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野史乱弹】东周传奇－－伍子胥卷

精灵

绕过池塘，沿着村民墙根的水渠，伍员往村尾走去，村里弯弯曲曲的巷道让他如走迷宫。出了村子，伍员眼前豁然开朗，村后是更大的月形水潭，岸边垂柳青松掩映，在那水潭的中央有一条石径连接外面的世界，石径的中间有座拱桥，拱桥很秀气，很有江南水乡的特点。那水潭里有鹅有鸭在悠闲的游动，成群的水鸟如同天边的白云点缀着远处稻田的嫩绿，田埂上有牧童骑着水牛在放牧。
　　
　　伍员迈上拱桥的台阶，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似有无数金色的蚊蝇在眼前晃动，浑身发冷，四肢酸痛。伍员感觉到可能是患上痢疾了，住在东皋公家里那段时间，东皋清婉给他讲授日常常见疾病及其防治方法，她告诉他这些都是出门在外要掌握的，在以后的岁月里会有用。讲到痢疾的时候，东皋清婉说，《黄帝内经》把这病叫做肠游，病因是“食饮不节，起居不时”，病从口入，滞于脾胃，积于肠腑，所以病发时会上吐下泻。这病多发于夏秋，暑、湿、热三气交蒸，互结而侵袭人体，但一年四季都会感染，特别春天，蚊虫叮咬会加速传播，以至于成为瘟疫。
　　
　　那时伍员绝对没有想到清纯温婉的东皋清婉如此博学，讲起医学来旁征博引头头是道。伍员看着她那黑亮深邃的眸子和额前别致的刘海儿就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自己铁打的汉子，和疾病从来绝缘，哪里想到这会儿会用上派场？
　　
　　东皋清婉说，痢疾发作会出现高热、寒冷、神疲、面青、肢冷、出汗退热乃至昏迷惊厥、说胡话、幻象重重等现象。痢疾大体上分间日痢和三日痢两种，间日痢是隔一天发作一次，三日痢为三天发作一次。治疗的药物是青蒿，秋冬用子，春夏用苗，春夏时节把青蒿捣碎汁服即可。青蒿到处都有，但多生于山坡、林缘、荒地。东皋清婉讲完就抬眼偷偷的看了伍员一眼，说，看你咋不认真听讲？书到用时方恨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东皋清婉故作老气横秋的话，伍员真就没当回事，听过也就过了。没想到真让她说着了，看来未雨绸缪是有道理的。
　　
　　伍员知道他得赶快走，寻个山野之地，采些青蒿，治好病是当务之急，像这样边乞讨边走，说不定会病死在田间村头。他用宝剑从村头砍下树枝做成拐杖柱着，以防不测。
　　
　　离开乌村，伍员就觉得浑身发软，四肢乏力，但他坚持往前走，他要到前面的山野去躲起来，治好病，再去吴国王城，博取功名。
　　
　　伍员带着公子胜在乌村作短暂的逗留以后，踏上了行程，朝着王城进发。
　　
　　时光在行进中流逝，转眼间到了中午，正午的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伍员头晕目眩，他坐在路边大口大口喘气，公子胜开始说饿了，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上哪儿去讨吃的？
　　
　　歇了半晌，伍员出气才算匀乎，瞄着远处的水鸟，他张弓搭箭故伎重演，一箭射出，水鸟应声落在水田里，伍员让公子胜脱掉鞋子挽起裤管到稻田里去检那水鸟，公子胜捡回水鸟，伍员把那水鸟整治干净，捡来树枝，用火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点燃树枝，把那水鸟放在火上烤，慢慢的就流出油来，香气在正午的阳光中弥散开来。
　　
　　吃过烤水鸟，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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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容易嘛我……
精华，红包，一个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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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员用韧性抗击痢疾的寒热重症，一路上他冷如坠入冰窟般彻骨，热如架在烈火上烤，冰火两重天的滋味让他始终紧锁眉头，如豆的汗珠顺着额头面颊脖子流下来，浑身的虚汗侵透衣衫，口干虚脱头晕目眩，但他知道他得抬起千金重的脚步走下去，千万不能停顿，一旦停下来就再也无法再站起来行走，在后天更重的病症来临之前，他得安顿好自己和公子胜，对他来说赢得时间就意味着重生，虽然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但坚持走下去的信念掌控着他走出那段艰苦卓绝的旅程。
　　
　　最危险的莫过于时刻袭击伍员的寒热病症带来的昏睡，他只能用不停顿的和公子胜说话来克服如潮的昏迷的冲击，他和公子胜讲述费无极的歹毒、楚平王的昏庸、世子建的惨遭杀害以及那段不堪回首的逃亡，刻骨铭心的仇恨激起伍员机体的潜能，在夕阳来临的时刻，伍员终于来到那座山前。
　　
　　多少年以后，当伍员回首这段几乎不能支撑的行程的时候，他永远无法忘记发生在乌村和眼前这座山上的相遇，虽然对乌村的意义他在以后的岁月里才得以领悟，但没有这段相遇，他就无法达到对天下事洞若观火如若观掌的程度，成就为后人所称颂的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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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大无朋的落日静静的挂在远山尽头的树梢上，两个樵夫一前一后朝山下走来，一天的收获压得樵夫弓着腰艰难的走在夕阳的余晖里。
　　
　　伍员上前问道，这是啥山？走在前面的樵夫弓着腰仰着脸说，翡翠山。后面的樵夫说，山里有个洞，叫做翡翠洞，这山因洞而得名。那洞前有瀑布，直落下来，如翡翠四溅，就叫翡翠洞。
　　
　　前面那个樵夫放下背上如山般的柴捆，说，那翡翠洞前有片好大的桃林，正赶上桃花花开时节，满山遍野都是花香，那洞就在半山腰上，上山下山都要经过那里。伍员谢过樵夫，拉着公子胜进了山。
　　
　　山路两边树与竹都很茂密，野花都披着夕阳红，伍员和公子胜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往山里走去，走到宽阔的山涧处，那山路就折转方向沿着山涧往上去，伍员顺着山涧溯流而上，大约个把时辰，就听到瀑布响亮的声响。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山涧两边是空旷的山坡，对面山崖如刀砍斧削一般，瀑布从山崖上直挂下来，瀑布落处是清澈的水潭，那落到水潭的山水翻着浪花哗哗啦啦的沿着山涧流下去，与别处的山水汇流成河，奔腾到海。那漫山遍野的桃树，那一树一树的桃花在春日的傍晚摇曳出醉人的芳香，伍员感到头晕目眩。
　　
　　那山洞看来经常有过路的、打猎的和秋季看桃园的居住，洞里有稻草铺就的地铺，锅碗瓢盆该有的都有，伍员一时间找到家的感觉，公子胜好奇的跑来跑去，说，这地方好玩。伍员不置可否，扎好火把，点燃，挂在山洞壁上的钟乳石上，就和公子胜忍着饥饿躺下睡了。
　　
　　洞外夕阳的余晖如同燃尽的火把，渐渐的灰暗，无尽的夜幕降临，洞里洞外水滴与瀑布落下来的声响，如乐声合鸣。
　　
　　夜晚的降临带走了伍员的病痛，他知道，在后天来临以前，他将暂时告别疾病的困扰，但疲倦如波浪一浪高过一浪席卷过来，在春风沉醉桃花飘香的夜晚，伍员和公子胜很快坠入梦乡。
　　
　　清晨阳光和百鸟鸣闹唤醒伍员，他到山洞前的水潭里洗洗脸，顿感神清气爽，他的病如东皋清婉讲授的一般，将在明天或者后天等待着他，他得趁他痢疾间歇发作的空隙，备足食物和草药，这是他当前乃至今后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他带好七星龙渊剑和弓箭朝山的深处走去。
　　
　　寻找猎物是很艰难的过程，伍员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都没能找到猎物，他知道他得去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寻找他的食物，打猎就此演变成漫长的找寻，他不得不在他走过的路上做下记号。
　　
　　发现羊群的地点是山湾里的那片青草地，伍员伏在灌木丛中想，在这山里，饥饿的不仅是他，那些猛兽可能也在觅食，他可不愿意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他仔细观察四周的草丛树后，果然发现对面有两条饿狼闪着发绿的眼光盯着那无辜的羊群，随时准备发起攻击，伍员不知道那两条狼背后有无狼群潜伏，他得等待狼发起进攻以后，才能确定是选择攻击或者退出。
　　
　　那两匹狼果不其然的发起攻击，同时向一只山羊扑去，那只山羊被扑到在地，羊群四处逃散，那两条狼开始享受丰盛的午餐。正午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照下来，晃得伍员有些眼花，他瞄准那贪吃的狼的眼睛，一箭射去贯穿狼头，另一条狼在短暂的慌乱之后选择拼命的逃跑，他深知狼的报复性很强，就一箭射过去，那奔跑的狼应声倒下。他走过去，拔下箭矢，装好，转身追那群羊去了。
　　
　　沿着羊群慌乱逃跑的蹄印，伍员在另外一个山坡追上惊魂未定的羊群，在树林草丛后埋伏起来，等待羊群放松警惕安定下来，个把时辰过去以后，他方才慢慢的靠近羊群，羊群在低头吃草，他趁羊群不备，猛的纵身跃起，在午后的阳光里划出一道弧线，如饿虎捕食，一手抓住一只羊角，那两只被抓的山羊发出咩咩的惨叫，他用绳子栓好牵着那两只山羊往回走去。在回去的路上，他在山坡树林里采到足够多的青蒿，疲惫不堪的走到山洞。
　　
　　公子胜在洞口等他回来，看到他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上前得给他牵羊，他让公子胜把一只山羊栓在山洞里，他从腰间拔出匕首把另一只山羊宰了，点燃篝火，轻车熟路的做起晚餐，烤羊腿和没放盐的羊肉汤让他和公子胜饱餐了一顿。吃过饭，他开始把青蒿捣碎服药，把烤羊和做药的法子告诉公子胜，让公子胜在他痢疾发作的时候，胜任大厨兼药师的工作。在晚饭后的时间里，他和公子胜在洞口围上栅栏，防止那狼群跟踪报复。
　　
　　夜幕降临到翡翠山上，月亮爬上树梢，满天的星斗闪烁在三月的夜空。
　　
　　那一夜，飘荡在夜空中的浓郁的桃花香勾起了伍员深切的怀念和切齿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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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伍员迷迷糊糊的感到山风刮起，就想那桃花不知落了多少？
　　
　　翌日，山里大雾，对面的树都在白茫茫的雾中，瀑布消融在雾里，从雾中落下来的声音虽很清晰，却迷离得失去踪迹。伍员站在洞口往外望去，那山、那树、那竹林全都不见了踪影，眼前是一片雾海，湿漉漉的，时不时的从树梢上滴下水滴。等伍员吃过药和饭，那雾海在春风的触摸揉搓下，翻起雾浪，丝丝缕缕絮絮的飘荡，与绵绵的细雨一起飘落下来的是那盛开的桃花。
　　
　　那无声飘落的桃花雨让伍员心如刀剜。
　　
　　痢疾准点到达，来势凶猛，寒冷、发热和昏迷轮番袭击伍员，幻觉出现在他眼前……在他家后花园的桃花盛开的时节，他掀开妻子贾氏的红红的盖头，露出了她那羞红的脸颊……她跟着他走在后花园的桃树林里，她攀下一枝桃花闻嗅着，他就在她对面看着她，她感到他的目光在她面颊上走动的灼热，桃花就把她的脸映红了，红红的到耳根，她垂下头，那枝桃花随她的手弯下来。那看她的人就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把手伸过去，拨开桃枝，轻轻的抚摸那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面颊和那深邃的眸子，那桃枝被松开，桃花的花片在桃枝震荡之际飘落。后花园很静，只有那充满绵绵情意和青春活力的心跳伴随着花片飘落的声音，随同时间流逝。他绕过树去，走到她的跟前，她转过身背靠那桃树，低垂的眼光里是绵绵的期待，那缠绕似的拥抱如期而至水乳交融，时间的流逝声在富丽美妙的瞬间停顿，天和地被两颗怦然跳动的心的共鸣覆盖，她那羞红的面颊，微闭的双眼，凝脂的肌肤，细微的娇喘，发烫的嘴唇如工笔画一般描绘出的是鼓励与等待，他捧起她面颊的激情在纷纷飘落的桃花红中燃烧……薘越的精骑追到江边，包围芦苇荡，他想跳进江里游过江去，却怎么都抬不起脚？薘越的部队把他团团围住……费无极押着他的父亲和兄长走向刑场，黑压压的围着那么多的百姓在看……那映红半边天的大火在燃烧，他的家园在冲天大火中轰然倒塌……雾海翻腾，细雨飘飘洒洒……
　　
　　等到伍员稍微清醒过来，公子胜给他喂药，对他说，你刚才的喊声可吓死我了？伍员摇摇头，说，做了个恶梦。
　　
　　傍晚时分，伍员痢疾就过去了，但头有些发蒙，他起身走到洞口，雾已散尽，雨也停了。他拉着公子胜在山坡周围四处转了转，走到那片桃树林就停下了，桃树林里一地落红，他弯腰捡起几片花片，放在手心里，就领着公子胜回到洞里。
　　
　　开始张罗晚饭的时候，栓在洞里的那只山羊咩咩的叫起来，伍员就叫公子胜把那山羊牵到外面去，让山羊吃那山坡上雨后翠绿欲滴的青草，人和山羊都吃饱了，天就彻底的黑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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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只山羊被宰杀的时候，云梦子一路风尘来到翡翠山，在翡翠洞前的水潭前蹲下身来撩起绿中透着青的山泉洗起脸来，伍员从山洞里走出来，与云梦子在瀑布前相遇。
　　
　　伍员看见云梦子仙风道骨的站在瀑布前，山风吹来，衣衫飘飘，大有仙家风范，不禁紧走两步上前施礼。云梦子看见伍员困顿中那份气定神闲的姿态，病容间逼人的英俊豪气，赶忙还礼。
　　
　　那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在两人心底油然而生。
　　
　　云梦子说，你就是子胥先生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幸会。那楚国调动千军万马布下天罗地网还是让你逃到吴国了。
　　
　　伍员很困惑，说，恕我眼拙，实在无缘得识阁下？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得遇老子，而以师礼待之，老师讲修道德，其学说以自隐无名为主，久居晚周，见周室衰微，西出函谷关，从此黄鹤一去不知所终。幸亏那函谷关令尹喜知道老师要去隐居，就请老师著书立说，老师乃著《道德经》五千余言飘然而去（《史记》语，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老师归隐以后，我十多年来在云梦山采药修道，未曾踏出云梦山半步，你哪里得知我云梦子啊？但我近得消息，知道有一奇人因避齐国之乱，来到吴国，就住在前面的乌村，特去拜会，不期中途得遇子胥，英雄豪杰聚会于此，看来吴国当自勃兴。
　　
　　于是两人携手走进翡翠洞。
　　
　　历史将会铭记，伍员和云梦子相遇的那天是公元前521年（吴王僚六年）3月26日，这次偶然相逢成就了晚周时代英雄与隐者的聚会，成为改写吴王朝历史走向的标志性的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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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继承老子思想衣钵的是出生在150多年以后的庄子，那云梦子承继的是老子的出世学说，注重修真养性，服食导引，延年益寿的仙家冲举之术，身居名山大川结庐而居，那草庐后世则演变为道观，那规范的行为方式则上升为宗教仪式，老子的哲学思想则被推演成对后人影响极深的道教。与之相匹配的，云梦子精通算筹星相之学，日月象纬，在其掌握之中，占卜过去未来，无不应验；对兵家学说甚为精通，六韬三略惊天地，排兵布阵泣鬼神；广闻博识，随机应变，口舌之辩，竟成纵横家学说之发轫。
　　
　　因云梦子更重隐居的修炼与云游的自在，故不显现于晚周的历史，其再传弟子鬼谷子对他的学说薪火承传，先在云梦山从师修炼，后隐居在山深树密、人迹罕至、幽不可测的鬼谷，教育培养出孙膑、庞涓、苏秦与张仪等叱诧风云的弟子，这才让云梦子的学说彰显于世。
　　
　　而时处吴王僚六年的云梦子和伍员盘腿坐在山洞里，边烤羊肉，边交流沟通，羊肉的熏香与思想的馨香在春日的午后氤氲弥散。
　　
　　云梦子说，子胥你去吴王城梅里，你可知道那里眼下是深不可测的是非漩涡？
　　
　　初涉吴境，哪里了解？愿听教诲。伍员诚恳的说。
　　
　　那吴王的始祖吴太伯与太伯弟仲雍都是周太王的儿子，因小儿子季历贤能，那周太王准备把王位传给季历，那大儿子太伯和二儿子仲雍就逃到荆蛮之地，断发文身，以便周太王把王位传给季历。后来王位果然传给季历，季历生周文王，开周朝八百年江山。吴太伯传至吴王寿梦时，吴国始兴。吴国的兴盛缘于楚国亡臣巫臣的帮助。那时晋楚争霸，恰好巫臣与贵族子反争娶陈国的美女夏姬，那巫臣虽是抱得美人归，却担心子反不会善罢甘休，就携夏姬逃亡到晋国，楚材晋用的典故就是那时流传下来的。晋国采纳巫臣的扶植吴国制衡楚国的策略，派遣巫臣到吴国，那巫臣教吴乘车，教之战阵，教之叛楚（《左传•成公七年》），从此吴开始伐楚，并攻取楚国的藩属蛮夷，吴国从此强大。云梦子说到此，伍员递过烤羊肉，说，此时此景此事，当以酒助兴。
　　
　　那是阿，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出云梦山，曾夜观天象，见吴地王气灿然，将星闪烁，便知吴地英雄际会，吴之将兴。但遗憾呐，吴国虽一时达到极盛情势，但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我曾以算筹之术推演，其后四十八年必亡，尚不到半百之数。云梦子边说边叹息，伍员紧锁眉头陷入沉思，半晌，方问，吴王城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景？
　　
　　那吴王城眼下形势混沌，犹如一潭浑水，一切都难以预料。但话还得从吴王寿梦说起，那寿梦有子四人，依次为诸樊、余祭、余眜、季扎，季扎最贤，寿梦原本想立季扎，偏那季扎不愿承继王位，于是乃立诸樊，此后依次承继。余眜卒，按照兄终弟及的训戒，当立季扎，季扎坚辞，为此逃跑。大臣们一合计，达成共识，先王有命，兄卒弟立，今季子逃位，那就立余眜的儿子吧。于是立余眜之子僚为吴王。但诸樊之子姬光认为，父位子承，理所当然。因守父命，余祭、余眜依次继位，等到季扎不愿继承王位，当归王位于诸樊之家，他作为诸樊之子应承绪王位，王僚自立就是篡位。六年多来，公子姬光阴怀弑僚自立之意，无奈满朝大臣拥护王僚，乃至无计可施，隐忍不发。云梦子说完，问伍员，子胥你如夹在其间，何以自处？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到时随机应变，谁能为我报得父兄之仇，我便拥立谁。伍员淡然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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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姬光为网罗英才助己成就大业，派出最善于相面的名叫被离的人，暗中在王城梅里的街头巷尾乃至吴国境内寻访豪杰。你无须担心无出头之日，关键在于择君而从？这不是猜枚，原本就是赌命。你不妨等待时局了然之时，再行出山。云梦子以征询的目光看着伍员。
　　
　　伍员沉默半晌，说，两家博弈角力之际，就是我出头施为之机。君择臣易，臣寻君难；眼下君有赖臣力，机会就在眼前；一旦尘埃落定，臣想借君力，哪里去找机会？
　　
　　理是这个理儿，你好自为之吧。但我得告诉你，吴王僚好勇而骄，公子姬光礼贤下士。何去何从你得谨慎，一失足，则成千古恨呐。云梦子说。
　　
　　我知道这是一场赌博，我唯一赌本就是我的命。一旦赌输，就再也无翻本的机会。我父兄妻子的血海深仇就永无报复之日，所以我得赌赢，容不得半点的疏忽和闪失。此去梅里，前程渺茫，凶吉难料，不知可否向先生请教未来之事？伍员问云梦子。
　　
　　云梦子说，相逢就是缘，我给你推演，你卜一卦吧。
　　
　　伍员接过云梦子递过来的如筷子长短的树棍，两手捧在胸前，如同抱起千般重的希望，默默对天祷告，上天保佑，保佑我报得杀父之仇。祈祷以后，把手中的树棍向上撒去，那些树棍被抛到与伍员头顶一般高的时候，飘落下来，落在他面前的地上。云梦子看了那卦象以后，就微闭着眼，似沉思，如灵魂出窍，浑然到达天人合一交相感应的境界。
　　
　　个把时辰过后，云梦子开了口，说，你这卦象吉凶参半，据卦象推算，七年之后，你终得拨云见日，始得大展宏图；但三十六年之后，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口在那里等你。
　　
　　那关口到底是个啥关口？到底能否过得去？其实只要报得了仇，过去过不去都罢了。那时我已近古稀之年，算得寿寝正终了。伍员喃喃的说，象问云梦子，更似自言自语。
　　
　　到那时自有破解之法，但眼下天机不可泄露，到时我去梅里寻你，教你如何规避那杀身之祸？云梦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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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子在翡翠洞的日子里，和伍员在养气修道、星相算筹、六韬三略、时局形势、王者之术等诸多方面进行广泛交流与研讨，互有启迪，各有所悟。伍员在云梦子的精心调养下，痢疾之病痊愈，精神倍长，对王城梅里充满了不可遏制的渴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聚会总是为了别离，相逢的终点就是各奔东西的起点。
　　
　　对于伍员来说，从大祸天降之日，他就疲于奔命，行色匆匆的走在复仇的路上，在路上行走成为他的人生主题，相逢是一关一关走过来的偶然，也许会与亮丽迷人的风景不期而遇，但在分别到来的时刻都会不可挽留的逝去。逝者如逝夫，他没有为留恋而停止行走的由头与理由。
　　
　　分别的时刻很快到来，那是薄雾笼罩万物的清晨。朝阳进入薄雾的时候，薄雾因朝阳的抚摸亲吻而变得晶莹剔透鲜亮鹅黄，潮红阵阵，迷蒙的美丽就此诞生。当这一切成为背景的时候，在瀑布前水潭边，伍员和云梦子的开始不可避免的告别。
　　
　　伍员对云梦子说，一路保重。
　　
　　后会有期。云梦子的话更象承诺。
　　
　　云梦子走上伍员来时的路，伍员领着公子胜踏上云梦子走过的路。
　　
　　留下那满山坡的桃花与薄雾朝阳交媾所产生迷离的幻境同在。
　　
　　到梅里去是激励伍员行走的目标，大病初愈的伍员精神十足的对抗着山间蚊虫的叮咬，走出如同山的弯曲的肠子的山路，和公子胜在春日的午后到达趋镇。
　　
　　后来伍员才知道趋镇，也叫吴趋。
　　
　　趋镇看起来更象个村落，三面环山，一面被山涧环绕，就着山之走势和涧之流向，南不南北不北的交叉着十字型的街面，街面上有米店、布店、杂货店、铁匠铺，看店的伙计坐在店门前懒洋洋的晒太阳，叫卖声都很难听到。
　　
　　午后的江南小镇寂静无声，象仕女在空落落的闺房午休，阳光撒落在街面的细微声象仕女思春的幽怨。
　　
　　但十字街头倒很热闹，厚厚的围了一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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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开人群，伍员拉着公子胜进去一看，却原来是两个壮汉在打架。
　　
　　打架变成精彩的演出，给寂寞的趋镇带来些许的热闹。
　　
　　那个突额深目、状如猛虎、势若奔马、声似巨雷的家伙一拳过去，把对手打成深度趔趄，眼看就要倒下，幸亏后面的人墙挡住，才没有倒在地下。在被打的那家伙摇晃之际，人墙哄的往后撤去。伍员发现人群只是远远的跟着看热闹，并没有谁上前劝解。
　　
　　就在此时，有个白发苍苍、颤颤巍巍的老太婆走过来，人群自然分开，让出条道来，那老太婆喊道，专诸还不回家？
　　
　　那个在打架中占尽上风的家伙，顷刻间变得象做错事被家长捉个正着的孩子，低垂着头跟在老太婆后面一前一后走出人群。
　　
　　伍员问旁边的老者，如此壮士，为何怕一妇人？
　　
　　那老者说，专诸是江南闻名的勇士，天生神力，万人难敌，义字当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刚才叫他的是他老母，专诸奉母至孝，盛怒之下，他老母一叫即止。
　　
　　真是刚烈至孝之人。伍员感叹的说。
　　
　　挨专诸打的那家伙，是祸害乡里的地头蛇，他敲诈街头的开布店的老张头，恰好让专诸碰上，他虽强壮，但哪里是专诸的敌手？专诸一拳，他就吃不消了。老者对专诸津津乐道。
　　
　　告别老者，伍员去拜访专诸。
　　
　　专诸家在十字街头西北角的巷子里，伍员敲响专诸家门，专诸出来开门，看到伍员带着个孩子站在门前很是诧异。伍员自报家门，陈述伍家蒙受奇冤的始末。专诸说，你身负奇冤，为啥不晋见吴王？借兵报仇。
　　
　　谈何容易？没有引见之人，如何得见吴王？伍员说。
　　
　　你说得在理，王城深似海，实是不易见到。今天到我家来，不知有何见教？专诸问。
　　
　　伍员说，敬佩你的孝行，愿意与你结交。
　　
　　专诸乃是性情中人，高兴得像个孩子手足舞蹈。专诸喊来母亲、妻子和孩子在门口与伍员相见，专诸母亲说，让客人进屋坐，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专诸傻傻的笑挂在嘴角，说，只顾高兴，忘记了，快到屋里坐。
　　
　　专诸之子趁伍员和公子胜进屋之际，一溜烟的跑街上玩去了。就是这个贪玩的孩子承继专诸的荫护，后来被拜为吴王朝的上卿，专诸家族从这个孩子开始告别趋镇，走向王城。
　　
　　这一切都和专诸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打了一场正确的架所导致的与伍员的相遇有关，从这个层面来说，人生的每次相遇存在改变个人的进退和家族的命运的可能。
　　
　　专诸客厅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竹椅摆放两边，伍员把公子胜和专诸母亲让到上座，自己和专诸在两边陪坐，专诸的妻子忙活家务去了。
　　
　　伍员说，你盛怒之下，有万夫不当之勇。听到老母亲的召唤立即罢手，实在让人敬重。俗话说，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你虽居草野之中，终会有出头之日。
　　
　　专诸说，看见不顺眼的事，爱管个闲事，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可惜你那一招一式都是街头功夫，两军阵前建功立业，还须弓马娴熟，回头和你一起交流切磋武功，你稍加磨砺，必成大器，定立不世之功。伍员说。
　　
　　子胥你得多教他，他哪里会啥武功？也就是有些蠢力罢了。专诸母亲说。
　　
　　专诸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了？立马就让伍员到院子里教他武功。
　　
　　院子里的桃树花开得极为繁盛，春风在几近狂热的繁育的冲动下，对花瓣和花蕊的倾情之吻，让花儿感到凋零飘落的迷醉，繁花似锦的景象即将退出春天的序列的信息在枝头的绿叶间传达，蜜蜂更加勤奋的忙碌是对艳丽花容的至深的怀念。
　　
　　伍员把伍家剑法演示一遍，剑气所指，落英缤纷，演绎了豪情与温婉的迷离。看得专诸如痴如醉，等伍员演示完毕，半晌才拍手鼓掌，连声叫好。感慨的说，我的天，这剑法，没得说，绝了。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剑法。
　　
　　拜师不敢当，那就结拜为兄弟吧。伍员说。
　　
　　待我禀明母亲，就结拜。专诸说过，丢下伍员，就跑走了。没过一会儿，就扳着香案出来了。
　　
　　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把香案摆放好，两个人叙了年庚，伍员二十八岁，大专诸两岁。伍员为兄，专诸为弟。兄弟两人恭敬的点燃香火，一鞠躬，把香火举过头顶，再拜，把香火插进香炉，然后跪在地上，三叩头，指天发誓，结拜为异姓兄弟。
　　
　　完成结拜仪式，专诸站起身，说，这剑法我回头再学，我去给你做饭去，晚上好好的喝两杯，给你洗尘。做菜我是行家里手，今个我下厨，保准我做的菜象你舞的剑。
　　
　　专诸开始杀鸡宰羊，他妻子给他做下手，忙活到日落西山的时候，丰盛的晚餐在松油灯下蛙鸣声中拉开序幕，那专诸喝到尽兴处，哪里管得住自己？只喝得酩酊大醉，在座位上，就已鼾声如雷。
　　
　　伍员把他扶到床上，和他挤在一起囫囵睡了一夜。
　　
　　住在专诸家里那些日子里，伍员把伍家剑法择其精要点化专诸，专诸学得虔诚，在伍家剑法中物我两忘，在伍家剑法的门坎旁徘徊。伍员牵挂行程，就对专诸说，兄弟，我也算把你领进门了，我得去王城，你在家要好生习练，回头我会来找你，再教你些弓马骑射的功夫。
　　
　　你去吧，到了王城，寻机会求见吴王，以求进身报仇。有用得到兄弟我的，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都去。专诸说。
　　
　　那就这样吧，我走了。伍员说。
　　
　　伍员领着公子胜在春日的清晨离开趋镇的十字街头，沿着青石铺就的街面，朝着王城梅里走去。
　　
　　到梅里去。这是伍员坚定的步伐所透出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