主公。”“你看我家二弟到华容小道,能捉住曹操,还是放走曹操?”“主公,令弟到华容小道是必放曹操。”“哪个啊!军师,吾二弟去必放曹操啊!赶快把他喊回头。”“哦,主公。令箭既出,不能出尔反尔。”“军师,备有件事不明,你刚才说我家二弟同曹操有个嫌疑不便,吾二弟在曹操面前这件事,我晓得的。曹操待我家二弟是有感情,我家二弟已经补报过了。那时我寄马河北,也亲眼所见,后来我们兄弟古城相会,甘、糜二氏也在我面前说过。怎么我家二弟到华容小道去还要必放曹操呢?”“主公有所不知,令弟君侯他只顾一时之气,要讨差,他没有想到他在白马坡斩颤良,延津渡诛文丑,他是报答曹操侍他的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敬,下马迎,绿锦战袍,美女歌妓,千里马,奏封汉寿亭侯的感情。”“啊。”“主公可晓得,你家令弟二将军跟曹操还有个尾子帐没有勾掉呢。”“哦!什么尾子帐?”“主公在河北冀州,袁绍因颜良送命,险些将主公杀害。”“嗯,不错。”“后来文丑送命,又危及主公。”“嗯。”“经主公辩白,袁本初才没有杀主公。主公在袁本初面前说,你写封书信着人送到都城,叫令弟二将军赶奔河北,投奔袁绍,可有这回事?”“嗯,不错,是陈震下书。”“是啊。令弟二将军发兵鲁南,得到主公消息,他把鲁南的事草草办毕,回都城见曹操辞行。”“嗯,不错。”“曹操没有见他,令弟二将军挂印封金,斩关断锁出都城北门。曹操得了消息,不但救有领兵追赶,反而预备一桌酒肴,带着金银,一领大红锦袍,出都城赶奔巴桥,代令弟二将军饯行。这回事有的吧?”“嗯。”“就这笔尾子帐没有勾。”“哦!”“这一次令弟君侯到华容小道去,曹操已走投无路了。曹操是个奸雄,他要活命,必得把巴桥之事提出来,同令弟算帐。令弟君侯乃是大义士,何能欠奸雄小人的情,可是必放曹操?”刘备这一听:“噢,原来有这一笔帐。军师,你刚才为何不对我二弟说?你如对他说,二弟决不会讨华容道这一令一差。他就是要去,我也不让他去。”“实不瞒你主公说,我适才同主公说要到樊山顶围棋消遗,观看三江口到赤壁一带火景,另有要紧军机商议,就是说斟酌这一令一差。亮居心把这一令一差留下来给令弟君侯到华容道去,还曹操巴桥分别的尾子帐的,了其首尾,免得欠小人之情。令弟君侯此去捉得曹操,称盖世奇功;如放曹操,乃千秋大义士也。”刘备一听:“噢!军师。承蒙你军师之情,将这一差留下给吾二弟去了其首尾,备替吾二弟感激军师。军师,备有个章程。”“主公有何良策?”“军师,你既然把这一令一差留下给吾二弟去还曹操的尾子帐的,在备看来,军师何妨打个掉翻,我们把令箭改一改,叫吾二弟领兵到葫芦谷,让我家三弟在华容道。等曹操到了葫芦谷,我二弟出来同曹操为难,等曹操把巴桥之事提出来,我二弟把他放掉了,了其首尾。曹操到了华容道,我家三弟出来捉他,我家三弟不欠他的帐,就是欠他的帐,我家三弟也不买他的帐!军师,你看如何?”“主公,这个章程虽不错。怎奈目下还不能就灭去曹操。”“何以呢?”“主公如在华容道将曹贼杀掉,那一来江东孙权、周瑜再无后顾之忧,格外要把心摆在我们君臣身上了。再说曹丕及曹操的爪牙全在都城,他们如得到曹操被杀消息,必将办壁之仇记在主公帐上,到那时主公两面受敌,不要说立足荆襄、西取巴州。就连这夏口弹丸之地。也难以立足了,依亮愚见,倒不如让君侯到华容小道去放曹操,曹操感恩二将军,定同江东的仇恨水不得解,主公可趁这个机会先取荆、襄,江东必不敢领兵来打武昌,他要防曹操三次领兵南下报仇。待主公取下荆襄,再整顿势力,为取西川之本。先鼎足三分,再求一统,以复汉室天下。主公你看哪样上算?”“啊呀呀!天赐军师给备,真乃汉室之大幸也!”刘备说完这话,愈想愈佩服军师。但他想想又为关羽立下军令状这一件事烦起来了:“军师,照这一说,我二弟应放曹操,放得很对。”“唔。”“军师,我家二弟把曹操放掉了,他的军令状立在此处,回来时军师如拿军令状治吾二弟的罪怎么办?”“主公放心,军令状在主公面前,令弟君侯放走曹操回来,亮是如此如此,然后主公出来讲情,如此如此说,随后主公再如此,就可没事了。”刘备听听:“噢!如此讲来,刘备代吾二弟先谢谢军师。”“主公何出此言?亮同主公到樊山顶观看周瑜立盖世奇功。”“军师请。”诸葛亮同刘备出了中军帐,先生坐四轮车,刘备骑马,直奔樊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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