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御人:御途被阻,擒鹿显艺
《韩非子?说林下》讲述了一个精于御术(驾驭车马之术)的人以计谋进见楚王的事情。楚王想得到最好的驾车人,这位精于御术的人前去求见楚王,但楚王身边的驺者(主驾车马的官)很嫉妒他,拒绝让他进见驾车。这位御者于是对楚王身边的人讲:“我有狩猎擒鹿的绝招。”楚王听说后,带上人和他一同去狩猎。一只鹿在前面奔跑,楚王的驾车人怎么也追不上,这位御者却很快地驾车追上了鹿,并将其擒获,献给楚王。楚王很佩服他的御术,问他为什么不以御术进见,这位御者遂将驺者的嫉妒行为告诉了楚王,楚王任用了他。这位御者的目的是凭自己的一技之长见用于楚王,当正常的进用之路被阻隔后,他以能表现自己技艺之长的另一事情为借口进见君王。在这里,擒鹿的借口躲过了驺者的嫉妒阻隔,又极好地将自己的御术显露于君王之前,为求得良御的君王所看中。御者以曲折的途径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薳启强:宝物招祸,巧计索弓
《左传?昭公七年》记载了楚国太宰薳启强以巧妙的方式向鲁昭公索还楚王宝弓的事。楚灵王大兴土木,建成了章华台(故址在今湖北监利县西北),想和诸侯一起举行落成典礼,但后来只邀请到了鲁昭公一人。楚灵王见了鲁昭公一时高兴,将一张楚国珍藏的被称为“大屈”的宝弓送给了鲁昭公作为礼物。事情旋过,楚王心疼宝弓,非常后悔。薳启强听说了楚王的悔情,即准备为楚王索回宝弓。他佯装不知宝弓之事,礼节性地来谒见鲁昭公,当鲁昭公说到楚王赠给他大屈之弓的事情时,薳启强即刻下拜,表示祝贺,并向疑惑不解的鲁昭公解释祝贺的原因说:“齐国、晋国和越国一直想得到这张宝弓,我们的君王没有送给他们,而赠给了您,您只要防备对付这三个国家,自会珍守宝弓,我能不祝贺吗?”昭公听了,心里害怕,就把宝弓送还了楚灵王。楚国的宝弓是灵王赠送于人的,要再索还回来,实在不合情理,薳启强于是以祝贺为引子,向鲁昭公编出了三国求弓而未得的“前事”,他既向受弓人夸张了宝弓的价值,借以表示楚王礼物的厚重,同时又暗示了宝弓可能惹来的争夺麻烦。尤其是,薳启强编造的讨弓三国齐、晋、越,当时都是比鲁国强大刁悍的国家,楚国能够对付他们,鲁国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鲁昭公如果不愿与三国为敌,或者不愿介入三国争宝的纠纷中心,就只有把宝弓归还给有能力保持它的楚国。
越是宝贝的东西就越是招人喜爱,但也越招人争夺,这是天下常理。薳启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在鲁昭公面前,他编出假言,表面上抬高宝弓的价值,实际上暗示可招惹到的争夺麻烦。高明的是,他是以三国讨弓来反证宝弓价值的。他把宝物的两重属性合而为一,按自己的需要互相透视和反证,使鲁君留下楚王厚重的人情,而归还难以持有的宝弓。
熊弃疾:告胜为败,惊死二兄
楚灵王曾亲率大军伐徐,他驻扎于乾豀(今安徽亳县东南),逾年不归。灵王的三个弟弟子干、子皙和弃疾乘灵王久离国都之机纠合力量,杀入国都,处死守国的太子,夺取了政权。他们立子干为王,子皙任令尹(最高行政长官),弃疾任司马(最高军事长官)。《左传?昭公十三年》和《史记?楚世家》记载了司马弃疾率大军赴乾豀解决了灵王的势力后,回军惊死二兄,夺取王位的计策。子干为王后,向灵王手下的士兵传达了“先归者恢复其爵禄田屋,后归者受劓刑、遭流放”的王令,弃疾率大军赴乾豀迎战灵王时,灵王的军队已瓦解殆尽,弃疾几乎兵不血刃就解决了灵王的势力。为了回过头来收拾子干、子皙,弃疾采取了以胜告败的计策。他派人连续向国中报告战败的消息,郢都城中一夜数惊,人们都以为灵王军队取胜后会马上杀回,万分恐慌。灵王是一个极为狠毒残暴的君主,子干、子皙料难得到灵王饶恕,吓得六神无主。这时,弃疾手下之将曼成然自外跑回,对子干二人讲:“楚王马上就要进城了,他要讨伐你们的擅立之罪,你们应早作打算,免遭受辱。”说罢,假作逃命狂奔而去。这时宫外又有人高呼:“楚王已进城了!”子干、子皙为逃脱灵王的凌迟之刑,遂自刎而死。不久,弃疾在自己所率军队的护卫下徐徐入城,他自立为王,后被称为楚平王。
弃疾告胜为败之计完全是针对子干、子皙两位兄长的,他要以此在郢都制造恐怖气氛,借灵王的残暴之性压迫二兄,迫使和引诱他们做出自杀的选择。
弃疾此计的成功离不开两个条件,一是乾豀前线的战争消息未通郢都,二是子干、子皙懦弱无能。因为具有这两个条件,郢都的人们才能对弃疾连续制造的虚假情报信以为真,弃疾也才能以恐怖气氛压迫二兄自杀。
和孙林父为隐藏罪责而向晋国采取的告败之计联系起来,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取胜而告败的策略,实是施计人借敌人来压迫盟友的手段,施计人以告败来向盟友显示敌人力量的强大和自我力量的弱小,从而把盟友推向和敌人严重对立的前沿位置,使他们双方互相消耗,而施计人则借故暗中退后,等待坐收渔利。弃疾告败计的更妙之处,是用实际已不存在的敌人压迫盟友,及盟友惧而自杀后,他已没有任何做王的竞争者了。
楚平王:安葬假尸,玩弄舆论
楚平王弃疾以告败之计惊死二兄,做了君王,但国人常以灵王为忧,讹言日起,人心不定。《左传?昭公十三年》载,弃疾先前曾去乾豀迎战灵王军队时,其军已溃散,灵王下落不明,弃疾搜寻不得,只好回国。弃疾做了君王后,见国人心忧灵王归来而惊恐不安,遂心生一计。他让人将一囚犯杀死,给穿上灵王的衣服,然后将尸体放于汉水中,任其漂流而下。沿岸的人发现了这一尸体,急忙报告,于是弃疾诈称得到灵王的尸首,公开安葬,最后出榜安民,稳定了人心。灵王下落不明,国人难免对其有种种猜测,新王弃疾为稳定人心,需要灵王已死的舆论。他的假尸计是围绕人们关于灵王下落的话题巧做文章,把自己需要的舆论用伪装的事实传播给外界,达到期望的目的。
灵王去向不明,这使弃疾对灵王的最后处置遇到了难以克服的麻烦;但正因为灵王的下落无人知晓,这又使弃疾以计谋欺骗舆论具备了最好的条件。弃疾把本属不利的情况从另一角度上巧妙利用,达到了几乎同样的目的。几年之后,弃疾获悉了灵王早已死于农家茅舍的真讯,将其重新安葬,但这已与他使用假尸计的目的完全不同了。
弃疾曾经故意制造过“灵王回国”的舆论喧嚣,借恐怖气氛惊死二兄;做王之后又着意策划制造灵王已死的舆论。他以告败计和假尸计玩弄舆论,真正把舆论当成了政治斗争的手段和随意可以挑拣的武器。
费无极:唆父娶媳,阴使连环(1)
楚平王执政时,让大臣费无极任太子建的少傅(协助太傅辅导太子的官员)。费无极与太子建关系不睦,于是常在楚平王跟前诬陷太子,但总未奏效。后来,费无极采取了以美人计配合的连环计,终使楚平王杀掉了太子建。《左传?昭公十九年》、《吕氏春秋?慎行》和《史记?楚世家》、《史记?伍子胥列传》多处记载了费无极谗害太子建的三步计策。第一步,聘女于秦,唆父娶媳。平王欲给太子建定亲,费无极受命赴秦国聘定秦女嬴氏。他见嬴氏貌美异常,回国后竭力夸赞平王媳妇(古人称儿子的妻子为媳妇)的美貌,唆使平王自己娶之,却为太子另外聘女成亲。
第二步,托言守边,调离太子。平王娶媳之后,费无极对平王说:“楚国偏居南方,远离中原,难与晋国争夺诸侯,不如扩筑城父(今河南宝丰县),让太子镇守北界,可以逐步争夺天下。”平王听了,非常赞同,遂让太子建离开郢城(今湖北江陵西北),去城父防守。
第三步,牵动连环,谗害太子。太子建去城父一年之后,费无极对平王说:“太子建与其太傅伍奢要据城反叛了。”平王不大相信,问道:“他已做了我的太子,以后楚国就是他的了,他还有什么可求的?”费无极回答说:“太子为娶妻的事怨恨君王。他独自领兵在外,结交诸侯,不久就会出兵进攻郢都。若不制裁,将后悔无及。”平王遂信以为真,召伍奢杀之,太子建惧而出奔。
费无极除掉太子建的三步计策,最关键的是第一步连环计。一方面,太子的身份和地位使任何一位大臣本人对他都难以造成危害和威胁,费无极要除掉太子建,只有借助于君王的权势才能办到;但另一方面,太子乃君王之子,有血缘之亲,在太子没有失宠于君王,或君王无意更立太子的情况下,欲借君王除掉太子,几乎难以办到。费无极的计策,正好解决了上述两方面的矛盾。计策的巧妙之处,是在君王和太子面前摆出一个两人不可同时兼得的欲求之物,供他们去争夺,使他们心中互相忌恨。
费无极摆在君王和太子面前的,不是江山,不是金银珠宝,因为这些虽为两人所欲求,但可以为他们同时兼得。费无极摆给两人的,是一位美貌的女人,这是君王和儿子更为欲求但却不能同时兼得的,无论美貌的嬴氏归于君王和太子哪一位,都会引起两人的矛盾和内心的忌恨。在计策的具体操作上,费无极先将嬴氏名义上聘与太子,实际上却娶给君王,除过取媚于君王外,主要产生了如下两种效果:一是让失妻的太子忌恨君王;二是让娶媳的君王对太子产生内心的戒备猜疑。费无极的计策首先产生第一种效果,他要用第一种效果引起和加强第二种效果,利用第二种效果达到除掉太子的目的。
施计者抓住对手的关键性弱点,用一种小的东西牵制对手的各个力量;或用一种利益造成其他两种势力的牵制与争夺关系,人们常把这种计策称之为“连环计”。连环计的实质是把自己要消灭的对手导入与另一强大势力不可解脱的矛盾纠葛中,目的在于借刀杀人。费无极为除太子建,将美人计和连环计配套使用,以美人计为内容诱惑其父子,以连环计为形式牵制二人,终于引起了君王和太子间几乎不可能产生的矛盾。
由于连环计的作用,楚平王忌恨太子建,于是同意了费无极关于调太子建守边的提议,于是宁可相信费无极关于太子建聚兵反叛的谗言,终使太子建除了逃奔别无生路,费无极借君王之力除掉了太子。这都是第一步计策的顺势发展。
费无极以美人计配套的连环计,被元末明初的小说家罗贯中在《三国志通俗演义》的创作中直接借鉴。罗贯中根据东汉末年献帝时太师董卓对勇将吕布“甚爱幸子,誓为父子”、“布与卓侍婢私通”,以及司徒王允等人“密谋诛卓,是以告布使为内应”(《三国志?吕布臧洪传》)的史料记载,借鉴并演绎出了王允以美女貂蝉离间董卓与吕布父子的故事。我们似乎可以认为,有了费无极谗害太子建的计策,才有了《三国演义》中的“王司徒巧使连环计”。
费无极:宴送铠甲,诱刀杀人
楚国大臣费无极是一个善于谗害同僚的阴谋家,他的阴谋活动常包含有较深的计谋。《左传?昭公二十七年》、《吕氏春秋?慎行》和《韩非子?内储说下》多处记载了费无极谗害左尹(令尹的助手)郤宛,借令尹子常之刀杀掉郤宛的事情。左尹郤宛深得民心,费无极想杀掉他,遂想出一计。他前去对令尹子常说:“郤宛想请您到他家喝酒。”其后又对郤宛说:“令尹想到你家来喝酒。”郤宛满心欢喜,问费无极说:“令尹屈尊光临我家,不胜荣幸,我该用什么东西答谢相赠呢?”费无极出主意说:“令尹喜欢铠甲兵器,你把家中兵器搬出来让人持于门后,令尹来了一定会顺便观赏,观看后你可顺势将兵器作为礼物进献给他。”郤宛觉得主意很好,就采纳了。宴请子常的这天,郤宛把门两边用帷幕遮盖,把铠甲兵器列于其中,只等子常前来观赏相送。费无极等郤宛摆设好兵器后,出门去请子常。他假作慌张地对子常说:“我差点害了您。郤宛宴请您,原来是要对您下毒手,铠甲武器都藏在门后了。”子常打发人去郤宛家中察看,果真如此,于是相信了费无极的谗言,他发兵攻打郤宛之家,杀掉了郤宛全家之人。费无极要杀掉左尹郤宛,由于自己力量不足,且不愿落擅杀同僚的名声,所以要借令尹子常之力,但子常不会随便假刀于人,滥开杀戒,于是费无极就策划骗局,设计陷阱,诱使子常在不知不觉中借刀他人。
费无极首先两头扇风,撮合商定了郤宛宴请子常的活动,并安排了郤宛赠送精甲给子常的场面。事情至此,没有任何非正常之处,然而就在子常将要赴宴但尚未入席的关头,费无极突然暗出一招,把郤宛的宴请说成是对子常的谋害,并以门后精甲作为谋害的佐证。子常一怒之下攻杀了郤宛,把杀人之刀在无所知觉中给费无极借用了一次。
费无极的计谋是对郤宛和子常两人的同时欺骗,他对两人采取了不同的欺骗方式。他撮合商定了宴请活动,先以赠送铠甲的名义欺骗郤宛置利器于幕后,然后又以此欺骗子常。由于赠送铠甲和谋刺动武的场面相似,他的诬陷之辞遂使郤宛无法自解,又使子常不得不信。费无极以不同方式把两人诱人陷阱,使他们在陷阱中相仇杀,实则两人中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费无极的陷人借刀之计设计周密,似难提防,但此计的设计完全是以两位受害人的互不沟通为前提的。预防此计,人们不仅要具备阱前识陷的聪智,而且要尽力使此计成立的惯常前提落空。
奋扬:欲避王矛,权借王盾
楚平王听了费无极之言,命太子建去镇守城父,临行前任奋扬为城父司马,并告诫奋扬说:“要像臣事我一样臣事太子。”后来,平王轻信了费无极的谗言,准备杀掉太子建。《左传。?昭公二十年》、《说苑?立节》两处记载,平王怕惊动太子建,召来城父司马奋扬,让他暗中执拘太子而杀之,但奋扬回城父,却向太子透露消息,有意放太子出逃。平王让城父的人抓来奋扬问道:“话从我口中说出,传到你耳朵,是谁告知建的?”奋扬回答说:“是我告诉他的。因为您当年告诫我:‘要像臣事我一样臣事太子。’我谨奉您的命令对待太子,不忍心杀害他,所以就让他逃跑了。事后后悔了,但已来不及。”平王听罢就赦免了奋扬。平王要执杀太子建,是受了奸臣费无极的蛊惑,属于错误行为,奋扬看来是心里清楚的。他有意放走太子建,至少是出于对正义的坚持和对无辜者的同情,但这一行为同时也是对王命的抗拒。他被平王追究其罪,一定在他预料之中。
奋扬是一位直爽的人,他没有把泄密的责任推给别人,好汉做事好汉当,在平王面前表现出一种正直之美;奋扬也是一位机智聪明的人,他将平王早先“事建如事寡人”的嘱咐搬出来,以谨守王命者自居,巧妙地利用平王的“前命”来抵销他的“后命”,化解自己的“罪责”。平王的前后之命是自相矛盾的,奋扬的机智辩解不仅仅是借王之盾挡王之矛,使平王在口头上无话可说,难行杀戮,而且着眼于向平王显示一个大义凛然的忠臣形象,以忠臣之风服平王。
奋扬将太子建的灾祸转化成了自己的灾祸,他不仅这么做了,而且直言不讳。他心里清楚,在楚平王的眼中,自己的可杀之处和太子建的可杀之处在性质上是根本不同的,后者几乎没有回旋余地,而前者却是可以改变的。奋扬的机智在于他料到了这一点并且实现了这一点。
东皋公:隐真傍假,金蝉脱壳(1)
楚平王受奸臣费无极谗言欲杀太子建时,先动手抄杀太傅伍奢全家,伍奢少子伍子胥逃脱,辗转经昭关(今安徽含山县北小岘山上)逃往吴国。《史记?伍子胥列传》记载了伍子胥“到昭关,昭关欲执之。伍胥遂独身步走,几不得脱”的事情。《列国志》据此描述了伍子胥在友人的帮助下,在昭关金蝉脱壳的计策。楚平王在全楚国悬赏捉拿子胥,令各关隘渡口挂起子胥头像,对过往行人严加盘查,务使子胥勿逃邻国。昭关在临吴之界,对行人盘查极严,伍子胥到关口后急难通过,于是暂藏身于民间医师东皋公住所,他悲愤交加,急于过关而无计可施,一夜间愁白了头。不久,东皋公约来他的友人皇甫讷,一同商定了子胥过关的计策。
皇甫讷长得身高眉广,与伍子胥仿佛相像,过关前他换上子胥平素衣饰,扮作子胥,而伍子胥以药汤洗脸,变换面色,穿上仆人服装,扮作仆人模样。黄昏时分,主仆二人搭档往昭关走去。昭关守卒见皇甫讷与关前所挂子胥头像相似,又见其接受盘查时情绪慌张,怀疑即是伍子胥,急忙人报守将边越,边越在关楼上一望,亦认作子胥,遂下令捉拿。守卒不顾皇甫讷的求饶,将其抓入关上。关隘前后的守卒百姓听说国家要犯伍子胥被抓,踊跃前来观看,伍子胥则乘关门大开之际,杂于人群中溜出了关卡。
皇甫讷被捉上关后受到严刑逼供,他一口咬定:“吾乃龙门山下隐士皇甫讷,欲与友人东皋公出关东游。”(第七十二回)边越过去见过子胥一面,他仔细辨认,觉得有些不像。正疑惑间,人报东皋公入见,东皋公常被边越请来关上看病,他坐下后对边越说:“吾欲出关东游,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子胥,特来称贺!”闻听边越说囚犯不肯承认,东皋公又说:“吾与子胥亦有一面,请借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边越让守卒带来囚犯。皇甫讷一见东皋公,即埋怨说:“公相期出关,何不早至,累我受辱!”东皋公亦向边越解释误会,并拿出过关文牒证明之。边越很为尴尬,他亲释皇甫讷之缚,设酒道歉,送走了两人,其后又令将士守关如故。
东皋公是以金蝉脱壳计使伍子胥逃出昭关的。金蝉,即俗称“知了”的一种昆虫,它的一个生长特点是,在变为成虫时要脱去幼虫的壳。金蝉脱壳计是指人们在某种特殊情况下采取的一种隐蔽的脱身策略,它是以分身之术制造假象,佯示存形留身,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真身却暗中脱走。
东皋公为伍子胥安排的金蝉脱壳计,乃是利用皇甫讷体型上与子胥的大略相似,对其巧作打扮,为伍子胥造出一个分身的“替身”。两人结伴过关时,充当替身的皇甫讷利用体型、服饰和情绪等各种特点向守关人制造假象,诱导他们产生辨认错觉。及守关将士认假为真,抓住了替身后,他们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了替身身上,伍子胥真身则乘机走脱。
在计策的实施中,替身要故意留下被抓,以便制造出真身脱逃的机会,但这一脱逃机会在时间上极短,为了能利用这一暂短时机,东皋公安排伍子胥与皇甫讷结伴而行。隐真身于替身之旁,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举措。东皋公敢于做出这样的安排,是有一些根据的:第一,伍子胥因愁思已乌发变白,若再辅之以服饰和面色的化妆,黄昏时候,关卒是难以认出的。第二,通缉捉拿的伍子胥只有一个,皇甫讷扮作了子胥模样,已足能吸引守卒的注意力,真身化妆后随依其旁,反而不会引起盘查者的注意。守关将士由于已经查到了“伍子胥”,他们已经不会注意第二个人物了,从这方面说来,隐真傍假反而是隐蔽真身的安全之法。另外,中国有句“灯下黑”的古训,是说用来照亮的油灯,灯身之下反而是遮蔽东西的黑影。没有油灯时一片黑,但灯下黑比一片黑更能隐藏东西,因为前者和光亮同时存在,形成对比,人们在视觉感受上会形成一种反差,因而觉其更为黑暗,同时人们的视觉被光亮照到的地方所吸引,心理上也会疏于对灯下隐物的检查。东皋公在安排伍子胥脱逃时,一方面示假作真,让皇甫讷扮作子胥,并让守关将士将其抓获,给盼望捉拿子胥、急于请功领赏的将士投去一片光亮,另一方面又隐真傍假,让伍子胥打扮藏匿于这片光亮的“灯下黑”之中,让他在这一安全之处待机走脱。
东皋公:隐真傍假,金蝉脱壳(2)
替身皇甫讷被擒,伍子胥真身走脱,东皋公的金蝉脱壳之计已大功告成。此后,东皋公又与皇甫讷按预定计划暗中配合,向守关之将实施了一次双簧之计,他们以出关东游作借口,掩盖了来昭关的真实目的,又证实了皇甫讷的真实身份,两人于是离关而去。东皋公不仅要让“金蝉”脱壳离去,而且连“壳”也不留下,要走得干干净净。他的计策获得了圆满的成功。计策实施的主角皇甫讷是一个关键人物,他扮似子胥,却故意不作十分逼真。在子胥过关前,他着意作假,扮假似真,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关前以假乱真,达到留假脱真的目的。子胥过关之后,皇甫讷已不必作假,他则要尽力还其“非真”的本我。在金蝉脱壳计中,他充当着“壳”的角色,“金蝉”脱身前,他冒称“金蝉”,欺骗“捉蝉人”;“金蝉”脱身后,他向“捉蝉人”证实自己连“壳”也不是,与“金蝉”毫无关系。他留给对手误会的错觉,然后脱手离去。
伍子胥:诈失宝珠,巧计脱身
伍子胥以金蝉脱壳计混出昭关,真所谓“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他心中暗喜,放步而行。但事不凑巧,《韩非子?说林上》和《吴越春秋》讲,子胥逃走时迎面碰上了一位边关之吏,这位边侯知道楚国正通缉子胥,非要带他去见楚王。子胥难以脱身,遂对边侯说:“楚王为什么要捉拿我呢?因为我有一颗珍贵的宝珠。我为什么要逃跑呢?因为我丢失了这颗宝珠。如果我随你回国,见了楚王,拿不出宝珠,我只好说你已把宝珠抢去,吞下了肚子。不然,我怎么向楚王交代呢?”边侯听罢,思虑再三,放走了伍子胥。这位边侯知道楚王通缉子胥,看来是不知道楚王为什么要捉拿他。伍子胥在急难脱身之时,灵机一动,编出宝珠之事,以此欺骗和威胁边侯,边侯自然是半信半疑。但在边侯的设想中,如果宝珠之事为真,即使提回子胥立了功,被子胥情急时反咬一口,自己仍免不了遭受剖腹取珠之祸。有惧于此,边侯宁可信其有,不敢信其无,于是他权衡得失,放走了子胥。边侯回国,多半会弄清子胥的一切实情和宝珠一事的虚假,但这时他已不敢向人声张路遇子胥的情况了,因为楚王有令:纵放子胥者,全家处斩!边侯是绝不敢用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的。
子胥宝珠计的成功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边侯不知道楚王捉拿子胥的真实原因,因为这一条件,子胥才能编出宝珠之事,使边侯多少有点相信;二是边侯与子胥相遇时,没有第三者在场,他们在此时的任何是非纠纷没有中间证明人,因为这一条件,子胥才敢以诬诈宝珠相要挟,边侯也才敢放走子胥而不怕楚王事后追究。在无第三者存在的场所,发生于两人间的是非真相最易歪曲,也最难探究。此时的是非当事人既可能对发生的事情矢口否认,也可能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这常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盲区。伍子胥正是利用是非盲区巧做文章,他在这一盲区中向边侯公开预告自己将血口喷人,诬陷对方,给边侯造成心理压力和精神负担,迫使他做出明哲的选择。